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三章


    和衙門那幫小吏不一樣,楊尚荊這個縣令的身上還兼著個兵部郎中,雖然還是文官的官銜,然而因為身上背著總督軍務的差事,所以總體而言,他還算是半個軍職。


    要是還像之前那麽頹廢,楊尚荊可能就自己胡亂塞幾口年夜飯,對付一下也就算了,可是現在用上輩子的回憶給自己加了那麽一口氣,他也就不能在家中繼續頹廢下去了。


    將那份傳說中的《宣言》磕磕絆絆地默寫了一遍,楊尚荊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的字,發出了一聲傻笑。


    或許是因為那段回憶,也或許是因為什麽稀奇古怪的原因,反正他現在寫的字,已經是找不出半點兒原來楊戩的影子了,換句話說,這一手軟筆書法寫出來的字,就和狗爬差不了太多。


    “既然是自己,那就好好地做自己吧。”楊尚荊搖了搖頭,“這事兒……是不能再拖了。”


    楊尚荊慢慢閉上眼睛,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吐出來,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眼中隻有一片清明,他低頭看看桌子上這一篇狗爬一樣的字兒,一伸手,將它掣在手中,慢慢地折疊起來,未曾風幹的墨汁在蔭在了另一麵,然後粘在了他的手上。


    “去特麽的王侯將相,去特麽的才子佳人,到頭來終究不過是一堆塚中枯骨,隻有生產力才是永恒的!”楊尚荊咬牙切齒地念叨著,緩步走到火盆的旁邊,將手中的紙張丟進了火堆之中,看著它被火焰


    做這個動作,倒不是因為他寫的是什麽反書,《宣言》裏麵太多的詞匯是超出這個時代的,別說拿出去給黔首看了,就是那幫號稱學富五車的士大夫看來,一個兩個也都是一臉的懵逼,他這麽做,也不過是燒去心中的一些猶豫罷了。


    很簡單、很純粹、也很無用的形式主義,當然了,其中也有隱藏住自己短板的意思在,反正嘛,他楊尚荊手底下能寫出一筆好字的人不在少數,到時候寫個公文、上個奏疏之類的,隨便抓一個人出來也就是了。


    “知琴!”


    楊尚荊看了看爪子上的墨汁,苦笑著搖了搖頭,抬起頭來大喝了一聲,他這會兒還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了,連洗個手都得讓人伺候著。


    就在旁邊小房間裏等著的知琴聽了這一聲喊,本能地就覺得現在的少爺聲音有點兒和這幾天有些不一樣了,或者說,聲音裏麵多了一股子朝氣。


    雖然不知道自家少爺到底怎麽了,也不知道剛剛忠叔來和少爺說了什麽,知琴作為一個侍女,一個沒有什麽地位,活好活賴全靠著主家的侍女,她也沒那麽多的想法,總之,楊尚荊高興了,她的日子相對而言也就要好過一些。


    所以聽見這個聲音,知琴連忙小跑著過來,推開門,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似乎窗外的陰雲都被這個溫柔的笑容驅散了:“少爺,有什麽吩咐?”


    楊尚荊看著知琴的這個笑容,也跟著笑了,雖然在這個時代的道德標準裏,他沒有必要對一個侍女負責,但是作為一個正常的穿越過來的文科僧,他本人的心理也是很複雜的,在有著正常雄性生物所擁有的占有欲的同時,還有著五百多年後那個時代正常男人的道德觀。


    當然,如果不是剛剛想得太多,隻怕他自己現在也想不到這一點上。


    所以他的目光在這一刻有些複雜,不過這一縷複雜轉瞬即逝,他伸出自己的雙手,臉上全是笑意:“沒看見少爺這雙手上都是墨汁麽?快去備些開水,讓明棋準備好官服,少爺一會兒還要去城北的兵營看看。”


    知琴應了一聲,喜笑顏開地下去了,楊尚荊再度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爪子,臉上的笑容越發地燦爛了,轉過頭來,招呼門口伺候著的家丁:“去把忠叔請回來,就說少爺我要去城北的兵營看看,請他老人家陪著走上一趟。”


    家丁應了一聲,當即扭頭就跑了下去,也沒過多久,忠叔和知琴、明棋就腳前腳後地到了,茗煙姑娘一臉怯怯地跟在兩個老牌丫鬟身後,手裏捧著的是楊尚荊的官靴。


    “少爺你這是……”忠叔眯縫著眼睛,看著楊尚荊的臉,聲音之中帶著一點點猶疑。


    楊尚荊笑著,一邊洗手一邊說道:“再怎麽說,戩這身上,還是背著朝廷的正五品郎中的官職,掌握著這寧波、台州、黃岩三州的軍務,大過年的,就算不能再去沿海各個衛所走上一回,怎麽著,也要去這城北的兵營看看才是。”


    城北那片,在楊尚荊動身南下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動工建設營房了,雖然是天寒地凍的,然而楊尚荊有錢啊,或者說,刮大戶刮來了不少的錢啊,所以雇傭的一幫農戶、軍戶幹活,那是一個賽一個地賣力,在楊尚荊讓楊勤帶著人回來之前,實際上營房已經可以投入使用,也就是住人了。


    至於其他的什麽運動器械……楊尚荊也沒想著現在就搞,那些東西在五百多年之後,隨便一個中學生都能鼓搗出來,可是擱在現在,那就是先進的訓練方式,不說絕對保密吧,但是第一批受惠的,必須是他楊尚荊的人。


    換而言之,就是這些從各個衛所抽調過來的兵丁,必須經過他楊尚荊的洗腦,宣誓對他楊尚荊進行效忠了之後,才能接觸到最先進的訓練方法,在這之前,隻能靠著隊列訓練紀律,靠著跑步鍛煉體能。


    忠叔深深地看了楊尚荊一眼,默默地歎了口氣,眼中就閃過了悲哀,有了他的這個閱曆,實際上已經斷定了,無論楊尚荊自己怎麽努力,都是徒勞無功的,朝堂上的博弈,並不會因為楊尚荊這個正五品的、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小官的努力,而做出任何的改變。


    不過即便如此,忠叔還是露出了一臉的欣慰:“少爺忠於職守,此事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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