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筱白一直認為小孩子受了委屈告狀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她自己也是從小不點演變過來,小時候她受吳悠的欺負後便跑到外婆那裏打小報告的事情也挺多的。但是梁任北小小年紀在敘述事情的時候能如此思路清晰據以力爭, 也是可以看出功力道行的。


    梁任北掛上電話後,便在慕筱白的對麵坐了下來, 大白因為找到了靠山,蹲坐在她身邊開始對梁任北揮了揮貓爪,發出“喵喵”聲抗議著。


    喬子冠也過來湊熱鬧,摸摸大白的腦袋,笑著開腔道:“白白,你下手也挺狠的,他可是我弟弟啊, 下次需要教訓他, 也先由我這個做哥的來,你做嬸嬸的,畢竟是外人。”


    慕筱白也挺後悔自己一時腦熱對梁任北下了手,本想說句對不起的, 但是怎麽也說不出口, 她這個做人家嬸嬸的,向自己小侄子道歉,總不是那麽一回事。


    何嫂拿過一小罐藥,想給梁任北塗抹上,不過他腦袋一撇,不配合何嬸的動作。


    喬子冠抬眸對何嫂說:“算了算了,他要留著當證據呢, 到時候我叔叔回來看見他臉上是完好無缺的,誰信啊。”


    何嫂笑笑:“這麽大的人了,怎麽就跟這孩子計較上了,小北隻是個孩子而已。”


    喬子冠眼裏上過一絲光,似笑非笑說:“他是不是孩子我清楚的很,何嫂沒必要提醒我。”


    慕筱白在心裏低歎口氣,估計何嫂這句話是對她說的。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喬兆森終於以神一般的形象出現在梁任北麵前。


    慕筱白無意抬頭的時候,正好和他眼神交匯在一起,然後她若無其事的避開,低著頭梳理著大白身上的白毛。


    喬兆森擺著一副嚴肅臉問梁任北:“剛剛你在電話裏說筱白打了你?”


    梁任北看向喬兆森,眼淚在淚眶裏打滾,然後怒瞪著慕筱白:“她打我巴掌。”


    慕筱白坦然承認:“我是打了他一巴掌。”


    喬兆森看向她,雖然臉色不怎麽好,但是語氣倒不見得惱怒,修長的手指安放在了一下太陽穴,然後問:“發生了什麽事?”


    慕筱白實話陳述道:“其實也沒有什麽,他恐嚇大白,我護貓心切而已。”


    喬兆森眼色微微暗沉,頓了了,對梁任北說:“筱白嬸嬸是你的長輩,以後她教育你的時候不用打電話給我,今天的事雖然她做得過火,但是也沒有錯。”然後他的視線在梁任北的臉蛋停留了會,聲音放柔,“去讓何嬸給你上點藥,然後讓她送你回去。”


    梁任北愣著不動,表情倔強。


    喬子冠嗤笑一聲,端詳了幾眼梁任北,悠悠說道:“乍眼看去,我們小北的眼神跟他死去的父親倒挺像的……”


    梁任北眉頭緊蹙,突然站起身,大聲對喬子冠吼道:“他不是我的父親,我的父親不是他,不是他……”


    慕筱白看了眼梁任北,隻見他咬緊雙唇,豆大的眼淚從淚眶裏滾落下來,而眼圈是通紅一片。


    真的隻是個孩子而已,雖然她也不喜歡這個孩子,但是慕筱白還是心軟了,張張嘴,說了句:“對不起,別哭了,打人是我不對。”


    大白看著梁任北,然後也“喵喵”了兩下。


    梁任北死死地看著她,眼裏全是怒火,然後越過桌子,突然來到她跟前,狠狠地推了她一下,速度很快,在她沒有一點準備的時候,將她一把推倒。


    “虛偽的女人!”這是梁任北對她的定義,慕筱白摔在地上的時候,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哪裏虛偽了,她雙手撐在地上,想得肚子都疼了起來。


    然後一雙手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她對上喬兆森陰沉的眼,眉毛就皺了起來:“我……肚子疼。”說完,後知後覺一樣,她發現自己疼得不是肚子,而是腹部,一陣陣得疼。


    喬兆森眼裏閃過那麽一絲狐疑,應該是在質疑她這話的真假性,頓了下,說:“小北推你的力道並不重。”


    不知怎麽的,喬兆森這句話像是一道從腳心鑽上來的冷空氣,冷得她忍不住輕顫起來,然後她聽到喬子冠發瘋似地吼叫道:“流血了……快送醫院,快!”


    喬兆森身子倏然僵硬,然後明顯感到一絲溫熱劃過他的指尖,這血是從她大腿留下來的。


    什麽東西在慕筱白腦裏一閃而過,她突然明白過來,緊張地哭了起來:“可能是孩子……是孩子……”


    孩子,像是一枚針,狠狠地紮在喬兆森的心口上。


    “吳叔,備車……”他的聲音有絲輕顫,雖然抱著她的手有力而僵硬,然後他急迫而慌亂地向外走去。


    梁任北也完全呆住了,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喬子冠已經沒力氣責備他什麽,跟著喬兆森跑了出去。


    來到門外,慕筱白抬眸看著喬兆森,心情倒是突然平靜下來,訥訥出聲:“他隻是輕輕推我一下而已,沒什麽,肯定不會有什麽……”


    喬兆森將她輕放在車座上,給她係安全帶的手修長而泛白,然後她看見他的額頭已經冒出了些細汗。


    來到醫院,喬兆森抱著她直奔急診室,短短幾步路,慕筱白躺在喬兆森懷裏,像是過了一個漫長的世紀,然後像是一個好賭成性的賭徒,她開口說:“如果這孩子還在,我們繼續過日子,如果沒了,我們就分手吧……”


    喬兆森沒心思回答她,或者下意識在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就在醫生要把她推進急診室的時候,他突然拉住她的手,眼瞳泛紅:“我們的孩子會沒事,我向你保證。”


    在被推進急診室不久,她便睡去,迷迷糊糊的時候,耳邊響起喬兆森剛才的那句話:“我們的孩子會沒事,我向你保證。”


    然後她感覺自己整顆心像是在酸水裏泡過,等撈上來的時候,整顆心已經被灌滿了酸水,表麵上還冒起了酸泡泡,難受得她反胃。


    男人總是喜歡承認保證,但是像喬兆森剛才的那種承諾的話,完全可以不當真,他也隻不過想讓她寬心而已,就像結婚前他跟她說的那些話,真的隻是浮雲而已。


    ---------------------------我是杯具喬兆森的分割線-------------------------------


    在慕筱白醒過來的之前,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境很模糊,不過出場人物倒挺多的,一下子是喬兆森,一下子又是喬子冠,然後慢慢的,喬子冠突然變小,神奇地和梁任北融合在了一起……


    就像一個陳舊的播放機,這些人的畫麵不停地在她腦裏劃過,不停歇的速度攪得她頭腦發脹,然後看見大白的身邊蹲著一個白胖胖的小孩,明亮亮的陽光照在小孩的笑容上,祥和而奪目,這畫麵跟某不孕醫院的某廣告有著神奇的相似性。


    突然,畫麵一轉,喬兆森背對著她站在喬家後麵的白色柱子下麵,她走過去叫了他一聲,然後他慢慢轉過身,臉上表情是晦暗不清,幽幽開口道:“小北推你的力道並不重……”


    她張口,本要說什麽,但是在她快要想到台詞的時候,她醒了過來。


    入眼看見的第一張臉,同樣是喬兆森。


    喬兆森眼裏已經布滿血絲,他膚色本來就白,如今看過去,更是蒼白得厲害,他見她醒過來,猛地伸手,準確無誤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感覺怎麽樣?”喬兆森的聲音蒼啞,不過嘴角卻劃過一絲笑意,就像突然投在冰麵上的一縷暖陽。


    慕筱白沒有回答喬兆森的問題,而是伸出另一隻手放在喬兆森的手背上,然後用盡全力,一個個的掰開喬兆森扼在她手腕上的手指。


    喬兆森的手掌冰冷而僵硬,然後他自己放開抓著她的手,突兀地放置在床邊上。


    “是不是真的懷孕了……”慕筱白開口問,說話的時候發現嗓子幹得發癢發疼,然後一杯水遞到她跟前,抬眸看去,喬子冠對她揚了揚唇。


    “孩子沒事……”喬子冠微微扶起她,把水放在她唇邊,小心翼翼地喂著她,“你肚子裏寶寶估計跟你一樣,生命力旺盛著,醫生說隻要調理好,會是個健康寶寶……”


    慕筱白安靜地喝著水,眼角流下的眼淚無聲地滑落在透明的水晶杯上,同樣安靜的滾落,然後安靜溶入純淨水裏,了無聲息。


    喬子冠拿過一張紙,輕柔地拭擦她臉上的眼淚,抿唇笑笑:“肚子是不是餓了,想吃什麽,我幫你去買?”


    慕筱白搖搖頭,頓了下,又說:“有點想喝粥。”


    喬子冠點點頭,用手指幫她梳理了下她額頭沾滿細汗的頭發:“好。”


    喬子冠走後,病房內陷入了沉默中,喬兆森垂下眼眸,眼瞳裏全是痛苦在翻滾,即使孩子還在,但是自責還是像一把鈍刀,狠狠地在他心上刮割著。


    “筱白……”


    慕筱白沉默。


    喬兆森還是忍不住伸過手,腹指觸碰到她臉頰的時候,上麵冰冷的濕意讓他手指如觸電般,傳來一陣酸疼的麻木感。


    “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懷孕了,所以那時候……”突然發現語氣無力起來是如此蒼白。


    她有了孩子,真的是在他的意料之外,那時看見她包裏的事後避孕藥,他以為她並不打算要個孩子,或者她不想要他的孩子,所以他在等,等她願意和他一起孕育一個孩子,就像和千萬普通家庭一樣,一個孩子的到來,可以讓一個家充滿甜蜜的生氣。


    但是現在呢,這個突如其來的孩子,卻讓他驚慌失措了,如果這孩子成為她的枷鎖,他又要以怎樣矛盾的心態去麵對這孩子。


    “喬兆森,我突然後悔了……”慕筱白突然開口說,語氣出奇的平緩。


    喬兆森的手從她的臉頰離開,心裏有不好的預感,像是一根弦在他的血肉裏麵繃緊,讓他僵著身子一動不動。


    慕筱白抬眸看著他,雖然嗓子幹啞,但是說出的話卻是其實清透:“我在進急診室的時候想過,如果孩子沒了,我們真的沒必要繼續過下去了,孩子會變成我們之間的一根刺,會刺傷你,也會刺痛我,這樣的婚姻生活,跟行屍走肉又有什麽區別;後來我又想,如果孩子還在,為了孩子,我們是不是可以繼續過日子,或者隻要在努力一點,再將就一點,這樣就好了,跟誰過不是過啊……”說到這,她停下來,低頭頭看指甲上的嫩肉,失神了會,繼續說,“但是就在剛才,我突然想明白過來,我們這種自欺欺人的婚姻,大人都已經遭殃了,還把我們的孩子卷進去做什麽?”


    喬兆森臉色慘白,醫院的燈光明亮,投在他臉上,更是一片明晃晃的白,一雙漂亮的眼睛定定地放在她臉上,良久,他開口:“我不同意離婚,孩子需要父親,也需要母親……”


    慕筱白:“可能孩子長大後懂事了,就不那麽認為了。”


    喬兆森把手放在她的腹部,眼神中的寒意如同破裂的冰片一樣驟然尖銳:“那就等我們的孩子長大後再決定。”


    慕筱白猛地抬頭,扯笑:“我沒有那麽多的青春賠給你們喬家。”


    喬兆森微微撇過頭,輕聲說道:“筱白,我們為什麽不都給彼此一個機會……”


    慕筱白揉揉太陽穴,覺得喬兆森這話說得實在有失公道,其實她一直在給他機會,但是他卻不給她什麽機會。


    渾渾噩噩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在這期間,喬兆森幾乎有時間,就呆在醫院陪她,而這樣,就更練就了她視而不見的功力。


    中午她詢問了醫生關於她肚子裏孩子的情況,不知道是不是喬兆森事先交代過,醫生對孩子的情況閉口不提,而是像打了雞血似的跟她說:“喬太太,我們一定會讓你的孩子順利待產。”


    慕筱白回到病房,正見喬兆森坐在裏麵的房間看文件,見她進來,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又繼續看文件。


    就是這樣,她和喬兆森都視對方如同隱形人一樣存在,很少開口說話,不過每當她需要下床或者喝水,他倒能夠及時出現她跟前。


    慕筱白立在內室的通道門口,依靠在門麵上,然後悠悠說道:“喬兆森,你走吧,整天對著你,我怕得產前憂鬱症。”


    喬兆森看了她一眼,扯動了下嘴巴,然後說:“明天爸媽回來,如果你喜歡,可以回家住一段時間。”


    慕筱白:“好啊。”


    喬兆森沉默,然後看向她,黑漆漆的眸子寫著一些她看不懂的東西,然後他又說:“筱白,別氣了……”


    慕筱白手心緊握,指甲扣在裏麵的嫩肉,不吭聲地立在這裏。


    喬兆森:“如果你覺得辛苦,我來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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