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隻武林中極平淡尋常的招式,但在隗丹手中運用卻意外不同,不但出式電奔,而且精奧異常,含蘊著無數神奇變化。


    那老者見狀不禁勃然色變,身形一仰,疾滑開五尺,右掌攻向隗丹心俞要穴,左手兩指飛戳對方腹右“章門”穴道。一招兩式,淩厲奇詭。


    隗丹冷笑一聲,吸腹挫胸,右臂一圈,虛空一掌向老者拍去,突然腹部一挺,腰帶上九支藍汪汪光華小劍,飛出兩把,交叉向老者頸間射去。


    老者留神提防隗丹虛空掌勢,忙圈臂橫掌意欲將來掌封於門外,踏中空趁隙進掌,卻不料兩柄小劍勢如電奔電掣,待他警覺不妙,已嫌太遲。


    隻聽老者慘嗥半聲,雙劍交叉而過,飛回隗丹處,一顆頭顱離腔落地,卻不見一絲鮮血外溢,屍體亦不曾倒下。


    說來話長,其實隻不過轉瞬間事,端的快極。


    其餘四個黑衣老者大怒喝道:“百花老賊,石林奇門就是你今日葬生之處。”說罷身形猛拔而起,落足峭壁踹足再起,隻幾個起落,便已拔上峰頂杳然。


    敢情那峭壁上另有落足之處,如非極為嫻熟之人,絕難算準落足之處。


    忽聞一聲清朗笑聲傳來道:“百花老師暫請留步。”


    百花翁不禁一怔,轉麵抬頭望去,隻見山坡下湧出三山五嶽黑白兩道豪雄,為首者卻是名列四奇的南儒司空陵,不由冷冷笑道:“司空窮酸,你是否有意與老朽為敵?”


    南儒司空陵道:“你我無怨無仇,窮酸並非無事生非之人,不過武林群雄均心疑在紫霞莊劫走瑁玉的與百花老師本是二而一,一而二,故布疑陣,巧弄玄虛,其目的何在?”


    百花翁冷笑道:“你也認為是老朽所為麽?”


    司空陵道:“不敢確言,或係另有其人假冒百花老師,但不知百花老師抓住那冒名之輩麽?”


    百花翁麵上一紅,道:“此人忒也狡猾如狐,老朽追蹤其後,屢屢撲空。”


    司空陵身後霹靂金剛衛大剛冷笑道:“這話有誰能信。”


    百花翁聞言不禁麵目一冷,殺機逼泛眉宇,沉聲道:“不信又待如何?”


    司空陵忙笑道:“兩位休生爭執,請問百花老師未擒住冒名之輩,取得瑁玉,百花老師來此石林則甚?俟你覓得寒潭時,恐星河三寶已被金麵老人得去鴻飛杳杳了。”


    隗丹已自聽得不耐煩,喝道:“你這窮酸兀自嘮叨什麽?”


    司空陵望了隗丹一眼,道:“你叫什麽名字。”聲冷如冰,麵色一寒似水,不怒而威。


    隗丹冷笑道:“我名喚隗丹。”


    一聲叭的脆響,司空陵身法迅快絕倫掠在隗丹之前,伸臂如電,重重地賞了隗丹一個耳光,笑道:“百花老師,你怎麽教導出不知禮數的高足,窮酸暫替你管教管教。”


    百花翁兩道壽眉不由上揚了兩下,心中忿怒已極,沉聲道:“化外之人,向不知中原禮數。”


    顯然隗丹這一掌著實挨得不輕,眼冒金星,左頰腫老高,火辣辣的灼痛難忍,不由激發野性,振吭發出一聲狼嘯,兩掌望腰間一拍一掀,九支藍汪汪毒劍分向飛起,疾如電旋交叉向司空陵卷下。


    司空陵哈哈一聲長笑,人已虛空飛起,身化龍翔九天之勢,雙掌回旋抓出。


    叮叮數聲金鐵相撞,司空陵迅自飄落在地,幾支小劍端端正正夾在司空陵指縫中。


    百花翁麵色微變道:“不愧為中原武林四奇之一。”


    隗丹不禁懾住。


    隻見司空陵道:“劍上染有劇毒,這待凶物,本應廢去,念汝初犯,下次再若無故出手傷人,我這窮酸出手狠辣無情比令師猶有過之。”說著兩手疾揚。


    隻見九線藍芒,疾如電奔脫手向隗丹射去。


    百花翁急嗬嗬一笑,大袖倏地揮起,九線藍芒如泥牛入海的投入百花翁袖管中,麵色陡地一變森厲陰沉。


    司空陵大笑道:“窮酸本是好意相阻,反被誤會結怨,我何必節外生枝,自尋煩惱,百花老師你請吧!”說罷又是一陣大笑。


    笑聲清越,四山鳴應嫋嫋不絕。


    百花翁怒滿填膺,暗中咬牙切齒,隻聽得南儒司空陵,武林群雄朗笑道:“老朽知道另有一條秘徑進入石林中,各位如願相隨,請與老朽同行,不過有無險阻,老朽卻無法預知。”


    隻見南儒司空陵緩緩轉身,行雲流水般飄然向山下走去。


    武林群雄紛紛轉身離去,但卻未追隨南儒司空陵,四散無蹤。


    百花翁不禁大感困惑,兩目凝視遠天,似作沉思。


    一個彩巾紮額,身著紅黑相隔長袍怪人趨近百花翁身前,低聲道:“弟子看司空窮酸有意使師尊躊躇不前,趁機潛入石林寒潭劫取星河三寶,有道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望師尊明決。”


    百花翁麵色轉和,微笑道:“我豈不知司空窮酸心意,進入石林我已成竹在胸,不過多造殺孽,有幹天和……”


    隗丹一臉殺氣冷笑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師尊不可坐失良機。”


    百花翁望了隗丹一眼,笑道:“司空陵名列四奇,你敗在他手下,也不算什麽丟臉的事,為師行事,一向謀定後動,不能操之過急,待查明審視石林奇門陣勢再說吧。”說著身形穿空而起,掠向登山崎嶇小道。


    隗丹等人急隨百花翁之後,竟未遇有金麵老人手下阻截。


    登上絕頂,百花翁佇立山頂,俯目下視石林形勢,隻覺陣內隱隱布有殺機,變化詭異,暗道:“江湖代有人才出,老賊不愧曠絕奇才,布下遁甲錯蹤離奇,妄自逞強,我手下必然摧折殆盡。”回麵冷冷說道:“三大尊者率領其餘人手下何時可趕到?”


    隗丹答道:“午刻時分必可陸繼趕至。”


    百花翁頷首默然不語,兩道深沉目光注視著石林忖思如何破陣之法。


    時間一刻一刻的過去,百花翁衣袂飄飛,忽而沉思,忽而細細打量峰下石林陣勢,始終不發一聲。


    隗丹等人不由暗感焦急不耐。


    這時登山小徑百花翁手下,紛紛相繼趕至,內中還有瀾滄五煞,晨日中天,石林中忽冒起一道旗火,衝霄奔空,爆射漫天滾焰異彩。


    百花翁不禁大笑道:“我已想出破陣之法了。”回麵用手一招,隗丹率西域高手立即掠在百花翁身前,百花翁低聲指示策略後,揮手道:“去吧!”


    隻見百花翁手下一撥撥撲下峰去,分向攻入石林,他自己本人沉思須臾,兩臂一振,掠下峰頭。


    劍峰池人影寂杳,池水掀濤狂颯,四麵八方不時隱隱傳來喝叱慘嗥聲。


    瞽目神卜丘知易巳不知何去,一條白影急閃,立在寒潭四麵峭壁上,顯出禿額尖頷,壽眉風目的百花翁。


    百花翁目睹潭水揚沸騰空情景,不禁一呆,暗道:“莫非金麵老鬼已下潭去覓取星河三寶,人龍發生激戰。”他始終認定在紫霞莊劫走“瑁玉”的就是金麵老兒本人,故弄玄虛,易作玉效賢及自己形像,移禍栽贓,混淆視聽。


    突然,一股水柱奔空噴起六七尺高,隱隱可見一隻龍爪在水柱中一晃,瞬即隱沒,池水湧起一片紅浪。


    那股水柱嘩啦啦奔了下去,潭水漸趨平靜,西麵峭壁上現出一條水淋淋身形,赫然正是金麵老人,手持一柄斑剝龜紋的長劍,緊身水靠,多處殘破,溢出鮮紅血液,尤其是左臂袖管、被爪裂了一大片。


    金麵老人已是強弩之末,猛然發現百花翁在對麵峭壁上,不由暗中吃驚。


    但他乃-世之梟雄,心智過人,深知此時不能讓百花翁瞧出自己內力耗損過巨,強提了一口真氣,宏聲笑道:“百花老兒,人算不如天算,你雖僥幸攘獲‘瑁玉’,但可惜你來遲了一步,星河三寶俱為老朽所得。”


    百花翁不禁麵色大變,道:“你手中握著的可是‘玉勾斜’麽?”


    “不錯!”


    “天龍丹呢?”


    “已吞在腹中。”


    百花翁臉色不由泛起一絲蒼白,顯然內心深受震撼,冷笑道:“老朽不信真有其事,那星河秘笈呢?”


    金麵老人左手緩緩向水靠內探去,取出一本甚薄的羊皮氏笈,揚了一揚,道:“你枉用心機,棋差一著,奉勸你速回西域,免自討無趣。”說著身形沿著潭周如塹石牆向百花老人走去。


    這一攻心之計顯然生效,百花翁不禁麵色大變。


    金麵老人一麵慢慢走去,一麵笑道:“你那迷魂魔法對我無法得逞,久聞你武功已臻化境,老朽意欲見識你那驚人絕學。”說著兩人距僅不過三丈遠近。


    百花翁兩道銳利的目光注視著金麵老人,由於戴了金色麵具,委實難於察覺對方已是強弩之末,冷冷笑道:“尊駕何不現出廬山真麵目。”右手一伸,疾逾電光石火向對方金色麵具抓去。


    金麵老人做夢也不曾料到百花翁竟有此著,避讓卻不及,情急生智,手腕一振。


    百花翁五指堪欲抓著金麵老人麵具上,突然寒虹一閃,隻覺中指一涼,情知不妙,喉中發出長嘯,騰空拔起。身如流星,瞬眼已遠在數十丈外。


    石上留下一截鮮血淋淋的斷指,金麵老人身形搖晃了幾下,隻覺餘悸猶存,倘若不是“玉勾斜”之助,今日必形跡敗露,喪生在百花翁手下。


    適才龍在潭底激戰,僥幸毒龍負傷,奪下玉勾斜,毒龍機警,藏在潭底孔穴內,自己寒冷難禁,疲憊難堪,又多處為毒龍抓傷,實無力再下潭覓取天龍丹,不禁暗歎一聲,腦中忽閃過一抹毒念,躍下石壁邊即杳失身影。


    喊殺慘嗥之聲漸趨低弱,日薄崦嵫,殘陽餘暉映射石林中,到處都是狼藉屍體,斷肢殘腿,顱裂腹穿,血流成渠,慘不忍睹。


    石林外武林群雄尚在守候,南儒司空陵北丐佟青鬆盤坐在一塊山石上,麵前放置一荷葉紙包,內有醬雞鹵鴨牛肉花生米豆幹之類,並有一葫蘆酒,吃得津津有味。


    忽有一條龐大身影飛落在山石上,隻見一個虎背熊腰,身披黑色風氅,環眼獅鼻大漢,冷笑道:“兩位既是武林名宿,就不該袖手旁觀。”


    佟青鬆嗬嗬大笑道:“蘇老師名震三湘,智計過人,老化子自認無能,願請蘇老師賜教,老化子當洗耳恭聽。”


    此人乃三湘巨靈掌蘇子和,聞言不禁一怔,自知失言,尷尬一笑道:“在下實想不通株守在此有何益處?”


    司空陵微微一笑道:“金麵老賊在石林內布下惡毒埋伏,用心險惡,實欲將我等武林精英一網打盡,眼下百花翁率領門人攻入石林,如不出兄弟所料,他們必兩敗俱傷,你我坐收漁利有何不可?”


    蘇子和道:“如讓星河三寶落在無論哪一方,武林中即將掀起一場血腥浩劫。”


    佟青鬆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蘇老師倘要進入石林,老化子絕不阻難,也無能為力相助。”


    蘇子和碰了一個不硬不軟的釘子,麵如火盆,冷笑一聲,掉麵望石林入口途徑竄去。


    他身形尚未沾地,驀見百花翁率領著隗丹沅江雙凶六七人飛奔而出,諸人均是遍體鱗傷,尤其是隗丹渾身似血染了般,神態駭人,蘇子和不禁一怔。


    北丐佟青鬆陡地一聲長笑,身似海雁掠波,飛下山石,抱拳略拱道:“恭喜百花老師大功告成,挽救中原武林血腥浩劫,功德無量,老化子實感恩不盡。”


    百花翁目中怒芒逼射,疾言厲色喝道:“佟老乞兒,你坐視成敗,譏刺嘲訕與老朽並無所損,那金麵老賊已將星河三寶攘在手中,中原武林浩劫當在不遠,老朽將吊你在墟墓中。”


    佟青鬆不禁一呆,搖搖首道:“這話似危言聳聽,老化子不信真有此事。”


    百花翁冷笑一聲,伸出手掌,沉聲道:“你我均是當代武林知名人物,罡氣護身,平常刀劍豈能傷得了你我,老朽也用不著瞞你,總該相信老朽的話吧。”


    佟青鬆定睛望去,隻見百花翁中指斷去一截,血流已止,但斷痕猶新,不由大感驚愕,詫道:“百花老師可為老化子一敘詳情麽?”


    百花翁將寒潭相遇金麵老人及負傷情景詳敘而出。


    佟青鬆與司空陵麵麵相覷,深皺眉頭,司空陵道:“百花老師既然沒有取得瑁玉,那就奇怪了,莫非真是老賊作百花老師所為……”心中不禁為霍文翔暗暗擔憂,百花翁中指已斷,無疑地玉勾斜為金麵老賊攫得,那霍文翔呢……不禁垂首沉吟起來。


    百花翁發現司空陵神思不屬,隻當南儒北丐不信他所言,不禁冷笑一聲道:“老朽誓必報此深仇,但須俟中原浩劫來臨,你等須相求老朽……”


    佟青鬆不禁大笑道:“百花老兒無須臉上貼金,老賊劍鋒所指,你乃首當其衝,如果不信,老化子願與你打賭!”


    百花翁麵目一變,喝道:“老化子,你倒說說看!”


    佟青鬆目中神光逼射,冷冷答道:“眼下老化子無法言明,那老賊既然玉勾斜已得,鋒利無匹,為何不追襲閣下製你死命,閣下細思此中道理,已知過半矣。”


    此刻武林群雄已雲至蟻集,傾聽兩人高手對話,屏息靜氣,鴉雀無聲。


    驀地——


    石林中騰起一聲刺耳長嘯。


    百花翁生似驚弓之鳥,聞聲大喝道:“走!”


    率領隗丹疾如電奔離去。


    佟青鬆朗聲道:“一著錯滿盤皆輸,半年內武林中必有非常之變,奉勸諸位,不如暫且回返,諸大門派必不座視,諸位定可收到武林貼共商武林大局。”說後司空陵穿空騰起疾杳。


    武林群雄目睹百花翁如此曠絕身手,尚遭铩羽慘敗,人貴有自知之明,誰還敢逞強以攫“玉勾斜”鏑鋒,紛紛散去。


    四山雲起,暮靄蒼茫,石林中不時傳出一聲刺耳悸人長嘯,在石穀中回蕩不絕,憑添了濃重的恐怖氣氛。


    石林南方,一條長長的狹穀,鬆柏翳茂,覆蓋天日,形勢異常隱秘。


    林鳳珠虞鳳霞等人佇守在穀內,個個憂形於色,焦躁不安,夜空月明如洗,忽地傳來一聲黛青嬌呼道:“佟老前輩來啦!”


    虞風霞轉麵-望,隻見兩條人影迅如流星般掠入穀中,不禁迎上前去,詢問石林情勢。


    佟青鬆不由長歎一聲,將百花翁铩羽折傷詳敘而出。


    虞鳳霞花容失色道:“這樣說來,星河三寶均被老賊獲得。”


    佟青鬆道:“老化子相信百花翁句句是真,但事實經過百花翁並未親眼目睹。”


    虞鳳霞道:“那霍文翔呢?”


    佟青鬆目露憂鬱,歎息一聲道:“迄至眼前為止,霍老弟尚未有音信。”


    林鳳珠不禁星眸中淚光瑩轉,幽怨地問說道:“霍少俠是否有性命之憂?”


    司空陵內心極感難受,道:“霍少俠並非夭折之相,林姑娘不用憂心。”


    話雖是這麽說,但男女之間情感並非一言可以抹殺,連秉性堅強矜持的虞鳳霞,禁不住也流下了兩行珠淚,哽咽說道:“早知如此,不該讓霍少俠孤身涉險,幫主姐姐,我們去石林找他去。”


    佟青鬆慌不迭的伸手一攔,道:“姑娘不可造次!”


    虞鳳霞星目圓睜,怒道:“不能見死不救。”


    佟青鬆咳了一聲道:“姑娘請稍安勿躁,稍時自有消息,目前尚難判明霍老弟遇險,我等若鹵莽行事,萬一弄巧成拙,反為不美。”


    忽見粟雷疾掠而至,肩上蹲著碧綠小猿,向佟青鬆躬身稟道:“金麵老賊已率眾撤離石林,他經百花翁侵擾,雙方傷亡慘重,屬下進入石林窺探,並未遺留伏樁,屍積如山,不下百數十具,寒潭池水殷紅,未見毒龍屍體浮起。”


    佟青鬆喃喃自語道:“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神色之間不禁泛出迷惘惶惑,又凝目望了粟雷一眼,接道:“你是否發現霍老弟的蹤跡。”


    粟雷搖首道:“沒有,這神猿小靈與霍少俠心性相通,若霍少俠被擄或遇凶險,它必然知道。”


    “然則霍少俠何往?”佟青鬆神色凝肅道:“老化子親眼目送霍老弟進入石林,但隻見其入,不見其出,豈非怪異。”


    林鳳珠認定霍文翔凶多吉少,不禁柔腸寸斷,珠淚斷線般流下。


    虞鳳霞星眸中淚光瑩轉欲滴,怒視著佟青鬆,如非老化子極力攔阻,說是不讓霍文翔分心有礙大事,豈會讓霍文翔一人獨自涉險。


    如銀月色從濃蔭中穿隙射入,映著諸女麵上淒怨憤怒,佟青鬆頓時成了千手所指,千目所視,人神共憤的凶邪。


    佟青鬆麵色激動地高聲道:“老化子還是一句老話,七日之內保險還給你們一個活跳新鮮的丈夫!”


    虞鳳霞立時紅雲湧上雙頰,星眸中逼射一抹殺機,振腕拔出肩頭長劍。


    驀地——


    叭的一聲,一道閃亮的銀線疾閃劃空,釘在一株巨大樹杆上,眾人不禁一呆,隻見樹杆上釘著一支銀鏢,鏢尾係著一封書信。


    司空陵伸臂如電,疾摘而下,在函中抽出一紙信箋,就在月色之下詳閱。


    信中略謂霍文翔無恙,但短時不能相見,老賊為了奪取星河三寶,黨羽傷亡慘重,此人最是記恨,雖得玉勾斜,卻負傷甚重,在未來幾月中老賊必在武林中掀起一場殺劫,報複之酷可想而知,其毒辣陰譎手段不防勝防,望轉知各大門派謹慎提防。


    石林寒潭老賊尚派有高手潛伏其處,望勿輕入窺探,形像一落入老賊爪牙眼目中,橫禍立至。


    下款繪一龜蓍,並無具名。


    佟青鬆不禁望了司空陵一眼,道:“此書乃丘知易所留,霍老弟必另有要務,我等不如遵照他所言離去,再作計議如何?”說時又望了諸女一眼。


    諸女心中委實不願,麵麵相覷,憂怨之色不由泛起。


    突然,一條身影疾掠入穀,現出塞外人魔藍景輝,身形一止,即道:“霍少俠已趕往陝中,命藍某轉告諸位務勿須忍耐,短時即會相見。”


    虞鳳霞急道:“他究竟到何處去了?”


    塞外人魔藍景輝身形巳騰空而起,道:“藍某要趕去與霍少俠護法。”話聲繚繞長空,人跡已杳。


    虞鳳霞不禁一怔,叱道:“追!”


    人如驚鴻飛起,諸女紛紛騰空,佟青鬆與司空陵相視一笑,電疾離去。


    石林寒潭依然如故,潭水澄清湛碧,不時有武林人物徘徊潭側,窺伺潭中異狀,但俱都知難而退。


    日暮長安遠,樓台數萬家。


    雁塔之南,翠柳萬株,柳絲如雲中隱隱可見一幢大宅院,朱門銅環,門前蹲著一對大石獅栩栩如生。


    宅前不遠一株巨柳之下,躺著一個衣不蔽體的中年乞丐,發麵油垢汙穢,身旁置有一支破碗,尚剩有殘餘飯汁。


    那中年乞丐鼻息沉沉,但兩眼眯成一線,似睡非睡。


    忽然,一個身背兩隻短戟勁裝少年飄然走入,目光銳厲如電凝注著那座宅門上,停身不走。


    隻見這少年麵上泛起一絲狠毒笑容,反手撫摸了一雙短戟寒光犀利,暮色蒼茫下,隱隱泛出藍色光芒,分明染有劇毒,乞丐心頭暗暗一驚。


    那勁裝少年忽沉聲道:“這宅主人是否風雷震八方湯萬臨老師所住麽?”


    乞丐心神一凜,忙欠伸了一下,望了勁裝少年一眼,緩緩立起道:“不錯,正是湯老爺所住!”


    勁裝少年目光深沉問道:“你知道宅門緊閉卻是為何?”


    乞丐眥牙一笑道:“聽說有人向湯老爺尋仇,這幾日府中戒備森嚴!”


    勁裝少年深深望了乞丐一眼,麵色微變道:“你怎麽這般清楚?”


    乞丐答道:“小的每天均要向府中討一碗殘酒冷羹,這幾日情形大異往昔,從小廝口中問知!”


    勁裝少年目中泛出一抹殺氣,沉聲道:“你知道他們仇家是誰?”


    乞丐搖首道:“小的並非武林人物,這等尋仇劫殺大事小的從何處得知?”


    勁裝少年略一沉吟,竟昂首邁向宅門而去。


    乞丐知少年原起心殺他,後來不知怎麽改變心意,驚恐的一顆心方始放下,袖底忽飛出一物,直向宅中投去。


    那少年尚未踏上石階,驀地兩扇朱漆大門隆隆開啟,迎麵現出一個身材魁梧,絳紫長衫,虎目長須老叟,兩眼中射出懾人威棱道:“宋少俠來得好快,得訊過遲,未及遠迎,望乞海涵。”


    語聲洪亮如雷。


    宋姓少年麵色大變,似為老叟氣度所懾,抱拳略略一拱道:“閣下是否名震三秦之風雷震八方的湯萬臨老師?”


    老叟隻微微一笑道:“請!”


    少年稍一躊躇,麵上又呈現一股殺氣,哈哈大笑道:“好!”


    邁步如飛走向箭道,抬目望去,隻見大廳中燈火明亮,光輝如晝。


    大廳中兩旁一長列的太師椅上,均坐著武林人物,神態威重,目光中均含有憤怒之色。


    倏地那身穿絳紫長衫的老叟忽洪聲道:“宋少俠,你我素不相識,如今長話短說,你的來意速速說出。”


    那少年昂然不懼,喉中發出——聲陰沉的冷笑道:“你等為何知在下姓宋?”


    老叟厲聲喝道:“你自認在涵穀屠戮菊三林闔家老小做得天衣無縫,幹淨俐落是麽?哼哼,速自承姓名來曆及尋仇來意,免得身受無妄之苦。”


    少年實在想不通怎麽風聲外泄,連自己姓宋均察知,此刻也不遑忖想,冷笑說道:“在下宋天保,看來閣下就是湯老師了,在下奉命取湯老師性命來了。”反手一動,短戟寒芒奔向老叟心坎要害。


    出手迅如雷奔,招式玄奧詭奇,距離又近,眼看老叟就要傷在宋天保戟勢之下。


    “當”“當”兩聲,兩顆石子飛掠擊在戟杆上,勁沉力猛,宋天保短戟撞得歪了一歪。


    老叟趁機飄開數尺,一件絳紫長衫胸前劃裂一條尺許口子。


    座上群雄紛紛一躍擊起,各立方位,將宋天保包圍在當中。


    宋天保冷笑道:“是何人膽敢暗器施襲!”


    群雄中一個精悍短小漢子冷笑道:“宋天保,你尚未說明師承來意,還有膽在此妄狂。”


    宋天保哈哈狂笑道:“今晚這間大宅內雞犬不留,無有一個活口留下!”


    精悍短小漢子冷笑道:“這倒未必見得屍霍地抽出一柄青鋼長劍,手腕一振,一式“鳳凰三點頭”幻出三點寒星攻向宋天保。


    宋天保短戟疾起,藍芒電奔,隻聽得金鐵交鳴大響,一柄長劍震得脫手飛起半空。


    但見短小漢子慘嗥了一聲,右臂血光進射,整個身軀摔在丈外,整個右臂被血染浸了般,額上汗珠黃豆般大冒出,慘笑遭;“此人戟上有劇毒,不要讓他逃出此宅,我楚光今晚算是認了命了!但要目睹小賊喪命分屍才能瞑目。”


    宋天保陰惻惻一笑道:“你最多活不了六個時辰,還要嘵舌,我要剜除你一雙眸子。”


    湯萬臨萬喝道:“心辣手黑,饒你不得!”


    立時有四條人影帶著迅厲刃光攻向宋天保。


    宋天保左肩上短戟已飛快拔在手中,雙戟疾起,藍芒雷卷,隻聽得慘嗥連續生起,四條身影先後飛起,血光飛灑中摔跌在地。


    宋天保戟勢不但未撤,反朝廳內群雄卷去,似瘋虎一般,不擇而噬。


    群雄心神大震,知宋天保一身所學辣毒無比,各自施展絕學迎攻。


    絳紫長衫老人正是風雷震八方湯萬臨,目睹宋天保戟勢詭毒迅轉,暗道:“此人是何人門下,又不說明尋仇原因,自己如未事先獲一無名武林高手投函傳警,必遭滅門之禍,看來今晚終將難免!”


    忽見好友催魂鏢蒯泰大喝一聲,揚手飛出九點寒星,電漩星射打向了宋天保而去。


    宋天保冷笑一聲道:“你可別怨我手辣心黑!”


    雙戟一式“風卷雲掃”,將襲來九點寒星悉數斬得飛了開去,兩腕疾振,雙戟改式“雙龍取水”疾點而出。


    蒯泰發出一聲淒厲長嗥,仰麵就倒,左右乳心上噴出兩股鮮血。


    群雄大怒,猛厲合攻出手,湯萬臨此刻已不能袖手,亦出手參與。


    大廳中不時發出一聲悶哼,群雄身帶戟傷,自知無望再活,尚浴血猛折,絕不容宋天保活命。


    隻見宋天保雙戟招式愈是毒辣,宛如怒龍翻濤,威勢無比。


    此時湯萬臨亦負傷多處,一揮金刀潑風翻浪般仍自攻向宋天保。


    宋天保冷冷一笑,右戟弧形一卷,削卷湯萬臨左手腕臂,戟芒鋒利,眼見湯萬臨左肘就要斷在他那毒戟之下。


    忽聞一聲陰沉斷喝道:“住手。”


    宋天保隻覺胸後一股潛勁疾壓而來,不禁一凜,身形奇快原一轉,雙戟一招“萬花吐蕊”,幻出漫廳寒星。


    此乃他威力奇猛,奪命絕招,淩厲萬均。


    那知雙腕一麻,手中一雙短戟脫手飛出,嗆啷跌在地下,進起一束火星。


    更使宋天保震駭已極的就是眼前並無半個人影,廳內群雄亦大感驚愕。


    隻聽得窗外傳來冰冷語聲道:“尋仇生事終必有因,宋天保你不說出實話,休想活命!”


    宋天保凝耳傾聽語聲傳來方向,目光卻陰暗變化不定,突然倏地身形竄起,朝另向長窗衝去。


    他身法奇快,已堪掠出窗口,猛感一股排空巨浪推來,隻聽一聲斷喝道:“回去!”


    宋天保身軀倒掠而回,叭噠掉跌在地,倏又一躍而起,麵色猙獰喝道:“窗外那位朋友何不進來。”


    陰冷如冰的語聲自窗外傳入道:“宋天保,你可是受金麵老賊之命而來麽?”


    宋天保聞言不禁機伶伶打一個寒顫,麵色大變道:“不錯,尊駕為何知道!”


    “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還是對湯老師說出真情實話吧屍


    宋天保道:“還是不說的好,隻恐掀起武林劇變!”


    窗外傳來冷笑道:“你回去無法覆命,也是一條死路,老朽隻消授你一條瞞天過海之計,可使老賊深信不疑。”


    宋天保心中一動,卻猶豫不決,忽感一股冷風如箭點中他的“精促”穴,隻聽陰冷語聲道:“天性狠毒,不自悔悟,老朽已點上你九陰逆經。”


    那九陰逆經手法辣毒無比,乃內家絕傳曠絕手法,武林中人隻聽傳聞,卻未聞有人施展過。


    無論怎麽凶狠之人,瀕臨性命之危時也不得不顧惜自己,宋天保長歎一聲,說出一番話來,令群雄不禁瞠口結舌。


    原來金麵老人離開寒潭後,在石林潛伏十二名高手,將窺探寒潭之人一一查明來蹤。


    風雷震八方湯萬臨在第三日與翻江哪吒康寧結伴趕至寒潭,因康寧深湧水性,躍入寒潭後獲得一顆寶珠,可是潭水奇寒,康寧幾乎被寒冰凍僵,回家後得了一場大病。


    金麵老人訓練二十八名少年,各憑資質秉賦傳授一種絕學,奉命下山尋仇,因湯萬臨覓獲寶珠,是以深遭金麵老人之嫉……


    又金麵老人嚴命在三月之內殺害二百卅六名武林人物,依宋天保料算,二十八名高手下山未及半月,慘遭毒手的不下五十人之數……


    話尚未了,一條翩若飛鴻般人影掠入廳中,現出一個五旬上下文士,微笑道:“這樣說來,你們所學均是星河秘笈上所載麽?”


    宋天保呆得一呆,道:“這個在下就不知情了!”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你將解藥取出,在小雁塔上等候老朽。”


    宋天保遲疑了一下,從懷中取出一隻玉瓶,傾出二十餘顆墨綠藥丸,交與中年文士,收起地麵雙戟竄出門外而去。


    中年文士將藥丸分賜受傷群雄咽服。


    湯萬臨抱拳一揖,道:“如非閣下相救,在下等定遭毒手!”


    中年文士搖手笑道:“現在不用說了。”說著附著湯萬臨耳內密語一陣。


    湯萬臨道:“謹遵賜教!”說著取出一粒碧光四射寶珠。


    中年文士望也不望-眼,接過收存懷中,身形一閃。便自杳然。


    且說宋天保一掠出湯宅外,驚魂甫定,月華似水,夜風拂衣生涼,抬麵望去,隻見大小雁塔並峙雲霄,心中還是拿不定主意,是否依言在小雁塔上守候。


    他本工於心計之人,眼珠亂轉,忖道:“這窮酸故作寬厚不殺害自己,分明想利用我,哼哼,休說師恩深重,即是折辱之恥,仇深似海,有仇不報非君子,各逞心機,管教你喪在我手。”心念一定,便向小雁塔奔去。


    星移鬥轉,涼風四溢,時已三更,夜深沉寂。


    宋天保在小雁塔頂層內守候,思潮起伏,心神不定。


    突然——


    頂角忽生起落足微聲,宋天保心神一震,隻見一條身影翩然入內,正是那中年文士,不覺欠身立起。


    中年文士搖搖手道:“坐下,坐下。”


    宋天保為他氣勢所懾,服服貼貼坐了來。


    中年文士道:“你無須在老朽麵前逞弄心機,要知天下事不如意者凡八九,令師為圖謀星河三寶,黨羽傷折大半,因此令師怨毒懷恨,命你二十八人分頭下山行事,但你等亦未必順利達成任務,令師刻毒殘忍,處罰之酷非人可以禁受,並非老朽危言聳聽,不讓你親眼目睹無法置信!”


    宋天保悚然無語。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你下一次該去翻江哪吒康寧處了吧!”


    宋天保不禁脊背上冒起一縷奇寒,道:“正是!”


    中年文士探懷取出一顆明珠,道:“你回山覆命,便推說百花翁大弟子隗獨已先下手,風雷震八方湯萬臨閩家老幼慘遭屠戳,雞犬不留,你去時,湯萬臨一息奄奄,指示藏珠秘處,懇你代報此仇。”


    宋天保目露疑容道:“這話準能使他老人家見信麽?此珠妙用如何?”


    中年文士朗笑道:“隻要你不露神色,一條命便算撿回來了,此珠老朽忖料除令師外,無人能知妙用,你去吧,老朽十數年來未妄殺一人,念你年歲甚輕,奉命所迫,非本心所為,不然,老朽也要廢除你一身武功。”


    宋天保立起抱拳道:“多謝老前輩不殺之恩。”身形竄出塔門不見。


    塔頂忽閃下一條黑影,一溜煙掠入塔內,道:“賢弟,為何縱他而走,他落在我粟雷手中,未必如此便宜了他。”


    霍文翔笑道:“小弟料他必不敢就此返山,定先找同門師兄弟,小弟巳布下眼線,可收一網打盡之效!”


    粟雷愕然道:“廿八人分頭行事,地域遼闊,如想一網打盡,不啻大海撈針!”


    “不然。”霍文翔搖首道:“老賊鑒於上次散布太廣,致被我等個個擊破,此次小弟料他必不敢重蹈複轍,廿八名門下相距行事並不太遠……”


    粟雷知道這位北鬥令傳人機智絕倫,料事如神,頷首道:“但願為賢弟料中,找上老賦巢穴,與武林滅此大害。”兩人並袂躍下小雁塔,身形杳於夜色蒼茫中。


    “灞橋兩岸千條柳,送盡東西渡水人。”


    晨曦方出,煙霧霏柳中隱隱可見碧波悠悠灞橋之上,宋天保俯在橋欄上,凝望著倒映環拱橋影。


    忽聞遠遠送來一個極熟悉語聲道:“宋賢弟!”


    宋天保驀然循聲望去,隻見一個修長鳶挺,膚色黧灰的廿七八歲少年,背插單劍,目光炯炯,快步走來,不禁麵泛喜色,喚道:“年師兄。”


    那修長少年兩麵望了一眼,目蘊怒光,沉聲道:“你忘懷了麽?隻可喚我年兄,或直呼年頌慶,以防武林中人起疑!”


    宋天保赧然答道:“小弟遵命,下次不敢就是。”


    年頌慶道:“事情辦妥了麽?”


    宋天保道:“雖巳得手,但有了差錯!”


    “什麽?”年頌慶麵色一變,沉聲道:“瞧你如何回山覆命!”


    宋天保微微一笑道:“錯不由小弟生起,隻是晚了一步,湯萬臨合家老幼俱被百花翁首徒隗獨斬盡殺絕,小弟趕至時,湯萬臨已倒臥在血泊中,發現他一息尚存,小弟貫輸本身真元助他蘇醒,湯萬臨誤認小弟是昆侖門下,將寒潭所得寶珠贈與,囑小弟傳訊武林代報此仇!”


    年頌慶居然深信不疑,歎息一聲道:“難怪恩師對百花賊怨毒已極,隻不知百花老賊為何獲悉我等舉動。”


    宋天保道:“如小凝推測不錯,此乃巧合而已,隗獨必潛伏在石林附近,奉有老賊密令,與恩師不謀而合!”


    年頌慶麵色大變道:“賢弟之言委實不差,萬一讓百花老賊門下事事搶先,我等將處於下風了!”說著低喝一聲道:“我們快走!”伸手一拉宋天保越過灞橋奔向北岸。


    兩人一陣疾奔,約莫一頓飯光景,涇陽城鎮隱隱在望,腳步不禁放絕了下來。


    南大街上行人如蟻,車馬絡繹不絕,年頌慶領著宋天保麵含笑容,慢步行雲走至一家杏花酒樓前,隻覺香味撲鼻,宋天保不禁低聲道:“好香!”


    但見年頌慶有意無意地朝對街一望,麵色鬱憂道:“怪事!”


    宋天保正欲詢問,年頌慶已自拉著他走入杏花酒樓。


    年頌慶朝臨窗座位下,店小二趨前哈腰笑道:“客官,要用些什麽?”


    “送上五斤遠年大麵,你們店內有什麽拿手名菜選上幾樣也就夠了。”年頌慶一麵說,銳厲目光朝四座飛巡了一眼。


    隻見已上了六成座,充斥著各色人物,喧嘩鼎沸如潮。


    宋天保正待追問,隻見年頌慶示了一眼色,忙將溜至口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卻發現一個藍衫禿額老者就坐在鄰席,沾杯淺飲,兩目精芒內蘊,分明是一內家高手,不禁心神微震。


    這真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焉得不使宋天保膽戰心怯。


    年頌慶麵色安詳,兩道眼神頻頻移注在對街一幢八字門牆大宅上。


    隻聽鄰座老者喃喃自語道:“不要終朝打雁,卻被雁啄了眼珠,這實在是太不合算呢。”


    兩人不禁一怔,隻見老者桌上菜罄酒空,伏在案上眯著雙眼,呼呼睡去。


    宋天保低聲道:“這老鬼有點邪門。”


    年頌慶冷哼一聲道:“咱們試一試就知,真要是與咱們作對,管教他橫屍劍下。”


    此刻店夥已送上杯筷及一大壺酒,年頌慶道:“小二,我向你打聽一件事。”


    小二哈腰笑道:“隻要小的知道,無不奉告。”


    年頌慶手指著對街那所大宅,道:“五年前,在下來此拜望李飛龍老師,記憶猶新,不料今日此宅似易主了。”


    小二答道:“李老爺年事巳高,在郊外已置辦田莊,三日前搬進舍新寓,舊宅借讓與新科舉人,不過李老爺今日午簡要來敝店赴宴,爺台不如就在此等侯,以免徒勞跋涉。”


    年頌慶道:“多謝了。”


    店小二轉身離去。


    杏花酒樓上更形熱鬧了,已上了九成座,扛湖人物來的不少,雄視闊步,肩頭絲穗飄揚,洪聲如雷。


    鄰座上禿額老者仍是伏案大睡,鼻息甚沉。


    店小二兩手捧著一碗鮮魚過來,從老者背後探過,突然老者-聲啊喲出口,叫道:“好大的蒼蠅。”手掌叭的一聲反揚而出,無巧不巧正碰上那碗鮮魚。


    魚碗脫手飛出,店小二怪叫一聲,碗中鮮魚連湯帶汁澆得年頌慶滿頭滿臉。


    魚汁滾燙,年頌慶雖有一身武功,也禁受不住,痛得哇呀呀大叫,麵上灼起幾顆水泡。


    四座食客不禁捧腹大笑,店小二見聞下了大禍,一溜煙逃走向樓下而去。


    年頌慶巳知這禿額者者有心如此,惱羞成怒厲喝一聲,呼地右掌向禿額老者直擊而出。


    禿額老者頭一縮,迅即無比躲在桌下,叭的一聲雄厚掌力已將桌麵擊得四分八裂。


    年頌慶霍的伸手拔劍出鞘,一道青虹逼射,似欲將老者劈死不劍下。


    那知禿額老者身形奇快,就在桌麵四分八裂之際,飛身而出,手指著年宋二人嗬嗬大笑道:“你認為我老頭子不知你的來曆,最近幾樁武林血案就應在你們身上。”


    宋天保心中暗感震駭。


    年頌慶怒火騰沸,厲喝道:“老賊,你別血口噴人。”


    禿額老者麵色一肅道:“老朽若大年歲,怎會信口開河,那金鉤竇光雄的九翠鴛鴦就是你所取。”


    此言一出,座上的武林人物均為之一震,金鉤竇光雄世居米脂,陝北一霸,結交廣遊,為人行事介乎黑白兩道之間,坐地分贓,富可敵國,卻講義氣,重然諾,故黑白兩道對竇光雄本人均有好感。


    三日前深夜,竇光雄府中突來遭敵侵擾,十四名武師喪身於敵劍下,竇光雄負傷極重倒臥血泊中,被劫稀世珍物數種,那九翠鴛鴦亦在內。


    為此竇光雄同道至友紛紛探覓仇蹤去跡,杏花酒樓亦有數人在內。


    年頌慶目中射出兩道懾人寒芒,殺機陡生,向禿額老者身前緩緩逼去。


    禿額老者卻連連退後。


    座上忽有人沉聲道:“朋友,真金不怕火燒,是非自有公論,此處住居鬧市,動手有所不便,不如前往西郊理論,是與不是,立可判明。”


    年頌庚不知宋天保在湯萬臨處巳遭重挫,不禁狂笑道:“有何不敢。”,


    禿額老者嘻嘻一笑道:“朋友不要色厲內荏,中途溜走。”立即揚聲道:“老朽帶路。”長衫一撩,蹬蹬蹬直奔下樓。


    年頌慶似對老者無事生非怨毒已極,大喝道:“哪裏走。”極快趕向禿額老者之後。


    四座群雄紛紛急隨。


    宋天保趕在年頌慶身側,低聲道:“你我尚須辦正事,無事結怨樹敵恐受恩師重責。”


    年頌慶道:“無妨,這老賊端的可惡,可殺之樹威,再則李飛龍亦可自動尋來,免我等尋覓之勞。”


    隻見禿額老者身形步法如同行雲流水般望城門走去,宋天保不禁心中一動,道:“老賊武功甚高,不要是百花老賊門下吧!”


    年頌慶不覺心神大震,道:“賢弟從何察出。”


    宋天保道:“此乃小弟猜測之詞,是否百花老賊門下稍時便知,須防迷魂魔法一二。”


    片刻,已自奔入西郊一片矮叢鬆林中,禿額老者身形疾轉,朗聲大笑道:“老朽平生從不無中生有,兩位還不認罪麽?”


    年頌慶大喝道:“老匹夫,年某從不識竇光雄其人,亦未去過米脂,你不是血口噴人,無中生有則甚。”


    群雄中疾掠出一個紅臉大漢,冷笑道:“這位老英雄乃中州七友內煙霞客韋安瀾,平生不打誑語,朋友既是武林人物,就該敢作敢當。”


    韋安瀾大笑道:“那九翠鴛鴦就在這位朋友百寶囊內。”


    年頌慶拔出長劍,厲聲道:“武林是非,勝者為高,在下身有要事,不耐與你等糾纏。”


    紅麵大漢冷冷一笑道:“朋友是否不敢解開百寶囊,想恃武為勝,恐怕由不得你。”


    霍地拔出一柄虎尾棗核鞭,巨腕一振,灑下漫空鞭影,帶著銳厲嘯風,指向年頌慶平胸腹要害重穴。


    年頌慶冷笑一聲,長劍寒芒飛灑,空中劃出三道正反銀流。


    隻聽金鐵交鳴聲,紅麵大漢一截斷腕落地,血湧如柱,虎尾棗核鞭斷成數截飛向半空。


    這紅麵大漢亦是關中成名人物,未及一合,就斷腕傷生,武林群雄大震,立時竄出四人,身法奇快,揚刃如電,喝道:“朋友這等心狠手辣,江湖難容。”


    年頌慶狂笑道:“是諸位武林朋友有心尋釁,並非在下無事生非,在下手中寶劍出必傷人,望諸位懸崖勒馬,免得在下多增殺孽。”


    韋安瀾自年頌慶使出那式怪異劍法,神色立變嚴肅沉重,目中泛出憂慮光芒。


    年頌慶冷笑道:“那就莫怨在下心狠手辣。”刷地一劍揮出,空中又現正反三道銀弧。


    合攻年頌慶四人均是黑道頗具威名人物,手底功力亦著實不弱,明知年頌慶武功高不可測,但與竇光雄交情厚,怎能任年頌慶恃強淩人。


    韋安瀾亦瞧出此四人是黑道著名崤山四鬼,暗器陰毒馳名江湖,心想:“四鬼無惡不作,若陰毒暗器勝了年頌慶固然是好,否則任其在劍下喪生除了武林禍害亦無不可。”


    隻見年頌慶怪異奇招將出未出之際,崤山四鬼大喝一聲,刀招忽夾著“逆須針”、“毒魚刺”、“蒺藜釘”、“白骨鏢”,數量又多,花雨般電漩急射罩下。


    那知年頌慶三道銀弧一現,劍罡暴湧,叮叮當當,將四般暗器悉數磕飛開去。


    宋天保暗道:“年師兄比自己秉賦較高,其武功成就是自己望塵莫及。”


    突然三道正反銀弧暴漲開來,光芒眩目,輪颯飛舞。


    隻聽崤山四鬼同聲發出怪嗥,但見四條身軀蓬咚摔在地上,均斷去一臂,血如湧泉,麵色慘白。


    宋天保忽道:“年兄,仇已結下,在場諸人不能留下一個活口,以免與你我留下無窮後患。”


    在場群雄除韋安瀾外具為年頌慶怪劍招懾住,聞得宋天保之育,頓時有兩人反身竄出。


    年頌慶冷笑道:“走得了麽?”身如箭射,劍勢飛虹揮出。


    隻聽兩聲慘嗥,跳竄二人為寒虹卷切雙腿,倒在血泊中呻吟不絕。


    韋安瀾忽沉聲道:“好毒辣的陰陽正反三絕劍。”


    年頌慶心中一驚,回麵冷笑道:“閣下好高的眼力,居然認出陰陽正反三絕劍,但亦不能逃出這陰陽正反三絕劍外。”


    韋安瀾大笑道:“你也太狂妄了。”大袖一展,飛出一顆劍丸,向年頌慶衝激擊下,迅如電擊電掣。


    年頌慶卻生出一分戒心,劍芒飛射,當的一聲,劍丸震飛五尺,隻覺劍丸擊勢奇猛沉重,震得右臂酸麻,不由暗驚。


    劍丸一飛起,重又直擊而下,較前更為迅快。


    宋天保從始至終,不敢掉於輕心,前車之鑒,未敢慶幸年,頌慶躲過。示意年頌慶速戰速決,才能避開殺身之禍,他瞧出,情勢險惡異常,暗暗焦急。


    隻見劍丸下擊,年頌慶長劍疾展,當的一聲,劍丸雖被震開,卻重又下擊。


    這次更迅快,當,當,當,三聲金鐵交鳴之聲,年頌慶被震得退開三尺,韋安瀾馭劍飛引之學雖僅三分火候,能有如此威力,可稱難能。


    年頌慶突大喝一聲,銀虹暴漲將劍丸震得飛起三丈,迅快無比地變式“陰陽正反三絕劍”,精芒亂閃迫向韋安瀾而去。


    “嘶”的一聲,韋安瀾疾移影挪位飄開七尺,雖避讓得快,一件長衫卻被劍芒割裂成兩半。


    在場群雄不禁失色,麵色大變。


    年頌慶殺機猛萌,劍勢未撤,反變勢進襲韋安瀾而去,驀聞一聲斷喝道:“住手!”


    喝音陰沉如冰,悸人心神。


    年頌慶心弦一震,長劍疾撤。


    最震駭心悸的就數宋天保,他麵色慘變,手足如冰,循聲望去,隻見是來人麵色蒼白如紙,身穿一件黑白相間長衫,目中射出兩道碧綠光芒。


    這人屹立如山,令人一見即不由生出一種森冷駭人的感覺。


    宋天保不禁失聲道:“百花門下。”


    那怪人森冷一笑道:“不錯,你們當是金麵老賊門下。”袖底一揚,噗刺刺飛出金嘴紅眼白羽小鳥,衝空飛入雲霄,接道:“兄弟奉命追覓令師下落,數月幸勞,皇天不負,得知兩位蹤跡……”


    宋天保暗扯年頌慶衣袖,低聲道:“快走!”


    怪人道:“兩位莫生逃意,我這樣鳥飛出,數百裏方圓之內立即布下星羅棋布眼線,兩位就是脅生雙翅,亦難逃出。”


    年頌慶隻覺怪人兩道眼中有種奇異光芒,隻感心神一陣恍惚,身形不禁浮動。


    宋天保見狀大驚,左臂疾將年頌慶環腰抱住,兩足一頓,穿空飛去。


    怪人陰惻惻笑道:“走得了麽。”虛空騰起,疾如電射,追向兩人身後。


    轉眼身影俱杳,落入雲天蒼茫中……


    宋天保挾著年頌慶奔出數十裏,四麵一望,隻見那怪人並未追來,方始將一顆緊懸的心落了下來。


    年頌慶心神漸定,問道:“那人沒有追來麽?”


    宋天保腳步一收,黯然歎息道:“師兄差點被他迷魂魔法迷住,至今猶感心悸。”


    年頌慶搖首道:“恩師嚐囑,迷魂魔法不可妄自施展,最耗真元,施展一次必須調息半月方能恢複功力,對方隻要眼神來被百花門下吸住即無法得逞,但我方才心神稍分,隻覺不能避開他那兩道異樣神光,幾乎為他所擒,現時,望著去路不遠,是一片連亙不斷崇山峻嶺,蒼蔚鬱茂,接道:“不遠即進入歧山,你我入山避開百花門下眼線一時,再作計議。”


    兩人奔向山口,隻見入山口處搭著一間草棚,炊煙縷縷,飲香四溢,隨風飄送兩人鼻中,頓時引起饑腸轆轆。


    一抵茶棚,隻見茶棚內擺著三張小白木桌,硬木長凳,一個傴僂龍鍾的老漢正蹲在灶前吹火,灶上放著一架蒸籠,灶上白煙彌漫。


    宋天保高聲道:“喂,有吃的麽?”


    那老漢似是耳聾,叫了數聲方才立起,睜著朦朧老眼,麵眼笑容道:“有,有,兩位爺台請坐,待老漢送上。”


    宋天保取出一兩重散碎銀放在桌上,道:“咱們還要趕路,揀現成的包一點就行啦。”


    他脫下長衫,撿了三十個饅頭,鹵野豬肉,煮雞子,胡亂包起就走。


    兩人入山遠離山道避往岩穀內坐下大嚼,他們亦真是餓了,津津有味,甘美已極。


    宋天保塞下一個雞子後,道:“師兄,你是否尚須去李飛龍處?”


    年頌慶搖首道:“不去,咱們趕往漢中米倉山四師兄處,恩師曾謂四師兄處險峻隱秘,可設臨時分壇,如遇挫阻,即退至米倉飛訊傳警。”


    宋天保道:“師兄之見有理,但你我必須改裝而行……”


    話尚未了,驀地從三丈開外處,噗刺刺一頭怪鳥衝空而起。


    正是那西域百花翁門下所放出那隻金嘴紅眼羽白怪鳥,兩人不禁魂飛膽寒。


    宋天保道:“我們被跟上了,快走!”


    雙雙疾竄而起,竄入深山中。


    一路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不覺深入莽莽森林中,突然年頌慶一怔,詫道:“賢弟,你好似嚇破了膽似地。”


    “什麽!”宋天保呆得一呆,道:“小弟恐為迷魂魔法迷住,不由自主地泄露隱秘,你我罪該萬死。”


    年項慶不禁冷笑道:“我也有錯,為他先聲所奪,其實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突然,林中呱的一聲,接著四方八麵響起一片咕咕嗚叫。


    年頌慶麵色一變,大喝道:“什麽人?”


    他認為是人聲所為,兩道銳厲目光四外巡射。


    那咕咕怪鳴之聲逐漸遠去,繼而林莽中騰起鷹梟桀桀怪笑,笑聲懾魂奪魄。


    宋天保麵色慘變,額角滲出雨點般冷汗。


    年頌慶麵現殺氣,沉聲道:“我們走!”


    兩人一前一後,小心翼翼,走了一日一夜,沿途並未發現強敵阻截,但卻怪聲頻頻,使他們心神不寧。


    直至第二日薄暮時分,抵達一處小村鎮,詢問漢中相距僅七十裏,兩人不敢耽擱,在小店中匆匆果腹,即刻起程撲奔漢中而去。


    星鬥滿天,涼月如水,兩人行路甚疾,展開了絕頂輕功飛奔。


    突然,年頌慶隻覺為一物絆了一下,身形一個踉蹌,道旁叢草中冒起一條黑影,怪聲大罵道;“你這人走路沒生眼睛麽?我老人家在此好睡,為何踢我一腳。”


    年頌慶定睛望去,隻見一個須眉花白,麵目森冷短裝老者,瞪著雙眼怒視著自己,不禁冷笑道:“要睡幹麽不住店,躺在山道上挺屍則甚?”


    老者氣得哇呀大叫,兩目圓睜道:“我老人家有事趕了兩日一夜長路,疲憊不堪,躺在此處就碰到你失魂驚醒好夢,你還出口傷人,我老人家非要教訓教訓你一頓。”


    叭的一聲,那老者出手甚快,年頌慶左頰被挨了一下重重的,直打得眼冒金星,牙床鬆動,真氣逆散。


    年頌慶大怒,刷的一劍揮出,夜空中幻起三圈銀弧,夾著一片風雷聲。


    老者身法奇快,倏地仰倒翻出去落下,笑道:“慢來,我老人家認出你們來了,百花門下已布下天羅地網,等候你們入伏,我老人家犯不著招惹百花門下,算我自認倒黴,請,請。”


    年頌慶劍勢一出,聞言立時回撤,隻見老者身形一轉,迅快隱入茫茫月色中不禁呆住。


    宋天保惶急道:“師兄,你看我等如何是好?”


    宋天保麵色激動,沉聲道:“是福不是禍,天坍下來自有地接著,拚了一死,他們亦無可奈何,賢弟走!”


    他劍不離手與宋天保並肩身法如飛奔去。


    漢中城西關外十裏長亭,有一岔道通往一小山隘口,岔道兩旁,翠柳如雲,柳絲織錦,清新悅目。


    官道上起了一片如雷蹄聲,遠遠望去,黃塵漫空中隱隱可見十數騎風馳電掣奔來,轉入岔道而去。


    騎上人均是黑巾蒙麵,身材俏小,似均為少女。


    十數騎遠去蹄聲漸隱之際,官道上一株枯槐濃柯密葉間疾如鷹隼瀉下兩條身形。


    一個碧眼重瞳,環腮有鬆黃短須中年人,身著一襲葛黃長衫,另外是兩個額生一個古錢大小黑痣的五旬老者,四道炯炯目光遠送騎蹤消失後碧眼重瞳中年人沉聲道:“華老師,你瞧林鳳珠會受我等籠絡否?”


    老者略一沉吟道:“林鳳珠在金麵老賊目中,視為叛逆,有如芒刺,但未必為你我所用。”


    碧眼重瞳中年人沉聲道:“姑為一試如何?”


    老者望了他一眼,歎息道:“匡老師如此做法,徒然多樹強敵而已,但老朽當勉為其難,成與不成,休怨老朽。”


    碧眼重瞳中年人目光一轉,道:“那是自然。”


    老者暗歎一聲,向岔道柳林叢中過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近隘口,迎麵人影一閃,隘道中掠出一錦衣帶刀武士,沉聲道:“兩位可是找人麽?家主人息影江湖已久,從不與武林人物交往,兩位如無要事,還是請回吧。”


    老者笑道:“老朽與令主人八拜之交,請通稟就說遼東乾坤七掌華三元求見。”


    錦衣武士深深打量了華三元一眼,抱拳說道:“原來是華大俠,小的失敬,隻是……”


    忽聞隘口內傳出朗朗大笑道:“華二哥,睽隔十年,久違魚雁,想念殊深,不料二哥竟然枉駕下顧。”


    隻見走出一個麵如朱砂,貌像威嚴老叟,鬢發根根黑亮如漆。


    華三元正待趨前寒喧時,那碧眼重瞳中年人已自出聲笑道:“尊駕就是名重關裏的穿雲手汪紹清莊主麽?”


    汪紹清一愕,道:“華二哥,這位是誰?”


    華三元眉梢暗暗一皺,道:“這位是西域百花翁門下高足匡子衡老師。”


    汪紹清頓時麵色一沉,道:“華二哥,小弟已封刀歸隱,不問江湖恩怨是非已久……”


    匡子衡冷笑道:“汪莊主.隻怕由不得你了,金麵老賊已遣出二十八名高手,搜擒金鳳幫主林鳳珠治罪……”


    汪紹清怒道:“林鳳珠與汪某何幹。”


    匡於衡冷冷一笑道:“那林鳳珠就落在貴莊,老贓門下七名高手追蹤前來,不知為了什麽要事,他們中途變計改向而行,如不出在下所料,今夜不來,明晚貴莊必慘遭屠戮。”


    汪紹清道:“不錯,林鳳珠乃汪某故友之女,托庇敝莊本人情之常,此事早有風聞,敝莊已作萬全準備,匡老師未免杞人憂天了。”


    華三元心中大急,恐兩人鬧僵,忙笑道:“汪四弟,匡老師此來並非惡意,百花神翁與金麵老賊勢如水火,積不相容……”


    汪紹清道:“那又與小弟何幹?”


    匡子衡忽陰森森一笑道:“汪莊主,在下也不瞞你,今日情勢非友即敵,家師為報斷指之仇,明誓旦旦,務要查出老賊潛跡之處,林幫主諒必知情,倘蒙林幫主見告,可免中原武林倒懸之危。”


    汪紹清嗬嗬大笑道:“令師如此托大,未免不智,中原武林高手如雲,怎能坐視,既然匡老師如此說情,汪某未便再拒丹人於千裏之外,不過林幫主見與不見,則不關汪某的事了。”


    說著用手一引,道:“請!”


    忽聞廳後傳出鶯聲嚦嚦道:“不用啦!”


    隻見廳後轉出明豔照人的林鳳珠,嫣然笑道:“匡老師心計至工,一石二鳥,端的狠毒已極。”


    匡子衡麵色一變,道:“林幫主何出此言?”


    林鳳珠嫵媚一笑道:“令師自寒潭挫敗後,即未轉返西域,潛跡深山,命門下四出探覓,老賊蹤跡,怎奈老賊狡猾如狐,沉穩不動,令師耗盡心血,亦告徒然。”


    老賊遣出二十八名高手,本人不知,鬼不覺,怎知他們在巴東相聚時酒後失言,適為一丐幫弟子無意聽悉,急急奔往江邊傳訊,不慎慌亂之際絆住樹枝為他們警覺,群起追趕劫殺滅口,那丐幫弟子傷重昏死過去……”


    匡子衡聽得暗暗驚心,林鳳珠如同親眼目睹一般,與事實毫無出入,竟目露詫容,道:“林幫主如何知道得這般詳盡?”


    林鳳珠微微一笑道:“天下事往往出入意料之外,那名丐幫弟子心脈卻未斷,適為貴幫百花門下發現,輸送真氣催動心脈,丐幫弟子斷斷續續說出那經過詳情,貴同門認其無法複生,立時棄之而去傳訊同門攔劫,那知這丐門弟子囊中存有一顆續命靈丹,其他的事不言可想而知了。”


    匡於衡不禁暗中跌足失悔。


    林鳳珠倏地麵色一寒,冷笑道:“匡老師在此四外已布下嚴密伏樁,意欲將金麵老賊及我等一網打盡是麽?”


    匡於衡道:“這話未免無稽,林幫主不可輕信中傷離間之言。”


    林鳳珠道:“匡老師不用強辯,稍時自可水落石出。”


    忽地,穀中突騰起一聲清澈長嘯,嘯聲傳來甚勁,尚自劃空蕩回之際,廳外即起了一陣宏聲大笑道;“匡老師,辦妥了未。”說著廳門外人影-閃,走進毒手摩什萬釗。


    匡於衡道:“林幫主疑忌已深,在下無法說動。”


    萬釗目眺泛起一抹殺機道:“林姑娘,你這是自取滅亡。”


    林鳳珠響起一串銀鈴嬌笑道:“萬老師,你還不知自己已陷入危境麽?”纖手一揚,麵前立彌漫起一重白煙,將汪紹清一並隱入。


    萬釗目中怒芒逼射,厲喝道:“賤婢,你走得了麽?”


    右掌剛欲揮出,忽聽廳外隨風傳來一聲陰惻惻冷笑,笑聲冰寒,令人毛骨悚然。


    三人麵色一變,反身疾掠出廳,落在廳外一片廣場中,隻見場中立著十數個均年在三旬以下麵目鷙冷的少年。


    匡子衡認出是金麵老賊廿八名高手中十五名精英,麵色又是-變,低聲道:“這些人均是金麵老賊門下,奇怪,汪紹汪何以不沒防任意容他們侵入,其中分明大有蹊蹺。”


    眼前紅影一閃,一個紅衣勁裝少年落下,兩指疾點向匡子衡“期門大穴”。


    出手奇快,玄奧絕倫。


    匡子衡心神一凜,塌腰吸腹,挪身疾飄開五尺。


    他雖閃身得快,卻亦被銳利指鋒劃開衣衫寸許口子,禁不住麵色大變,目中吐出兩道碧綠寒芒。


    “百花門下也不過爾爾。”笑聲桀桀,宛如梟鳴,霍地撥出一支奇門兵刃,似仙人奪卻多出五須鋼鉤,長約三尺二寸,刃


    背有五個大小孔,這支兵刃藍光閃閃,隨手一振,發出一片悸人心魄的嘯聲。


    隻見紅衣少年麵色一沉,道:“尊駕可是姓匡麽?”


    匡子衡暗聚功力,蓄勢一擊出手,道:“不錯,兄弟正是姓匡。”


    紅衣少年道:“在下奉家師之命,請轉告令師速出中原,不然百花門下將無人幸免。”


    匡於衡大笑道:“閣下未免太狂了。”


    紅衣少年沉聲道:“那麽尊駕就認命了吧!”


    突然乾坤七掌華三元從紅衣少年身後掩至,雙掌交錯,勁風如山望紅衣少年胸後襲去。


    紅衣少年卻似背後長了眼睛,奇形兵刃奇奧一振,環身立起一片藍虹,夾帶著悸人嘯音。


    隻聽華三元厲嗥一聲,蹬蹬蹬,急退三步,蓬咚跌坐在地上,兩腕齊齊折斷,血湧如柱,從左胸至右小腹,穿了五個小孔,孔內溢出絲絲黑血,麵色慘厲道:“你這是什麽惡毒武功。”


    華三元委實禁受不住渾身另有一種蟲齧蛇咬的痛苦,豆大汗珠冒出如雨,狂叫一聲,仰麵倒下。


    紅衣少年陰森森一笑,惡毒目光注視了匡子衡一眼,沉聲道:“匡老師倘能認出在下方才施展的那招式武學,在下立即放手而走。”


    匡於衡一身武學內外兼修,淵博精湛,卻未能瞧出紅衣少年方才那一怪異奇招詭異變化,自然不知名稱,麵色由白而紅,紅中透青,楞在當場,做聲不得。


    毒手摩什萬釗雖是卓著盛名魔頭,但對當前的紅衣少年似有顧忌,卻又不甘示弱,哈哈大笑道:“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老夫數十年未用兵刃,今日也不得不見技手癢,意欲領教幾招。”右掌一拍腰間,帶出一柄蟒鱗軟劍,劍梢一振,幻起一片如雨點般劍影。


    紅衣少年似知毒手摩什萬釗是唯一強敵,決定快攻出手,使對方措手不及,倏地一揮手中奇形兵刃,隻見一片奪影淩空罩下,帶著悸耳蕩魄嘯風,攻勢淩厲無匹。


    毒手摩什萬釗委實薑辣老練,蟒鱗軟劍變招飛灑出一片劍雨,左手兩指曲彈而出。


    空中立升起一串金鐵交鳴之聲,雙方招勢卻未衰竭,反更淩厲轉毒,隻見紅衣少年身形搖撼兩下,顯為毒手摩什用指力所中。


    這時,匡子衡嘬唇送出了一聲長嘯,高亢雲霄。


    散立四外的金麵老人門下聞聲一擁而上,高喝道:“你鬼叫什麽?”各各施展辛辣毒招圍攻匡子衡。


    紅衣少年雖為毒手摩什指力所中,隻冷哼一聲,手中奇形兵刃疾出三招,奪影如山壓下。


    驀地——


    隻聞一聲金鐵交鳴的巨震,萬釗與紅衣少年身形霍的分了開來,隻見萬釗一件長衫被劃裂成支離片幅,藕斷絲連隨風飄舞,麵色猙獰駭人,紅衣少年卻麵色慘白如紙,目中怨毒冰冷。


    匡於衡倚仗一柄鐵骨摺扇,迎敵十數名高手,雖然招式詭奇,但金麵老人門下各有一套辣毒的武功,約莫一盞茶時分過去,匡子衡是守多攻少,憑神奇的身法跳躍騰挪避讓開迅猛的攻勢。


    突然一個銀衣勁裝少年朗聲喝道:“匡子衡,你還不束手歸降麽?嘯音求救有若空花沾影,你那助手均被我等攔截無法侵入雷池一步。”


    匡於衡聽得心神大震,嘯音發出甚久,卻未見半個同門前來,所說顯係真情,並非虛言恫嚇,心內思念電閃,盤算逃出之策。


    紅衣少年麵色漸漸恢複如常,冷笑道:“萬釗,你豈料在下還有動手之力,你若再接得住在下三招,在下網開一麵,任你逃生,決不追殺!”


    萬釗厲聲狂笑道:“好狂妄的口氣!”


    語聲未落,紅衣少年已自幻起一片如山掌影罩下。


    忽聞萬釗一聲冷哼,穿空猛騰拔起,厲聲道:“好小輩,際我再見時就是你喪命之期。”


    去勢如電,餘音嫋嫋,轉眼身巳落在數十丈外。


    紅衣少年似耗損真力過巨,無法追趕,目中射出兩道怨毒中光,嘴角泛起陰狠的笑容,喃喃自語道:“在下等著就是。”


    匡子衡一見毒手摩什萬釗逃走,不禁膽寒,頓萌逃意,鐵骨扇一轉,身形霍地拔上半空,頭下足下,身化飛鷹搏兔,摺扇嚓啦一響,散飛敫射出漫空灰白色雨點般珠狀暗器。


    灰白珠雨自相激撞,爆發出一股濃鬱異香的毒霧。


    隻聽一聲大喝道:“蝕骨斷魂香,退。”


    合攻匡於衡的金麵老人門下疾飄散開,匡子衡卻趁機在半空中一變身形,往莊外掠去。


    匡子衡兩足沾地欲起時,迎麵隻見兩條人影一閃,大喝道:“想逃麽,回去!”


    劍光耀目,寒罡逼體,迫得匡子衡身形疾飄回去。


    來人正是年頌慶宋天保兩人,雙戟一劍正待出手再攻,匡子衡已自長長歎息一聲,道:“一著錯滿盤皆輸,兄弟俯首認擒就是,但事情尚未了,依兄弟之料,日後情勢將更慘烈,無所不用其極,諸位將永無寧日了!”


    一個黃衣少年快步走上,冷笑道:“兩虎相爭,終有一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何必多言。”說著兩指疾伸,在匡子衡“玉井”穴上點了一指。


    匡子衡怨毒地望了黃衣少年一眼,緩緩閉上雙目不再言語。


    黃衣少年疾然轉身,邁步如飛,走向大廳外,朗聲道;“令主有命,宣金鳳幫主林鳳珠隨在下返山。”


    廳內忽翩若驚鴻般掠出五條嬌俏身影,林鳳珠手捧金風三令,身穿白色羅衣,笑靨如花,美豔照人。


    她身後緊隨著四個貌美玄衣勁裝女婢,抱刃而立。


    林鳳珠道:“令主何故見召。”


    黃衣少年道:“欲林幫主自行認罪!”


    林鳳珠嬌笑道:“我有何罪,目前還有要事待辦,未便同行。”


    黃衣少年冷笑道:“恐怕由不得林幫主了。”五指飛出,疾如電光石火向林鳳珠左臂曲池穴上抓去。


    黃衣少年出手快極,五指堪欲觸及林鳳珠左臂,隻聽林鳳珠嬌喝道:“放手!”身形昂立不動,纖纖玉手緩緩劃出“柳絮迎風”一式,軟而無力。


    那黃衣少年竟瞧不出虛實,出手快撒招更快,冷冷一笑道:“姑娘有何話說!”


    林鳳珠嫣然一笑道:“閣下知道此莊為何不設防麽?”


    黃衣少年不禁一呆,搖搖首道:“不知!”


    林鳳珠道:“你我誼屬同門,我亦無與令主為敵之意,金鳳幫基業蕩然因果一時之間也難解說得清楚,不過諸位自問武功比令主得意高足韓宗善柳金吾及本幫護法苟涵煙如何?”


    此刻黃衣少年同黨均聚立在身後,聞言麵麵相覷。


    黃衣少年目露詫容道:“請問林幫主此話真正用意為何?”話聲一頓又道:“但聞恩師令主言韓宗善柳金吾兩位師兄武功資質均係上乘,無不高過我等,如非林幫主生心叛離,韓柳兩位師兄怎會遭害……”


    語尚未了,林鳳珠麵色微寒,道:“閣下何以見得我生心離叛,韓柳兩位師兄已遭害。”


    黃衣少年冷笑道:“恩師寒潭取寶,攻敗垂成,如非林幫主……”


    林鳳珠厲叱道:“我做了什麽?倘非強敵侵襲,荀護法被困在黃蜂峽中,逼不得已施展‘顛倒乾坤魔法’,將黃蜂峽炸成石粉,苟護法亦重傷致死,金鳳幫眾傷亡殆盡,我潛跡此處勢非得已,不想令主竟謂我生心叛異,豈不是令人寒心。”語畢淒怨一笑道:“倘不見信,韓柳兩人現尚在莊內養息,他們兩人受北鬥令閻鵬展老賊辣毒指力所傷,仍昏迷不醒,諸位一瞧就知我所言不虛。”


    黃衣少年星目中泛出困惑不解之色,詫道:“真的麽?”


    林鳳珠手指東北宛如一片紅雲的桃林叢中一幢白色精舍道:“我領眾位前去。”


    四婢身形一動隨林風珠向桃林而去。


    黃衣少年回麵望了一眼,道:“不論如何,我等必須查明林鳳珠之言是否屬實。”


    金麵老人門下疾隨林鳳珠走去。


    那白色精舍一間寬敞臥室中相對設了兩張木榻,榻上分臥著韓宗善,柳金吾兩人,麵如金紙,雙眼微張,慘淡無神。


    黃衣少年等人均曾由韓宗善柳金吾傳授本門武學以紮實基礎,故而一見就知,目睹兩人瘦弱不堪,對於林鳳珠之言,顯然有四五分相信。


    隻聽林鳳珠說道:“因為男女授受不親;每日必由汪紹清莊主推宮過穴,使散亂之氣血逐漸循歸主經並保持心脈不斷,但你們兩位師兄仍不能搬動,恐氣血浮竄口吐黑血而死。”說著笑了一笑道:“我若隨諸位去見令主,恐韓柳二人難免一死,再說諸位此來必引來強敵侵犯,依我相勸,不如急回稟明令主,定商大計,否則……”


    正說之間,忽聞穀外衝起一支響箭,帶起銳嘯劃破雲空,疾傳而來。


    林鳳珠麵色一變,道:“不好,強敵來啦!”


    黃衣少年道:“是否因我等之故?”


    林鳳珠道:“正是。”


    室外忽掠進一個麵目森冷少年,道:“西域百花老賊門下雖為我等擊退,但他們心有不甘,引來中原門派高手趕來……”


    黃衣少年冷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何可懼,走!你我迎敵去。”


    林鳳珠正色道:“萬一你等失手落敗被擒,逼出令主潛修所在,為令主帶來無窮大患,則罪孽深重,百死其贖!”


    黃衣少年聞言心神一震,忙抱拳謝道:“如非林姑娘一言提醒,在下還在夢中呢。”一聲走宇出口,紛紛疾如電射掠出室外而去。


    林鳳珠蓮步盈盈走出室外,隻見金麵老賊門下已人跡去杳,發出一聲曼怨歎息道:“黛青,我們隻有守候霍相公趕來了,唉,我真不想卷入這場江湖殺劫中,無奈迫不得已。”


    驀見桃林之內一條人影疾閃而入,隻見一個獸皮短裝少年身法奇快奔來,一見林風珠絕世姿容,不禁凝注在林鳳珠身上,淡淡一笑道:“在下隗獨,請問姑娘他們往何處去了?”


    林鳳珠玉靨一紅,道:“原來是百花神翁高足,他們是誰?”


    隗獨道:“金麵老賊門下。”


    林鳳珠道:“隗少俠來遲一步,他們巳離去啦!”


    隗獨似神意不屬,一雙眸子泛出異樣光芒,逼注在林鳳珠麵上,嘴角似笑非笑道:“姑娘絕世姿容,麗比天人,在下儀慕難巳,不知可得一親芳澤否?”


    林鳳珠聞盲玉靨緋紅,心頭如小鹿亂撞,隻覺隗獨異樣目光勾魂攝魄,閃躲避讓不開。


    驀聞一聲大喝道:“小輩,你來此則甚?”


    隗獨猛感身後一股強風襲來,禁不住身形疾閃,右臂一圈,身隨臂轉,五指飛攫抓出。


    來人是一麵目醜陋怪異光頭老者,冷哼一聲,雙掌奇奧無比迅快攻出九掌,招招攻向意想不到的部位,雷厲電閃。


    隗獨單掌迎敵,掌影飛花般灑出,將來人辛辣招數卸了開去,趁隙逼攻老者,嘬唇發出一聲怪嘯。


    嘯聲未絕,穀外紛紛掠來裝束怪異,身著五顏六色彩衣西域高手。


    隗獨左手疾指林鳳珠,-喝道:“將這位姑娘擒回,不得傷害於她。”


    一株古槐之下送來一聲陰森森冷笑道:“無恥已極,還不滾了出去。”


    林鳳珠聞聲一喜,隻見一條紫色人影疾瀉而下,身未落地,一個鷂於疾翻在隗獨身前,右掌疾揮而出。


    隗獨隻感被一股綿軟無形潛力牽了開去,不禁大驚,抬目望去,隻見一個冷漠如冰的紫衣少年,目光宛如利刃般,忍不住暗中打了一個寒噤。


    紫衣少年兩眼一瞪,殺機暴熾,喝道:“虧你還是百花翁的衣缽傳人,金麵老賊廿八名門下侵擾中原,令師自告奮勇,以挽住狂瀾於既倒為自任,豈料一再铩羽,同門被擒,還有臉在此耀武揚威麽?”


    隗獨不禁一呆,道:“什麽人被擄?”


    “匡子衡。”


    隗獨當然知道匡子衡被擄,無奈騎虎難下,故作癡聾不知,此刻隗獨抱拳笑道:“蒙君見告,感激不淺。”目光深深注視了紫衣少年一眼,轉身率眾如飛退去。


    紫衣少年道:“隗獨心有不甘,恐會卷土重來!”


    林鳳珠走上前去,盈盈-福,笑靨如花道:“相公別來無恙?”


    霍文翔道:“鳳姐好!”


    林鳳珠歎息一聲道:“賤妾不以西域百花門下為憂,老賊門下無一不是各有一項絕學在身,隻覺比百花之徒尚要可怕!”


    霍文翔默然點點頭,銳厲目不四顧了一眼,神色略現不安。


    那光頭禿額老者正是塞外人魔藍景輝,目睹霜文翔神色,忙低笑道:“老弟,你已三日三夜不寐趕來此處,也可略作休息,諸事有我呢,百花老賊雖近在咫尺,卻也不敢妄狂侵入一步,多樹強敵,對他並無好處!”


    霍文翔道:“金鳳幫昔年為老賊最強有力的黨羽,百花翁始終疑慮未去,在下料他必不死心再度重來!”


    林鳳珠道:“賤妾已有萬全準備,相公小作憩息何妨。”


    霍文翔點點頭,隨著林鳳珠走去。


    日落崦嵫,暮色蒼茫。


    偌大的莊院中,沉寂如水,燈火具無。


    突然五條黑影一閃落在廣場中,身法疾快撲向一幢花軒而去。


    那軒內已燃亮一星燈光,熒熒如豆遊移不定,憑添了一種異樣的氣氛。


    五條黑影一掠至窗前,燈火立即滅去,忽聞窗內傳出陰惻惻冷笑道:“來人可是奉百花翁之命而來麽?煩請轉告於他,他胸中有何疑慮,不如獨自一人前來商談,免傷無辜。”


    “好狂妄的口氣!”


    一條人影疾射穿窗掠出,喝道:“五位形像裝束當是隗山五鬼。”


    夜色沉沉中隱隱可見五人身形瘦長如竹,穿著白色長衫,目光陰寒懾人。


    此刻,五鬼一見此人穿出窗外,十掌疾推,“蓬”、“蓬”,擊實在那人體上如中敗革,五鬼不禁心神猛駭。


    忽地,簷前升起一盞孔呀燈,射出強烈黃光,映射著五鬼駭悸麵色。


    隻聽霍文翔冷笑道:“掌力陰毒,暗算偷襲,本該賜死,因在下不願樹敵,還望轉告百花翁,此處並非金麵老賊沆瀣一氣……”


    不遠處忽生起長笑道:“說得好聽,怎奈老朽不中你的詭計。”


    十數丈外隻見百花翁緩緩走來。


    霍文翔麵寒如冰道:“信與不信,端憑於你,百花老師如再犯敝莊,休怨在下心辣手黑了。”


    百花翁大笑道:“老朽一向行事輕不出手,出手即無反悔之理。”


    霍文翔冷冷一笑道:“百花老師尚不知今日之危麽,那金麵老賊已挑動甚多久已不在江湖露麵的高手,紛紛和你作對,百花老師如執迷不悟,覆滅之禍當在不遠。”


    百花翁麵色微變,冷笑道:“危言聳聽。”


    陰山五鬼突然各取出一柄寒光逼射的短劍,同聲大喝,五劍振出漫空精芒,湧襲霍文翔而去。


    驀地,陰山五鬼發出一聲怪叫,漫空精芒俱斂,五柄短劍嗆啷脫手墜地,隻見五鬼右臂緩緩彎了下來,麵上淌出豆大冷汗。


    百花翁見狀大感震駭,他竟未察見霍文翔是如何出手的,兩道目光漸漸泛出異樣光芒。


    “不必向在下施展迷魂魔法,在下指點你一條明路,金麵老賊門下挾持匡於衡似向米倉山而去,你我是敵是友,全在你一念之間,陰山五鬼咎由自取,三日之內,不能妄動真力,言盡於此,百花老師請回吧!”說著,手掌一揮,燈光疾隱,又恢複了一片黑暗,霍文翔已人蹤跡杳。


    百花翁麵色異樣難看,鼻中冷哼一聲,率著陰山五鬼離去。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全莊燈火一明,大廳中霍文翔正與汪紹清執手寒喧,一條人影疾逾閃電掠入大廳中,霍文翔發現來人正是冷鴻,神色慌亂,不禁趨前詢問道:“冷老英雄為何如此?”


    冷鴻一見霍文翔目中神色一亮,喜形於色,道:“虞姑娘今晨聞訊少俠再出江湖,在漢中現蹤,堅欲老朽隨行尋覓少俠,不料無意窺聽金麵老賊門下說話,得知米倉山為老賊秘密分舵,姑娘心切父仇,已趕往米倉山,命老朽回報林幫主,途中不時發現久不露麵武林高手,奔向米倉,敵友難分,恐虞姑娘此行凶多吉少。”


    霍文翔不禁頓足長歎道:“大巴米倉綿亙千裏,不明確處無異大海撈針,冷老英雄你與在下同行,不過在下尚要囑咐林幫主幾句言語,慎重安排,以免在下後顧之憂。”


    冷鴻道:“此乃理所當然之事,老朽在此相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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