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翌日淩晨,當第一縷陽光透過土地廟的琉璃瓦,照耀在張弛的頭發上,逐漸移動到他的額頭。


    感受到微暖的陽光,張弛恍然從淺眠中醒來,慢慢坐起身,環視左右,看見還在睡覺的妹妹,回頭看到一雙明亮的眼睛,正是差不多同時醒來的巴立明。


    張弛把頭輕輕一歪,朝著土地廟門口的方向,巴立明立即會意過來,慢悠悠地起身,輕手輕腳地離開這座令他感到壓抑的廟宇。


    兩人前後腳走出土地廟,看到村裏炊煙嫋嫋升起,聞著米麵的熟香,顯然是早就有人醒來,在生火做飯,為大家夥準備早餐。


    張弛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吐了出來,早春的清新氣息,令熟睡了一晚的身體精神起來,隨後他開始活動手腳,並走向露天水井,熟練地打了一桶冰冷的井水上來。


    兩人簡單的洗漱,巴立明忍不住開口詢問牛頭山的機緣,張弛也不隱瞞,就將自己重生前記憶中的“地牛翻身”事件,以及撼地神牛的來龍去脈簡單說了一遍。


    “《五毒真經》裏有地行術,想必可以輕易地深入山腹。神牛的胚胎還未成熟,我也不多要,隻需一絲大地神性,與我築基即可。”


    巴立明聽完,陷入沉思默想中,許久過後,眼睛突然一亮,叫囂道:“既然神胎還在孕育,未至出世的時機,不如趁其尚未成熟,扼殺在繈褓之中。”


    張弛對此不置可否,直起身看了巴立明一眼,用的正是他平日裏看待其他人的鄙夷眼神:“偌大一座牛頭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是撼地神牛的軀殼,一旦孕育中的神胎受到威脅,你說那頭大妖王板角青牛,會否強行蘇醒過來,提前來一個地牛翻身。”


    巴立明頓時啞口無言,畢竟他也不是蠢人,已然發現自己提出一個非常愚蠢的計劃,連忙搖頭,隨即重重點頭,再也不敢隨意提出意見。


    “就算是撕裂一絲神性下來,都是甘冒絕大風險的舉動,隻不過利益太大,不得不如此行事。以地水火風四大神牛的本源神性築基,方能窺視更高層次的功果,我可不會僅僅滿足於散仙的位格。道門的正統五仙,天地人神鬼。鬼仙困居於幽冥,神仙受製於香火信力,人仙開辟體內穴竅,屢屢犯難行險,地仙須得以福地洞天為根基,頭頂上一尊祖師,還是受製於人,唯有天仙,開辟一方天界,與世同君,方才稱得上與天同壽。”


    巴立明聽到這些內情隱秘,嚇地目瞪口也呆,即便暗中觀察兩人的土地爺,此時也被張弛的話震地啞口無言。


    一座小小的土地廟,還真的無法承載此人的野心,這番話也絕非尋常人家,普通孩子能夠說得出來,估計是開了宿慧的上古煉氣士轉世罷。


    烏笛葉村的土地,早就估摸出巴立明的底細,區區一隻巫族分支後裔,還是強行提升血脈濃度的殘次品,即便吞吐日月精華,未來的成就也是有限。


    畢竟,如今可不是遠古時代,天地剛剛開辟,靈氣濃如實質,大巫動不動就身高百丈的極盛時期,由於巫妖大戰,幾乎打穿了天地,故而受到天地本源的懲罰,不僅身軀嚴重縮水,就連壽命、神通都百不存一。


    更別說,巴立明並不是純血巫族,而是與妖怪精靈結合繁衍的分支,竟然還要吃人間煙火、米麵,估計腸胃都換了,再也不是祖先大巫蚩尤橫行天下時,天生銅頭鐵額,以金鐵砂石為食,號令猛獸凶禽,爽利地如臂使指。


    據聞,當時的大巫能夠嗬斥風雨,吞雲吐霧,飛沙走石,將自然氣象隨意操縱,為贏得勝利,製造有利於自己的天時地利。


    這種比肩神靈的本事,才是巫族的可怕之處,掌握天地運行的法則,並擁有種種一切不可思議的神通,曾經一度壓製地人族動彈不得。


    若不是造化弄人,促使人族強勢崛起,阪泉之戰炎黃合流,擊潰了蚩尤等大巫集團,巫族最後的一抹餘暉就此隕滅,否則就沒有人族開國建立王朝的事了。


    區區一隻巫族後裔,烏笛葉的土地爺自然不放在眼裏,如今陰陽兩界重疊,幽冥鬼怪四處出擊,天庭神隱,神仙謫降,才是重中之重。


    土地廟外麵的動靜漸漸多了起來,村民的走動、說話聲,吵醒了熟睡中的妹妹,小女孩起身沒看見兄長,又少了巴立明大叔,立即赤腳跑出廟宇,直到看見兩人井邊洗漱,才鬆了口氣,神情安定了下來,想著早起也是無事,幹脆坐在石階上,靜靜地享受著清新的晨風。


    張弛看到妹妹心急火燎地跑出來,隨即坐在地上,還赤著雙腳,心裏一動,趕緊走過去。


    “地上多涼啊,別凍著了,快起來罷。”


    妹妹也是聽話,立即起身跑回廟裏,在偏殿的小房間裏,三人打的地鋪附近,找到自己的百納底布鞋,伸腳進去套上,拉上後跟的鞋幫,免得踩壞了,惹來兄長一頓罵。


    負責出麵接待張弛三人,正是烏笛葉村的師公,無師自通地從古籍中學了一身本事,結果被土地爺看中,選了他做自己的傳聲筒。


    按理說,換其他人接待也可以,不過師公畢竟不是凡人,看出張弛是正經入道的修士,巴立明也有一身法武雙修的本事,即便最不起眼的小丫頭,體內蘊含的潛力,也是深不可測,當得起他親自出麵。


    香甜可口的白粥,熱氣騰騰,放地有點久了,表麵就結了一層有如玉膏的米油皮,就著香辣的黴豆腐、小鹹菜,張弛三人吃地很爽快,直覺五髒六腑暖意融融,體內寒氣發散出來,額頭都出了一層薄汗,四肢百骸都通透了。


    張弛想起重生前的地牛翻身事件,這座烏笛葉村毗鄰牛頭山,估計是不能幸免了,不過現在不能說破,無法當場兌現,被人質疑是瘋子還得另說,驚動了山腹孕育的神胎,與撼地神牛結緣不成,反而結怨,那就太冤枉了。


    “師公,小子夜觀星相,推算時運走向,得了一點靈感,具備了一封錦囊,日後若是危急關頭,您不妨打開了一看。”


    師公聽了這話,又是好笑,又想生氣,真真是哭笑不得。他開壇起法,壇數有六,精通扶鸞、請神、雷法、律令、禁製、幻術,剛過而立之年,資曆就無比深厚,深得村民敬重,就連土地爺也高看一眼,沒想到被一個小子輕看了。


    就在這時,烏笛葉村的土地神,顯然察覺到了什麽,暗中拂去師公心頭的不滿,點化了靈竅,牽動因緣之線,令他窺見了本村的禍福走向,那是充塞一方天地的劫運。


    師公心裏駭然,畢竟是臉皮渾厚無比,神色卻是不變:“小友的好意,貧道心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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