安兒的洗三在親衛巷辦的, 十五天, 滿月卻存在一起回到燕京辦的。


    隻因他有個舉世無雙的任性爺爺, 人家就尋思著他這一輩子, 見慣了旁人家開枝散葉幾世同堂的,如今總算輪到他,自是要好好辦。


    就因為爺爺這一番任性,安兒滿月便從親衛巷出來, 又一路抱入了郡王府。


    進燕京那一路,七茜兒抱著白胖酣睡的安兒,再看看隨車的左右帶刀侍衛,來往百姓都得因為他們的出行而回避退讓在路口後,便不由想,真真一不小心就蹦躂到這了?


    睡夢中的孩子伸出拳頭, 在左右耳朵掙了幾下,七茜兒眨巴眼睛, 迅速又伸手探入繈褓, 感覺手上幹爽便笑了起來, 一邊笑, 她還一邊低頭在孩子脖兒邊上深深,貪婪的吸了一口,最後砸吧嘴兒道:“娘哩, 好香!”


    她都如此愛,那燕京自然也是有人愛的。


    佘青嶺起初倒是沒有想占人家長子嫡孫,給他個次孫他也滿意, 可他背後的鄭太後,皇爺卻犯了小心眼,就趁人家爹不在家的,禦賜的大名都給了,佘萬霖,這孩子五行時辰一點木頭都沒有,嚴重缺。


    聖上便賞他萬種恩澤,千萬畝有甘露的林子。


    七茜兒倒是不在在意這些的,她現在比較傻,基本啥也不知道,也不想了。


    人家就每天盯著孩子不錯眼,有時候合起眼睡一小會兒都會莫名坐起,探身摸到孩子,抱一抱,聞一聞,聽聽小呼嚕,這才能再睡過去。


    可也睡不安穩,天下做母親的就總要走這條路,不管從多嬌多不懂事兒,女人生來便會做娘,便會嬌兒。那是睡的多死多沉,隻要做了娘親,一整夜做娘的能分成八段睡,第二日依舊精神百倍照顧孩兒。


    撫養安兒這件事,七茜兒從不會依賴任何人,陳佘兩家沒有預備奶娘,倒是預備了四個壯實婆子,預備挨個抱孩子。


    沒辦法,七茜兒會養,她舍不得孩子哭。老太太會養,她也舍不得孩子哭。佘青嶺不會養,是根本不許孩子哭。


    的虧人家安兒天性醇厚,人家睡了吃,吃了睡,壓根都不鬧人的,真真你抱我也成,你給我丟炕上,那我也沒意見。


    開宴這天,安兒裹著大紅的繈褓,早早喂飽就被人抱了出去,人郡王爺已經盛裝等候許久,看到繈褓便有些激動,他伸出手,上下左右比劃半天,就怎麽抱也不得勁兒。


    好不容易折騰明白了,佘青嶺把孩子抱在懷裏,撩開小被一看便笑了。


    說來也有緣分,許也是頭回來,安兒難得睜開了眼睛,正好與他爺爺對視在了一起,接著打了個沒牙的哈欠,他爺爺就隨他一起張嘴。


    佘青嶺沒看過幾個孩子,呃,壓根沒看過旁人家這麽小的孩子,卻抱著一路進了某間屋子,進去便信誓旦旦與人說到:“從前我見了那麽多孩子,卻是頭回見到這麽穩當的,您看看。”


    悄悄跑出來坐一坐的皇爺站起,人家孩子多,什麽也不怕,就可順手的把孩子弄走了。


    低頭一看,恩……他娶的都是美人,生下的孩子不會醜了,可這滿月的孩子說穩當?你是瞎麽?誇都不會誇的。


    這孩子依舊沒長開,可當著人家阿爺的麵他總得說點什麽呀。如此,很難得的人家便說:“吖,諸位愛卿,都來看看這小家夥,瞧這眉眼,都是挑爹娘臉上好地方長的,以後啊,必就是個俊的。”


    這話不是他自己的,是他聽後宮嬪妾互相讚美的時候學的。


    那他都誇獎了,一瞬間,整屋子人都讚美起來,甭管幾品的老大臣吧,都要站起來看看,再從貼身的地方撈一件體麵有來曆的的東西塞小繈褓裏賀喜。


    這個說孩子正麵不見耳朵,將來必然智慧靈透,一生不缺貴人扶持……那個又說,鼻梁通山根印堂連成片,將來必要迎娶賢妻,家中富貴三代。


    總而言之,沒有一人敢說將來必跟你爺爺一般……


    如此,安兒出生即是巔峰,官位沒過四品的都不好意思抱他誇他。


    有點地位的大臣誰不知道,人家老子在外麵正為這個國家提著腦袋賣命呢,就是政見不合,今日都是要抽空來誇上幾句,真心誠意的恭賀一下。


    此子之父有功於國,一人可抵萬軍。


    男人們誇獎完,佘青嶺便把孩子交到早就守在門口的柴氏手裏,他不放心,柴氏抱著走,他就跟著,皇爺都不招待了。


    那群女眷在後院誇獎,他想聽,又不好意思過去,就站在院門等,等她們誇完,好把孫子還回來,他還沒抱夠呢。


    陳大勝不在,今日郡王府代替做爹的迎接賓客的卻是常連芳,鄭阿蠻與李敬圭,女眷是七茜兒她幹娘在迎接招待,不是不用張婉如她們,沒得五六品官吏的當家奶奶去招待一二品大員當家太太的。


    體麵客人多了,送的禮自不跟平常人家一般,送些老虎帽,老虎鞋,老虎鬥篷外加一掛長命鎖。


    難得能巴結上隱相,東西自然秘而不宣的送來,不似壽禮要在家門口唱一下。


    陳家老太太今兒打扮的也好,人家是富貴人家老祖宗了,就被人家簇擁著在後堂享受恭維。


    她自稱老糊塗,遇到聽不懂的也不給孩子們丟人,早就學會,啊?老身耳朵不成了,聽不到了。


    安兒抱過來,就許多人跑出去看,回來就跟老太太說好!


    一起來的其餘三房,還有丁香她們也聽的十分高興,甭管安兒是不是四房的孩子,他不占長孫位,這幾個伯娘就愛死他了。


    就拿李氏來說,自打七茜兒生了,這幾個媳婦兒多少是有了壓力的,可安兒姓了佘,大家的日子便好過。


    陳家依舊沒有男孫。


    這邊她們頭回來,從前隻是聽說好,而今見到郡王府的富貴,這幾個嫂子才知道,四房跟自己家到底是不一樣的。


    加之佘家辦事不用陳家人,陳家人便在後麵坐著閑聊,都一個個笑的真誠,丁點都不給咱安兒丟人的。


    李氏等人跟燕京富貴人家的太太有些不熟,就依偎在老太太身邊伺候。


    後人都跑出去看孩子了,老太太才睜開半瞌睡的眼睛,看著李氏,寇氏,羅氏,甚至還有丁香,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


    “我都要入土的人了,一個個的看著我幹啥?我能丟了?他便再不是咱家的崽兒,也是你們小叔子的孩子,趕緊滾出去!


    都跟著茜兒她幹娘忙活起來,在家還像個人樣兒,你看人家金台媳婦,都不用說就知道該做什麽,人跟人不能比,這一比就出毛病了,怎麽就不出臉呢?多好的時候,出去好歹認識認識人混個麵兒熟,下次遇到點事情也不必一路彎腰求人了!”


    看著幾個孫媳婦跑了出去,老太太便微微歎息一下,從前都還覺著不錯的,可是出了親衛巷子一到燕京,這機靈的也不機靈了,這能說笑的也不敢說笑了,有眼色的就跟個傻子般拿自己壯膽。


    哎,說來說去,還是坐月子那個不一樣,就怪不得都是生娃,就人家生星君。


    老太太想起陳家的孩子給了佘家,她能心裏舒服了,真就難受的要死,那是星君啊!還是家裏的老人家給偷的星君啊!


    可是入了燕京,一想郡王這個爵位,還有這府的好幾畝地,恁大的院子是自己曾孫子的了,她又想開了,便想,老陳家祖墳不對勁兒,養星君可不得是王府唄。


    嘿!白偷了。


    正想著心事兒,婢仆便從外麵帶著喬氏進來了。


    老太太看到喬氏就恨,可這裏不是親衛巷,也不是她的老宅,這麽些人,家醜不可外揚她就不能發脾氣。


    撐起她的老三角眼,她就用眼刀甩喬氏。


    喬氏也精怪,看到老太太就趕緊跪下磕頭哀求說:“老太太您開恩,這麽大的事兒,我們不過來明兒在燕京就做不得人了,喜鵲她們都大了,看在孩子們的份上,您好歹給我們留幾分顏麵。”


    老太太上下打量她,就見她頭上插的是舊款的首飾,身上的衣裳也一般般,人又瘦成了一把柴,卻挺著一個巨大的肚子,整個人都失衡的晃晃悠悠。


    趕巧有麵生的太太進來,喬氏便趕緊躲到一邊低頭不敢看人。


    進來這位見了老太太就誇獎:“哎呦!老太太,您家大曾孫那氣派,我們這些人圍過去這通鬧騰,那要放到一般孩子,早就嚇的大哭了,嘿!您家這位還真是個老爺……”


    這太太滿麵的福氣樣兒,卻學了個大老爺半耷拉眼兒,很有官威的樣子笑道:“人就這樣瞄瞧我們,到誰懷裏都這樣,那氣派!那老爺譜兒!真就不愧是他爺的孫兒,天生的丞相種子!”


    聽到誇獎,老太太高興極了,她拉住這婦人的手就問:“您看到了啊,可仁義了,輕易都不待麻煩人的,特安生的孩子,要不是掛著尿布,人家都不知道我家有人躺了!”


    這婦人喜洋洋的大聲說到:“可不是,可不是!擠了半天才我才擠進去,還沒上手稀罕,香都來不及香,人家爺爺就站在院門口不願意了,讓我們趕緊給送回去,小氣的~!”


    這位說完就笑,又陪著老太太說了會東家孩子,西家崽子的閑話,從始至終沒問喬氏是誰,便找著機會出去交際去了。


    等那婦人走了,老太太才問身邊的婆子:“這是誰啊?”


    婆子道,二典媳婦兒柴氏的娘家媽,四奶奶幹娘的大嫂子。


    呦,真自己人呢,怪不得敢過來跟自己自在的拉閑話。


    老太太如此才誇獎道:“這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


    婆子立刻點頭,招呼倆丫頭過來給老太太捶腿揉肩膀,要忙三天呢,不敢給老太太累壞了。


    喬氏捏著帕子,就坐在角落看屋內這個進來了,那個出去了,從前在她手底下熬天氣的鄉下粗鄙的老太太,裝成那樣兒,又被各種貴人巴結著,哄著,就做夢一般。


    這才幾年啊?


    仿佛昨日胳膊上還掛六個鐲兒,可你看如今,人家腦袋上戴的首飾是金鋪裏最貴的頭麵,點翠嵌珠寶的人家回回天天不重樣兒,那身上穿衣衫襖裙,是她從未見過的檀色料,不是料子值錢,而是染坊不一樣,各家都有密色,隻給特定的富貴太太供。


    甚至這老太太擺在炕下的鞋兒,都是上等的針線手藝,還有交領下那幾顆扣兒,仔細去看,卻是一顆顆油潤玉亮的翠玉珠子……再瞄老太太那雙鞋的底,就雪白的,顯然是不必出去踩泥土的。


    自己從前是個傻子麽?


    怎麽就敢在這老太太身上動手,她現在做噩夢都是她打老太太那件事被揭穿了,她就被官府拿走遊街了,又被送到街口千刀萬剮了……


    住在燕京甭管憋不憋屈?秋後觀刑倒是方便的,不孝子眼見著也砍了好幾個了。


    看看人家生了個孩子是什麽日子,也能想象出四房這孫子以後什麽日子,那必然是個嬌貴的少爺,奶娘都得預備八個讓他吃到十六去。


    出來進去也都得幾十人侍奉跟隨,就生怕磕碰了一丁點油皮。


    可自己的喜鵲呢,喜鵲穿的是人家不要的舊衣,老太太那個節省勁兒,她可不覺著官家小姐要月月置辦新衫。


    自己的蘭庭哥兒倒是輩分大,可他上麵的四個哥哥就哪個把他當成人看?家裏那個小的生下來多久了,親衛巷就沒有一戶能想起來,他們多了個小妹妹。


    又想起陳四牛現在的樣子,喬氏就恨不得把從前的自己使勁打死算完。


    她好端端的陳家媳婦兒,跟那個不得好死的老陶太太混什麽混?那要是個精明的,她男人能跑?她要是個成事的,她兒子能去邊關送死?


    如今別說借光了,是回都回不去了,她也是個做母親的,想想自己的喜鵲,想想自己寄人籬下的蘭庭哥兒,在家不被人待見的二姐兒,加上肚裏這倆,連著生產身體都毀了,喬氏心內酸,眼眶酸。


    戲台那邊牙板一響,吉慶班子開了大戲,太太小姐們便往那邊瞧熱鬧去了,郡王府這麽大,就難得逮住機會轉悠一圈兒。


    廳內安靜,老太太早就摸透了喬氏的心思,這是嫉妒到了頂點,已經要妒死的程度了。


    她心裏不屑,都不看人的就對喬氏道:“唱了十多年大戲了,你也不膩歪,你若敢在人家郡王爺家的滿月宴上掉一滴淚,你信不信回去老四能打死你!”


    喬氏瞬間又把那些眼淚憋回去了,她不敢哭了,這次真的闖了大禍了,家裏債主臨門讓老爺賠了人家四千多貫啊……


    陳丁香看了一圈兒熱鬧,便腳步輕盈的從外麵進屋,她幾步走到老太太身邊低聲道:“奶!我去後麵看咱安兒的賀禮去了。”


    這祖孫都財迷。


    老太太聞言便笑著問:“都收了點啥?”


    丁香便興奮道:“呀,那可數不清了,這早起到現在,各府都是成車拉著東西來,那後麵都好幾屋子了,昨兒我還跟我家老爺覺著,我們送的那掛斤半的金鎖是個東西呢,哼,我嫂子她幹娘說,今兒金鎖圈都沒人好意思拿出來,人家是弄玉之喜,今兒大多是送玉的……”


    她扭臉看到暗處的喬氏,便不屑的翻白眼。這兩位早有積怨,從前喬氏一人幹翻陳家滿門,陳丁香區區一個晚輩,在喬氏手裏沒少吃虧。


    她跟老太太態度絕對一樣,不喜歡,深恨,卻也要打個招呼,就喊什麽好呢?


    不在祖宗祠堂有名份的婦人,不能喊四嫂子,她便決定喊她:“吖,好稀罕……是喬氏過來了啊?咋,你就空著手來的?”


    喬氏而今尖酸早沒了,也尖酸不起了。


    心裏難受,她也得改苦命老實人做派,人家喊她喬氏不尊重,她還得應著,她在老陳家而今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她戰戰兢兢,扶著肚子站起來輕輕福了一禮道:“是小姑奶奶啊,四奶奶這麽大的事兒,我們哪裏敢怠慢,您真真冤枉死我們了,可不敢空手的,他小爺爺自打知道四奶奶生了小少爺,就高興壞了,還在工部找的好師傅,打了一套上等木頭製的小床小搖車……”


    屋內傳來丁香嗤嗤的笑聲,喬氏愕然抬頭,丁香卻指著她對老太太笑道:“阿奶,咱祖孫從前就是個傻子,真就是啥也聽不出來呢,人家說一段話能有八百個意思,您看看她多有心計,怪不得從前咱倆鬥不過她呢,嘻!”


    喬氏麵色一白,她仔細想想自己的話,沒毛病啊?


    如此就小心翼翼,語氣帶著哀求問丁香:“小姑奶奶,我是個沒本事的人,您看在孩子們的份上,過去種種莫要與我計較,我真,您就是借我八個膽,八百個膽子我今兒都不敢說別的意思啊?”


    十數位丫頭無聲進來,把廳內被人抓的亂七八糟的幾大桌又換了一套幹鮮果,點心,蜜餞,茶水,又無聲無息的下去。


    陳丁香就端著一盞新茶,晃著一雙新繡鞋,把兵部官僚家當家奶奶的譜擺的十足十的道:“你哪次都要把孩子放在前麵,我若是你,以後便不提了,提多了招惹厭煩,便是個好孩子咱們也不願意看了。


    我這腦子依舊不好,可是手下也管了點子歪瓜兒,我就是沒本事,上麵四個嫂子也是一個賽一個的人精兒,喬氏,你這番話,這些動作也許並非本意,也想討好咱們,可你壞人做習慣了,你就成不了個好的。”


    喬氏驚愕抬頭,扶著肚子哀求:“小姑奶奶?”


    陳丁香笑:“哎呀,說來說去,外麵都把咱看做一家人,你好壞我們管不了,偏偏你一出錯,便是我們陳家滿門的錯,嘖~!喬氏,你喊我小姑奶奶,不過就是想當著人顯你柔弱,大著肚子,可憐巴巴還要跟我個晚輩施禮,就襯的我越發沒有個禮數?”


    喬氏搖頭如撥浪鼓,真心沒這樣想,她也搞不懂為啥自己要這樣做?


    陳丁香不在意:“你白做樣兒了,在這兒沒人在意你是誰,其實你就是個沒腦子的,往來相處的也沒腦子吧?你想顯擺你男人在工部還是個爺兒,還能用朝廷的料子給家裏置辦上等的物件,那就是有本事的人。


    呸!喬氏,快藏了你的小心思吧,進這個郡王府,出來進去誰認你家是娃兒的小爺爺,還是小奶奶?又誰在意你個工部芝麻綠豆官兒!


    能把從差事裏貪汙這件事說的這般理直氣壯,我四叔找了你,也不知道是不是缺德缺多了,不必等下輩子他就有了報應……”


    喬氏被陳丁香一番話損的恍恍惚惚,竟是錯了麽?可她從前呆的地方,她若這般說不是人人羨慕麽?往日她不是露出一點老爺的本事能耐,周圍便有人上來巴結簇擁麽?


    其實都在變,今兒從早上到現在,人老太太炫耀什麽了?最起碼,她也知道我不太會說話辦事,我就裝個糊塗甭給孩子們闖禍。


    老太太看喬氏麵露驚容,便吩咐人扶起她,趕緊送她走。


    這位手段小家子氣,甭這麽大喜的日子,給人再添點堵?


    等喬氏被人扶走,陳丁香才看著她的背影無奈笑道:“阿奶,您說,我從前為啥怕這樣的人?”


    老太太拍怕她:“能為啥,從前咱娘倆沒人管唄,這老陳家有一個算一個,連你四哥在內,你就數數,有點事兒能依靠誰吧?”


    陳丁香失笑:“果真,就一個都靠不上,找嫂子們就一找一個準兒……”


    石婆子在側門旮旯接到自己家太太,她看了一眼出來進去的低等婢仆,又想想親衛巷那些人。


    扶著自己家太太上了車,她便哭了起來:“太太,這不是欺負人麽?您好歹是個長輩,給她陳家生兒育女,誰家婦人懷著身上成夜動針線,為了今兒這一場,您縫鬥篷縫的手指頭都腫了……”


    可喬氏卻不聽她說什麽,反正翻來覆去就這些話了,她就攀爬在車窗上往外看,她們走了好大一段路,依舊有體麵府邸的車隊緩慢的往郡王府走。


    喬氏忽然說了一句:“咱……咱回慶豐吧!”


    正在哭的石婆子聞言一愣,看著自己家可憐的太太說:“您,您說什麽?”


    喬氏確定道:“回慶豐城,回泉後街,我要讀書明禮,我得換個活法……”


    石婆子磕磕巴巴的問:“太太,您,您咋了啊?泉後街咱那宅子早就賣了啊?您回不去了。”


    可喬氏卻摸著肚子,眼神裏發著從未有過的堅定光芒道:“回不去,也得回!沒有泉後街的買屋錢兒,泉前街也成,你莫擔心,我還有點私房……”


    她住了話,看看外麵的車夫小聲道:“你是沒有看到老太太,丁香如今的樣子,人家是越來越上,可我這日子是下山呢,馬上就骨碌到懸崖下麵的死地了……”


    石婆子呸呸兩聲:“太太說啥不吉利的,啥死地不死地的?”


    可喬氏卻不理她,隻自顧自道:“我如今就在死地,指望那懦弱的給我頂天立地,快算了,得回呢!我這輩子,什麽都耽誤了,從前的我保不住,親生的也得罪了……可我好歹也是個做娘的,人家十貫錢買來的,現在卻住在王府,可我生的這些呢,就一個個的成了庶出子……”


    石婆子震驚:“不,不是,您跟老爺在衙門有記錄的,咋就是庶出?”


    喬氏不與她細說這些,這就是個糊塗的,可憐她卻無人可用,隻能拍拍她肩膀道:“咱下月就回去,沒住的地兒,咱就租房,我的孩兒,以後要念三禮學堂的書,要與本家兄弟姐妹一處長大,他們的爹是靠不住的,至於我……我就花上半世!”


    喬氏咬牙切齒,雙目冒火的對著車外低吼道:“就是將我身上的肉片成片兒,我也得給我的孩兒們爭一個孝婦之子的名聲,誰還不是拿錢買來的!我可比她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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