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四垂,堡內偶有一兩點燈火,死氣沉沉,宛如鬼域。


    大廳房內川流不息挑出菜飯,送往堡中各處。


    南堡雕樓外突飛掠而至四條身影,疾躍上樓,現出北丐青鬆南儒司空陵及程南淮花九鵬四人。


    一個金鳳幫高手喬裝匪徒抱拳稟道:“廚房已送出酒飯,內放置迷性毒藥,稍時盟主自有通知。”


    佟青鬆頷首道:“武林群雄已準備停妥進駐堡內,老賊有何跡象?”


    那喬裝匪徒道:“自盟主以驚神弩射殺鍾離炎後,堡內匪徒人人自危,暗樁龜縮不出,老賊亦藏身秘穴,始終未曾現身。”


    司空陵手指桌上豐盛酒萊笑道:“想必其內未置毒藥,我等可寬懷食用,靜候佳音便了。”


    驀地——,霍文翔疾掠而入,道:“四位速通知堡外群雄進駐,飯萊內放置乃慢性迷神藥物,服後緩緩發作,嗬欠連天,困倦欲睡,為防萬一,若有匪徒未曾服用,立即製住,在下須與家嶽送酒食進入秘穴行事。”言畢抱拳一拱,回身飛掠竄向大廚房。


    隻見秦錫壽已備好四挑全席,不禁一怔,低聲道:“這卻是為何?”


    秦錫壽道:“老賊岌岌自危,已調遣十數武功高強,忠誠不渝的親信進駐秘穴內,賢婿為今之計,尚不能以玉勾斜削斷總樞紐,免老賊驚遁。”


    霍文翔道:“這個小婿知道。”兩人以內功傳聲,其他雜役無法聞知,秦錫壽命三名廚役挑起,留下一挑與霍文翔。


    霍文翔隨後挑起走出廚房,轉入居室,從褥內取出玉勾斜橫係在盒底,黑夜之間,絕無法發現。


    地穴石府大廳內珠光照耀,四席桌麵幾乎坐滿,酒菜尚未見送上,佛麵人屠鐵少川麵色凝肅,鬱鬱不歡。


    座上群邪均雅雀無聲,岑寂如水。


    鐵少川忽沉聲道:“老夫已命防護本堡九個分堂每個時辰,必須稟職情,怎麽將近兩個時辰尚未見鴿訊,李霖、宋康,你兩人去查明動靜。”


    兩個麵目冰冷的勁裝老者嗖地立起竄出。


    這一雙老者昔年縱橫粵閩及海南島沿海,名辣手雙惡,武功奇詭,為佛麵人屠收伏,對鐵少川忠誠不渝,兩人一出得地穴,李霖遊目四望,隻見堡中一片死氣沉沉,低聲道:“賢弟,我似乎心靈上預感此非吉兆,怔怔不安,總覺得這堡內有點氣氛不對!”


    宋康神色微變,道:“莫非李兄看出有什麽蹊蹺不成?”


    李霖搖首道:“我們闖蕩江湖多年,什麽凶險場麵均經曆過,但今晚堡中另有一種殺機。”兩人邊走邊說,不覺來到一條巷角,忽感一聲陰寒澈骨語音隨送入耳中:


    “對,你們是有去無回,凶多吉少。”


    兩人聞聲不禁心神猛凜,宋康凶睛四巡,厲喝道:“朋友,既膽敢闖入堡中,何不露麵。”說著手中扣著一枚奪命毒梭,如那人答話,立即循聲打出。


    隻聽森冷語聲傳來道:“老夫自在此處,隻怨你倆有目如盲,怪得了誰?”


    宋康一聽語聲來自屋麵,立即循聲打出,一溜藍芒震射飛去。


    哪知奪命毒梭送出兩丈遠近,如遇阻力倒射飛回。


    宋康不禁大駭,一個仰身倒竄避開。


    逆射飛回的那隻奪命毒梭似長了眼般,宛若附骨之蛆跟蹤而至,拍的一聲射中左膝蓋骨上,這奪命毒梭乃宋康成各凶器,一擊中人身,梭尖即在體內裂成碎片,而且毒性劇烈。


    隻聽宋康慘嗥一聲,噗咚跌摔落地。


    李霖早就覺察情勢凶危,奪命毒梭飛回時,便自縱身穿空飛去。


    僅逃出五七丈外,猛感身前陡生排空阻力,隻聞冷笑聲道:“你走不了。”


    李霖忙兩腳一沉,站身地麵,星光閃爍下,丈外遠處現出一條人影,凝目望去,不禁膽寒魂飛,暗道:“不,果是閻老鬼,我命休矣。”


    來人正是北鬥令閻鵬屜,麵寒如冰道:“你倆昔年橫行粵閩沿海,惡行滔天,老夫正欲下手除你,不料你倆突銷聲匿跡,隻道悔悟前非,回頭向善,原來投身在鐵少川門下,今晚遇上老夫,還想活命麽?”


    李霖神色慘變,道:“冤有頭,債有主,閻大俠今晚登門尋仇,係為了鐵少川而來,在下願領大俠去見令主。”


    閻鵬展已知李霖心機歹毒,冷笑道:“你道鐵少川藏身之處機關凶險惡毒,引老夫前往正好遂你毒計,哼!鐵少川見你倆不回,必心神不寧,繼續遣人出穴探聽,令他寢食難安。”


    李霖見毒計難售,凶睛一轉,知難幸免,苦笑道:“在下昔年惡貫滿盈,悔恨莫及,甘願自絕一死。”說著左掌緩緩抬起,暗運真力向自己胸前按去。


    他左掌一擊在胸膛上,突飛出一蓬飛花毒弩,罩射閻鵬展全身,右手一柄毒劍藍光電芒一式“青龍出穴”。


    噗的一聲,刺中閻鵬展左臂,如中敗革,原來閻鵬展並非原來手臂,毒弩亦震飛墜地。


    李霖麵色慘變,忽聞閻鵬展哈哈大笑,右臂疾伸,五指嵌在肩骨上,深沒入骨,痛澈心脾,不禁悶嗥出聲昏死過去……


    鐵少川與群邪酒飯用完,見李霖宋康迄未回轉,又不見鴿訊,不禁憂心如焚,出聲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三更將罄。”


    忽見一個黑衣勁裝漢子抱著一隻灰鴿奔了進來,鐵少川不禁神色一變,霍地接過灰鴿,解下鴿足信筒,抽出北堡詳報堡內平靜稟帖。


    鐵少川察覺信筒內尚有一物,以手指捏出,隻見是一紙色澤鮮紅的拜帖,上書明晨日出時分在北堡門前相候,下款霍文翔拜啟。


    這兩封不同的信帖,顯然其中大有文章,自相矛盾,霍文翔的拜帖,怎會夾入秘密鴿訊內,莫非武林群雄已將堡內弟兄製住……


    若真如他所疑,後果將不堪設想。


    廳內群邪發現鐵少川麵色鐵青,神態凝肅,知必非好事,均麵麵相覷,噤若寒蟬,不敢大聲發問。


    正在此際,秦錫壽霍文翔翁婿已然進入禁囚武林群雄石室,室內守護武林群雄係一名手持判官雙筆的黑衣老叟,一見秦霍兩人走入,不禁一怔,道:“你們兩人為何來在此處?”自然他認出兩人乃大廚房的王掌廚及石老三。


    秦錫壽嘻嘻一笑道:“鐵令主命小的送酒食與群雄飲用。”


    那黑衣老者更是一怔,暗道:“怪事,所有被囚之人,均以幹糧冷冰度日,迄未有所變更,怎麽……”


    心念未了,一道寒芒卷體而過,已自屍橫兩截。


    原來他並未發現石老三露出肩頭的“玉勾斜”,慘遭喪身之禍。


    石老三疾趨在威靈子身前,含笑道:“青城掌門人,恕在下救援來遲。”


    威靈子目露驚詫之色道:“霍少俠麽?貧道安然無事,僅穴道受製。”


    霍文翔伸掌拍開威靈子穴道,再遂一為被囚群雄施救後,低聲向威靈子引見七海神龍秦錫壽,道:“掌門人率領群雄隨家嶽出去,在下尚須找尋機關總樞鈕加以破壞,時不宜遲,還請從速。”說罷身形一閃掠出,奔往總樞藏處。


    隻聽一片哄哄悶雷水聲傳入耳中,暗道:“莫非藏在水中。”


    待至臨近,暗覺水聲係山後一道洪流,係由山外巨瀑積聚匯注而成,但黑暗似漆,伸手不見五指,隻聞水聲,不見總樞所在,猛一抽出玉勾斜,寒光灩灩映射十丈方圓。


    隻見一道巨大暗瀑傾瀉注下,約莫二三十丈方圓水潭,激湍水花飛沫,潭麵距霍文翔所立之處高可十餘丈,他暗暗忖思道:“嶽父圖說隻繪明總樞在陣圖中心,自己所立方位正合,莫再猶疑不決。”一橫玉勾斜,身形縱下,潛入水中,隻覺水力奇猛,重逾山嶽,暗道:“老賊真是心機深沉,得此陰奇之處苦心經營興建藉以圖霜武林,不料作惡多端,上天不佑,終化為一場春夢。”


    他潛入水底,藉劍光縱目四巡,才發現一座石座,座內密如蛛網機輪網索,工程浩大精密,以玉勾斜細心割切。


    玉勾斜鋒得無比,一近鋼索如同摧枯拉朽般呈現裂痕,每根鋼索均以千百股鋼絲絞成臂粗,霍文翔並非切斷,而是留下約莫半指粗細即停止割下,侯鐵少川一觸動機鈕,機輪旋轉時,鋼索經不起拉力自然崩斷,機關立時失效。


    霍文翔大功告成,才潛出水麵,以玉勾斜鑿削潭壁成階梯,遂步上登離去。


    一輪紅日從地麵騰起,四野青蔥蒼鬱,惡鬼堡北碉樓放出一隻灰鴿,疾飛往鐵少川藏身秘穴。


    惡鬼堡已風雲變幟,鐵少川隻剩下秘穴中數十名可以倚靠心腹親信。


    鐵少川這時隻覺心神不寧,煩躁難安,隻在大廳內來回踱步,忽聞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禁神色微變。


    隻見一個胡瓜長臉老者抱著一隻灰鴿奔入,鐵少川苦笑一聲道:“是否霍文翔約老夫出堡相晤?”


    散坐在廳內的群邪聞言不禁心神大震,紛紛立起,隻聽那


    胡瓜長臉老者答道:“正是!”


    鐵少川冷笑道:“不用了,武林群雄巳進駐堡內,意欲誘老夫出去,老夫怎能受愚!”


    驀地——,突聞廳外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冷笑道:“鐵少川,算你聰明,但你始料不及我等會進入你藏身之處吧!”


    鐵少川聞聲不禁神色大變,喝道:“閣下是誰?”揮手示意群邪搜索敵蹤,並傳聲道:“不論來人是誰,立即格殺。”


    群邪紛紛撲出。


    隻聽回聲答道:“你殺人無數,仇家何止千百,我是誰,見麵就知。”


    鐵少川疾逾飄風掠出廳外,不禁一怔。


    原來廳外扇形放射九條甬道非但敵蹤不見,而且連自己手下也不見蹤影。


    突然第四條甬道中現出少林掌門元元上人,合掌和聲笑道:“鐵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隻要能悔過向善,自承罪行,老衲願力保你能不死。”


    鐵少川哈哈狂笑道:“元元大師,你這是自投羅網,你縱然識破陣式,但卻難知鐵某陣式其中奧妙無窮變化。”說著,右手一按肩頭,劍未出鞘,元元上人身形已自無蹤。


    但聞元元上人語聲道:“佛門中人,老衲不願擅開殺戒。”


    其他八條甬道中人影紛紛疾現,站立遠處,麵色沉肅如冰,鐵少川不禁駭然變色。


    那現身八人,卻是辣手強敵,無不是與他結有深仇大恨,他一眼瞥明是七海神龍秦錫壽,丐幫誓宿長眉老人,北丐佟青鬆,南儒司空陵,昆侖掌門至尊,當今武林盟主霍文翔,紫府書生虞冰後裔虞鳳棲,北鬥令閻鵬展。


    鐵少川瞥明最後一人北鬥令閻鵬展時,不禁心神猛凜,厲喝道:“閻鵬展,咱們是不死不散,又在此地相遇了。”


    閻鵬展笑道:“你道閻某不慎中了你絕毒暗器螞蝗釘,巳然形銷骨化,卻不料閻某命大福大,尚活在人世,你我這筆血債應如何清償法。”


    鐵少川哈哈狂笑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但你絕不是鐵某敵手。”


    閻鵬展冷冷一笑道:“狂言無益,稍時便知。”


    鐵少川倏地右掌向閻鵬展直推了出去,一股暗勁沉逾山嶽送出十餘丈外,而且力道有增無已,勢如江河猛瀉,綿綿不絕。


    閻鵬展卻未迎擊來掌,反而趁著掌勢飄出七八丈開外。


    隻聽霍文翔朗聲道:“鐵令主,今日兵戎相見,你當知處境危殆,怎還不服輸?”


    鐵少川厲聲道:“你站在遠處,畏如蛇蠍,何不近身以武功相搏。”


    霍文翔展齒微笑道:“在下正要領教鐵令主洗髓經遺笈之絕世武功。”說著,身法飄飄走前。


    鐵少川大喝一聲,右掌按向肩頭劍柄,哪知劍柄暗簧如鏽蝕卡住,無法將劍拔出,不由愣住。


    霍文翔道:“在下已說過各以真實武功相拚,玉勾斜犀利無匹,藉利劍之助取勝,也算不得什麽光彩之事。”


    鐵少川尚未醒悟玉勾斜已被易換,而非原物,隻是心中推測武林群雄怎能輕易進入秘穴,難道守護陣口的手下均離心背


    叛不成,否則豈無絲毫驚訊。


    當下,鐵少川厲聲答道:“你能不用射陽劍.老朽願以一雙肉掌印證,但不能別人助陣暗算。”


    霍文翔答道:“那是當然。”說時巳至臨近丈外遠處。


    鐵少川陡地雙掌錯攻而出,一式兩招,含蘊無窮變化。掌影飄舅,宛若散絮飛花。


    霍文翔亦展開一身絕學,沉著應敵。


    快少川果然武學奇妙,招式變化神奇狠辣,看似輕飄無力,卻無不是致命奇招。


    約莫一盞熱茶時分過去,兩人招式由奇絕漸漸變為雄渾,掌起風湧,招招如利斧砍山,一片銳嘯如潮。


    如此打法,最耗損內力真元。


    鐵少川心意狠毒,存心兩敗俱傷,若一擊製住霍文翔,一切可迎刃而解


    忽聞鐵少川厲喝一聲,右掌一式“撥雲見月”直劈霍文翔前胸,左手五指神奇無倫出式’五龍擒珠”抓向腕脈要穴。


    這兩招均是洗髓經中最厲害神奇的絕招,霍文翔心中睹驚,瞧料無法閃避,若不出奇製勝,難逃掌下之罹。


    要知霍文翔聰明絕倫,靈機一動,竟視來式無睹,緩緩出指,向鐵少川胸前點去,指力若然點實,必然髒腑盡裂,此乃星河指法,力能貫穿金石,比佛門絕學金剛指力更高出一籌,人究竟是血肉之軀,無論武功再好也難禁受得住。


    鐵少川兩式擊出,眼見隻距寸許就要擊中霍文翔,忽見霍文翔兩指平伸,直點自己胸前七坎死穴,一縷勁出如割,瞧出厲害,迅疾收回雙掌,身形疾退回廳內,冷笑道:“廳外地形逼仄,無法施展手腳,何不請入廳內,各以本身武功印證。”


    霍文翔含笑道:“在下同意!”身形逾閃電掠入廳內。


    其他八大高手紛紛疾掠入廳。


    鐵少川麵露恐懼之色,身形緩緩退後。


    虞鳳棲粉麵凝霜,叱道:“老賊,我一家大小俱為你所害,先兄與你無怨無仇,下手歹毒……”


    話尚未了,鐵少川麵色一沉,道:“姑娘休以莫須有之罪見實,當年老朽趕至令尊處,已遲了一步,令尊令堂均慘遭殺害。”


    虞鳳棲怒叱道:“好一張利口。”


    鐵少川笑道:“事無佐證,要入人罪,姑娘,老朽還未至窮途末路咧。”


    北鬥令淨鵬展暗道:“此人真個是巨惡元憨,如不製住他,難叫他心服口服。”


    這時,佛麵人屠鐵少川身形漸退至壁角,壁角置有瓷墩兩張。


    霍文翔瞧出瓷墩有異,冷笑道:“鐵令主,你休要想觸動機關,將我等一網打盡,須知天下事豈能盡如人願,你那總樞鈕巳被在下破壞。”


    鐵少川聞言暗道:“小賊真會危言聳聽,總樞所在豈是你能到得的,何況射陽劍鋒利未必能割斷總樞。”最重要的是,總樞被毀,一切消息俱失失靈效,而且此座大廳九處暗門必然洞開,遂斷定霍文翔故作危言,不禁泛起-絲微笑,暗中以足力踏向墩旁暗鈕。


    驀聽一片軋軋微響,遙處傳來一聲巨震,隻覺整座大廳微


    微撼動,九座暗門,一齊洞開。


    佛麵人屠鐵少川麵色一驚,變得蒼白如紙,耗盡心血廢於一旦,隻覺心痛如絞,不禁苦笑道:“老朽自認敗輸,但有一事老朽不明,請問閣下如何覓至總樞所在,用何物毀破總樞機鈕?”


    霍文翔笑道:“不用問了,鐵令主請瞧肩頭玉勾斜可是原物麽?”


    鐵少川不禁麵色慘變,右手一披肩頭,左手兩指點向壁間,壁上陡露千百蜂孔,激射出一股濃霧,將鐵少川身形隱沒。


    霍文翔一聲大喝,反手一劍玉勾斜揮出,道:“屏住呼吸,慎防有毒。”


    一道匹練驚虹,砍入石壁,立時如摧枯拉朽般,絞碎一方缺口,墜散一塊堅石,濃霧漸散,呈現僅半人高一道暗黑秘徑。


    霍文翔不料竟有此失,麵色赧然紅赤,跪伏在閻鵬展足前,道:“徒兒疏忽令老賊免脫,有負恩師重托,請恩師賜罪。”


    閻鵬展手撫霍文翔頭頂,麵露慈祥笑容道:“錯不在我,這一陣是令老賊膽寒魂飛,即是製住老賊,他必不會認罪服輸。”


    元元上人高吟了一聲佛號道:“這卻是為何,視死如歸均是忠孝節義之士,似他如此心險詭詐之人,老衲不信他就不怕死。”


    閻鵬展淡淡一笑道:“巧言佞色,顛倒是非,當今武林中,鐵少川首屈一指,事無佐證,我等正派中人,焉能下手殺他,他若稱五台山詐死之策,即是為了暗中查訪殺害虞冰全家凶手,豈奈我輩不容,堅欲置他於死地,我等又如何置喙。”


    青城掌門人威靈子道:“閻大俠斷臂之仇,足以殺之除害,焉能置人口實。”


    閻鵬展長歎一聲道:“當日閻某也曾前往虞冰隱處,亦是慢了一步,不能親眼目睹,但瓜李之下,實難避嫌,倘鐵少川堅謂武夷山追殺閻某係為了虞冰夫婦複仇,閻某何以自明。”


    群雄默默不語,但均震驚鐵少川心機委實陰險辣毒。


    閻鵬展微微一笑道:“如閻某所料不差,鐵少川逃出必不敢再在江湖中興風作浪,定逃往保安砦,翔兒,你由此秘道出去,追蹤老賊,慎防暗算,倘發現老賊行蹤,盡量拖延他的行程,切莫打草驚蛇,使為師等先他而至,從容布署。”


    霍文翔立起身形迅即穿入秘穴中,他施展縮骨功將身軀縮矮,玉勾斜平指抓在手中,以靈彌前導。


    這-條秘徑蜿蜒曲折,約莫四五裏長,出口為一隱蔽壑穀,密嶂參天,林木森鬱,就在臨近,也難發現走動形跡。


    鐵少川能逃出狹矮秘徑,並非施展縮骨功而是軟骨術,捷逾猿猱,一麵逃奔,一麵留神身後有人追躡。


    他逃出秘徑,隻覺涼風撲麵,多日來緊張的心情為之一滌,但前塵往事使他痛心疾首,多年苦心經營廢於一旦,不由把霍文翔恨如芒刺在背。


    佛麵人屠老練薑辣,料定群雄必不甘任其逃遁,霍文翔定在後追躡跟蹤,推測霍文翔便用犀利無匹的玉勾斜砍削通道。


    但凝耳傾聽之下,發覺秘室絲毫聲息俱無,不禁一怔,大


    感困惑,暗道:“為何閻老鬼竟任我從容逃脫,莫非他們成竹在胸,算計鐵某絕不能逃出他們掌握中,哼,我鐵少川誓必在江湖中再度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倘非如此,怎可顯得我佛麵人屠的厲害。”


    濤聲稷稷,碧滿眉宇,這情景最啟人猛省,四顧一眼,喟然歎息道:“我已是望七之年,能活多久尚未可知,以有限之年月,欲湔雪今日之恥,談何容易。”不禁興起返家與妻兒重聚之念,想著望了洞口一眼,欲將火藥炸毀洞口使石土擁塞,以免群雄追蹤。


    毒念方生,驀聞天際遙處忽傳來一聲長嘯,鳴回山穀,接著又生起應和嘯聲,此起彼落,暗道:“不好,必是群雄搜覓自己形跡,倘以火藥炸毀洞徑,豈非掩耳盜鈴,弄巧成拙。”遂身穿入林中。


    在他騰空縱離之際,洞口射出神獼小靈緊躡而去,之後霍文翔現出,施展八步趕蟬身法杳失蒼鬱林木內。


    綿陽地瀕涪江,市塵係榮,江上帆牆林立,人聲嘈雜,一艘篷舟中鑽出一個穿著天青紡衫,氣度不俗的富紳,年歲約莫在五旬往外,慢步登上扛岸石階穿入城門。


    街道兩道店肆林立,行人熙來攘往,那富紳逕向一家杏花春酒樓走去。


    那杏花春是綿陽首屈一指的酒樓,烹調久已膾炙人口,真可以說得是聞香下馬,知味停車,冠蓋雲集,賓主如歸。


    那富紳一登上酒樓,瀏目一望,暗道:“好生意,天色距晌午尚早,已上了八成座。”


    早有堂倌趨前看坐,富紳身一落座即微微一笑道:“你隨便送上幾樣拿手好菜及陳年爐紹兩斤,但麻辣糟雜卻不可少。”


    堂倌喏喏遵命退下。


    這時,樓下又登上一名麵色臘黃中年江湖漢子,看年歲約在三十六七,身穿深藍寬大長衫,肩上斜搭著一柄長劍,劍鞘劍柄均用青色布帶纏繞包住,僅露出四色長穗。


    這漢子由堂倌引往富紳對麵一副座頭人坐下。


    雖然這漢子麵色臘黃,宛如患過一場大病模樣,卻目光炯熾,與堂倌點菜時說得一口正純川音,堂倌走去了,便目光一直眺望窗外。


    富紳不時望那漢子肩上長劍,理解不透為何以青布包裹劍身,但那漢子竟未覺察,待酒菜送上,隻低首默默進食。


    須臾,堂倌匆匆走至富紳麵前,哈腰笑道:“客官,有人托小的送上一封書信,麵交客官。”


    富紳不禁麵色一變,道:“書信何在?”


    堂倌在懷中取出一封密緘,麵色恭敬無比遞與富紳。


    富紳接過書信,見信封上並無隻字,一片空白,不禁眉頭微皺,道:“那人是何形像?”


    堂倌答道:“年未弱冠,俊美如玉。”


    富紳一聽,不禁麵色蒼白,右手一揮道:“謝謝你了。”


    堂倌退下,富紳拆閱之後,隻覺心神一顫,隻見信內寥寥十數字,約他前往北郊雁翅橋相見,並繪有一支鐵手令。


    不言而知,這富紳乃佛麵人屠鐵少川喬裝,他形跡異常隱秘,為何尚逃不過武林群雄之眼目。


    眼下難題是去不去赴約。


    不去。


    隻怕這時杏花春酒樓四外已滿布武林群雄伏樁,恐難逃出群雄眼目之下。


    去。


    自已形單影隻,武功再強也難擋群雄合力搏擊,何況,又無玉勾斜倚仗。


    一想起玉勾斜,驀地想起那麵色臘黃中年漢子肩頭青布包裹長劍可疑,猛一抬麵望去,隻見座上空空,中年漢子巳不知何往,暗中驚疑道:“此人恐是霍文翔小賊喬裝。”繼又覺非是,霍文翔有玉勾斜在手,何懼自己。


    鐵少川在杏花春酒樓上如坐針氈,忙取出一錠紋銀放在桌上,猛的穿窗飛出,去如藍鶴飄落在對街屋麵上,幾個起落已在郊外,隻見畦壟縱橫,翠穗迎風,農夫牧童荷鋤、豎笛往來在阡陌間,使人目曠神怡。


    但此刻鐵少川哪有此心情,身形隱入一叢參天檜樹上,目光四巡,瞧瞧有無敵人跟蹤。


    忽聞遙處傳來朗吟聲:


    “我見世間人,


    生而還複死,


    昨朝猶二八,


    壯氣盈襟袖,


    如今七十過,


    因苦形憔悴,


    恰似春日花,


    朝開夜落矣。”


    吟聲朗朗盈耳,卻不見其人影蹤,分明是內功傳音,怎不使鐵少川心驚膽寒。


    鐵少川潛藏樹中,屏息凝神,絲毫不敢動彈。


    “叭”的一聲,似有物擊中檜樹,卻又不知是何物,突見樹身上升起數十數火苗,一時之間枝葉生出吱吱啪啪之聲。


    若佛麵人屠不見機離開,必葬身火海,不禁目中逼泛殺機,振臂穿空飛出,大聲喝道:“是何鼠輩敢戲弄老夫。”


    身未落地,隻見五七丈外飛起一條人影,去勢電疾,鼻中冷哼一聲,接踵趕去。


    他知形跡已然敗露,再逃亦無用,不如以一身絕學了卻恩怨。


    但覺那條人影輕功絕高,愈追愈遠,追出十數裏外身在一片山穀中.那人身影已杳失無蹤。


    佛麵人屠鐵少川一腔怒火無處發泄,咬牙切齒一掌向山石劈出。


    “蓬”的一聲巨震,巨大山石禁不起他那雄厚掌力,被擊得四分五裂。


    驀聞一聲陰側側冷笑道:“山石無知,拿他出氣又有何用,當今武林盟主約召尊駕前往雁翅橋一晤,何見懼之深,鼠竄豕奔,一代梟雄,威震江湖,看來見麵不如聞名。”


    鐵少川怒容滿麵,厲喝道:“閣下何不現身出見?”


    那人陰冷笑答道:“江湖末學,不見也罷?”


    鐵少川趁著那人答話之際,身如電射疾撲而出,但哪有半個人影,隻覺肝肺欲炸,怒血沸騰,麵色鐵青,森厲駭人。


    半晌,麵色漸趨平和,歎一聲,喃喃自語道:“力拔蓋世,氣吞河嶽,亦難免烏江之罹,我鐵少川是何許人,縱不能霸


    尊武林,也當死得轟轟烈烈,何能留人話柄,貽笑江湖。”一念甫生,不禁豪氣頓萌,轉身傲然大步離去,問明路人雁翅橋所在,逕向北郊行去。


    雁翅橋位於荒涼驛道上,驛道坎坷不平,四顧不見人煙,橋下一溪清流,蜿蜒匯注涪水,岸旁墟壕累累,路有白骨。


    這條驛道可通廣元劍閣棧道,沿途盜賊出沒無常,故行旅絕足,廢置已久。


    一條人影疾逾玄鶴般登上雁翅橋,顯出麵目醜陋的塞外人魔藍景輝,輕輕一擊掌,橋下迅疾翻上丐幫後起之秀栗雷,低聲道:“老賊來了麽?”


    藍景輝冷笑道:“由不得他不來,你我照預定之計行事。”雙雙穿空一躍,隱入墟墓荒壕間。


    隻見佛麵人屠鐵少川身影遙遙奔來,疾逾流星,轉瞬即至雁翅橋上,麵色一變,不禁愕然困惑。


    他目中怒火如熾,麵泛森厲殺氣,厲聲大喝道:“老夫已應約而至,霍少俠請即現身。”目光忽落在橋欄上,隻見檻石上以絕乘指力刻下字跡:


    ‘鐵令主:


    久候不晤,深以為悵,在下緣有急事不克久留,但事了立即趕返,武林大勢巳成定局,張弩之末不足以穿魯縞,令主因何執迷不悟,懺悔既往,當著天下群雄之前解開武林十數年間血腥之謎,以釋胸中塊磊,大丈夫生有何歡,死又何懼,令主英雄蓋世,一旦蛟龍失水,既不能拚死一戰保全令名,又不能坦承自罪,愧贖前愆,未免有負六尺昂藏之軀,豈不貽笑天下……”


    還未看了,鐵少川隻覺喉頭一甜,不禁噴出一股鮮血,抽搐的麵上灑飛桃花紅英,杜鵑啼痕。


    忽聞十數十丈外遙處呼喚道:“是鐵令主麽?”


    鐵少川忙將一腔沸騰怒血壓抑下去,凝目一望,隻見一個紫須滿麵,蛇睛鷹鼻瘦小漢子,立在橋岸上,不禁一怔道:“你莫非成都分堂左大森舵主麽?”


    左大森疾趨登上橋來,躬身稟道:“半月前成都分堂為強敵寇入,屬下見機得以不死,潛藏青羊宮內晝伏夜出,三日前,曾遇單淩霄堂主……”


    鐵少川忙道:“單淩霄何在?”


    左大森張口欲言,隻聽弓弦響音傳來,臉色慘變,伏身栽在橋麵上,後胸插著一支驚神弩,引發體內三昧真火,熊熊火焰罩沒軀體,轉瞬成為一具焦炭。


    鐵少川沸騰怒血再度升起,厲喝道:“什麽人膽敢在老夫之前施展暗算。”


    突感腳下一軟,橋身沉陷坍塌,轟隆嘩啦,灰煙衝空,鐵少川一聲厲嘯出口,騰空衝霄拔起……


    鐵少川本非甘願受辱主人,睚眥必報,下手狠毒無比,怎奈為左大森一言勾起鄉愁家思,強忍著一口怒氣,閃避武林群雄跟蹤。


    他一口氣奔出十數裏外,身入摩天峻嶺中,忽聞一個蒼老語聲道:“鐵老師別來無恙!”


    佛麵人屠鐵少川不禁大驚,隻見樹蔭中分,慢步走出一長眉如雪的老人。


    來人正是丐幫耆宿長眉老人,他久已絕跡扛湖,僅霍文翔


    去天蕩湖時見過一麵,此人武功絕奇,鐵少川對長眉者人似有畏忌,抱拳笑道:“葉前輩幾時又露麵江湖?”


    長眉老人微微一笑道:“老朽數十年來不再伸手過問江湖是非,但鐵老師竟暗使韓夢雲搜覓老朽潛跡之處,其故安在?”


    鐵少川麵色一變,強笑道:“葉前輩誤會了,前輩乃武林老輩人物,鐵某意欲親近,風聞前輩隱跡在天蕩湖附近,是以命韓夢雲就近訪覓,通知鐵某趨謁。”


    長眉老人暗道:“此人鼓舌如簧,擅於顛倒黑白,先還不信,今日果然。”目中精芒電射,道:“然而鐵老師為何遣韓夢雲於天蕩湖臥底。”


    鐵少川道:“前輩明知故問,鐵某為了謀取獺皮寶衣,才出此一策,衷發於誠,迫不得已,試問鐵某被誣殺害紫府書生滿門,若不抽絲剝繭,取得星河三寶,焉能引凶手自動找上門來。”說著搖首歎息道:“怎奈武林群雄不容,血洗紫府書生滿門遂成萬古疑案?”神色不勝黯然。


    長眉老人不禁心神一震,忖道:“巧言佞色,機智絕倫,身在危中尚從容若定,此人不除,後患無窮。”


    突聽嬌叱道:“老賊滿口胡盲,前輩不可輕信於他。”


    鐵少川循聲望去,卻不見人影,含笑道:“是虞姑娘麽?令尊堂慘遭殺害時,姑娘是否親眼目擊老朽在場。”既而麵色一沉,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姑娘若堅信老朽是正凶,何不此時就作了斷。”


    隻聽傳來虞鳳棲冷笑道:“前途就是你喪身之處,姑娘且容你暫活片刻。”


    佛麵人屠鐵少川,心已蓄蘊殺機,在虞風棲答話時,已辨明虞鳳棲藏身之處,猛施雙掌,一式“剝龍剔甲”向長眉老人胸前撞去。


    長眉老人麵色一變,雙掌迎出,隻聞蓬的一聲,長眉老人身形一撼搖了幾下,踉蹌倒退,掌罡急漩。


    鐵少川忽大叫一聲,似禁受不住長眉老人雄厚的掌門,身形被震得飛起,朝虞鳳棲藏身之處急墜,旋身投掌直劈而下。


    他那掌力何等雄渾,掌勢如同天河倒瀉,嘩啦巨震,山石崩飛,古木摧折,聲威甚是驚人。


    但,虞鳳棲身影杳無,鐵少川便知受愚,忽覺身後颯然,破空襲來,不禁大驚,疾飄開去,四掌一甩,叮叮互撞聲響中,襲來暗器悉數震飛,轉麵一望,隻見南儒司空陵,北丐佟青鬆,諸大門派掌門人。


    鐵少川麵色瞬息數變,心中盤算如何應付這局麵,隻要北鬥令閻鵬展及霍文翎不在,脫身當無問題,喉中發出一陣懾人心魄嘿嘿冷笑,厲聲道:“各位是否聯手迫使鐵某就範,須知我鐵少川寧折不彎,各位老師未必就討了好去。”


    元元上人高宜了一聲佛號,道:“鐵施主,你隻要吐實昔年殺害紫府書生……”


    聲猶未了,鐵少川厲喝道:“無中生有,鐵某如何能承認。”


    司空陵微微一笑道:“你這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到時,我等自會令你心服、口服。”說著頓了一頓,又道:“我等暫且告別,前途再見。”右手一揮,武林諸大高手轉身穿空掠去。


    戰又不戰,放又不放,令鐵少川啼笑皆非,進退兩難,仰望雲天,徐徐歎息一聲,向南奔去。


    他宛若驚弓之鳥,身如電射,心頭思緒不寧,應如何避閃武林群雄眼目之策,方針難定,一路飛奔雖未發覺跟蹤其後跡象,但似暗中有千百隻銳厲目光注視著他。


    不覺行至在一條黃澄的官道上,一輛驛車正巧飛馳而過,湧起漫天的黃塵,迷人眼目。


    忽地,一絲細小綠影由鐵少川身後橫掠官道而過,瞬即隱去,鐵少川長衫背上突現出一格銅錢大小,白骷髏標記,但他恍如無覺,一逕循著官道奔去。


    前途官道彎處酒簾飄揚於垂楊間,他隻覺饑腸轆轆,一路奔波,滴水未進,遂加緊身法,疾行如風。


    官道旁數株老柳下,擺著七八張木桌,一個老漢正在切一盤鹵雞,座上僅有五六人,穿著俱是-副行端模樣,共聚一席,笑謔嬉談所見所聞。


    那老漢一見鐵少川走來,滿麵笑容趨前道:“爺台請坐要用些什麽?”


    鐵少川眉頭微微一皺道:“我還要趕路。”在身旁取出一些散碎紋銀,接道:“與我包一些現成食物帶走。”


    老漢喏喏應是,一轉身走至灶前用荷葉包了兩包食物送上。


    鐵少川接過疾奔而去。


    他避開正途弗由,遄朝山巒疊嶂僻處擇徑,行至一山澗方才停住,四巡了一眼,暗道:“此處甚為隱秘,諒他們無法覓蹤。”就在澗泉旁席地坐下,打開食物。


    他一路奔來,饑餓焦渴,疲累不堪,隻覺香味撲鼻,不禁食欲大動,忽聞一聲梟鳴似地低笑隨風送入耳中。


    鐵少川本是驚弓之鳥,不禁心神巨震,猛地踹身循聲撲去,疾逾離弦之弩。


    但見空山鳥語,杳無人蹤,暗道:“奇怪呀!”


    他停留了甚久,一無動靜,他隻覺揣摸不出武林群雄是什麽心意。


    杯弓蛇影,草木皆兵,鐵少川不由暗暗歎息一聲,向澗旁走回,隻見兩包食物已不翼而飛,不禁臉色慘變。


    驀地,一聲清朗笑聲傳來道:“鐵令主別來無恙!”


    鐵少川厲聲喝道:“尊駕是誰?”


    林木中一條人影翩若驚鴻般閃出,現出神采逸飛的武林盟主霍文翔道:“雁翅橋久候不晤為悵,不料竟在此處又複重逢。”


    鐵少川獰聲道:“閣下是否有意在此作一了斷?”


    霍文翔搖首笑道:“在下與鐵令主並無恩怨,隻是令主昔年滿手血腥,仇家太多,前途已有仇家相候清償昔年過節。”


    鐵少川冷笑道:“那麽閣下此來意在危言恫嚇麽?莫須有之罪回諸老夫,老夫豈能甘心認罪。”


    霍文翔微笑道:“既然令主自問清白之身,無愧無悵,為何在惡鬼堡中鼠竄遁逃。”


    鐵少川聞言,老臉一紅,不禁殺機陡湧,徐徐伸出右掌。


    霍文翔朗笑道:“此時此地,在下無意與鐵令主拚搏出手,何況令主血肉之軀不堪承受在下長劍犀利。”


    鐵少川瞥眼霍文翔肩後長劍正是自己的玉勾斜,不由麵現懼容,他對於玉勾斜之失始終縈念於懷,玉勾斜永不離身,為


    何輕易會易換贗劍。


    這是一個不解之謎,直至今日,鐵少川仍感無法理解,不禁倒退了一步,冷冷笑道:“那麽閣下須在何時與老夫動手?”


    霍文翔哈哈大笑道:“前途!”說罷緩緩轉身欲待離去。


    突聽鐵少川暴喝雷道:“且慢!”


    霍文翔別麵輕哂道:“鐵令主還有何話說?”


    鐵少川沉聲道:“閣下此來用意不明,可否賜告?”


    霍文翔道:“令主機智過人,這一點難道還想不透,在下此舉是為了使鐵令主無法逃出天下武林眼目之下。”


    鐵少川冷笑道:“這倒未必見得?”


    霍文翔道:“事實勝於強辨,你我前途再見。”


    鐵少川道:“且慢,老夫有兩點不明請教,惡鬼堡形勢天險,又設下惡毒奇門,武林群雄為何如入無人之境,還有老夫這柄玉勾斜為何到得閣下手中。”


    霍文翔略一沉吟道:“前途有人相候令主,到時令主自然明白。”說著略一抱拳,穿空掠去。


    鐵少川神色異樣難看,暗道:“老朽如不用李代桃僵之計,無法避過武林群雄追蹤。”毒念頓萌,意欲覓一替身,才可從容逃脫,轉身向山巒間奔去。


    東方微現曙光,鐵少川奔出至一片山穀,穀中桃李盛放,紅白錯織,門送花香,沁人肺腑,花林深處,隱現出一所大宅院。


    鐵少川冷哼一聲,跨步進入花林,陡聞一聲峻冷大喝道:“什麽人?”


    花林中飄然走出一個銀須皓發,麵色紅潤葛衣老叟,身後隨著四個錦衣長衫漢子。


    鐵少川不禁失聲驚道:“你不是多臂金鋼穆爾康老師麽?真想不到穆爾兄還在人世!”


    葛衣老叟也認明了來人是誰,目露詫容道:“鐵兄麽?為何來到此處?小弟繼居此穀,久絕人跡,常人亦難找到,鐵兄你真是一手通天。”


    鐵少川搖首歎息道:“穆兄誤會,鐵某是誤打誤闖無意來此。”穆爾康詫道:“這卻是為何?”


    鐵少川黯然神傷答道:“一言難盡!”便將武林中人不容,誣陷於他,使他無法立足江湖,極盡蠱惑為能事。


    忽聞一聲陰冷沉笑傳來道:“鐵少川,你臨死還要找上一個墊背的麽,何不將昔年種種惡行直說無隱。”


    穆爾康不禁勃然變色厲聲喝道:“犯吾禁地者死,請早現身,不然可別怨我辣手無情。”


    陰冷笑聲又起道:“憑你也配,聽老朽之勸置身事外,退居宅中,尚可活命。”


    花林叢中並肩走出霍文翔及塞外人魔藍景輝。


    穆爾康向四錦衣人示一眼色,四錦衣漢子身形激射而出,往霍文翔、藍景輝兩人撲去。


    那四錦衣漢於撲勢迅疾,掌吐暗勁,辣毒無比,向霍藍二人要害重穴襲至。


    突然,一道寒虹疾卷揮出,隻聽四聲淒厲慘嗥騰起,血光飛濺中,四錦衣人腰斬而死。


    穆爾康不禁駭然變色,四錦衣人身手無一不是上乘,竟無法擋承對方一劍之擊,無怪鐵少川膽寒魂飛,不戰而遁。


    霍文翔劍未還鞘,望著穆爾康冷笑道:“助紂為虐,你也難逃一死。”


    穆爾康沉聲道:“兩位犯禁,出手辣毒,穆某巳封刀退隱數十年,不再伸手過問江湖是非,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兩位此舉不嫌欺人太甚麽?”


    霍文翔道:“在下並非嗜殺成性,是你先示意四名手下猝然施襲,如非在下早有戒備,此刻身死的不是他們,而是在下兩人。”


    穆爾康不禁語塞。


    藍景輝不禁笑道:“老弟,追蹤老賊要緊,不知者不罪,且饒過他吧。”


    霍文翔鼻中冷哼一聲,與藍景輝聯袂快步離去。


    穆爾康目蘊怨毒之色,忽聞低沉語聲傳來道:“老爺子。”


    他不禁一怔,轉麵望去,隻見一個黑衣漢子探首花林外,示意穆爾康走來。


    穆爾康見是他手下,更是一呆,暗道:“瞧他神色似有機密大事,我這兩日,眼跳耳鳴,莫非大難臨頭。”


    忖念之間,人巳向黑衣漢子走去。


    黑衣漢子低聲稟道:“府中忽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自稱姓鐵,乃老爺子莫逆好友,小的們不信動起手來,不料此人武功驚人,倏兒之間九人被製,命小的前來通稟。”


    穆爾康猛一頓足,喝道:“走!”疾逾流星往宅中奔去。


    一踏進宅門,即發現兩名手下神色惶怯不安立在簷,問道:“鐵老師何在?”


    一人躬身稟道:“在大廳恭候老爺子。”


    穆爾康疾向客廳奔入,隻見鐵少川含笑坐在右側太師椅上。


    鐵少川目睹穆爾康返回,即欠身離座,哈哈笑道:“不出鐵某所料,屈在他們,穆兄必安然無事。”


    穆爾康道:“兩人是何來曆,鐵兄武功已臻化境,飛花摘葉,傷人無形,武功隻在穆某之上,為何見得兩人不戰而逃。”


    鐵少川赧然歎息道:“穆兄道鐵某真個怯他不成,若以真實武功相拚,取兩人性命,不過舉手之勞,無奈他有稀世寶刃‘玉勾斜’之助,斷金切玉,如同摧枯拉朽,血肉之軀,豈能強纓其鋒。”


    穆爾康失聲驚道:“玉勾斜,莫非就是星河三寶其中之。”


    鐵少川點首道:“正是,玉勾斜本是鐵某之物,一時之慎為他盜取,不然鐵某也不致如此狼狽,鐵某不想連累穆兄,隻望穆兄選出四人,易容鐵某形象,分東南西北四向奔去,混淆武林群雄眼目,鐵某得以安然逃逸,日後鐵某當湧泉相報。”


    “此乃易事,鐵兄無須憂急,小弟立即挑選四人。”說著雙掌交擊了三下。


    隻見廳外魚貫走入十數人,穆爾康挑選與鐵少川身裁相仿的四名手下,餘揮手令退出大廳。


    鐵少川道:“有煩將易容藥物送來。”


    俟易容藥物送來,鐵少川便著手易容,四人形象已換,與真鐵少川麵目逼肖,龍蛇莫辨。


    鐵少川將自己化為鄉間老農模樣,道:“事不宜遲,穆兄你我相見有期,他日必登門叩謝。”


    穆爾康道:“你我多年舊交,何說此話,未免見外了。”示意四人分途奔出。


    鐵少川倏地穿出廳外疾杳。


    穆爾康端坐椅上沉思,神色極為不安,忽聞廳外起了朗笑道:“穆老師!”


    穆爾康不禁駭然大震,抬麵望去,隻見霍文翔飄然慢步跨入大廳。


    霍文翔目光一巡大廳,微笑道:“此非隱者之居,富麗堂皇,一如王侯,穆老師莫非藉封刀歸隱之名,而實坐地分贓。”


    一語遭破,穆爾康不禁麵色蒼白,大喝道:“穆某與閣下毫無過節,登門欺人為何?”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你不該暗助鐵少川逃遁,更不該名隱實盜,有此之罪,在下要與武林除害。”


    穆爾康道:“無贓無證,強人入罪,穆某似有不服。”


    霍文翔道:“在下自有你心服口服之處,屆時便知。”說著向廳外一望,道:“進來吧!”


    隻見廳外走進一雙少年男女,男的約莫二十二三,虎目濃眉,英氣逼人,女的年方二九,玉貌花容,目光似嫌帶有冷煞。


    穆爾康目睹少年少女走來,不禁麵色微變,原來他名隱實盜,每次做案,必先作周密計劃,下手毒辣,毀屍滅跡,從不留下活口,眼前這雙男女本是漏網之魚,而且不是江湖中人,是以日久淡忘,如今麵對仇家,怎不膽寒魂落。


    那少年一見穆爾康,目中怒火如熾,大喝道:“惡賊,你知道少爺是誰?”


    穆爾康冷冷答道:“老朽與尊駕陌不相識。”


    那少年劍眉一挑,霍地拔出一對乾坤筆,通體由紫砂銅與緬鋼合鑄,喝道:“老賊納命來吧!”


    霍文翔忽道:“且慢!”


    少年疾退兩步道:“盟主有何吩咐?”


    霍文翔道:“屆時在下容賢兄妹手刃大仇就是。”說時廳外忽疾射而入一條迅快人影,落在廳中,正是丐幫後起之秀栗雷,右手挽著四顆血淋淋的頭顱。


    穆爾康不禁麵色蒼白,那四顆首級認出就是方才扮作鐵少川形象的四名手下。


    霍文翔冷笑道:“這四人穆老師必然認識。”


    穆爾康倏地平身竄起欲遁,隻見迎麵人影一閃,陡感腕脈一緊,暗道:“這人身法好快!”


    麵前人影一定,現出霍文翔,含笑道:“穆老師,你走不了。”


    穆爾康行血逆攻內腑,渾身蟲行蟻走,比死還要難過,顫聲道:“閣下速賜老朽一死,老朽自知罪大惡極。”


    霍文翔冷笑道:“你將海底名冊獻出,否則在下‘太乙搜魂手法’令你求死不得,求生難能。”


    穆爾康自知無幸,隻求痛快一死,忙道:“就在壁內,穆某獻出就是。”


    霍文翔五指一鬆,穆爾康走向廳壁一幅懸著唐人山水字畫之前,伸手轉動麵軸,廳壁突往內陷去,現出一具鐵屜,抽開捧出一束冊笈。


    穆爾康回首苦笑道:“穆某平生惡跡,所劫財富及各地方


    分舵海底均登錄於此。


    霍文翔接過略一展閱,交與栗雷,兩指疾如電光石火點在穆爾康“二陽”穴上。


    隻聽穆爾康骨骼發了剝剝聲響,分明是散除功力模樣,穆爾康麵色慘變,渾身顫抖不已。


    霍文翔冷笑道:“你那海底名冊上附有劇烈奇毒,一沾人體,即由毛孔內侵入,循著行血流經周身,緩緩發毒身死,不過那是癡心夢想,你臨危尚居心害人,果報之慘恕在下無能為力。”說著目光落在那一雙少年男女麵上,接道:“此賊交與賢兄妹處死,在下須先行一步。”與栗雷雙雙掠出。


    且說鐵少川認為此計生效,混淆武林群雄眼目,待群雄發覺受愚,他已遠在百裏外了。


    但天下事不如意者八九,他卻不知神獼小靈如影形跟蹤而去,丐幫高手更遙躡小靈身後,鐵少川雖茫然無覺,卻不敢絲毫大意,饑采山果,渴飲澗泉,穴居安眠,晝伏夜出。


    時光荏苒,又是三日過去,月之中天,萬裏無雲,川滇交界古田村畦隴間一條黑影疾如流星般向前飛掠。


    隻聽一聲清朗的佛號傳來道:“鐵施主請留步。”


    那人影正是佛麵人屠鐵少川,聞聲不禁機伶伶打一寒噤,抬麵望去,隻見是一慈眉風目的者尼,不禁啊了一聲,道:“摩訶神尼。”


    摩訶神尼合掌稽首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望施主懸崖勒馬,痛悟前非。”


    鐵少川大笑道:“神尼無須向老夫說什麽,老夫如今是騎虎難下,欲罷不能,神尼語重心頭,老朽不勝心感。”說著縱身一躍,已遠在六七丈外,去勢如電,瞬即無蹤。


    摩訶神尼身後忽掠出虞鳳棲道:“恩師為何不趁機除他?”


    虞鳳棲一臉怒容,恨不能即時手刃佛麵人屠鐵少川為快。


    摩訶神尼長歎道:“他身負曠絕武功,為師難有致勝把握,霍少俠為了不使我武林精英喪失,極力主張不可與鐵少川正麵為敵,你暫且忍耐,前途有百花翁守候於他,不免與之激戰,那時你可瞧出鐵少川真實功力。”


    師徒二人疾向鐵少川身後趕去。


    月落星沉,四更將罄,荒山野嶺中一幢山神小廟內,突然紅光一閃,神龕前燃著了一盞油燈。


    昏弱火光映著鐵少川麵龐,雙眉深鎖,盤坐於地,默默忖思著摩訶神尼為何發覺自己形跡,自己曾變易形貌,看來武林中人步步追蹤,絕不輕易放過他。


    捫心自問,自覺罪惡如山,今日窮途末日,實禍由自取,豈可怨天憂人,不禁深深長歎一聲。


    驀地——,夜風傳來百花翁語聲道:“鐵老師別來無恙。”


    鐵少川不禁心神猛震,坐式不動,身形疾射而出,直腰彈腿飄落廳外,隻見樹影浮動,林風嘯穀,哪有百花翁之人影,厲喝道:“百花老師為何如此鬼祟。”


    夜風傳來百花翁哈哈大笑道:“斷指之仇,不可不報,老朽在此山神廟周已布下奇門陣圖,插翅難飛,奉勸鐵老師俯首認罪,老朽當可法外施仁,饒你一死。”


    此刻,佛麵人屠鐵少川已把性命生死豁出去了,聞言放聲狂笑,笑聲宏烈,震撼山穀。


    半晌笑定,鐵少川目光炯然逼射,身如離弦之弩朝乾宮方


    位撲去。


    身未落地,突聞一聲大喝道:“回去!”一片狂飆勢如排山倒海向鐵少川襲來。


    鐵少川冷笑道:“未必見得。”雙掌平胸推了出去。


    隻聽兩聲慘嗥騰起,顯然西域高手中有兩人身負重傷。


    佛麵人屠鐵少川但感襲來的狂飆罡力減弱後立即增強,尚帶著嘶嘶聲響,知有暗器襲來,不禁大驚,身形疾飄而退,轉身往另向撲去。


    天色未明,伸手不見五指,鐵少川無法辨明百花翁布下什麽奇門,更揣摸不出方位,倚恃曠絕武學硬闖硬拚。


    但聞一聲朗朗大喝道:“回去。”一片狂飆罡力暴湧。


    鐵少川正待推掌迎敵,猛感身後生起一片金刃破風之聲襲至,迅即一鶴衝天拔起,半空中身法變換飛鷹攫兔,兩手拾指箕張抓下。


    他那一招乃出自洗髓經上,威力絕倫,瞥見一條黑影向自己急撲而來,不禁冷笑道:“這是你找死。”


    兩手拾指頓插實在飛來黑影上,篤的一聲,猛感有異,原來他抓在一截斷木上,拾指嵌沒一半,隻覺火辣辣的灼痛,才知受愚。


    隻聽身後起了一聲哈哈大笑,數股兵刃夾著滿天花雨暗器襲至。


    此刻實生死懸於一發之際,不容鐵少川拔出手指,好個鐵少川臨危不亂,回身一甩,將那截斷木當作兵刃掃了出去。


    隻聽一片叮叮當當聲響,兵刃暗器悉數磕飛,猝襲之人疾如鬼魅飄了開去。


    但西域高手甚眾,絕不容鐵少川有緩息之機,此退彼進,施展辣毒猝襲,飄忽如風,使鐵少川防不勝防。


    鐵少川招招狠辣,雷厲萬鈞,他聽風辨影,招不虛發,西域高手傷在他手下的至少六七人,然而西域高手甚眾,前仆後繼,攻勢仍未減弱,更顯淩厲。


    這種打法最是損耗真元,鐵少川明知百花翁惡計逼使他自己真元耗竭,才可一舉成擒,但此時此地無法不硬打硬拚。


    天色漸漸放曙,西域高手攻勢頓告沉寂,鐵少川猛感一呆,凝目望去,隻見西域高手盤坐於地,布列四周,眼神射出異樣光芒。


    鐵少川與西域高手目光相接,隻覺心神猛顫,暗道:“不好,此乃西域迷魂魔陣。”忙收斂心神,避免目光相接,但數十道目光銳厲若電使他不能閃避。


    遙處忽然傳來百花翁朗朗語聲道:“鐵少川,你還不束手就縛麽?”


    佛麵人屠鐵少川充耳不同,隻睜開眼瞼一線,身形緩緩向前逼去,打算距離一近,猛然出手,衝開缺口逸去。


    他僅走出兩步,陡聞圍坐四周西域高手同聲喧起梵唱,音律令人心神欲飛。


    一條白色人影由空飛瀉落下,飄落在鐵少川身後,微微一笑道:“鐵老師當心了。”一掌疾拂而出,幻化成漫天掌影,飛絮飄雪般向鐵少川襲去。佛麵人屠鐵少川猛然旋身,雙掌一錯,展出洗髓經內一套三十六路天罡擒拿手法。


    雙手均是當今武林第一高手,武功奇奧絕倫,用鐵少川招法更其玄詭,奇招迭出。


    高手相拚,一招之微立判生死,但鐵少川受那梵唱之聲搖憾心神,攻守之間尚未嚴謹,百花翁不愧西域第一高人,俟隙搶攻。


    倏地四周盤坐高手立起,梵唱愈高,穿插旋舞,袍袖飄飛,奇裝異服,五色繽紛,使人眼花繚亂。


    鐵少川暗道:“不妙,若不衝出重圍,隻怕要困死此處。”猛出三招,將百花翁逼出五尺左右,反身激射而出,雙掌帶出雄厚罡力,拍向西域高手而去。


    他那掌力何等淩厲,立有兩名西域高手閃避不及,拍拍兩聲,身形被震飛出,脅斷骨裂,口噴鮮血而亡。


    豈料百花翁及西域高手如影隨形追蹤而至,聯臂出掌推向鐵少川身後。


    鐵少川似禁受不住,發出一聲厲嘯,身形猛衝出七八丈外,強抑著腔中一股淤血,施展草上飛絕乘輕功掠去。


    片刻功夫,他已遠在十數裏外,察覺百花翁並未趕來,方陡住身法,隻覺喉頭一甜,再也抑製不住,一口黑血湧泉似地噴出來,不禁熱淚盈眶,仰麵長歎一聲道:“我鐵少川何至如此地步。”


    他晝伏夜行,歸心似箭,向保安砦奔去。


    一入滇境,他隻覺寬心不少,因滇境內各處均有他心腹死黨及秘密暗舵,隻有他一人知情,雖西門柳鍾離炎,及妻兒子女均茫然無知。


    昆明,運河中舟楫來往不絕,堤柳籠煙,翠拂行人,左岸有家“朱家老棧”久為仕馬行台,安商客寓,兼營酒飯,房屋甚多,不下百餘間。


    店主為一六旬往外胖子,頂上牛山灌濯,寸草不生,袒露胸襟,笑口常開,人極和藹可親。那日,朝陽初升,店主坐在櫃內捧著水煙袋,呼嚕嚕吞雲吐霧。


    這時,店外走進一個衣衫襤樓老者,逕向櫃上走去,笑道:“朱掌櫃,我與你帶了一封書信。”說著遞上一封密緘及一枚製錢。


    那製錢,款式特別,正反麵鑲有龍鳳形像,色澤暗舊,不窮極目力,實無法審明花紋。


    朱掌櫃將信及製錢收入懷中,接道:“尊駕請隨我來。”


    兩人先後穿堂入室,轉彎抹角,進入密室。


    朱掌櫃目露驚詫之色道:“令主緣何來此,邇來風聲甚緊,武林群雄紛紛搜覓令主行蹤。”


    佛麵人屠鐵少川道:“這點倒無庸掛慮,老朽一路而來,有幾次與武林群雄相遇,他等卻不戰而退,有意縱使老朽逃遁,其中必另有緣故。”


    朱掌櫃愕然道:“令主才智無匹,必然察破其中蹊蹺。”


    鐵少川低哼一聲道:“星河三寶隻玉勾斜出現,老朽得而複失,尚有星河秘笈及天龍丹還是一個不解之謎,雖然江湖傳言嘖嘖,以訛傳訛,但武林群雄疑心其他二寶老朽知其藏處,故長線放遠鳶,意欲在老朽身上找出二寶。”說著略略一頓,接道:“此是題外文章,這秘密分舵未敗露形跡麽?”


    朱掌櫃答道:“屬下命弟兄盡量收斂,不得任意惹事生非,故安然無事。”


    鐵少川頷首道:“好,店中有無精明幹練身手頗高之人,喚來聽老朽差遣。”


    朱掌櫃領命外出,須臾領進一個五官均勻,皙白微須,文士模樣中年人,抱拳躬身道:“屑下呂毓平聽候令主吩咐。”


    鐵少川取過筆墨紙硯修下家書一封,向呂毓平道:“附耳過來!”


    呂毓平趨近,鐵少川密語一陣,又道:“老朽在保安砦東二龍寨聚香茶棧等你。”


    鐵少川又向朱掌櫃道:“俟老朽離去之後,你調集其他八處秘密分舵人手趕至二龍寨候命。”


    呂毓平接過書信疾掠而出。


    鐵少川與朱掌櫃談了一陣,穿窗飛上瓦麵,身形晃了一晃便即無蹤。


    朱掌櫃麵色凝肅,捧著水煙袋走向櫃前,棧內人來客往,他那肥胖身軀被人輕撞了一下,也未注意,坐在櫃內閉目沉思。


    忽聞櫃外清朗語聲道:“借光!”


    朱掌櫃睜開眼瞼,隻見一瘦小漢子含笑遞上一枚龍鳳製錢,不禁麵色一驚道:“這錢尊駕是從何而來的?”


    瘦小漢子道:“離此五裏在下相遇一衣衫檻樓老頭,受他之托命在下趕來,說是有強敵追蹤,請掌櫃的趕去援助。”繼說明地址,放下製錢揚長外出。


    朱掌櫃滿腹疑雲,暗道:“令主為何遣一素不相識之人到來,此人精華內蘊,分明身負內家絕學,其中定有蹊蹺。”猛-轉念道:“令主有知人之明,絕不致托付不可靠之人前來,倘或是強敵,他怎會舍本逐末,輕易放過令主。”


    他喃喃自語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召來管事說明須離店一二日,命其照管店務,整裝外出,照瘦小漢子所說方向疾奔而去。


    驀地——,忽聞一聲陰沉冷笑傳來道:“站住!”


    聲雖不大,送入耳中卻宛若電擊,不禁臉色大變,隻見一個參天籠蔭古檜上疾如鷹隼瀉下一條身影,顯出一氣宇挺拔,俊美瀟灑的美少年,含笑道:“朱掌櫃,瞧你不出身負內家武學,確是真人不露相。”


    朱胖子知遇強敵,扣著一把鐵蒺藜,施展滿天花雨暗器絕乘手法扣出,身形卻往外疾射而去。


    豈知身未落定,眼前人影一閃,那俊美少年已立在麵前,目光懾人,含笑道:“朱掌櫃為何去意匆匆,拒人千裏之外。”


    朱胖子才知遇上平生罕見之辣手強敵,不由泛起一縷奇寒,額上豆大汗珠順顛淌下。


    朱掌櫃苦笑一聲道:“朱某須趕去探望一位朋友,彼此毫無過節,尊駕為何阻住去路!”


    少年微笑道:“在下並無惡意,朱掌櫃所探望的朋友是否佛麵人屠鐵少川?”


    鐵少川三字入耳,朱掌櫃不禁麵無人色,顫聲道:“尊駕就是……”


    他想起邇來武林傳聞,及鐵少川所述,即猛省來人姓名來曆。


    少年從朱掌櫃眼神中察覺,不禁頷首微笑道:“不錯,在下正是霍文翔,朱掌櫃,你妻小業均在昆明,又無惡行在外,與一作惡多端,人神共憤的巨邪甘願效死未免不值,隻要你能與在下合作,在下絕不難為於你。”


    家業妻小四字著實打動朱掌櫃心弦,暗道:“在昆明誰人不知我朱胖子,財源茂盛,日進鬥金,妻賢子孝,何必替人賣命。”一念巳定,不由長歎一聲道:“朱某願追隨武林盟主,唯命是從,隻是未免愧對故主,不忠不孝,何顏再立足於江湖間。”


    霍文翔道:“朱掌櫃不聞良禽擇木而棲之言,愚忠徒貽人議。”話聲略頓,又道:“老賊與朱老師相晤情形可否賜告?”


    朱掌櫃心神一震,忖料霍文翔有意相試,知不可謊言欺騙,便將鐵少川來棧經過和盤托出。


    霍文翔抱拳略拱道:“承蒙相告,足感盛情。”說著,轉麵右手一抬,檜蔭叢柯間飛落一老化子,躬身道:“盟主有何吩咐?”


    霍文翔道:“有煩領這位朱老師去見佟前輩。”


    他目送兩人遠去後,疾展輕功身法向保安砦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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