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鐵門被拉開,過道白熾燈刺眼的光打進門裏,照在地板血跡幹涸留下的汙漬上呈現出暗色的一團,照著那個人輪廓完美卻慘白如紙的側臉。


    一時間威廉的頭腦一片空白,那些過往的恩怨情仇似乎都淡了下來,唯一清晰的念頭,是擔心這個人死在自己眼前。


    他大步走過去,起初抬腿時重若千鈞,而後步子卻越來越快。門口的兩個人沒有敢跟上去,一直看著他們的將軍緊繃著臉,一直走到那張已經血液浸濕的床鋪前。


    空氣中混合著血氣的信息素味道十分濃鬱,威廉伸手從衣袋裏握緊那枚價值連城的戒指。在隔絕信息素影響的同時,戒指似乎也在狠狠地嘲笑著他,提醒著他那些被背叛和辜負的事實。


    威廉不自覺攥緊了拳頭,掌心被戒指硌得生疼。他湊過去,用另一隻手撥開那個人半伏在床上的身體,被咬得皮開肉綻殘破不堪的手腕就這樣毫不遮掩地展現在自己麵前。


    他還沒有做好準備見他,這個人卻以這樣血淋淋的姿態猝不及防地出現……威廉閉上眼睛,複又睜開時,終於忍不住低吼出聲:“我們這裏什麽時候開始流行虐俘了?”


    阿爾傑無言以對。


    在他來看楚其千刀萬剮都不足以謝罪,但無論從哪個角度分析,楚其都隻是個被利用的棋子。當初被福克斯家的湯米利用,如今被海盜軍團利用的楚其,也真是個可悲卻不值得可憐的家夥。那些人有什麽好,值得他辜負對他那麽好的將軍?


    阿爾傑恨恨地偏過頭去,以沉默來回答威廉的質問。


    文森特看著眼前的一切隻覺得觸目驚心,他小心翼翼地為自己也為上司辯解道:“我們已經為他注射了信息素抑製劑,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沒有起作用。”


    “還不快去叫醫生?”威廉冰冷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焦急,他隻猶豫了片刻,就走上前,雙手打橫抱起那個已經陷入重度昏迷中的omega。


    懷裏的人好像輕了許多,但是五官輪廓長開了些,似乎多了一絲天然的嫵媚,他或許仍然會被他吸引,威廉想,然而他們終究回不到過去了。


    楚其悠悠轉醒時,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張寬大柔軟的床上,枕間散發著清新好聞的味道,熟悉得讓他幾乎忍不住落下淚來。


    這一定是在做夢,他對自己說,或者是瀕死的幻覺。


    他的身體還很虛弱,然而信息素已經漸漸得到控製,他微微睜開眼,便看見那個千百次出現在夢中的身影,冰冷沉默地注視著自己。


    恍惚間,楚其下意識伸出手去,想要去碰對方的衣角。無論夢裏遇到多麽糟糕的事情,隻要結局是好的,那就是個好夢。


    威廉幾乎是瞬間避開他的碰觸,繼而換上一種嫌惡的表情,冷冷地看著這個自己曾經真正想要在一起的omega,而那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


    “我很想你。”楚其低聲飲泣著說。半夢半醒間,他的意誌力薄弱得像一張紙,又或許是壓抑了太久的時間,終於找到情緒的宣泄口。“離開你以後,我一直靠抑製劑來渡過發情期,你不知道那有多辛苦。”


    威廉的表情頓時怔住,這個人到底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麽場合?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可是他們不給我抑製劑,我覺得自己快要難過死了。”楚其咬了咬嘴唇說,血色盡失的薄唇表麵頓時印下兩個牙印,看得威廉心頭又是一跳。


    “做omega真的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還不如當初做beta好。”楚其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說出多麽了不得的秘密,自顧自說下去,“可是我從來沒想過再用藥把自己變成beta。我想再見到你時,還是omega的樣子更好看一點。”


    “我知道你大概不會原諒我所做的那些事情,但是我都要死了……這一次死了就算了,我不想把未竟的事情再帶到下一世了。”楚其的聲音帶上一絲痛苦,那些飄散的信息素氣息漸漸凝聚起來,他掙紮著伸出手去,這一次終於成功抓到了威廉的手。他把自己的臉埋在對方手心,淚水大顆湧出,從指縫間溢了出來,“你能最後成全我一次,讓我不留遺憾地走嗎?”


    最後這一句幾乎稱得上大膽的邀請讓威廉不由怔住,突然而起的欲/念幾乎要湮滅理智。然而這些話中蘊含的信息量,卻讓威廉不得不重視起來。是又一次以身為餌的騙局,還是有另有隱情?但無論如何,威廉絕不允許自己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他用力甩開對方的手,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而在他跨出門檻前,耳畔又傳來淒淒哀哀的一句哭訴:“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威廉腳下一頓,加快步伐走了出去。


    “將軍,您又被那個omega迷惑了嗎?”在他的身旁,阿爾傑幽聲問道。


    威廉厲色看向他的副官,後者毫不動搖地開口勸諫:“將軍,我是為了您好,也是為了當初不得不卸職的那些兄弟。”


    “我知道了,”威廉打斷了他的話,“準備提審吧。”


    “審什麽?”軍中病房是隔音的,阿爾傑並沒有聽到那些詭異的對話,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是說是海盜軍團高層家眷嗎?總要物盡其用才好。”威廉冷著臉說,“準備好測謊儀和吐真劑,我親自去審。”


    這兩樣東西,是在提審窮凶極惡的暴徒或者敵軍高級間諜之類的人物時,才會同時用到。效果好是好,但在用過之後,人的身體差不多就毀了,調養很久都未必能養回來。


    阿爾傑有些愕然,將軍總算從那個人的陰影裏走出來了,本該是可喜可賀的事情,但是是否又有些矯枉過正呢?


    好容易搶回一條命的楚其再次被帶出病房,坐在審訊椅上。他的神智還有些不太清楚,但是這種時候是最容易逼問出實話的,威廉麵無表情地看那些審訊手段用在自己曾經最愛的人身上,然後清場,開始了一對一的問訊。


    “你叫什麽名字?”


    “楚其。”


    “年齡?”


    “二十三歲。”


    “籍貫?”


    “首都星。”


    首都星?威廉皺起眉頭,這不太對。就算是意識模糊,人不會犯這種常識性的錯誤,他問的是籍貫而不是戶籍,楚其明明是從艾米克星球移民到首都星的,怎麽會下意識認為自己的籍貫就是首都星?


    “職業?”


    “藝人。”


    然而楚其的思維的確是混亂的,因為有兩輩子的記憶,在吐真劑的作用下,隻會在二者中選擇印象最深刻的回答。或許連他自己也不會想到,當藝人的印象竟然比研究員還要深刻。


    威廉沉吟片刻,接著問道:“海盜軍團的什麽人跟你有關係?”


    “海盜船長,愛德華。”


    聽到那個答案時,威廉不由捏緊了拳頭。


    “所以你真的是他的家眷?”


    “是的。”


    弟弟也是家眷,楚其並不認為這樣回答有什麽不妥。


    威廉深吸一口氣:“你來這裏,是刻意而為嗎?”


    “不是。”


    “是真的被劫持?”


    “是的。”


    這樣的話,就是第三方勢力了,威廉想,劫持楚其的那些人,或許也需要進行一下類似的審訊了。


    然而這次的提審還不算完,威廉最想知道的那一組問題,還是忍不住讓他留到了最後。


    “湯米跟你是什麽關係?”


    “他是我的alpha的好朋友。”


    我的alpha,作為潛意識的答案,楚其毫不猶豫地將這個詞組說了出來。


    威廉的心像被重重錘了一下,楚其的心裏竟然真的這樣認為麽?可是為什麽……


    “你是怎麽認識老福克斯的?”他轉而問道。


    “他參與了抓捕我的行動。”


    抓捕他的,不是自己麽?威廉有些迷惑,怎麽會是那個站都站不起的老頭?但是猛然間他的腦中靈光一現,抓住重要線索繼續追問下去:“當時老福克斯有多大?”


    “二十歲?三十歲?”楚其不確定地回答。


    “你之前未竟的事情,是什麽?”


    “性別轉化成果的推廣。”


    “那個……”威廉的聲音有一絲顫抖,“是你研發的嗎?”


    “是的。”


    “你死過一次嗎?”


    “是的。”


    審訊似乎可以到此為止了,威廉想,他已經知道真相了。他神色複雜地望著眼前的omega,或者說,望著這個曾經的beta,這個讓人尊敬和懼怕過的,天才和偉人。


    “那個成果,你為什麽要推廣它?”威廉忍不住再次問道。如果不是他點燃這個顛覆一切的導/火/索,他們何至於變成今天這樣?


    為了真理?為了公平?為了所有人都有選擇的自由?楚其的眼中閃過一絲迷惑,他忽然無法確定自己這樣做的理由,或許是有一個偉大的出發點,或許隻是為了自己的執念,他終於搖搖頭。


    “我隻知道,那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楚其,對於這件事,你有後悔過嗎?”威廉的語氣突然有些不穩,如果楚其是那個楚其,他是不是從來都沒有屬於自己過?


    楚其繼續搖頭。


    威廉的臉色一點點沉寂下來,最終,他問:“你有什麽遺憾嗎?”


    “我答應一個人的事情,沒有做到。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是心裏已經許下承諾,要努力營造一個能與他在一起的將來。不管是自己能力不足還是客觀條件所限,我沒有做到,是我失約了。”楚其眼神空洞,望著前方靜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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