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其和兩個小孩子一起被關在一棟高大建築的地下室裏,這些天以來也的確沒有受到什麽苛待。


    雖然是地下室,環境卻並不差,日常生活用品一應俱全,隻是有嚴格的門禁限製出入,讓住在裏麵的人有一種被囚禁的感覺。


    有人定時清理房間並送來食物和替換衣物,甚至還送來一些這個時代功能先進的小玩具,顯然並不想過分得罪這裏的客人。


    本和辛普森一開始還有些害怕,但是畢竟有長輩在身邊,又沒有真正遇到什麽可怕的事情,漸漸也平靜了下來。


    楚其一邊研究著那些小玩具陪他們玩,一邊斷斷續續地回想著上輩子的事情。


    那時候他作為危險人物,當然沒有現在的自由度。他的手腳都被限製了行動,隻能坐在一間狹小的牢房裏,門口有重兵把守。


    但是那個時候,他也並不覺得有多麽難以忍受,身體上的痛苦畢竟是表麵的,他隻是覺得可惜。


    好不容易有了能擺脫信息素驅使,得到真正的自由的機會,這麽輕易就失去了,對於全人類來說都是應該覺得可惜的事情。許多人並不知道他們曾經可以有的選擇,以至於六十年後的今天人們仍然被歸類,被限製,被奴役,卻並不自知這種悲哀。


    這是與曆史發展規律相違背的,楚其想,他曾經打算慢慢地依靠目前身份的掩飾做一些事情,但是顯然這個身份給他帶來的弊端遠遠大過於利益。


    既然這樣,就得想別的辦法了。楚其將三維拚圖的最後一塊按了上去,圖形自動開始旋轉,每個麵的色彩互相映襯著,折射出一團璀璨的光芒。


    本看得有點呆:“舅舅,這麽複雜的東西,這麽快就裝好了?”總覺得這個舅舅跟他見過的所有人都有點不一樣,這種不一樣似乎無關於臉和血統。


    楚其當著他的麵拆了一邊,又安裝了一邊,然後看向他:“會了麽?”


    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可是本硬生生從上麵看出一種如果做不到簡直愧對世人的感覺。


    他這邊一遲疑,辛普森便閃著亮晶晶的眼睛撲過去:“我來試試看。”


    對於七歲的他來說,這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辛普森越弄越亂,本看不過眼,又湊過去幫忙。


    結果當然沒有什麽結果。


    楚其重新又演示了一遍,這下本和辛普森都認真起來了,用心記住每一個步驟,待到拆了再裝時,兩個人商量著竟然也裝好了七七八八。


    完成了就覺得沒什麽意思的小孩子把玩具放到一邊,歎了口氣說:“什麽時候能回家啊。”


    “應該快了吧。”楚其想了想,回答。


    “你怎麽知道的?”辛普森問他。


    “他們把我們抓過來,應該是要威脅你父親做什麽事,”楚其肯定地說,“我指的是龐德將軍。就你們那個哥哥還有他那些問題少年朋友們,顯然是沒有這個能力的。”


    本點頭附和:“他們當然不行,舅舅你一個人就把他們撂倒了。”


    楚其看了他一眼,覺得他似乎誤會了什麽,但還是繼續說下去:“所以威脅是成功是失敗這幾天也差不多該出結果了,你們很快就能回家了,不用太擔心。”他最後停頓了一下,還是補充了一句安慰的話。


    本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舅舅你呢?”


    楚其沉默片刻,開口道:“暫時還推斷不出來,但是總歸不是什麽大事。”與生死無關的事情,都不是什麽大事。


    兩個小孩子便一人拖著他的一隻手開始熱淚盈眶。


    楚其有點不習慣這種孩子的親昵,下意識顫抖了一下沒有掙紮開,也就任他們拖著了。


    “別哭了。”楚其頓時有些頭疼。


    他不說還好,此話一出,兩個孩子頓時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吸著鼻涕說:“我們要跟舅舅一起回家。”


    正當楚其束手無措的時候,門被刷開,走進來的兩個警署的底層官員。見此情景他們簡直要愁死了,之前幾天都好好的,臨走哭上一場,顯然瞞不過龐德將軍的眼睛。


    其中一人靈機一動,從口袋裏拿出一塊糖來:“別哭了?”


    辛普森含著眼淚瞪了他一眼,抽泣著說:“幼稚。”


    那人看著手裏的糖也快哭了,做決定的從來都是上司,背鍋的從來都是下級。龐德將軍到時候再來找警署的麻煩,倒黴的還是他們這些工作人員。


    看見兩個小孩子一人一邊拉著楚其的手,另一位終於捕捉到了重點:“兩位小公子,在下正是送你們和你們的舅舅一起回將軍府的。”


    竟然沒有被為難?楚其自己也有些驚訝,饒是他再聰明,此刻也決然想不到威廉那神來般的一筆。


    三個人即刻被護送著出了門,警署的人為了示好把他們這幾天穿的用的所有物品都打了包帶走,看起來就真的像出門旅遊一樣。


    將軍府那邊早有人出門迎接,站在最前麵的是威廉將軍和他的配偶安迪,但是兩個人各站一邊,彼此連目光都沒有接觸。


    威廉是心中有愧,又不想向安迪低頭解釋,安迪是恨他鐵石心腸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顧,兩個人的關係一時降到冰點。


    好在兩個孩子的出現打破了僵局,辛普森大哭著向安迪奔跑過去,本牽著楚其的手鎮定地走在後麵,像是突然間就長大了一樣。


    安迪心酸不已,伸手抱住辛普森摸了摸他的頭發,然後看向不遠處的大兒子和弟弟,目光溫柔。


    他走過去,看著楚其歉疚地說:“對不起。”


    楚其抿了抿嘴唇:“早說過,要怪應該怪我們的父親……這跟你沒什麽關係,哥哥。”


    現在這句哥哥,他是叫得真心誠意,畢竟從未有人這樣惦記過他。


    安迪眼神一黯,微微歎了口氣說:“回來就好。”


    辛普森畢竟年幼不太懂得分辨大人的情緒,剛抱了安迪轉身就向龐德撲過去。


    龐德往日極其寵愛這個愛撒嬌的小兒子,這次迫於大局委屈了他幾日,現在看著小兒子竟覺得瘦了不少,不由一陣心疼,大手一撈把他抱起來問:“在那邊沒吃好?受欺負了嗎?”


    辛普森扁了扁小嘴:“那倒沒有,就是在被抓住之前,我被戴夫扔到學校的人工湖裏了。是哥哥跳下水把我救起來的,還有舅舅。”


    他伶俐地兩句話告了狀還順便邀了功。


    龐德麵色鐵青:“戴夫?”


    辛普森仰起臉來看他:“父親你不會不知道吧?是尼克跟戴夫兩個把我們帶出學校,奧斯卡也在場的。然後他們搶了哥哥的通訊器叫來楚其舅舅,想找他麻煩。”


    “他把你扔到湖裏?”龐德再次確認地問道。


    “是啊!誰知道他為什麽把我扔下水,父親不如你問問他?”辛普森憤憤地說,對他來說溺水雖然可怕,卻還不大能體會到死亡的可怖和嚴重。


    龐德顯然已經不需要再驗證什麽了,他的另外幾個兒子此刻還在自己的房間關著緊閉,但是此刻事情已經不是簡單的欺淩事件了。他一直想粉飾太平,但終究無法太平,然而做出決定卻是一件無比艱難的事情,畢竟,那都是他的孩子們。


    安迪憤怒地衝到龐德麵前,仰起下巴質問道:“我這一條命死不足惜,但是我的兒子也是你的兒子,他們做錯了什麽?你真的要弄死所有人才甘心嗎?”


    “胡說什麽?”龐德冷著臉說,“我不是在一直保護著你們嗎?”


    “保護?”安迪冷笑,“保護就是讓你兒子企圖淹死我兒子嗎?”


    龐德頭疼地看著他說:“你都說了,你兒子也是我兒子,我又怎麽可能做出那種事?”


    “但是你兒子做得出來!”安迪寸步不讓地說。


    龐德也不由惱火起來:“我兒子不也是你兒子嗎?若不是你從來沒有把路易斯他們當成你的兒子,他們與弟弟之間的關係能差到這一步嗎?”


    安迪終於忍不住,尖銳地嘲諷:“你見過有兒子想強行標記自己父親的嗎?真是你教出的好兒子,跟你一個德行。”


    龐德陡然提高了聲音:“你說什麽?”


    安迪這才發覺自己說漏了嘴,原本不想提的那些恥辱的記憶當眾被翻出來,似乎也沒什麽可在意的。應該羞恥的並不是安迪,而是龐德那基因低劣的兒子,以及他自己。


    安迪一字一頓地開口:“你剛剛沒聽清楚的話,那我再給你清清楚楚地說一遍,你的大兒子路易斯意欲對我不軌,你的二兒子戴夫企圖淹死辛普森,你的三兒子奧斯卡就在旁邊看著。我不知道我為什麽要把這些罪犯當作我自己的兒子。還有你,當初你是怎麽得到我的?你都忘記了嗎?我父親當政期間,即便有什麽不妥,他卻從來沒有做過恃強淩弱巧取豪奪之類的事情。而你們這些新政權的所謂高層,一個個道貌岸然背地裏做了不知道多少壞事。成王敗寇我也沒什麽好說的,當初你不讓我死,我就隻能這樣苟且活著。可是死不了也好,好讓我在這裏看著,看你們這些無恥小人能得意到幾時?”


    楚其簡直要被哥哥的這段長篇大論驚呆了,這樣激怒龐德,安迪顯然是不要命了,莫非他早已心存死誌,隻是借機爆發出來?但求一死……


    而他死了,看在孩子的份上,龐德說不定真的會去爭搶楚其的所有權……


    龐德從一開始的震驚,到慚愧,到惱羞成怒,最後竟然漸漸平靜下來。他冷冷地看著安迪說:“那時候我不允許你死,到現在也是一樣的,你願意等著看什麽,就等著吧。你這個弟弟比你運氣好,他就要給帝王特使當禦廚去了,就不勞你操心了。那些你不願看見的人,如你所願以後不會出現在你麵前,至於這個家,你要就要,不要就算了。”說罷,他轉身獨自離去,高大挺拔的背影意外竟有些孤寂。


    安迪兀自冷笑,在那裏站了一陣子以後,才緩過勁來似的抬手拍拍自己弟弟的肩膀,而後一手牽著一個兒子,向那棟陰暗古舊卻隻有這一處可去的房子那邊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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