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朝上,先殺蔣申。字朝下,先殺洪興。”


    楊偉默默祈祝片刻,一枚略帶綠鏽的銅錢,在右手指縫翻轉,很快來到食指部位,繼而被拇指扣住。


    “嗡”地一聲,他的大拇指用力往上彈直,那枚銅錢則飛快地旋轉著飛上天,呼吸間往下垂落,悄聲無息地跌在地上。


    借助皎潔的月光,楊偉眯著眼睛仔細察看,發現是字朝下,頓時摒棄猶疑不決,逕自往洪興居住的房間潛去。


    沿途所見,早早安歇下來的護院已不知去向,估計是躲進自己的房裏偷懶去了,楊偉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直接穿過院落之間的空門,也懶得掩飾自己了。


    洪興那小子的聲音,依稀從遠處的房間傳來,似乎近來脾氣不好,體內燥氣太熱,正在用身邊的童仆去火。


    楊偉出身自紹興有名的風月場所快活林,什麽風流陣仗沒有見過,聽了片刻牆角,就連裏麵用什麽姿勢都清楚了。


    “年紀輕輕,什麽不可以學,偏偏效仿世家貴戚好男風的傳統,不當人子,真的不當人子。”


    楊偉估摸著房間裏的格局,慢悠悠地轉到床鋪所在的牆壁,再次聽了一會牆角,確定洪興正在騎馬,肆意馳騁在原野上,隨著小馬駒的顛簸而上下起伏。


    “有點頭疼!洪興在裏麵動作不停,很難找到一擊必殺的機會,必須等到他攀登到巔峰後,享受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的短暫極樂,才是下手的最好時機。”


    於是,楊偉就像壁虎似的,貼身靠在牆壁上,安心地傾聽著裏麵的動靜,足以令常人麵紅耳赤的響動,對他而言竟然一點情欲都勾引不起來。


    楊偉知道自己的那條家夥還有用,不過普通的刺激已經無法發揮作用了,這大概就是出身在風月場所,見多識廣之後必須付出的代價。


    “可惜啊!如今我的雙腿具廢,再也無法回到從前了。不過,反過來想,若是沒有遭此大難,豈有機會蒙恩師青眼,賜予上乘劍術和左道之術。一飲一啄,都是前定!即使重來幾遍,十幾遍,幾十遍,我也寧願用雙腿,換取現在擁有的一切!”


    楊偉想到這裏,忍不住抬頭望著夜空,璀璨的群星如河流轉,銀盤似的月亮高高地懸掛在蒼穹頂端,隻有偶爾被驟急的夜風吹來烏雲遮掩,才會看地有些不夠分明。


    月黑風高殺人夜!動手的時機快來臨了,複仇的火焰還再熊熊燃燒嗎?


    楊偉的眼睛放出駭人的綠光,看上去就像是夜行的狸貓,準備捕殺夜間出沒的鼠輩,時刻傾聽著身後,一牆之隔的房間裏,仇人洪興的一舉一動。


    就在這時,浪花拍岸聲越來越響,驟然加快的節奏,令耐性極好的殺手都越發期待起來。


    “嗷……嗷嗷!”


    洪興體內沸騰的燥氣,隨著一陣鬼哭狼嚎聲,轉眼間一泄如注,原本高漲的精氣神,退潮般的迅速消失。


    “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什麽?”


    短暫的賢哲狀態結束,洪興從迷茫中醒來,他伸出雙手,溫柔地抱住馬駒的脖子,感覺到一抹滑膩,就像快活林紅倌人抹茶妹妹的脖子,修長地就像天鵝,摸上去的手感,卻像是絲綢般的柔滑。


    同樣激動地不能自己的小書童,卻很快記起自己的仆人身份,側頭向少主人露出諂媚討好的微微一笑,隨即伸手抓來一疊柔軟的草紙,準備給洪興擦拭。


    就在洪興會心一笑的時候,楊偉出手了,右手持劍找到最佳位置,劍尖貼著牆壁磚石縫隙,猛地發力往裏突刺。


    瞬息間,劍身穿牆而過,剛好刺中洪興的額角太陽穴位置,沒有貫腦而過的狠辣場麵,畢竟大床距離牆壁還有一點距離,洪興的位置又在床上的正中位置。


    正因為如此,楊偉沒有單憑杖劍的鋒芒,而是更加詭異實用的左道之術,勾魂奪魄的鬼道禁製,用的材料正是方才死在其劍下的小混混靈魂,以縛法之術囚禁在劍身上,就在剛才化成一點陰毒劍氣,絞碎了洪興的腦汁。


    由於一點外傷都沒有,普通醫者都看不出來,隻有懂得開顱術的華佗在世,破開洪興的腦殼,才能看見裏麵的漿髓都不成形狀了。


    一擊得手,楊偉立即抽身就走,絲毫沒有拖泥帶水,自然是對結果深信不疑。直至走遠後,他的嘴角才微微翹起,流露出淡淡的快意。


    在旁觀者李玄看來,這個徒弟很有頂尖殺手、刺客大師的潛質,日後按照如此路數繼續培養的話,沒準能成為青史留名的傳奇人物。


    與此同時,房間裏的小書童發現少主人沒有反應,從自己的身上滑落,初時還以為他累慘了,直接昏倒睡去,也沒有多心起疑,隻是簡單地擦拭一番後,就躺在洪興的身邊睡下。


    房間裏,旖旎的原野風光淡去後,夜露深重的寒氣傳進來,小書童感覺有點冷,忍不住抓住被子的一角,掖住兩人的身體。


    做完這一切,小書童也是疲累不已,便輕輕地打了個嗬欠,頭捱著蕎麥殼充填的軟枕,很快呼呼睡去。


    直到第二天早上,朝陽初升灑下金黃的晨曦,透過糊薄紙的窗戶落在他的臉上,小書童才不情不願地醒來。


    他剛剛睜開眼睛,就側頭望著床裏側的少主人,驀地發出淒厲慘絕的尖叫,洪興的臉上毫無血色,身體冰冷地就像死人,更可怕的是他趴在床上睡覺,卻連一點呼吸的熱氣都沒有。


    “死了……死了……少主人竟然死了。死人了,快來啊!”


    小書童畢竟調來服侍洪興沒多久,在蔣家大院裏的地位不夠份量,因此他扯開嗓子的嚎叫,並沒有引來多少人的注意。


    反倒是正屋家主的臥室,蔣申的貼身侍女,發出堪稱驚天動地的尖嘯聲,引來了家中護院和供奉高手的注意,他們聯袂趕到現場,發現家主早已氣絕身亡了。


    其中一位名為何欽的供奉,仗著資格足夠老,連忙上前檢查,從頭到腳摸索了一遍,終於發現了可疑的地方,伸手指著家主蔣申後腦勺的一點紅痕,忍不住歎道。


    “此乃劍氣入體的痕跡,我敢肯定是江湖一流高手幹的!或許是出手最狠的中原一點紅!”


    一位同樣老資格,與蔣申稱兄道弟的護院甕聲道:“此言差矣!中原一點紅要價太高,家主不過是販魚為生的商家,得罪了何人,才會招致如此不幸?”


    何欽頗有同感,隨即想起什麽:“不會是殺手找錯人了罷!我猜來猜去,隻有這個最靠譜。”


    就在這時,外麵有人發出喧嘩聲,供奉和老護院互相對視一眼,立即轉身出了正屋,看見有人對著廊柱指指點點。


    何欽抬頭一看,心裏重重地往下沉落,因為他看見了十六個刀削斧刻的大字。


    “先殺洪興,再殺蔣申,天道昭昭,善惡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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