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蘇長青已經很久沒有碰過二胡了。就連它的聲音都覺得有些陌生,紫檀木微微發涼,從指尖透過,再傳遞到全身。


    二胡被抽出來的時候,沒有琴包,就一弓弦一把琴。現在又是下雨,因此蘇長青帶著二胡的時候,是用一件厚衣裳把它緊緊包住了的。


    因為上次的前車之鑒,蘇長青現在每逢下雨,都自覺地使用三輪車,而不是用輕功。他怕再一不小心發了燒或者又是從樹枝上摔下來怎麽辦。


    說到這裏,直到現在,蘇長青還是不知道之前自己發燒的時候是誰救了自己。畢竟當時他燒得那麽厲害,差點兒就要死了。他不認為自己挺得過去。


    思索了一下,蘇長青覺得大概不是自己認識的人做的。畢竟如果認識的話,怎麽也會說上一句。可是如今這麽多天過去了,也沒有人和自己提上這麽一句話,由此可知,救他的大概是他不認識的,又或者是對方認為隻是小事一樁,不必再提。


    騎著三輪車到了工廠,現在守白班的許昌盛還沒有下班,此時正抽著煙,眼神迷離地看著窗外的雨色。


    蘇長青抱著二胡從三輪車上下來,走到門衛室前敲了下門,門沒鎖,蘇長青就把門打開走了進去。


    屋內煙霧繚繞,味道有些嗆人。


    為了把屋內的氣味散開,蘇長青沒有關門,而是大開著門,打算散散氣味。


    許昌盛在聽到敲門聲的時候就已經回神了,知道有人進來,他隨手把煙頭摁到煙灰缸裏把它熄滅了。


    “大爺,最近您可來的真早。”


    許昌盛感歎道。


    “是啊。”


    因為這些日子,生活意外平靜,晚上沒有鬼打擾,早上沒有大事小事發生。因此日子就無聊了些,平日裏也就是看看書打發時間。至於係統任務,蘇長青現在還沒有什麽頭緒。


    要說這工廠吧。這些天來,他晚上天天往裏麵跑,除了第一天的時候還有鬼出來嚇嚇他,現在一個鬼也沒有。也不是說真的沒有鬼,而是,他能感覺自己身邊有鬼,但是卻怎麽也不出來。就連蘇長青喊他們,他們也跟沒聽見一樣,怎麽都沒有個身影。


    之後他又想從工廠的過往事情入手,可是他問了在這裏上過多年白班的廠主親戚和生活在這裏多年的那些人。依舊沒有知道這個工廠有過去有什麽事情。而且說的也和許昌盛之前給他說的差不多,別的也沒有什麽奇怪的。


    蘇長青不懂抓鬼,他也不能就這麽對許廠主說:廠主,你這裏有鬼,我幫你捉鬼。


    這不是害人家麽!自己活了這麽久,可不能做這樣的事情。說不定到時候鬼沒有捉著,反而把自己給扯進去了。


    說他貪生怕死也罷,說他識時務者為俊傑也罷,大概他唯一的勇氣,就是去當兵了罷。


    明明之前自己那麽懦弱,可是在真正的國家仇恨麵前,卻意外地有了勇氣。


    現在,果然和過去不同啊。


    蘇長青莫名歎息一聲。


    找了一張椅子坐下,蘇長青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靠靠好,把背貼在了椅背上,然後把懷裏的那坨衣服掀開。


    “大爺,您會二胡?”


    許昌盛看著衣服裏的二胡,聲音有點絲絲的驚奇。


    “說不上。”蘇長青笑了笑,摸著二胡的琴筒,聲音有著一刻的恍惚,“隻是以前學過一點罷了。”


    許昌盛笑了,露出了泛黃的牙齒,“可以拉一曲嗎?”


    “可以。”蘇長青同樣笑著說,“隻是拉的並不好。”


    對方沒有說話,隻是衝他一笑。


    蘇長青的父親會二胡,曾在以前教導過他。記憶中的父親,總是在庭子外的樹下拉著琴。


    琴聲悠長而又纏綿,恍如輕雲般無定地漂浮。


    母親是個落魄的門第女子,性格溫柔似水,總會和著父親的二胡吹笛。


    他則拿著椅子坐在他們的後麵,靜靜看著秋風帶動落葉吹到母親的頭上。


    聽著一曲罷了,父親把葉子從母親的頭頂拿下。


    曾以為一生或許便是如此過去了,哪知一朝戰火,家裏破碎,他也當了兵。


    把琴弓從弦軸上拿下,弓毛抵在琴弦上,蘇長青拉響了多年後第一個音節。


    “吱――”


    這聲音並不好聽,似乎帶著初學者的生澀。


    蘇長青被這聲音打斷思緒,猛地從回憶中驚醒。


    “大爺?”


    許昌盛的語氣帶著微微的探究。


    “您不拉了的麽?”


    “拉,拉,拉……”蘇長青回應著許昌盛的話,調整好思緒,再一次拉了起來。


    他拉的是梁祝,也是父親教他的第一首曲子。


    他拉的並不好,琴聲磕磕絆絆,像是初生的嬰孩,摸索著,小心翼翼著。


    隻是記憶它一直存在於人的腦海,有時候我們記不起來的回憶,不是沒有了,隻不過是忘記了。


    那段日子與之後相比太過於美好,琴弓與琴弦的觸碰,漸漸讓他回憶起了曾經的那段學琴日子。


    ……


    “長青,速度放慢些。”


    年少的他一絲不苟的拉著二胡,手攥得緊緊的,手心有著微微的汗水,眼神專注地盯著手中的二胡。


    聽到父親的話,他沒有開口,隻是抿著嘴唇,一言不發地拉著,隻是速度變得輕緩而又悠長。


    父親輕輕閉上眼,仔細地聽著屬於他拉出的聲音。


    “這裏音節提高。”


    落日餘暉下,落滿秋山上。隻有他的額角帶著心情緊張的汗珠。


    ……


    好似神來有筆一般,他的手臂不自覺地揮動,琴聲淒切,仿若寒蟬鳴泣。


    原本生澀的手法慢慢變得嫻熟,雖然依舊不成熟,卻仿佛帶著拉琴主人的情感。


    不是愛情,卻勝似愛情。


    梁祝描寫的是一段淒美的愛情,但是蘇長青心中想的卻是自己曾經與還沒有過世的父母親樸實歡樂的日子。


    因此曲子似乎就有些變了調。


    “已觸發20%的身臨其境效果。”


    腦海中,係統悄悄現字。


    ……


    遠處,一個黑衣中年人靜靜站在一棵樹下。


    落葉打著旋轉落在他的肩頭,又悄悄滑落。


    他目光看向蘇長青的方向,眼神卻帶著一絲空洞。


    看來是熟人啊。


    對於這個初見就身帶微弱正氣的老年人,黑衣中年人現在依舊記憶猶新。


    雖然拉琴的技巧上帶著不足,但是裏麵能表達的情感卻滿滿地溢了出來。


    隻是,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到個頭呢?


    中年人幽幽歎息一聲,轉身走了,身影逐漸消失在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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