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殘臉上神情尷尬至極,連忙伸手抓住小師妹的袖子,輕輕地往下扯了扯,示意她別站著了。


    梅蕊不明所以,卻還是乖乖地坐下,瞪圓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緊緊地盯著好心的師兄,等著他開口解釋。


    獨孤殘笑著搖頭:“花雕酒出自水鄉紹興,份屬黃酒,口味綿軟醇厚,在江南各地薄有名聲,卻由於口味寡淡,並沒有大量鋪貨到北方。少室山左近的集市城鎮,多是燒刀子之類的烈酒,深受性格粗獷的北方人喜愛。”


    “再說了,朝廷立國以來,官府勸農桑、務積穀,一頭牛能頂四五個壯勞力,犁田翻耕更是不能或缺,否則人當畜生用,往往會累地脫力,甚至勞碌過度而死人。正因為如此,若是宰殺耕牛,必定上報當地官府,待農官勘驗過後,證明是傷牛、病牛、老牛,才允許宰殺。即便江湖中人手眼通天,能夠弄到手的牛肉也少之又少,客棧、飯莊裏的肉食,多是雞鴨魚鵝,豬羊狗肉。”


    梅蕊恍然大悟地張開了嘴巴,半天沒合攏,隨即自曝其短:“我常聽說書先生講故事,江湖上的大俠歇腳時,總是二斤花雕,二斤牛肉切上來。”


    周圍的人聽了這話,立即明白過來,至於坐在兩兄妹對麵的老翁,神色一改方才的淒苦,笑道:“你們兩位肯定是紹興人罷!不然的話,說書先生不會三句話不離花雕酒。”


    獨孤殘沒有回應,梅蕊卻重重地點了點頭:“爺爺你真聰明,我是第一次行走江湖,知道多林寺有熱鬧,特地過來看看。”


    湘西言家碩果僅存的生還者,微笑著輕輕點頭:“老夫看你們初涉江湖,一點行走江湖的經驗都沒有,不如讓我來做個向導,還能時不時提點幾句。”


    梅蕊搶著說話,奶聲奶氣道:“老爺爺,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不過,臨行前,師傅囑咐我遇事聽師兄的話,你的要求我不能答應吖。”


    老人隨即扭頭望著獨孤殘,一個兩腿僵硬,隻能雙手拄杖而走的劍客,粗壯有力的手臂,蘊含著驚人的爆發力,他自然不敢輕忽大意。


    誰知獨孤殘靈感過人,隱約察覺到梅蕊首次對一個陌生人露出好感,並非出自咒語、法術,而是來自血緣上的親情,不忍將其拆散,於是違心地點了點頭。


    “老先生吃過的鹽,比我吃的飯還多。走過的橋,比我走過的路還長。若論江湖經驗,肯定比我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多地多。再則,小師妹平素不喜歡親近生人,現在卻和你有說有笑,這就是緣分啊。”


    說到這裏,周圍的人都明白獨孤殘的真實想法,消息靈通的聰明人心裏想著可惜了,沾上湘西言家的餘孽,就是惹上了麻煩。不小心再撞上肅武堂的人,輕則要受牢獄之災,重則是要殺頭的。


    獨孤殘能感覺到附近江湖客的覬覦、窺視、不懷好意,甚至惡毒的想法,他還是不管不顧,完全是看在小師妹梅蕊的份上。


    “以後,就有勞老先生了。日後若是有不明之處,還望老先生能夠為我們兄妹釋疑解惑。”


    老人心裏高興極了,他是完全看在梅蕊有可能是自己嫡親外孫女的份上,畢竟小女孩是如此像自己的幺女,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好!好!好!”


    老人連說三個好,中氣十足的樣子,完全看不出被朝廷禁軍清洗家族,不得不逃亡江湖,在各地浪蕩的淒慘模樣。


    “小二,切半隻烤鴨,記得荷葉餅放多兩張。一盤蔥扒羊肉,麻椒少放點。再來一份炒青菜,兩大碗白米飯。上菜要快!”


    跑堂夥計腦子拎清地很,客人的要求都牢牢地記住,應了一聲“好嘞!”,逕自往櫃台快步走去,幾號桌幾個人幾道菜,都一一報備。櫃台上的帳房快筆記下後,將記著菜式的牌子給了夥計,轉手送進火力全開的後廚,沒過多久就有熱氣騰騰的飯菜,裝在盤子裏並排布好。


    鈴鐺一聲響,夥計立即快步上前接過盤子,身手敏捷地端到一老兩少麵前,盡管都是剛剛起鍋的熱菜,他卻恍若未覺,有條不紊地擺布開來,隨後拎起盤子道聲“客官請慢用。”也不走開。


    獨孤殘正為上菜如此之快暗暗驚疑,不防坐在桌子對麵的老翁已經把手伸進腰囊,取出一塊碎銀,掂了掂份量,用了點巧勁,直接扔給跑堂夥計。


    “飯菜都很不錯,我很滿意。小兒,剩下的銀錢不用找了,算是賞給你的。”


    跑堂夥計臉上笑眯眯,知道老人出手大方的很,隻要用心總能蹭到零碎,萬萬沒想到零碎比飯菜錢還多,心裏都樂開花了,感覺渾身來勁,走起路來兩腿生風。


    恰在這時,大堂裏又有人伸手招呼了,眼看其他幾位夥計都忙著,小二哥立即趕過去,繼續笑臉相迎,用優質的服務掙著辛苦錢。


    這才是江湖道上的兄弟日常生活的真實一麵,大多數與江湖有關的人,都是沒有武功的普通人,沒有向刀頭舔血的機會,沒有攪動風雲的本事,有的隻是小心翼翼地經營自己的生活,艱難地維持著一家人的生計。


    再說獨孤殘和梅蕊,麵對老翁付賬後的飯菜,都有點不好意思,反倒是老人家非常熱情,伸手招呼他們兩人用飯。


    這些湘西言家碩果僅存的傳人,原本想抽一袋旱煙解解饞,不過考慮到梅蕊年紀小,恐怕受不住刺鼻的煙味,就強行忍住了,用喝茶壓住抽煙的欲念。


    俗話說,飯後一袋煙,賽過活神仙。酒足飯飽之後,再抽一袋旱煙……哪怕隻是幾口,都有騰雲駕霧,醺醺然如酩酊大醉的快樂。


    不過,眼癮很大的老人強行忍住了,他想藉著一飯之情,旁敲側擊出兩兄妹的來曆,畢竟他現在孑然一身,卻還有一份牽掛,就是血脈傳承了。


    獨孤殘在快活林見慣了美味佳肴,對嵩山地界時興的豫菜隻有淡淡的好奇,先是微微欠身,謝過老人家的慷慨解囊,就端起北方常見的海碗開始吃飯。


    梅蕊的胃口很小,不過拜師李玄後,傳授了煉氣的口訣,擅長抽取體內水穀精氣化成真氣,漸漸地變成一個小飯桶。


    別看獨孤殘風卷殘雲的速度很是驚人,梅蕊同樣不會輸師兄太多,畢竟在此期間,她還和老人家對答如流,完全不設防地將自己的出身來曆都交代了。


    湘西言家最後一任族長言旭聽完後,忍不住喃喃自語:“紹興慈幼局,棄嬰,孤兒,六陰絕脈……無論怎麽看,都是彼此有關聯。難道我的猜度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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