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少室北麓,殿閣連綿,不下千間的少林寺,一如往日肅穆寧靜,不知有巨變即將發生。


    斜陽西墜,一群群的飛鳥投林繞噪,白雲映著晚霞,泛出綺麗的異彩,少林寺內晚課方始,繚亮清越的鍾聲,放播四外,萬山回吟。


    一個青衣老叟負著雙手慢慢由少林寺門踱入,誰也不知道這人就是現任掌門師兄,少林的魔星。


    身負巡守寺門的僧人均認為老叟是個慕名觀嚐少林的遊客,紛紛稽首施禮,問也不問,任由葉超塵漫步行雲,向寺中走入。


    葉超塵也真的深藏不露,目中精芒內斂一如常人,外表看來,極似致仕官宦,氣度瀟灑,令人不疑。


    一個四旬上下僧人在紫竹林後轉出,迎著葉超塵稽首施禮道:“施主可是……”


    葉超塵微笑接口道:“老朽陳致遠,曾任文西潯州府伊,喜於山水之遊,慕名來訪,果然寶刹為中州之勝,氣象莊嚴,惜色已晚,未窺全貌,老朽決作七日之遊,不知貴寺可否借宿?”


    知客僧答道:“原來是陳大人,貧僧不知甚為失禮,大人先請禪堂待茶,借宿一事,貧僧還要問過主持方丈。”


    陳致遠點點頭,負手飄然隨著知客僧而去。


    少林寺乃他熟悉之地,一草一木均了若指掌,少林依舊,卻人麵已非,不禁胸中升起無限感慨。


    禪堂落坐,知客僧獻了一杯香茗後,合掌問道:“大人想必尚未進食,腹中饑餓,貧僧命香積廚下準備一份素齋送上。”


    陳致遠含笑道:“多謝大師,煩望轉致方丈,若有空暇,老朽願請一見。”


    知客僧別過陳致遠離去,月上簾攏已是二更時分。


    陳致遠獨坐禪堂手持一卷華嚴經迎燭閱讀,耳內忽聽得細微的腳步聲走這禪堂,明知知客僧領著掌門方丈前來,他佯裝未聞,故作吟哦出聲。


    燭影一晃,知客僧領著龐眉銀須的掌門方丈進入。


    掌門人合掌稽首道:“貧僧晚課方罷,有失遠迎,望陳大人海涵。”


    陳致遠立起長施一揖,道:“不敢,有擾清修,老朽內心實感不安。”


    師兄弟二十餘年不見,葉超塵音容談笑判若兩人,少林掌門人竟然不識。


    知客僧立即退下。


    賓主略略寒喧幾句後,掌門人道:“適才貧僧耳聞陳大人吟讀華嚴經,音韻相合,諒大人對佛經學養精深。”


    陳致遠微笑道:“老朽一生最好讀書,餘外即為沉緬山水,因嗜杯中物,同年譏笑老朽為書蠶酒蟲,服官四十年一無積蓄宦囊所得僅有書數萬卷,對讀書並無偏愛……”說著便談起佛教源流,經書真解,議論精癖,聽得少林掌門人大為欽服。


    葉超塵是個才華無匹,秉賦絕佳上乘人材,隻因心胸狹隘,斷送了他一生人品。


    兩人相見恨晚,惺惺相惜,直談到午夜三更才告辭而別。


    陳致遠至是每日由流連徘徊寺內外,暗中以錯經亂脈手法點傷寺內十之五六高手。


    被點穴道之人渾如不覺,一如常人,其實血行真氣逐漸阻滯,如同簷水滴石,日久見蝕。


    七月已至,日影西斜,陳致遠走向方丈室求見掌門人,向少林掌門微笑道:“老朽明晨即將離開寶刹,作峨嵋青城之遊,特來告辭,七日來足跡遍曆嵩山著名勝處,獨以未至峻峰絕頂為憾,風聞峰頂有貴寺曆代掌門人坐禪閉關之處,內鐫有萬佛字跡,可否請掌門人攜老朽前往瞻仰,以長見識。”


    掌門人略一沉吟,頷首笑道:“貧憎待晚課已畢,親身領大人一往如何?”


    陳致遠欣然相謝,告辭別去。


    暮靄四垂,陳致遠隨著少林掌門登往峻極峰,少林掌門發現陳致遠步履縱難,攀登重力,便道:“如陳大人不嫌褻瀆,貧僧當助大人一臂之力。”


    自然正中陳致遠下懷,連聲相謝。


    少林掌門道:“得罪了。”右臂一摻陳致遠右脅,疾如星丸彈射飛登峻極峰絕頂。


    曆代掌門坐禪閉關之處是一塊岩腹,隻是兩尺許寬石隙,進入愈走愈寬,洞外由四名少林僧人守護著,見得掌門人與陳致遠同登峰頂,紛紛稽首為禮。


    陳致遠隨著掌門人後麵進入石穴,突然四條黑影疾冒掠上絕頂,少林四僧不禁一愕。


    那四條黑影出手迅快,掌力奔雷壓向四僧胸前。


    少林四僧第二代高手,武功爐火純青,見來人出招辣毒,不由怒喝一聲,出掌相迎。


    但掌力才至半途,四僧忽覺胸口一麻,立即俯身栽下氣絕斃命。


    四條黑影立即脫下四僧衣履,用化屍滅骨丹毀屍滅跡,將四僧衣履穿上,守設穴外。


    陳致遠隨著少林掌門走入十數丈後,少林掌門突聞穴外喝叱出聲,不禁一凜,立即轉身,不料陳致遠戟指飛點在“玄璣”穴上,隻覺全身筋縮骨裂,痛極神昏,大叫一聲,倒在地下。


    陳致遠含笑道:“一別十年,師弟可還記得我這不肖的師兄麽?”


    少林掌門凝目審視著陳致遠,聽出他那語音,不禁廢然長歎一聲,默然無語,瞑目待死。


    陳致遠發出一聲得意的狂笑,捉著掌門人進入石室,此是他舊遊之地,熟稔異常,他將現任掌門人點上三十九處穴道,藏於秘處,自己則易容換裝。


    他易容之術精妙無比,轉眼一變為現任掌門人模樣,毀去原有衣履,急步趨出。


    石穴外四灰衣僧人見葉超塵出來,均相視微笑,合掌稽首。


    葉超塵一路疾奔下山而去……


    何以七日來,少林一直未聞江湖傳聞葉超塵燕京之事,因為葉超塵事先安排就緒,將嵩山周圍布有甚多江湖能手,易出難入,有如鐵桶一般,滴水不漏。


    麗日晴空登封縣通往嵩山一條道上,三條迅快的人影疾奔著。


    三人均是五旬開外年歲,分著寶藍、淡灰、玄烏三襲長衫,肩上各係著一柄長劍,身法奇快。


    這三人乃武林名宿,昆侖四英之三,江湖中論起周旭虹、勝懷英、田天豪、羅昌齊之名,無不肅然起敬,畏憚三分。


    田天豪遙望群峰攢天,黛屏擁翠的嵩山一眼,長籲一聲道:“我等自得了江湖傳聞,葉超塵燕京铩羽遁去欲轉向圖霸武林,先謀少林施以鬼計,一日全晚,差不多奔行了兩千裏長途,嵩山在望,我等也可稍事歇息片刻。”


    周旭虹目中神光閃動,道:“羅四弟借乘千裏駿騎,想必將趕至昆侖了,茲事重大,有關武林氣運,我等不可疏忽,時機稍縱而逝,萬一葉超塵比我等先至一步,這後果難以設想。”


    田天豪道:“大哥霹靂火性情,數十年到老未改,就依大哥。”


    三人身形疾如脫弦之弩般,片刻,已至嵩山南巒,突聞一個宏亮的語聲道:“三位施主請止步。”


    樹蔭叢中閃出一個濃眉大耳,貌像威武的灰衣僧人,手掄一支镔鐵禪杖橫身相阻道前。


    周旭虹上前一揖道:“在下周旭虹、田天豪、勝懷英有急事求見貴派掌門,望通稟一聲。”說時心中滿腹疑雲,暗道:“莫非少林已得自風聞,故布暗樁防守。”


    僧人目中神光一閃,合掌躬身道:“原來是昆侖三英,貧僧失敬,貧僧名宏光,司羅漢堂監堂,三位施主可是為著叛門的葉超塵而來麽?”


    周旭虹聞言一怔,道:“正是!


    “三位施主德意委實心感,貧僧奉命擋駕,敝掌門於三日後可發武林貼懇邀貴派掌門人共商退敵之計。”


    田天豪愕然道:“為何貴掌門須三日之後。”


    宏光答道:“葉超塵既是叛派師伯,對嵩山少林一草一木卻了如指掌,而且他為人機智鬼域,必須慎防暗算,故敝掌門人應重作周詳布緒。”


    昆侖三英同聲哦道:“原來如此,我等就不登寶刹了。”


    驀聞一聲冷笑道:“裝得真像,你真是少林寺宏光麽?”


    宏光不禁麵色大變,轉麵望去,隻見一人在林中邁出。


    昆侖三英認出來人是北瀛島主嚴陵逸,心神不禁一怔。


    隻見嚴陵逸麵寒如水走來,望了宏光和尚一眼,冷冷一笑道:“老夫卻認得你是葉超塵門下,並非少林羅漢堂監堂僧宏光。”


    宏光沉聲喝道:“嚴施主顛倒黑白,信口雌黃,佛門弟子最戒誑語,貧僧風聞嚴施主投在葉超塵門下避禍,不知可有其事?”


    嚴陵逸大怒喝道:“你胡說什麽?”


    宏光笑道:“武林中誰人不知嚴施主已是喪家之犬,無路可投,又不見容於黑白兩道,衡情度理,江湖傳聞並非子虛烏有。”


    昆侖三英本就不忿嚴陵逸當年居龍虎十二盟盟主盛氣淩人,如今確信宏光大師之言,不禁鼻中同鄙屑冷哼出聲。


    嚴陵逸受此恥辱,無名火高三千丈,立時雙掌一揚,出手一擊,勁風如潮,勢如排山倒海。


    宏光和尚喧了一聲佛號,禪杖一招“怒龍攪海”弓腰猛揚了出去。


    他那杖招迅快如電,勢猛式詭,而且一招緊接著一招,綿綿不迭,瞬間,隻見杖影如山,勁風如雷,淩厲絕倫。


    昆侖三英認出宏光和尚所施展的少林七十二宗絕學之一,追風十丈杖法,招招迅猛奇奧,益發堅信嚴陵逸來意不善。


    嚴陵逸憑著一雙肉掌,雖然武功卓絕,但也不敢硬接猛厲的杖招,撤招疾閃。


    那知先機頓失,為宏光和尚招迫得一連後退。


    嚴陵逸殺機頓萌,右掌蓄聚陰毒掌力,左手扣著一把“坎離”釘,拔身騰空而起。


    驀地,路旁草叢中突冒起七八個僧人,撲向嚴陵逸而去,掌風、刃光、暗器交織。


    嚴陵逸不禁大駭,就勢猛龍翻身,掠空如電遁去。


    群僧大喝出聲,紛紛追向嚴陵逸身後。


    昆侖三英知少林布防嚴密,不容自己插手,掉麵望登封縣疾奔而杳。


    殊不知中了葉超塵的詭計。


    且說嚴陵逸如飛遁去,愈行愈快,轉瞬把宏光和尚等群僧丟在身後老遠。


    約莫奔了一頓飯光景,不覺行近一處農村,寥寥僅十數戶人家,其中隻有一戶磚造之平房,粗具規模,餘外均是陋簷矮屋。


    他積鬱了一腔憤怒,明明認出宏光賊禿本是天南劇盜李祥,扮作少林門下蠱惑耳目,自己反被他咬了一口,他所以要這麽走為了什麽?


    猛然悟出其中道理,不由心神大震,暗道:“莫非葉超塵已潛入少林麽?葉超塵本為少林耆宿,他圖謀少林將不費吹灰之力。”不禁為少林深深憂慮。


    嚴陵逸動念再潛入少林察視一個水落石出,凝神思索如何走入少林之策,不覺身形向那幢磚造三進平房而去。


    他未發覺這村中已杳無人影,彀場上僅數支雞咯咯啄食,抬目望去,隻見宅門虛掩不禁伸手推開,出聲道:“老朽冒味推門而入,府上有人在麽?”


    岑寂如死,一無回音。


    嚴陵逸不禁一怔,見宅內桌椅布設整齊,並無絲毫淩亂情狀,暗道:“諒宅中之人出外未歸,未有人在。”身形毫未停頓,逕向二進跨出。


    二進廳內一張烏本方桌,隻見兩人相對而坐,以首伏案,而桌麵前設有懷筷酒壺,桌上並有八支大蓋碗,蓋封嚴密。


    嚴陵逸尚未跨入廳內,便瞥見伏案而睡兩人,暗道:“我道宅中無人,原來他們已爛醉如泥,難怪無聞自己呼喚。”


    甫一跨入廳內,立即發覺事有蹊蹺,不禁目中兩道奪人神光暴射。


    原來兩人麵前杯筷光潔如新,絲毫未動,居然尚未用過酒食,八支蓋碗也決不能不揭開,他不禁心底冒上一股寒意,忖道:“莫非這兩人是武林人物,未用酒食前已遭暗害慘死非命?”心念一動,伸手一摸兩人鼻息。


    果然鼻息已斷,觸手冰冷,不禁大驚變色。


    嚴陵逸身為世外六凶之首,一身武學堪為一派宗師,心凶意殘,這等慘死非常場麵已司空見慣,但連受挫折,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繞他為蓋世梟雄,也不能不悚然膽寒。


    他稍一猶豫之下,決心查個明白,攀仰兩屍麵目一瞧,赫然認出是峨嵋高手鄭子平匡複兩人。


    兩屍麵泛青紫,不言而知為劇毒暗器所襲,或飲用劇毒酒食,但杯筷光潔如新,斷言並非中了酒食之毒。


    他不禁詫異這一雙峨嵋高手為何死在此處?此處亦距嵩山之麓不遠,推想出必與少林有關卻忖不出其中道理。


    嚴陵逸顯然出神良久,決心前往少林一探,多少可探出一絲端倪,他進入此宅,也是為了腹中饑如雷鳴,望了桌上杯筷一眼,居中坐下,杯筷移向自己麵前,拗起酒壺滿滿斟了一杯。


    酒色澄碧,汁如醇膠,注入懷中,絲毫無聲,芳香撲鼻,沁人肺腑,這酒至少埋陳土下有五十年之久。


    嚴陵逸不禁讚道:“好酒,好酒。”


    他細心如發,從囊中取出一支銀針,插入酒中,須臾起出,並無異狀,心中大寬,舉杯引仰飲了一杯,隻覺甘醇如醴,烈而不燥,暗道:“我平生就未飲過如此好酒,不料至此側僻小村,居然有此口福奇遇。”情不自禁左臂伸手向一支蓋碗掀去。


    他三指一揚碗蓋,僅啟開一線,突從碗內射出六條小金蛇,如矢離弦,撲向嚴陵逸胸腹腕脈六處要害重穴。


    認穴奇準,去勢如電,距離又近,嚴陵逸猝不及防下,頓被金蛇齧上穴道。


    嚴陵逸大駭,但薑是老的辣,他臨危不亂,忙行功封住滿身穴道。


    隻覺傷處奇痛澈骨,渾身戰顫,痛得冷汗如雨流下,麵色大變。


    嚴陵逸忍住痛苦,仔細瞧那傷在左手腕脈穴道上金蛇,那蛇長僅五寸,體細如指,色作金黃眩人眼目,頭如六角菱形,目吐湛藍之光芒,齒如針刃森戟如雪。


    他遍曆名山大潭,就未見過如此奇形金蛇,不禁心神駭凜,暗道:“這一雙峨嵋高手定是喪在金蛇毒利齒之下,我何必坐於待斃。”右手五指抓向腕上金蛇而去。


    一把扣住,猛覺蛇身韌如蚊筋,齧勢更緊,用盡全力也不能拉脫,痛得出聲冷哼。


    嚴陵逸驚駭已極,目光凝在六支金蛇上,無計可施,看來隻有束手待斃。


    他猛萌逃念,即是要死,亦選擇一埋骨之所,不願為世人所知。


    心念已決,身形緩緩離座而起。


    右足正待跨出,突聞廳外屋麵上傳來陰冷語聲道:“不要妄自移動,你是想死得快麽?”


    語聲宛如寒冰,風送入耳,令人毛骨悸然。


    嚴陵逸不禁一怔,麵向廳外答道:“朋友何妨現身一見,嚴某是死是活,決不皺眉。”


    陰冷語聲又起:“嚴朋友如若惜命,且請安坐不動,老朽如是害你之人,決不會出聲示警,但目前還不能相見,容俟片刻如何?”


    嚴陵逸不禁呆住,此人倘是敵對人物,將遭受淩辱,否則,如蒙此人解救,傳播江湖,自己一生英名蕩然無存,由不得心下作難,傍徨無主。


    突聽陰冷語聲再起:“嚴朋友最好聽話,如妄自起念離去,行不過千步,必遭慘死無疑,莫謂老朽言之不預。”


    嚴陵逸苦笑一聲道:“朋友是友是敵,不妨見告。”


    “老朽並非嚴朋友之敵,亦非嚴朋友之友,你一生陰毒狠辣,怎有什麽朋友……”


    驀聽遠處傳來一聲淒厲慘嚎,語聲突然中斷。


    嚴陵逸不禁麵色變得灰白如紙,豆大汗珠順頰流下,目露悸懼之色。


    饒他雖是龍虎十二盟四凶之首,至此生死俄頃間,也不禁心驚膽寒,魂飛天外。


    遙聞又是一聲淒厲慘嚎傳來,麵色更是慘白如紙,汗如雨下,仰目望去,隻見六支金蛇利齒緊齧在腕脈六處穴道,緊緊不放,暗歎一聲道:“我嚴陵逸不料竟慘死此處。”


    往事曆曆,重泛心頭,隻覺這是他作惡多端之過,不由心明內疚,悔悟已遲,喃喃出聲自語道:“孽由自作,百死難賞,隻恨不見葉超塵身遭慘報,將戎雲虎礫骨揚灰,死不瞑目。”


    驀聞陰冷語聲傳來道:“你這是由衷之言?”


    嚴陵逸目凝室外道:“老朽大夢已覺,但孽重罪深,悔恨無及,隻求朋友成全速死。”


    “好,就憑嚴朋友這句話,已回頭是岸了,但在下隻能在暗中相助你,因眼前均是葉超塵爪牙,少林已遭蒙塵,龍蛇莫辯……”


    室外那人突然住口,寂然無聲。


    嚴陵逸心中驚疑不已,暗道:“葉超塵果然厲害,行事神速,怎麽一轉眼間,少林即已易幟。”


    隻見人影紛紛疾閃,六個高大僧人掠入,其中一個環眼鐵髯,麵如紫醬的僧人,一眼瞥見嚴陵逸被金蛇齧住穴道,痛苦難耐,不禁高喧了一聲:“阿彌陀佛”,合掌稽首道:“嚴施主,你這是何故?須否貧僧等助一臂之力。”


    嚴陵逸道:“大師來曆可否賜告,怎知老朽姓嚴?”


    僧人微微一笑道:“嚴施主名動天下,人盡皆知,貧僧乃少林悔心禪院第三代弟子默淨……”


    語尚未了,嚴陵逸體上六條小金蛇突利齒一鬆,回身如弩激射撲向六僧。


    六僧不虞有此變,驟不及防,各各被小金蛇齧住頸條“車頰”穴。


    利齒如刃,毒液似漿,六僧各各痛得神魂皆顫,慘嚎出聲,雙腿不由自主一軟倒在地上。


    嚴陵逸不禁又驚又喜,知那位朋友暗中相助。


    須臾,一條人影急掠而入,現出一個形似惡鬼,陰冷冷的臉孔黑衣人,一眼瞥明六僧模樣,眼中不由射出兩道驚疑凶芒,道:“默法大師。”


    語音刺耳生冷,令人魂俱飛。


    六僧並未死去,默法抬麵慘笑一笑道:“不知為何,叮齧嚴陵逸體上金蛇突然回撲反齧。”


    黑衣人凶芒迅疾,掠了嚴陵逸一眼,喉中發出一聲桀桀怪笑,道:“嚴陵逸,稍時定叫你賞酷刑。”說時在懷中取出一淺藍色瓷瓶,傾出六顆黑色藥丸,先不喂服六僧,走在桌前,左手一揚碗蓋,尖嘴呼出一聲刺耳顫聲哨音。


    隻見六支小金蛇立即鬆開反身投入碗中。


    “當”的一聲,碗蓋關好,黑衣人嘴角一掀,泛起狠毒的陰笑,突然麵色一變,額角冷汗涔涔冒出。


    原來黑衣人猛感身後一支手臂伸來,扣住右手腕脈重穴,緊勒如箍,血行立時回攻內腑,眼中金星亂湧,知難幸免,苦笑道:“尊駕是誰?”


    倏感胸後被點了十三處穴道,骨骼一陣亂響,不禁大駭,接道:“尊駕也太辣毒了,為何廢去貧僧一身武功。”


    武林中人把一身武學看得比性命還重,此時黑衣漢子心內比殺了他還要難過。


    眼前人影一閃,現出一個麵目森冷,莫無表情身著綠色長衫的少年,冷笑一聲道:“留著你一身武功去害人,還不如廢了的好!


    黑衣人黯然歎息道:“殺了我不是直截了當麽?”


    少年冷冷一笑道:“留下你的性命還有大用,至少讓葉超塵知道武林中還有人在,不容他猖妄無忌。”


    黑衣人不禁麵色大變,心底冒上一股奇寒,道:“在下非葉超塵手下。”


    少年揚聲大笑道:“無疑是金獅毒爪商六奇手下,還不是一樣。”


    黑衣人目露黯然之色道:“閣下欲將我如何處置!


    少年目光如刃逼視在黑衣人麵上須臾,冷笑道:“我也不取你性命,命你去通知葉超塵速泯圖霸武林妄念,更不要染指少林,否則罹報之慘非他所能忍受。”


    黑衣人暗道:“隻要不傷我性命,葉老前輩定施回春聖手助我恢複一身武功……看來武林中果尚未獲悉葉老前輩已鳩占少林,他老人家行事做得委實天衣無縫,無跡可尋,哼!咱們騎驢著唱本,慢慢瞧吧。”忖念之間,嘴角不禁隱隱泛出一抹詭笑。


    麵目森冷的少年目光銳利,已然察覺,逐淡淡一笑道:“你以為葉超塵可助你恢複武功麽?那是妙想天開!諒葉超塵無此功力。”


    黑衣人不由麵色居變,望了少年一眼,轉身蹣跚離去。


    少年喝道:“且慢!


    黑衣人聞聲一震,轉麵說道:“閣下還有何事吩咐?”


    少年右臂疾伸,迅如電光石火在黑衣人手中搶下淺藍瓷瓶及掌中六顆丹藥,喝道:“你去吧!


    黑衣人不禁魂驚膽寒,三步並作兩步奔去。


    那少年將一粒解藥命嚴陵逸服下。


    北瀛島主如言服下,內心異常感德,正要問這少年來曆姓名,突感腦中一陣天昏地轉,昏死仰麵倒下。


    這時屋外人影紛紛疾射掠入,現出小叫化稽康、神機秀才苗冬青等人。


    稽康道:“大哥,少林寺內已派出五撥高手,兼程望山外奔去,行色匆匆,不知發生什麽事故?”


    這麵目森冷少年正是南宮柏秋,聞言目光疾落在苗冬青臉上。


    苗冬青略一沉吟道:“依在下猜測,少林此舉不外兩途,首先,少林定是風聞燕京葉超塵事敗,憂慮葉超塵欲向少林不利,所以遣出人手告急求援。其次就是少林急欲搜覓葉超塵行蹤下落,以便先發製人,照目前看法,嵩山戒備森嚴,難出難入,定是為此。”


    南宮柏秋微微一笑道:“差之毫厘,失之千裏,在未得事實真象前,不能妄下斷詞,在下意欲暗隨那黑衣人身後前往一探,待在下返回後,再作定奪。”說著手指嚴陵逸,示意苗冬青附耳上來。


    苗冬有急趨近身側,傾聽南宮柏秋指示機宜。


    隻聽南宮柏秋道:“此事全仗苗老師了。”話落人出,輕輕一擊掌,立時陰暗僻處掠出一人,南宮柏秋問明黑衣人去向,急急奔去。


    那臉似惡鬼的黑衣人失去武功後,麵目暗慘更顯得猙獰恐怖,身形蹣跚,一搖三晃向嵩山走去。


    嵩山,錦屏擁翠,鬆杉蔽天,澗泉淙淙,風送清濤,不時傳來一聲聲鍾韻,播回天外,有種幽美恬靜,觸然忘我的境界。


    豈知這平日寧靜肅穆的嵩山,竟充滿著血腥殺機,為此靈山靜境,蒙上了一重陰霾。


    黑衣人蹂蹀慢步,行路維艱向黃蓋峰下走去。


    道旁叢林暗中忽竄出一個提刀玄衣大漢,低喝道:“崔四爺,你這是怎麽了?”似瞧出黑衣人身形步法大異尋常,不禁出聲詢問。


    黑衣人苦笑一聲道:“一言難盡,想不到我崔宏光落得這步田地,你可有快馬代步麽?”


    大漢聞言驚愕不勝,忙應了一聲“有”,撮嘴呼哨一聲,道旁疾奔出無鞍黃驃駿馬。


    崔宏光道:“快扶我上去,崔某被人製住穴道,武功業已喪失。”


    大漢駭然變色,伸手疾將崔宏光扶上馬背。


    崔宏光不待大漢出言,抓緊韁繩一抖,座騎四蹄飛動,登山越嶺疾奔而去。


    一條綠色人影迅疾絕倫出騎後趕上,隻一閃,身形消失於馬腹下。


    沿途樁卡布設森嚴,但認出騎上人崔宏光,都未閃出喝阻,馬行如飛,片刻時分,已奔出十數裏遙,隱隱可見飛簷掩映在翠雲綠葉叢中。


    嶽廟居於黃蓋峰之陽,朱門碧瓦,丹盈崇殿壯麗於王宮,由廟門至正殿的莫裏許,杉鬆古柏森列成行,氣象肅穆。


    崔宏光縱馬奔在殿前甬道中,已經神疲力竭,拉不住韁,馬蹄突然一驚蹶,啊喲一聲,人從馬背上滾了下來。


    一株古鬆上電瀉疾落一個蒙麵人,道:“崔宏光……”


    崔宏光嘴角溢出一絲黑血,睜眼道:“快領我去見商山主。”


    蒙麵人道:“山主現在少林寺內,你遭何人毒手,速告趙某代你索償血仇。”


    崔宏光道:“趙老大,這仇你報不了,速將我送上少林。”


    蒙麵人突出聲道:“山主與少林掌門已返轉,免徒勞跋涉。”


    隻見廟門首邁入金獅毒爪商六奇等八名身披黃色袈裟僧人,八僧之中護著一個白眉銀發清瘦如鶴的灰衣老僧。


    貼首馬腹下的南宮柏秋,一眼瞥見灰及老僧,不禁臉色一變,暗道:“這哪裏是少林掌門,分明是葉超塵。”


    他從灰衣老僧兩道驚愕眼神中分辯出來,因葉超塵瞥見崔宏光倒地神狀,不禁疏神露出他那特有的眼神。


    嶽廟中均是他的心腹羽黨,不虞南宮柏秋藏身馬腹,人在略無戒備,心神鬆馳之際,最易畢露原形。


    當然,葉超塵也在所難免,豈知一時疏神,種下了他日覆滅之禍,為葉超塵始料不及。


    南宮柏秋隻覺心神一顫,知少林掌門已凶多吉少,葉超塵易容扮成掌門維妙維肖,難於分辨,假使葉超塵不偕同金獅毒爪商六奇前來嶽廟,即是兩道眼神有異,南宮柏秋也難察覺少林掌門就是葉超塵。


    一項難題在南宮柏秋腦中油然泛起,此刻即是南官柏秋施展武功迎頭一擊,成功與否卻為將為他帶來無邊的困擾。為什麽?


    因他無法向天下武林證明眼前的少林掌門就是葉超塵,除非他找出少林掌門人的屍體或囚禁之處,否則,他無異成為武林之公敵。


    倘或他一擊不中,縱然能逃出這高手星羅棋布圍捕下,將使葉超塵更戒備森嚴,詭謀毒辣,甚至將少林掌門毀屍滅跡,這樣一來豈非畫虎不成反類其犬。


    心中一生警惕,隻覺茲事體大,不能冒失行事,把一腔怒氣強行壓抑下來。


    隻見金獅毒爪目露驚詫之色道:“崔宏光,你為何落得這般模樣?”一手扶起,另一掌緊接著崔宏光的“命門”穴上。


    崔宏光似乎精神一振,苦笑道:“屬下被人廢去一身武功,有辱山主使命。”


    “誰?”


    商六奇不禁目中凶芒逼射,宏聲道:“經過詳情,速稟老朽。”


    崔宏光道:“屬下奉命守住金蛇分壇,已誘殺十三名白道高手,忽聞報陰陽聖指唐慕斌在附近現蹤,是屬下一時貪功,率領六人擅自離開守壇意欲計誘唐慕斌自投羅網……”


    “嗯。”商六奇不禁冷哼出聲道:“後來呢?”


    “唐慕斌太習滑,屬下追蹤半天,終被唐慕斌逸去,滿懷懊惱返回蛇壇,發現弟兄均皆被人點上死穴橫屍在地。”


    商六奇不禁麵色一變。


    葉超塵目中亦泛出駭異神光。


    崔宏光繼續稟道:“屬下大驚失色,令賀蘭六傑先回壇內察視,屬下在外覷窺壇內有無對頭侵入……”


    “有麽?”商六奇喝道:“是何人?”


    在此情形下,如說無對方侵入,豈能令人置信,商六奇也是不世梟雄,判斷之下不言而知。


    崔宏光道:“他雖然侵入重地,但亦被金蛇齧中六處穴道,已然命在頃刻。”


    “誰?”


    “北瀛島主嚴陵逸。”


    “不言而知,金蛇分壇外喪命弟兄係受嚴陵逸老賊毒手所害了。”


    “屬下先也有這意想,後來才知事非如此!


    南六奇與葉超塵聞言怔得一怔,葉超塵詫道:“這樣說來,是另有其人了?”


    “正是!崔宏光道:“賀蘭六傑一落在嚴陵逸之前,齧咬在嚴陵逸身上的六支小金蛇,突反齧賀蘭六傑,六傑猝不及防頓被齧中‘車賴’穴……”


    隻聽崔宏光接道:“屬下隻道嚴陵逸詭計故作被金蛇齧住,待屬下留神觀察之下才覺非是,嚴陵逸實是命在頃刻,仗著功力深厚,強行逼住劇毒不使侵入內腑,所以,屬下放膽掠入……”


    “後來呢?”


    “屬下正取出解藥欲解開賀蘭六傑金蛇劇毒之際,忽從屬下身後伸出一支手臂迅疾絕倫扣住腕脈重穴,那人狠毒已極,悶聲不響將屬下廢去一身武功再現顯露麵,乃是一個麵目森冷的綠衣少年,他不取屬下性命,命速屬下稟知老前輩速泯妄念,回頭是岸,以免殺身之禍。”話音一落,商六奇及葉超塵均怒火如熾,目中射出懾人寒芒。


    葉超塵怒容漸斂,長歎一聲道:“這麵目森冷少年是何來曆?老朽隻有一塊心病耿耿難安,十七皇子若伸手過問,恐老朽又枉費一場心血了。”


    商六奇略一沉吟道:“十七皇子急於謀取皇儲東宮,自顧不暇,怎能插手過問武林恩怨,何況老前輩此事做得天衣無縫,隱秘異常,他何能知情,再說他以異日必登大位九五之尊,甘冒此殺身奇險雖愚者而不為,商某敢打賭必不是十七皇子。”


    葉超塵隻覺商六奇之言極為有理,但雙眉濃皺,不勝憂慮道:“那麽此麵目森冷少年是誰?”


    商六奇凝神思索一陣,突出聲道:“除了他並無何人!


    “誰?”


    “就是呂鬆霖!


    葉超塵搖首道:“這不可能,老朽已將他活埋在靈峰山中,想已枯骨成灰,那有死了又還陽之理。”


    商六奇默然無語。


    葉超塵陡然揚聲大笑道:“隻要十七皇子不伸手過問此事,這麵目森冷小輩遲早逃不出老朽掌心。”說著人向崔宏光走去,右手一搭崔宏光脈象,察視片刻,不禁露出駭容道:


    “這小賊手法怪異,恕老朽無能為力恢複崔宏光的武功,被點斷十七根主經,雖瑤池金丹也無法續接。”


    商六奇聞言心神大震,道:“葉兄,紫府奇書內也無法找出恢複武功之法麽?”


    葉超塵搖首答道:“紫府奇書不過是曠古絕今武林絕學,並無參天地造化之秘,否則,當年紫虛居土也不會奄化西歸了。”


    商六奇不禁從心底冒上一股奇寒,隨即泛起免死狐悲之感,死之一字,雖聖賢豪傑梟雄巨擘,如知告期不遠,亦難免驚心駭魄,弦腸蕩氣。


    崔宏光聞知無法恢複武功,不禁心如刀割,比死都要難過,隻覺眼前一片昏黑。


    這一急怒攻心,崔宏光不由昏死過去,不省人事。


    葉超塵不禁喟然歎息一聲道:“似崔宏光身負異稟,更具有五陰鬼脈之人,舉世武林中罕見稀有,武功又高,堪膺重寄,隻有盡老朽之力助他恢複武功……”


    一個高大僧人身形突由廟外疾掠而入,朝葉超塵麵前疾落,躬身含笑道:“稟掌門人,陰陽聖指唐慕斌在黃蓋峰下,朝嶽廟走來。


    葉超塵不禁一怔,道:“隻有他一人?”


    “正是。”


    葉超塵冷笑道:“唐慕斌膽子也太大了,目前老朽在各大門派高手未趕至少林之前,暫不能暴露身分,免泄露機密誤了大事。”語音一頓,又道:“商兄,你我暫避殿內,窺視唐慕斌舉動,他能夠避過山外暗樁,潛入黃蓋峰下,委實不可輕視。”


    南六奇道:“在葉兄未在少林得手之前,商某奉命製止武林人物進入嵩山,如今葉兄已大功告成,森嚴戒備,反令武林人物起疑,所以方才已將前令撤消,唐慕斌才得安然無阻。”


    葉超塵頷首讚許,將崔宏光挾在脅下與商六奇等人進入大殿而杳。


    馬腹下南宮柏秋突然閃出,疾逾閃電撲至一株參天古柏揉身而上。


    其實甬道兩側鬆柏密枝濃葉中,均潛隱著葉超塵商六奇的爪牙,因為他們均凝神注視廟外唐慕斌的身影,不虞馬腹底下藏得有人,又因南宮柏秋身法奇快,馬距樹身近在咫尺,是以不曾察覺。


    南宮柏秋悄無聲息揉至樹頂,忽瞥見一個瘦小的身影隱身在斜枝橫柯上,兩道森冷的眼神注視著廟外,一瞬不瞬,暗暗冷笑一聲,兩指蓄聚暗勁,虛空點去。


    他這點穴手法曠絕無比,那人隻覺頸後一寒,全身僵硬定住,兩手仍是緊握樹柯牢牢不放,目露駭懼之色,苦於噤聲不出。


    廟門口忽人影一閃,飄然走進陰陽聖指唐慕斌。


    這次,唐慕斌已還我本來麵目,臉龐稍圓,白皙如玉,五官清秀,惜鼻嫌長削,唇薄彎菱,可瞧出其人刻薄,窒息陰險。


    唐慕斌身著一襲皂袍,步履飄逸,顧盼瀟灑,他目光忽落在那匹馬上,不禁怔得一怔,倏地騰身奔空,疾落在馬側,仔細打量兩眼發現前腿上遺有紫黑血珠凝結在毛片上,腹內不由疑雲頓生。


    驀地――


    草叢中忽呱的一聲怪鳴,疾射出一條獨角怪蛇,鐵鱗如墨,紅色鉤牙,目光如炬,鵝卵粗細,足有四尺七八,一望而知是條劇毒怪蛇。


    唐慕斌冷喝道:“孽畜找死!”


    兩指疾駢,疾向蛇頭七寸上劃去。


    指力如割,劃空嘯風。


    他隻道怪蛇雖毒,似不堪一擊。


    那知大謬不然,怪蛇通靈,指力點及之際,蛇首一揚,突冒上三寸,雖未避開那淩厲的指力,卻躲過致命的一擊。


    陰罡指力劃擊蛇身中段,怪蛇呱的厲鳴一聲,蛇身下沉五寸,複又激射撲來,比前更急。


    唐慕斌不禁大駭,深山古廟中居然出此通靈獨角怪蛇,撲齧之勢異常詭巧,忙閃身斜挪七尺。


    那蛇竟如附骨之蛆撲至,唐慕斌已功行右臂,猛拂了出去。


    這一掌之力,何止千斤。


    “叭”的一聲,怪蛇身被拂掃落在兩丈外石道上,蛇目怒芒似火,咕咕怪鳴,似欲再起。


    唐慕斌冷冷一笑,暗道:“孽畜,這是你找死,休怨我唐某心黑手辣。”


    正欲出指向蛇首致命七寸,突聞身後外呱呱數聲怪鳴,急風破空,不禁大駭,忙疾躍而出,轉麵望去,隻見五條同樣的怪蛇似箭撲來。


    五蛇撲勢竟暗合武學奇招“五星耀祥”,襲向要害重穴,更含蘊著無數巧妙變化,唐慕斌首次遇上這種怪事,不由心中發毛。


    唐慕斌恍然感覺這怪蛇乃有人豢養,無疑是那人暗中指使怪蛇有意作弄,不禁大怒,左掌右指,身形如飛,拍、打、點、拿,展出一套奇異招式。


    片刻時分,五蛇被唐慕斌掌指罡力擊傷,紛紛墜地。


    忽聞一聲宏亮語聲傳來:“善哉,施主掌下留情!


    唐慕斌不禁一怔,循聲望去,隻見殿前右墀上立著身高魁梧,披著一襲黃色袈裟的銀須老僧。


    這老僧手持一柄镔鐵禪杖,急步走下石階向唐慕斌走來,距身丈外,單掌稽首問訊道:


    “施主何來?”


    唐慕斌淡淡一笑道:“禪師法號如何稱呼,這數條怪蛇是禪師所豢養的麽?”


    老僧道:“貧僧法印,乃少林羅漢堂職司監堂,六條靈蛇係貧僧飼養。”


    唐慕斌聞言目中冷電逼吐,沉聲冷笑道:“禪師為何縱容毒蛇傷人?”


    法印禪師道:“阿彌陀佛,施主有所不知,這幾日風聲甚緊,江湖謠言有著名凶邪入侵本山,是以掌門人命貧僧巡山防護,特地攜帶六條獨角虯蛇稍助貧僧一臂之力,想是施主誤觸其怒,故而向施主撲襲。”


    唐慕斌略一沉吟,道:“少林耳目真靈,居然聞知,禪師可知是什麽凶邪麽?”


    法印道:“這個,恕小僧未知。”


    唐慕斌冷笑道:“似貴派如此閉關自守,風聞自然是不盡詳實了。”


    法印禪師不禁麵現惶容道:“難道施主知道得詳盡可靠,願聞其詳。”


    唐慕斌傲然一笑道:“在下豈能知情,此次前來嵩山就是需麵告貴派掌門。”


    法印麵有難色道:“在平時貧僧決不能阻攔,但這次敝掌門為杜絕凶邪可趁之機,嚴諭非本門弟子,尚須持有信符不得妄自出入。”


    唐慕斌微現笑容道:“但茲事體大,貴掌門諒不致拒絕在下謁見。”


    法印禪師道:“這個貧僧不敢作主,本門門禁森嚴,降下罪來,貧僧吃罪不消。”


    唐慕斌道:“禪師無須擔憂,隻須提及在下之名,該不致見責。”


    法印禪師道:“貧僧山野之人,武林朋友交往不多,見聞淺陋,施主請賜姓名來曆。”


    唐慕斌微微一笑道:“在下陰陽聖指唐慕斌。”


    法印禪師聞言不由麵色大變,驚得倒退了三步,張目說道:“施主就是名震武林之世外六凶之一陰陽聖指唐慕斌麽?”


    唐慕斌道:“正是!


    法印禪師突麵目一變,禪杖一揮而出,大喝道:“唐慕斌,你包藏禍心,不見容於正派,又來我少林派挑撥離間則甚?”


    陰陽聖指唐慕斌疾躍開丈外,嘿嘿發出一聲笑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從腰旁掣出一條綿軟鞭狀兵刃,迎風一晃,抖得筆也似地直。


    隻見唐慕斌手中兵刃是杆外門兵刃擎天筆,由緬鋼臂金合鑄而成,二尺七八寸長,拇指粗細,上端鑄一拳狀,中指獨伸,其他四指實在可收放自如,內貯毒磷星砂,一中人身,見血封喉,雖一身混元氣勁亦獨不免,端的厲害絕倫。


    擎天筆難用難展之處,在於本身柔軟,全憑內力罡勁貫注筆身才能挺直,是以隻是內家名手輕易不敢妄動。


    法印禪師本是黑道高手裝扮,一杖揮空,猛然瞥見唐幕斌手中那柄奇形兵刃,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唐慕斌目蘊殺機道:“撣師可認得在下兵刃麽?”


    法印禪師心中雖驚,卻憑仗身後有葉超塵商六奇及同黨高手相護,膽氣毫不敗餒,道:


    “阿彌陀佛,施主兵刃名喚擎天筆。”


    唐慕斌朗聲大笑道:“撣師居然認出擎天筆,委實難得,在下要瞧瞧禪師能否接得下來。”


    語未落,法印禪師已自一招“烏龍攪尾”揮出,杖沉力猛,嘯風如雷。


    唐慕斌知對方為槍製先機,出手一擊,後麵奇猛的杖招隨著源源如山展出,使自己固守無還攻之力,不禁冷笑一聲,暗道:“唐慕斌豈能予你所乘……”猛然發現淩厲杖招中蘊含著難測奇奧的變化,不禁心神微震,暗覺少林派執九大門派之首實非虛名所致,疾出一招“分光掠影”,幻起一片筆影,指尖點向杖身而去。


    他出手迅如電光石火,尋隙而入。


    隻聽叮的一聲金戟交鳴之聲,筆光正點在杖身上,法印猛感虎口一震,禪杖幾乎蕩出手外,暗駭道:“陰陽聖指果然名不虛傳。”


    法印禪師斜身抑展,掄開杖招,刹時杖影如山巨飆潮湧向唐慕斌攻去。


    唐慕斌大喝一聲,筆勢縱橫,辛辣詭毒,急急迫攻。


    葉超塵為何派出法印禪師迎敵,因法印也是黑道名宿,武功卓絕,派他出來,挫挫唐慕斌銳氣。


    轉瞬,四十餘招過去,兩人力拚互無軒輊,唐慕斌不禁大為氣怒,暗道:“連一個少林第二代弟子都勝不了,我唐慕斌恐怕從此江湖上除名了。”想著,左掌已自一揚擊出,擎天筆揮出一招“天馬行空”。


    法印禪師隻覺一股陰寒潛柔勁風襲來,不禁一驚,忙橫杖一揮,卻不料筆勢電奔而至,劃開脅下寸許,衣破肉綻,鮮血如注湧出。


    唐慕斌筆勢一撤,冷笑道:“在下實不願與貴派為敵,是以點倒即止,不管禪師信與不信,在下堅欲麵晤貴掌門人。”


    忽聞身後傳來一聲陰沉冷笑道:“唐施主,豈不聞道不同不相為謀,眼前武林亂象殺劫莫不是為唐施主一人而起。”


    唐慕斌不禁大駭,轉麵一望,隻見身後兩丈開外,雁翅般一列站著七個黃衣僧人。


    驀地在蒼鬆古柏濃枝密葉中,疾如鷹隼,紛紛電瀉而落數十個少林高手,各守著方位,星羅棋布,虎視眈眈,蓄勢出手。


    唐慕斌心中一震,暗道:“不料嶽廟中竟有伏如許少林高手,看來少林實非易與。”眼珠一轉,大笑道:“唐某孤身一人,又非有意向貴派尋釁,貴派竟如迎大敵,實令在下齒冷。”


    一個老僧淡淡一笑道:“老衲奉命實非得已,但老衲不明唐施主真正來意。”


    唐慕斌道:“在下方才已與法師說過,要麵晤貴掌門。”


    “是否一定要見。”


    “那是當然。”


    “若是唐施主為報訊告警而來,則大可不必徒勞跋涉。”


    唐慕斌不禁一怔,複又朗聲大笑道:“不料我唐某好心不得好報。”


    “這是施主平日為人太絕之過。”


    唐慕斌目中怒焰逼吐,大喝道:“你也敢在唐某麵前無禮?”


    “佛門弟子首戒誑語,不能顛倒黑白,無中生有。”


    針鋒相對,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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