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左手伸到腦後,使勁地撓了撓,從披散的頭發裏,抓出一顆薏仁大小的植物種子,顏色碧綠湛清,外麵的硬殼有三條黃褐色斑紋,不知道有什麽名堂。


    “此乃野狐妖性,一旦吞服入肚,便會迅速生發出來,將凡人孱弱不堪的身軀,改造成半人半妖之體。你的身體千瘡百孔,仰賴這棵妖狐之種,多少能夠塞住一二,日後入道修行,自然可以設法徐徐彌補,甚至用來救人。”


    宋忠對此自然不敢相信,當然了,也不敢不相信,雙手穿過監倉的木欄杆,從拄著鐵杖的左道之士手裏,接過注入野狐妖性的種子。


    “一顆妖種吞入腹,從此我便不做人。”


    宋忠現在的情勢,已經到了懸崖邊上,往前走就是秋後問斬,還不如狠下心來搏一把,沒準還能闖出一條生路。


    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吞下手中的種子,揚起脖子咕嚕一聲,直接吞服入肚。青丘國狐族小男的妖性,輾轉流傳多年後,終於找到最合適的人,開始迅速地生發起來。


    勃發壯大的妖性,找到宋忠身上沾染的草籽,沒有足夠肥沃的土壤,幹脆以其血肉為肥料,將野草妖化並催生出來。


    李玄看著眼前不遠處,麵色慘白的年輕人,身形越發孱弱單薄了,不過髒汙不堪的外衣下麵,緩緩生長蠕動的妖草,正在蓄勢待發。


    “嘩啦”一聲,妖異的野草自宋忠體表爆躥射出,速度之快有如離弦之箭,分別命中準備看好戲的同倉獄友,柔嫩的絨毛變成堅硬的棘刺,刺破皮膚,深深地埋進肌肉裏,釋放出麻痹的小毒,同時還不斷地抽取他們體內的血肉精華。


    剛剛用過午飯,神完氣足的幾個道上兄弟,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宋忠身上的妖草一鼓而擒了,雙手抓住深深勒進脖子裏的草莖,想要當場扯斷,卻沒成想妖草的堅韌遠超想象。


    李玄拄著手杖佇立在原位,暴虐狂躁的妖草似乎感覺到他的恐怖,死活不敢探出草頭葉腦,隻敢對宋忠的獄友下手。


    隨著妖草不斷抽取犯人們的血肉精華,身材孱弱單薄的宋忠,得到源源不斷的回饋反哺,以眼睛可見的速度恢複過來。


    李玄注意到,成為妖狐宿主的宋忠,轉眼間,身上的頹喪衰敗氣息,退潮似的消失地一幹二淨。


    宋忠以獄友的集體衰弱為代價,獲得了遠超常人的健壯身體,強烈的求生欲,進而轉化成濃如實質的野心。


    “人的貪欲一旦打開,想收都收不住。今天我撒下一顆種子,來年就能收獲喜人的果實。哼哼……哼哼,我便暫且拭目以待罷!”


    李玄拄著鐵杖逕自走開,沒有他在附近的無形威壓,暴走的妖草陡然轉為平靜,竟然鬆開幹癟地如同梅菜似的獵物,緩緩地收攏返回宋忠的體內。


    不用回頭看,李玄也知道妖草的繁複根係,開始深入探進宋忠的體內,將宿主的髒腑溫柔地纏繞包裹,隨後利用汲取得來的血肉精華,所提煉而成的生氣,一點一滴地修複著細小的破損部位。


    “嗬嗬!到處都漏水的瓶子,終於從底部開始修補了。我估計,用不了多久,宋忠的身體就會恢複到正常人的水準。此子或可挽救回來,不過他的祖母……看來,近期我得安排一次李代桃僵的術法,將宋忠安然無恙地送出縣衙監獄。”


    李玄慢條斯理地向下一個人選走去,暗忖:“此人姓範,單名劍,沒有表字,看來應該是平民出身。據說是碼頭上討生活的幫會成員,身手還算不錯,不知為何被判了斬刑。眼看著就要閉目等死,沒想到外麵的同夥,似乎覺得範劍死地不夠快,竟然買通獄中的禁卒,在他的幹飯裏撒了一把巴豆粉,差點泄漏過度,脫水而死。”


    想到這裏,李玄忽然停住腳步,看了一眼監倉裏的情況,同樣是可以安置十五人的中倉,靠牆角落的一側,躺臥著有氣無力的年輕人,瘦地雙頰凹陷,瘦地幾乎脫形。


    “什麽仇?什麽怨?範劍和外麵的同伴都是相同的出身,為什麽這麽快就想要他死,扛起所有罪名,一死了之結案?怎麽可能……”


    李玄雙手拄杖,仰起頭望著內監的樓頂:“還真有這種可能!不管範劍之前是什麽身份,什麽地位,他都是既成的匪首,擔負起所有人的罪惡。這樣的人不死,逃出生天的同伴,肯定會睡不好覺。若是他在縣官主審時,隨便爆出一些內幕底細,隻要確認是真實可信,死罪都有可能翻案成功。畢竟,這幫人在碼頭附近幹的好事,得罪了太多的世家豪商。他們一旦聯起手來,就連紹興縣的縣官都要頭疼一陣子,自然不會容許有轉圜的餘地出現。”


    “不過,範劍本人似乎對此並不知情,還以為外麵的兄弟正在設法救他,孰料不到平日裏稱兄道弟的人,都恨不得他馬上去死。哎呀……呀,沒有看清楚事實的真相,就沒有足夠的動力,踏入遍布荊棘的左道之路,甚至在這條路上跋涉。算了,再觀望一段時間,才做出決定罷!”


    範劍的為人品行還算不錯,稱得上是重義氣、講道義的好漢,不過這樣愚鈍魯直的人,實在是不對李玄的胃口。


    正因為如此,原本打算出手拯救他的左道之士,都敗壞了“下凡”點化蒼生的興致,提前結束了內監過道的巡視,怏怏不樂地回到自己的監倉裏。


    李玄的失意沒有持續太久,根據派到楊偉身邊的五鬼通傳所知,這位在縣衙後門董大爺麵前大出風頭的小混混,已經被四個同行前後堵截,逼進一條死巷子裏,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少不了要被暴打一頓。


    得知消息後,李玄的精神頓時大為振奮,依舊閉上左眼,通過右手掌心的大眼珠子(鬼眼),窺視著惡兆臨頭的小混混楊偉。


    “血光之災也有很多種!被人打破頭,傷口流血不止,肯定算一種,斷手斷腳,當場骨折,也算是一種。還有……還有……”


    李玄沒有說下去,神眉鬼眼窺見的戰鬥,已經悄然打響了,出身自快活林的小混混楊偉,知道自己躲不開,幹脆搶先發起進攻。


    側踹,追加一擊鞭腿,就將其中一個自以為大事已定,放鬆警惕的小混混幹翻在地。


    其他人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眼睜睜地看著快活林的楊偉,輕易地幹掉了義氣莊的小哥。


    楊偉一擊得手,目光鎖定下一個目標,雙手各抓一塊板磚,城北草市“漁霸”的養子洪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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