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蒙麵人自七殺惡判東方旭及天殘地缺雙怪遁走後,立即掣動墓道機關,封閉各處要口,轉望內飛奔而去。


    密如蛛網遂道中不時發現血淋淋的屍體,他目光銳厲,一望而知是為鋒利兵刃誅截,幾乎未抗拒便聲喪命,可見來人功力之高,不禁心神駭震,身形竄入一間寬敞石室中,室內即有十數高手本聚坐商談忙肅立躬身。


    蒙麵人紗巾中射出兩道懾人寒芒,沉聲將所遇經過說出,並遣出七人搜索各處,如遇可疑人物即予格斃,務使勿縱。


    七人飛奔而出。


    蒙麵人道:“嶗山五雄去將被囚黑白兩道人物,一律處死!”


    說時,忽掠入一棕衣少年,聞言一怔,道:“令主不怕激起非常之變麽?”


    蒙麵人厲聲道:“他等均是待宰之獸,留下性命待貽無窮後患,快去!”


    嶗山五雄聞言悚然,如飛出室。


    棕衣少年微歎一聲道:“墓外百花翁虎視眈眈,尚有武林各大門派高手均紛紛趕至.待時而動,七殺惡判東方旭及天殘地缺雙怪雖困在陣中,但弟子等無力製他於死地,不如毀墓離去是為上策。”


    蒙麵人厲聲道:“你來此就是為了說這番話麽?”目中殺機猛泛。


    棕衣少年知蒙麵人心辣手黑,往往一言喪生者不知凡幾,不禁機伶伶打一個寒顫,躬身稟道:“弟子來此找尋潘壽師兄,怎麽迄未再見潘師兄再出……”


    蒙麵人詫道:“潘壽也在此麽?”


    “正是!”棕衣少年道:“他擒囚天池雙怪一雙徒兒,囚在乾宮九室,但因禁製諒為令主發動,弟子無法到達乾宮九室,聽潘師兄說這一雙少年似為女扮男裝,來曆可疑。”說著目光望了蒙麵人一眼,接道:“潘師兄曾聞令主說過,內中一少女係令主仇家後裔!”


    蒙麵人色變心驚,喝道:“速隨老夫趕往乾宮九室。”身形如同搶出室外,沿途掣動機鈕,踏入乾宮九室,果然發現一雙俊美少年盤坐於地,正在閉目調息行功。


    虞鳳霞雖在調息行功,但絲毫未懈戒備之心,耳聞有異,倏地一躍而起,橫劍一閃灑飛出-片寒芒,叱道:“站住!”


    蒙麵人與一群匪徒似為這詫奇劍招所震,本是一湧而入,猛地倒躍出三尺。


    隻聽蒙麵人陰惻惻冷笑道:“虞姑娘,別來無恙?”


    虞鳳霞麵色一變,道:“你是何人,為何不顯出本來麵目。”


    蒙麵人道:“老夫奉命而來,請兩位姑娘去見一人,到時姑娘自會知道老夫來曆。”


    虞鳳霞麵寒如冰道:“若我不願隨你同往呢!”


    蒙麵人道:“這恐難由得姑娘情願,生葬在此墓穴老夫也寧心不忍。”


    翠萍早自躍起,低聲向虞鳳霞道:“徒費唇舌何用,你我不如仗劍衝出墓穴。”


    語聲雖低,蒙麵人卻聽得極為清楚,哈哈狂笑道:“虞姑娘,最好莫要妄生逃念!”


    虞鳳霞怒叱道:“閣下是倚仗人多勢眾麽?”


    翠萍突揮劍灑出一片流芒,生似萬道劍簇爆射開來,淩厲絕倫。


    登時有四人閃避不及,同時慘嗥倒地,胸前刺穿了九個米粒針孔,鮮血如線噴出。


    蒙麵人疾飄開去,見狀大駭。


    虞鳳霞亦長劍疾灑開來,流芒驚閃,雙劍合擊威力奇大,蒙麵人率來一群高手無一人能幸免,非死即傷,啊呀驚呼中紛紛倒地,血染重衣。


    虞鳳霞翠萍二人料不到霍文翔所授劍招比師門降魔慧劍更具威力,不禁又喜又驚。


    蒙麵人竟認不出二女劍法來曆,心中更信當年紫府書生已攘得星河秘笈,虞鳳霞所展的就是星河秘笈內曠絕奇學。


    但其中尚有甚多蹊蹺之處,不易解釋,當年紫府書生夫妻為何身死,難道“天龍丹”已為人取得?那麽?“天龍丹”得主是誰?當前武林高手均在可疑之列。


    北鬥令閻鵬展麽?摩訶神尼麽?……宋天保在風雷震八方湯萬臨處取得之明珠是否即為天龍丹?


    此刻,他不遑多想,厲喝道:“住手!”


    手中玉勾斜疾揮而出,一片寒飆潮湧彌漫石室。


    二人女劍勢未撤,雙方劍罡-接,隻見蒙麵人劍罡中,有一股黏滯力道將雙劍幾乎吸住,不禁大駭,雙雙躍至壁角,雙劍展出九成真力。


    隻聽蒙麵人冷冷道:“姑娘劍法出自何人所傳,還請明告,不要老夫誤傷故人之徒。”


    二女不答,雙劍連展出三招,劍勢猶如長江大河般滔滔不絕攻去。


    蒙麵人厲聲喝道:“姑娘果然堅決不說麽?哼,莫怨老夫心辣手黑了!”


    虞鳳霞突朗聲道:“玄天七星北鬥寒。”


    說著兩女劍招疾變,寒芒流轉,風雷大作。


    蒙麵人大喝道:“北鬥閻鵬展門下,更難饒恕你。”玉勾斜一式“長釣金鼇”,一道寒虹奔電射出。


    叮叮兩聲金鐵交鳴,二女猛感一陣巨震,雙劍被玉勾斜削成兩截,嗆啷墜地,激起進冒火星。


    二女不禁大駭,隻覺胸口氣血逆湧,頭目暈眩,暗道:“此次必死無疑!”


    蒙麵人嘿嘿一聲悸人陰笑出口,左手疾駢兩指,欲待點住二女穴道,忽感體內真氣又有浮逆之勢,不禁一呆,知妄逞真,力,自身必貽無窮隱患,說不定鑄成大錯,忙吞服一顆靈丹,行功調息。


    驀地——


    南麵鄰室忽傳來兩聲淒厲慘嗥,蒙麵人陡地身形一震,疾躍向北麵石壁,隻見一條青色人影掠入。


    二女突口中噴出兩股鮮血倒地,青色人影手中飛出一道青霞向蒙麵人襲去,見二女狀不禁劍勢一緩。


    那知這一緩間,北麵石壁突裂分尺許寬石縫,蒙麵人身形滑入,石壁疾合而杳。


    青色人影一定,現出霍文翔身形,目露怒光,頓了頓足,忙蹲下察扶兩女脈象,隻覺兩女髒腑已受重傷,翻動離位,歎息一聲,忙取出兩顆藥丸捏碎喂服而下。


    這時,救傷已是次要之事,因老賊已遁走,防老賊掣動消息,非但兩女難救,而且自身也有性命之憂,回身一躍,射陽劍向北麵石壁刺去。


    卡擦一聲,石壁被霍文翔神力穿裂一孔。


    他亂劍交揮,石雨如粉,頓砍穿尺許方圓孔徑,霍文翔疾穿而去。


    霍文翔身形一杳,室外一條紅色嬌俏人影疾掠入室落下,美妙雙眸瞥了室內情景一眼,發現石壁砍裂一孔,地上橫屍十數具,不禁一怔,暗道:“霍少俠走了麽?”


    忽聞虞鳳霞囈語出聲道:“翔弟……翔弟……賤妾死不瞑目。”


    來人正是九尾天狐車素玉,聞聲呆了一呆,不禁凝望了虞鳳霞一眼,恍然大悟虞鳳霞易釵而棄,雖麵色蒼白,但依然掩不掉絕世姿容,隻覺心頭一酸。


    翠萍受傷較虞鳳霞為輕,悠悠醒轉,睜開星眸,幽幽喚道:“小姐,我們未死麽?”


    朦朧之間,把九尾天狐車素玉錯認做虞鳳霞。


    車素玉冷冷答道:“我不是你家小姐。”


    翠萍掙動坐起,隻見虞鳳霞仍是昏迷不醒,淒然落淚,道:“姑娘何人,我明明見著霍相公賜藥喂服,為何不見?”


    女人善妒,車素玉醋念頓萌,暗道:“難怪他拒人於千裏之外,原來另有所戀!”妙目微微一轉,靈機一動,正色說道:“霍文翔追蹤蒙麵老賊去了,兩位姑娘傷重內腑,非經相當時日調治,無法複元,霍少俠囑我攜兩位姑娘去我住處,他事一了自會尋來!”


    翠萍道:“如此多謝姑娘了。”


    車素玉微微一笑,道:“患難相助,理所應為,何庸言謝。”說著纖指醮著地麵血液在壁上書寫一行字跡,即將虞鳳霞翠萍攙起,緩緩由來路走出。


    約莫一盞茶時分,霍文翔由石壁缺口穿入,不見虞風霞翠萍身影,心中大感惶急,猛然發現壁上血字:“黃鶴山中相見,車。”


    霍文翔暗道:“莫非她已救走兩女?”


    留字上未有救去虞鳳霞主婢二人之語,因此他不敢肯定,也許被老賊重返石室擒去,他隻覺徘徊失措,忖道:“黃鶴山在何處,倒未聽說過。”


    突然傳來塞外人魔藍景輝語聲道:“霍老弟在麽?”


    霍文翔立即答道:“小弟在此!”


    石壁裂口外魚貫疾射掠進藍景輝、粟雷、冷鴻三人。


    藍景輝道:“武林群雄及少林昆侖兩位掌門人均在墓外搜殺殘餘匪徒,但武林群雄也已傷亡不少,如非一無名老人突然現身指點奇門奧秘,恐我等甚難幸免。”


    霍文翔愕然詫道:“武林群雄何故涉險闖入奇門。”


    “他們久候老弟遲遲未出,恐老弟身遭暗算,故犯險闖入相救!”


    霍文翔歎息一聲道:“若此,在下罪咎難贖矣,那無名老人是何形像。”


    粟雷把無名老人形像描敘一番。


    霍文翔不禁失色驚道:“瞽目神卜丘知易,他如今何在?”


    “不知何往?”


    霍文翔立現黯然神傷之色,長長歎息一聲道:“如在下猜測不錯,老賊及手下均鴻飛杳杳,目前虞姑娘恐被老賊擒去……”


    言猶未了,冷鴻不禁大驚失色道:“虞姑娘被老賊擒去了麽?”虎目一紅,熱淚奪眶而出。


    霍文翔見狀,心內頓泛一種無名內疚,道:“冷老英雄不必惶急,在下不惜赴湯蹈火將虞姑娘救回。”轉目一望藍景輝道:“藍大哥,你早年腳跡遍曆天下,可知黃鶴山在何處麽?”


    藍景輝聞言不由一愕,沉吟思索良久,搖首道:“老朽並未聽過黃鶴山這名字,你問黃鶴山是何意?”


    霍文翔便將結識九尾天狐車素玉以及墓中經過敘出,之後麵現愧容道:“在下尚難斷定虞姑娘及翠萍究竟是否被她帶走!”


    藍景輝雙眼注視霍文翔搖首歎息道:“老朽斷定為車素玉帶走,誰叫老弟生就翩翩氣質,女人善妒,她不獲青睞,一氣之下便將二女帶去。”


    霍文翔不禁默然半晌,良久才出聲道:“事已至此,悔又何用,亡羊補牢,猶未為遲,粟兄請出墓外轉告武林群雄,老賊雖遁走,絕不從此韜光隱晦,在下敢斷言老賊還要變本加厲,請各自返回勤習本門絕學,慎防暗襲,順代致謝意!”


    粟雷聞言詫道:“賢弟你將何往?”


    霍文翔道:“小弟決獨自一人探覓老賊潛跡之處,並救出虞鳳霞,不願見武林精英折傷殆盡,但須借重丐幫弟子傳訊。”遂詳言所行之策,又道:“小弟雖單獨行事,卻不孤立,諸位隻在暗中相助,便已心感不淺。”


    藍景輝笑道:“老朽尚有一策,不知是否賢弟可以采納。”遂娓娓道出良策。


    霍文翔深蹙眉梢為之舒展,點頭道:“此策較在下猶為高明,不過……”


    正說之間,隻聞驚天一聲巨響,石壁塌倒,灰塵彌漫中隴西三刀與魏韶及一少林老僧已先後掠入,奔雷刀戴陽抱拳道:“武林群雄發現蒙麵老賊行蹤,已紛紛趕去。”手指著灰衣老僧道:“此位是少林羅漢護法無住大師,奉命探望少俠安危。”


    無住大師立即稽首合掌為禮,道:“施主維護少林,相救掌門之恩深重似大海,特命老僧問訊今後武林大計。”


    霍文翔抱拳一揖道:“不敢,相煩大師轉告貴掌門,窮寇勿追,不可操之過急,待時而動,在下尚有要事待辦,暫不與貴掌門相見了,一俟找出老賊潛跡確處,即當通知貴掌門人。”


    無住大師道:“施主一言九鼎,敝掌門人定當遵命,但石林寒潭內星河三寶至今真象不明,武林群豪深感不安,此次若讓老賊逃去,今後武林各大門派恐為保全實力,將持觀望不前之態。”


    霍文翔聞言歎息道:“老賊雖已獲有玉勾斜,不啻如虎添翼,但星河秘笈在下卻敢斷言他未得去。”


    無住大師合掌躬身道:“少俠隻此一言便已夠了,貧僧告辭,他日有緣再行拜見。”轉身雙肩一晃,瞬即杳失。


    霍文翔忽麵色一變,道:“不好,此人有詐。”忙向隴西三刀問道:“這僧人是與三位同來否?”


    隴西三刀不禁互望了一眼戴陽答道:“武林群雄犯險闖入陣中,形勢極危殆,死傷壘壘,後得無名老人指點,轉危為安,老賊黨羽忽悄然撤去,群雄正欲破墓而入,被無名老人阻止,言他與霍少俠有一麵之緣,少俠必無危難,墓中機關歹毒,若群雄破墓闖入,必將一網打盡,群雄在外,老賊投鼠忌器定棄墓圖逃……”說著語音略頓,又道:“是以武林群雄中止破墓之意,散布周外守候,不想有人揚言發現蒙麵老賊行蹤望南遁走,群雄紛紛趕去,突然無住大師躍在我等之前,雲奉少林掌門人之命要見少俠,戴某不疑有他前來,在墓道中相遇魏老英雄尋來此處。”


    霍文翔駭然變色,頓了頓足道:“老賊委實心機至工,佯命無住賊禿冒作少林高手,一則有意相探,再為延阻在下趕去,幸虧在下尚未詳實吐露。”說著又道:“相煩諸位與在下救出被囚群雄,快走!”


    天色薄暮,墓外林中陰森如晦,霍文翔等人將被囚群雄一一救出,隻聽數聲霹靂巨震,墓穴炸毀,硝璜砂石衝空爆飛,火光濁天,地上撼搖不止,聲聞數十裏外,聲威駭人。


    粟雷駭然咋舌道:“定是那無住賊禿所為,賢弟怎察知他的詭謀?”


    霍丈翔道:“無住賊禿奉命而來,定蘊有重大陰謀,怎會三言兩語輕易就走,何況在下與無住大師無一麵之緣,少林掌門怎能命無住傳話。”說著一一為被囚群雄拍開穴道。


    隗獨緩緩立起道:“老賊門下手法陰毒,隗某等人罹受禁製過久,武功已是半廢,皆是少俠之賜……”


    霍文翔臉色一沉,喝道:“為恩為怨,全在你一念之間,快走!”


    隗獨目泛怨毒,偕同門大步走去。


    才走出七八步,塞外人魔藍景輝忽鼻中冷哼一聲,穿空飛起,掌吐內罡如潮揮出。


    隗獨等人隻覺後胸一悶,眼前發黑,聲都未出,便已心脈震斷倒地氣絕身死。


    經霍文翔救治的被囚群雄見狀齊齊色變。


    霍文翔不禁大驚道:“你這是為何?”


    藍景輝正色道:“老弟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老賊此舉意在將老弟及被囚群雄葬棰在墓穴內,目前絕不能讓老賊得知我等尚活在人世,隗獨若容他離去,定張揚開來,於老弟及武林大局將蒙受極大不利。”


    霍文翔不禁長歎一聲。


    藍景輝向群雄道:“諸位請迷離此是非之地,不能泄漏今日之事.免惹殺身大禍!”


    群雄如釋重負,深深望了霍文翔一眼,抱拳一揖到地,轉身紛紛疾奔而去。


    藍景輝突然將隗獨等人屍體一一飛擲在硝煙彌漫中,那爆炸餘勢仍然未竭,落石如雨,霎時將隗獨等屍體擊成粉碎。


    霍文翔與粟雷魏韶藍景輝低語數句,衣袂一動,身如行雲流水望南走去。


    暮瞑四合,新月初升,山野間浮起來柔和迷朦光輝,高樹、田畦、竹籬、茅舍,均似在有無之間,呈現夢一樣的美。


    霍文翔來到一片幽邃山穀,忽聞隆隆如雷瀑聲入耳,不禁信步循聲走去,隻見一條玉龍飛瀑懸曳倒瀉注入潭中。


    他坐在潭側一塊岩石,讓激起水花泡沫撲洗他的麵孔,合上雙睛沉思著。


    相依為命慈祥祖母,恩師閻鵬展、端木長春……秦麗琪、虞鳳霞、翠萍等等音容笑貌,一一浮現在腦際,心情激動如潮,隻覺無名愧疚有負他們恩情,前塵往事,不絕如縷湧上心頭。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紛亂的心緒漸平,又興起一種無端地惆悵空虛。


    月上中天,他才緩緩立起,向山徑小道走去。


    撲麵楊柳輕似煙。


    一夜清風花枝繁。


    朝陽正上,隆德集人潮似水,滿街叫賣聲,距街心十數家可見一塊高懸黝黑陳淖木招牌,字跡模糊,但依然可辨“李記刀劍老鋪”,門前各分植著一株老柳木蓮樹,柳絲翠拂,陽光下微風過處滿樹搖金,蒼幹綠葉的木蓮樹頭綴滿著碗大花朵,雪白似玉,濃鬱芳香沁心脾。


    從這兩株樹齡來瞧.李記刀劍老鋪怕不已開了百十來年,祖孫襲替,老鋪兩字當之無愧。


    忽地,李記刀劍老鋪內走出一俊美如玉,翩翩豐采的青衣少年,肩頭斜背著一柄鞘套斑爛,形式蒼古長劍,用略帶鬱憂的眼神望了街上紛遝人群一眼,神態從容橫穿而過,向對首一家萬和樓飯莊走入。


    這日正是隆德鎮當墟之期,(注:北方稱之當集),買賣興旺,門庭若市,萬和樓飯莊已上了八成座。


    小二瞧見青衣少年衣著華麗,氣宇不俗,奔前領著登樓就座,青衣少年神態昂然端坐一張臨窗的座頭,點了幾味酒菜,目光便凝視著窗外。


    隻聽鄰座響起一個宏亮的吸子道:“老朽自然去過寒潭,躬逢其盛,留著一條老命回來已算是僥天之幸,石林中屍體狼藉,殺戮之慘,亙古未有。”


    說話的是一個須發斑白,紅光滿臉的老者,言下不勝唏噓感慨。


    對座一個長臉瘦漢道:“侯老師,那星河三寶究竟得主是誰?”


    老者鯨飲了一杯酒後,道:“據老朽所知金麵老人得了一柄‘玉勾斜’,鋒利無匹,西域第一高手百花翁指斷,含恨而逃,那天龍丹卻被七殺惡判東方旭得去,至於星河秘笈老朽尚未耳聞得主確訊,唉,劉老弟,武林殺劫已萌,你我今日有酒今日醉,莫管這些江湖是非,來,我倆幹一杯。”


    青衣少年雖目注街心,卻字字清晰入耳,不禁泛出一絲微笑,回過臉來,卻見一個麵色陰森的中年漢子向鄰座走來,略一抱拳道:“兩位兄台尊姓大名可否見告?”


    須發斑白老者不禁一怔,欠身離座立站道:“老朽侯華,不知閣下有何指教?”


    麵目陰森中年漢子道:“原來是關外長白侯老師,八步趕蟬,輕功身法名噪江湖,有幸得親尊顏,兄弟姓何,江湖無名小卒,不知天龍丹為七殺惡判東方旭所得?這消息可是實在?”


    八步趕蟬侯華似被何姓漢子恭維得心神舒暢,笑口顏開,道:“這傳聞千真萬確,老朽是聽車素玉女俠言說。”說著,麵色一正,接道:“七殺惡判東方旭乃武林中有數絕頂高手之一,武功曠絕,飛花摘葉,傷人於無形,何朋友也生攫得天龍丹念頭麽?”


    何姓漢子哈哈大笑道:“兄弟那有如此大膽起這妄念,不過敝主人誌在必得,故而動問。”


    “貴上尊姓大名,定是武林中卓著盛名人物。”侯華驚疑地道:“東方旭現在何處,恕老朽不知,貴上必須向車素玉問明東方旭來蹤去跡,不然,恐心願成空。”


    何姓漢子呆得一呆,道:“這是為何?”


    侯華哈哈大笑道:“天龍丹若然為東方旭服下,豈非一場幻夢空花。”笑聲宏亮,震動四座。


    萬和樓上有不少江湖人物,均早注目侯何兩人,竊竊私語。


    何姓漢子麵露嘿然之色,咳了一聲道:“承蒙相告,不勝心感,容兄弟稟明敝上後行再相見。”略抱拳一拱,目光轉注四座一眼,大步向自己席上走去。


    驀地,樓口忽走上一個中年商賈,麵色白晰微髭,見座無虛席,不禁皺了皺眉頭,隻好在青衣少年對首坐下,略略頷首,以致歉意。


    青衣少年微微一笑,便自舉杯一飲,伸筷夾菜,耳聞對首商賈中年人用蟻音傳聲說道:“果然不出少俠所料,那無住賊禿似與金麵老賊失去聯絡,在一處絕崖上守候,藍老前輩躡向近處施展‘摧心指,點中無住賊禿命門穴上,無住雖中暗算,卻渾如無覺,直至黎明,不幸,有百花門下無意路經,一言不合動手拚搏,無住賊禿施展內力引發傷處,口吐狂血而死。”


    青衣少年正是霍文翔,聞言低聲道:“塞翁失馬,安知非福。”


    中年商賈和霍文翔話意,無住賊禿如不死,他等行蹤必落入無住賊禿眼中,行事必受阻驟,但無住賊禿活在人世,便可從他身上找出金麵老賊潛跡之處,事已成定局,霍文翔不浮不躁,淡然處之,中年商賈不禁暗暗欽服。


    這時,樓口又冒上一雙玄衣勁裝,肩頭絲穗飄拂的麵目森沉的漢子四道銳厲的目光朝樓麵一巡,忽瞥見霍文翔睚擎杯吸酒,不禁麵色一變,一人說道:“這不是無住禪師所說的那小輩麽?”


    “葉老四,無住禪師語焉不詳,誤樹強敵,惹火燒身,可不是鬧著玩的,何況無住禪師現不知何往,造次行事反為不美。”


    那漢子鼻中冷哼一聲道:“咱們令主得手星河三寶,已名震寰宇,誰人敢捋虎須。”


    此兩人是為了無住賊禿一句話,墓穴炸毀未詳細檢視屍體,對青衣少年生死還存著一個謎,令主臨行嚴命非將青衣少年致之於死命不可。


    但這一雙漢子自負武功,認為一個黃毛未幹,乳臭未褪的小輩,再高的武功也未必強過他們。


    於是一雙漢子目光冷厲,緩緩望霍文翔席上走去。


    霍文翔與中年商賈早發現這一雙漢子形跡可疑,佯作無睹,隻覺得兩人竟朝自己席麵空著的一方雙雙坐下,高聲招呼店夥道:“喂。”指著桌麵上的雞鴨酒肉接道:“照樣來一份,要快,咱們還要趕路。”四道眼神不時覷望著霍文翔。


    霍文翔與中年商賈埋頭進食,不加理會。


    一個額突青筋的漢子似沉不著氣,陰陰笑了一笑,向霍文翔道:“閣下這柄寶劍兄弟似曾見過,莫非‘射陽劍’?”


    一語驚四座,喧嘩如潮的食客立時鴉雀無聲,數百道目光投注在霍文翔席上。


    “射陽劍”從飛鷹幫童駿騎身死失去,已盛傳遐邇,如今在此青衣少年身上發現,怎不震人心弦。


    隻見霍文翔慢慢抬起臉來,道:“兄台目光委實銳利,竟能瞧出在下這柄劍的來曆,但何以兄台能瞧出,可否賜教。”


    那漢子哈哈大笑道:“射陽劍誰人不知,那個不曉。”


    霍文翔麵色-沉,冷笑道:“信口亂吠,指鹿為馬,兄台可知射陽劍的異處麽?”


    那漢子不禁一怔,答道:“射陽劍鋒利無匹,切石成暈,此乃武林中人無人不知,盡人皆曉的事。”


    霍文翔立即解下肩上寶劍,遞向那漢子道:“兄台請拿去察視是否為射陽劍?”


    那漢子立時覺察情形有異,麵色一變,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霍文翔微微一笑,將啞簧一掀,長劍拔出鞘來,那有奪臥寒光,黃澄澄地劍身一片金色,鋒口鈍遲。


    那兩漢子不由愕然瞪目,麵色蒼白,呆若木雞,半晌說不出話來。


    四座食客中傳出數聲譏笑。


    那額突青筋漢子忽獰笑一聲道:“幸虧閣下這口劍不是射日劍,不然,兄弟可斷言閣下走不出這鎮口外三裏,橫禍立至,身首異處。”


    霍文翔呆得一呆,道:“這話卻作何釋?”


    漢子冷笑道:“據在下所知,金麵老人得手玉勾斜,揚言天下無敵,宇內稱尊,武林中人將不準用劍……”


    食客中忽傳出冷笑道:“好狂妄的口氣。”


    一雙漢子聞聲霍地起立,陰森懾人的目光向外一瞥,喝道:“是誰?”


    霍文翔冷冷說道:“兩位最好安份飲食,否則橫禍將迫在眉睫。”


    額冒著青筋漢子突然縱身一躍,掠過三張桌麵,悄無聲息落在一席之前向一濃眉大眼黑衫漢子厲聲道:“方才冷語譏嘲是尊駕所發麽?”


    黑衫人雙眉一挑,冷笑道:“是又怎樣?”


    額冒著青筋漢子右臂疾仲,五指疾如電光石火,一招“驪圮探珠”抓去,端的奇奧神詭。


    黑衫人似未料到對方武功如此高強,麵色一驚,而且危在轉瞬,不容閃避,疾施一招“脫袍掛印”橫臂一擋,兩指朝上飛點對方眉心要穴。


    一式兩招,本是武當最上乘武學心法,辣毒神奇,而且黑衫人存心兩敗俱傷,來個硬拚硬封。


    雙方搶至半途,額冒青筋漢子耳邊忽生起霍文翔寒冷如冰語聲道:“此處是打架所在麽?”


    額冒青筋漢子不禁大駭,招勢硬撤,一鶴衝天升起,貼在樓板上,斜擦掠過四五張桌麵落下。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郊外僻靜,何不前往,大庭廣眾,出手傷人法所不容。”


    黑衫人目注霍文翔一眼,朗聲道:“口氣如此狂妄,兄弟委實瞧不順眼,好,就依尊駕所請,鎮外動手一拚,兄弟瞧這兩人來曆知是金麵老賊門下,教訓教訓他們也好,免得目中無人。”忽長身空疾掠在額冒青筋漢子麵前,厲聲道:“方才是你找我,現在兄弟約請過招,總不該自找台階鼠遁溜走!”


    話一說開,額冒青筋漢子釁由他起,再也不願示弱,立即狂笑道:“好。”右手向同伴一招,道:“我倆就在鎮南恭候大駕就是。”雙雙魚貫而出穿窗而去。


    霍文翔身形飄然望樓下走去。


    江湖中人大多均有好奇之心,但萬和樓上群雄均有自己胸中蘊秘,各有所圖,簇擁著隨黑衫人身後走下萬和樓奔向鎮南郊外。


    郊外是一片斜坡草坪,方廣達十丈,坪外數百畝田畦,秀禾怒茁翠穗,微風過處,綠浪翻波,睛空豔陽,遠遠群山群立如屏,悅目怡人。


    坪中植著七八株垂柯如藤大榕樹,遮陽蔽日,綠蔭如傘,三伏炎夏,是個避暑的好去處。


    一雙麵目森冷的金麵老怪門下屹立在一株巨榕之下,目注著奔來的群雄。


    黑衫人當先飛掠而至,哈哈大笑道;“兩位倒不失為英雄行徑,如若此時鼠遁逃逸,豈非令兄弟大失所望。”


    額冒青筋漢子怒道:“查氏雙雄一生闖南走北,並未向人示弱,尊駕敢是武當門下麽?”


    黑衫人雙眉一剔,道:“河間查氏兩鬼,惡行滔天,竟是你們麽?這更饒不得。”說時雙臂疾出,展出一路雙陽遝手快攻猛打。


    查氏雙鬼武功原就不弱,近數年來投靠金麵老賦門下,聆獲一些武功心法,仗著鬼聰明,耳渲目染,藝業大增,以二敵一,更是得心應手,奇招迭出,掌風逼溢,塵土飛湧彌漫威勢駭人。


    八步趕蟬侯華緊傍著霍文翔而立,突出聲道:“今日伏龍手向雲隻怕輸定了。”


    圍觀如堵群雄不禁為向雲緊捏著一把汗。


    隻聽霍文翔冷冷出聲遭:“未必見得。”


    驀聞椿樹上騰起數聲淒厲慘嗥,人影如飛紛紛墜下,隻見七個手捧排箭毒弩黑衣勁裝漢子口角湧出黑血而死。


    查氏雙鬼不由麵色大變,突然仰身後躍三丈,喝道:“咱們今日之事就此作罷,日後有緣,江湖道上再行相見。”話音未落,雙雙疾竄,望田畦間奔去。


    伏龍手向雲大喝道:“那裏走!”


    身如箭射,疾如離弦之弩,窮追不舍。


    八步趕蟬侯華緊隨掠出,高喝道:“向老師,侯某助你將一雙鼠輩留下。”


    向雲華素以輕功著名,疾如流星飛趕,漸漸追至。


    查氏雙鬼附耳聞身後衣袂破風之聲,不禁大駭,猛然咬牙怪叫道:“咱們與你拚了!”


    還未轉身之際,蓬蓬兩聲,胸後各擊實了一掌,隻覺胸口如中千斤重錘,眼冒金星,望禾穗中仆身倒下。


    查氏雙鬼仆下這際,突扭身揚掌發出一蓬毒煙,夾著牛毛飛針。


    侯向兩人猝然不防查氏雙鬼尚有還擊之能,心中大駭,幸虧兩人武功泛常。


    應變機警,四掌同推,潛力如潮,將毒煙飛針逼得四散開去。


    那知查氏雙鬼雖受內傷,卻未喪命,方才乃有心做作,乘著侯向兩人疏神之際,雙雙又穿空飛起,去勢如電,瞬眼已遠在數十丈外。


    群雄趕至侯向兩人處,一個長胡俊臉老者道:“兩位未受傷麽?”


    向雲麵現愧容道:“在下一時疏忽,致被兩賊竄遁。”


    老者微笑道:“查氏兩鬼必逃不出多遠,我等循蹤追去,不難擒獲逼供出老賊行蹤。”


    伏龍手向雲雖不識老者來曆,但卻瞧出老者氣度非常,精華內蘊,分明是“風塵奇士”,立時抱拳說道:“如此我等萬萬不能容他逃去。”


    老者大袖一揮,身形騰空而起,群雄緊緊接蹤而去。


    查氏雙鬼奔至一處怒澗流泉之旁,忽覺胸口氣血翻騰,張嘴噴出一股鮮血來,相視淒然一笑。


    額冒青筋漢子道:“看來咱們今晚到不了惡鬼堡啦!”


    澗畔草樹離離,綠荻高可半丈,忽見荻葉疏疏中分,走出萬和樓所見之青衣背劍俊美少年。


    查氏雙鬼不禁麵色慘白,駭然猛凜。


    隻見霍文翔麵帶笑容,掌中托著兩粒雪白的藥丸,道:“兩位服下靈丹,足可挽救性命,今晚準能趕至惡鬼堡。”


    雙鬼料不到霍文翔此時突然出現,拿不準對方心存是何念頭,不禁楞住。


    額冒青筋漢子道:“閣下賜藥莫非有所圖謀麽?”


    霍文翔朗笑道:“不敢打劫,在下須知金麵老賊現在何處?如若兩位確不知,那也沒有什麽關係,在下決非挾惠索報。”說著掌心一伸,兩顆雪白清香撲鼻藥丸呈現在查氏雙鬼眼前。


    武林中人大義當前,視死如歸的確不乏其人,卻大多惜命,查氏雙鬼相望了一眼,歎息一聲,接過藥丸吞服而下,隻覺氣血漸平,傷痛消失。


    額冒青筋漢子望了霍文翔一眼,道:“查龍查虎兄弟橫行河間,積惡難改,自知難容於江湖,雙雙投奔金麵令主門下,但我等不過是末學小卒,所知不多,受恩不報,是為不義,叛逆令主,是為不忠,勢難兩全……”


    霍文翔展齒微笑道:“兩位不說也無關緊要。”


    查虎道:“此處往南約行一百四十裏,有一敕建護龍寺,禪寺之後可見群山綿互,內有一峰矗聳入雲,其形如筆,惡鬼堡就藏在峰後崖穀中,地形極為隱秘,奇門禁製惡毒異常,令主常年永駐,不過要進入惡鬼堡,必需將環周裏外十三道暗樁搗毀,否則永難踏入雷池半步。”說著一抱拳,笑了一聲道:“奔蕩扛湖,終無是處,我們從此隱跡山林,削發為僧,就此拜別。”


    查龍望了查虎一眼,頷首道:“好主意,你們走吧!”


    兩人向霍文翔深深一揖,聯袂轉道望西奔去。


    霍文翔目送查氏雙鬼身形消失後,感覺查虎之言有欠真實,武林群雄近來擒住老贓爪牙,不在少數,從無一人吐實,兩鬼傷不至死,區區兩粒傷藥決難打動向善之心,莫非其中有惡毒陰謀不成。


    他負手凝望天際浮雲,隻覺心緒萬千,潮湧疊至,不禁發出一聲長歎。


    須臾,侯華向雲偕同群雄相繼奔至,目睹澗畔留有兩灘血漬,向雲道:“敢問閣下這是否查氏兩鬼所吐鮮血麽?’’


    霍文翔道:“在下來此隻發現地麵鮮血,查氏兩鬼已不知何往。”


    八步趕蟬侯華不禁一怔,道:“想不到兩鬼身法如此之快。”流露出悵然若失之色,略一沉吟,道:“侯某尚要趕回長白,向老師,你我日後在江湖道上再行相見。”


    忽聞一蒼老語聲道:“侯老師請留步。”


    侯華麵色微變,回麵望去,隻見是方才同行之長須及腹,氣度威嚴之老者,猛剔雙眉道:“閣下喚住侯某為了何故?”


    “請問侯老師,東方旭得手天龍丹可是真實麽?”


    侯華答道:“侯某聞得車素玉女俠之言,想那車素玉與東方旭同行,她的話決非無的放矢。”


    老者忽冷笑一聲,五指疾伸,神奇無匹的一把扣在侯華的右臂曲池穴上。


    侯華隻覺行血逆攻內腑,如萬蟲噬體,難受之極,不禁冷汗如雨冒出,瞪目喝道:“閣下猝然毒手相加為了何故?”


    老者沉聲道:“受命老賊,扇惑武林,顛倒黑白,故入人罪……”


    霍文翔突伸兩指向老者腕脈穴點去,冷喝道:“撒手!”


    指力如劍,老者如不撒去扣在侯華右臂的五指,那條右臂必廢在霍文翔指力之下,老者無可奈何,將右臂撤回,疾飄出五尺,大喝道:“尊駕無端出手為何?”


    霍文翔朗笑道:“閣下是否是七殺惡判東方旭。”


    老者寒著臉道:“老朽吳伯城,乃東方旭過命之交。”


    霍文翔道:“吳老師既非東方旭本人,豈知天龍丹不是東方旭所得,侯老師之言決非捕風捉影,在下也曾耳聞車素玉親口所言。”


    老者不禁一怔,繼而麵上籠罩一層陰霾,冷冷說道:“既然如此,由不得老朽不信。”說著揚空擲起一物,到得七八丈高下,爆射出漫天紅焰流彩,接道:“稍時東方老師來此,兩位對證便知真假。”


    群雄一聞知七殺惡判東方旭既將到來,不禁駭然變色,紛紛溜走,一霎那間,走了一幹二淨,隻剩下霍文翔侯華及長須及腹老者。


    三人各自冰冷無言,氣氛冷肅如冰。


    霍文翔背著雙手,慢步順著水濱走去,眺賞黛山青,蚰雲幻變,不覺走出七八丈遠。


    身後颯然微風響起,老者疾如流星落在霍文翔身後,一個鷂子翻空阻在霍文翔之前,喝道:“站住,你想藉機溜走麽?”


    霍文翔劍眉一剔,冷冷說道:“在下要走,你也攔阻不了。”倏即臉色一變,喝道:“閃開!”右掌一式“閉雲封月”劈出一股洶湧勁風。


    老者不禁一驚,隻覺來勢剛中帶柔,變化莫測,雙掌一翻猛迎。


    轟的一聲大響,隻覺漩渦,砂飛塵湧,老者不由倒退了三步。


    霍文翔一翻右腕,疾攻出三招,指影襲向胸腹要穴,逼得連加倒退。


    驀地——


    不遠處傳來一聲陰惻惻冷笑道:“少年人,你武功來曆可否賜告?”


    霍文翔頭也不回,冷笑道:“閣下就是威震江湖的七殺惡判麽?”


    東方旭不禁眉宇泛起一片殺機,大喝道:“老夫名號也是你能叫的麽?叫者必死。”


    霍文翔緩緩轉過麵來,朗聲大笑道:“那也不見得,你在江湖上雖凶名久著,雙手血腥,見者無不憚畏,但目下武林能手輩出,你倘須保全令名,還宜謙遜為妙。”


    東方旭殺機猛熾,暴喝道:“小輩膽大,出言無禮。”


    霍文翔怒道:“誰是小輩,你難道忘了被困墓穴,如無天殘地缺相助,想已葬身墓底了。”


    東方旭不禁臉色大變,暗道:“他怎麽知情。”望了吳伯城一眼。


    吳伯城道:“東方兄。”手指著侯華道:“這位長白侯老師在萬和樓散布謠言,謂東方兄獲有星河三寶中天龍丹,小弟追問來源,竟謂九尾天狐車素玉親口所說……”


    七殺惡判東方旭麵色森厲駭人,隻見吳伯城手轉指在霍文翔麵上接道:“此位少俠亦堅稱確係車素玉所言,故此小弟放出信號催請東方兄來此麵執。”


    七殺惡判東方旭忽大喝一聲,右掌朝侯華劈去,雷掣電擊,掌力如同排山倒海。


    侯華大驚失色,知七殺惡判掌力辣毒無比,如不閃避,必遭無幸,但東方旭出手快極,掌風潛力罩及五六丈方圓,他輕功再高,亦無法在一瞬間逃出掌勢之外,暗道:“我命休矣!”


    東方旭心中怨毒已極,掌力已達十成,欲一擊製侯華死命,猛感一股暗勁將自己掌力卸於無形,不知何時霍文翔已掠至侯華左側,這一驚非同小可,麵色蒼白如紙。


    霍文翔冷笑道:“似你這等不問情由,心狠手辣,比金麵老賊猶有過之,武林之內難容你這敗類。”


    東方旭不待霍文翔罵完,已自麵色鐵青,毛發根根戟立,大喝一聲,身如箭射,雙掌回旋出掌望霍文翔肩胸打去,漫天掌風罩襲而下。


    霍文翔隻覺東方旭掌式剛猛奇詭絕倫,暗道:“老輩人物,果然名非虛致。”不遑尋思拆解之法,身形一斜,盡量暴露左肩,右腕一刁,欺身如電,掌心望東方旭打去,右腿立即踢出。


    無巧不巧正是克製東方旭招式,東方旭心神一震,身形疾翻開去,暗道:“這小輩是何來曆,武功竟包含三家之奇,功力已臻化境,想取勝他並非容易。”想著不由暗暗氣餒。


    隻見霍文翔冷笑道:“東方老師顯然未得手天龍丹,不然在下萬萬不是敵手,不過謠言決非空中樓閣,來源必有所自……”


    東方旭麵色一變,霍文翔搖首微笑道:“閣下無須心急,容在下慢慢說明,天池雙怪與閣下被困在墓穴與蒙麵人為敵之時,在下亦在石道中目睹,無奈被墓中機關隔阻,不得已轉道尋求出困路徑。”


    語聲微微一頓,霍文翔忽長歎一聲道:“在下不覺誤入一間寬敞石室,室內囚禁著黑白兩道群雄不下數十人,穴道受製過久,血行逼凝阻滯,個個雞立枯槁,麵無人色,九尾天狐車素玉亦被囚於此。”


    東方旭忽道:“少俠未受阻截麽?墓中匪徒何往?”他甚覺霍文翔之言不無語病,隻覺偌大墓穴,石道如蛛網,機關密布,豈能沒有匪徒駐守攔截。


    霍文翔道:“墓外強敵逼伺,老賊已萌退誌,將爪牙俱遣出墓外,分批逸走,是與在下與九尾天狐車素玉等逃出墓外一瞬後,墓穴即被炸毀。”


    東方旭隻覺此言委實合情合理,自己亦在遠處目擊硝煙奔空,轟隆音聲聞十裏,略一沉吟道:“如此說來,金麵老賊有意炸毀,但不知兩位在何處聽聞車素玉言說天龍丹為老朽所得。”


    “自然在被困石室中,如在下所料不差,車姑娘諒是耳聞被囚群雄談論,心中動了疑念,不覺向在下吐露。”手指著侯華道:“侯華亦是被囚日久,可為證明。”


    八步趕蟬點頭道:“侯某被囚墓中半月,與群雄不免彼此傾訴談論,以打發漫長的時光,亦曾耳聞提及東方老師再出江湖,與星河三寶極有關連,是以金麵老賊授意其徒唆動天池雙怪除去東方老師。”


    東方旭不禁勃然變色,大怒道:“老夫與此賊勢不兩立!”


    霍文翔道:“如星河三寶為老賊所得,天下將無人製伏,老賊散播謠言無非是轉移視聽,乘機習成星河秘笈內所學。”忽神色猛變,喃喃自語道:“是了,必是九尾天狐車素玉受老賊挾製,不得已照他所說散布謠言,風聞車素玉住在黃鶴山,此山究在何處,東方老師必然知之。”


    東方旭目光灼灼,道:“黃鶴山在甘境六盤山南支,少俠找車素玉何故?車素玉既受老賊挾製,焉能任意放她逃去。”


    霍文翔朗笑道:“此中經過委實變幻神奇,既是在下也不能置信,老賊本想將被困群雄連同天池雙怪等一網打盡,及見東方老師破穴遁走,所以網開一麵,容在下等安然逃離……血乃欲擒故縱之策,在下如不趕至黃鶴山,車素玉必遭毒手無疑,說不定那凶手就是東方老師。”說著抱拳一拱,接道:“容再相見,侯老師,咱們走!”


    兩人身形先後穿空飛起,去勢迅如流星,東方旭臉色微變,喝道:“且慢!”


    林中忽掠出天池雙怪,落在澗畔,天池獨目中逼射精芒,怪笑道:“咱們是死冤家,不見不散,你我那筆舊帳總該清結了吧。”


    東方旭大笑道:“老朽還有要事,不奉陪了。”潛龍升天暴起,去勢急如電閃,天地雙怪大喝道:“你走得了麽?”雙雙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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