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寧錯步一飄身,堪堪在崖石後麵藏妥身來!


    耳旁異聲大熾!


    但聽枯草一聲響,嗖地一聲—


    其疾無倫地,打崖下穿起一條小巧而輕靈的白色身影來……


    由下而上的這條白色身影,來的過份陡然,展寧本能地往回一縮身……


    兩眼凝神,卻向崖石隙縫中打量出去——


    果然不出所料,來人當真是個年不弱冠的孩子!


    這孩子,至多隻有十三四歲,唇紅齒白,一身緊靠的白色衣褲,出落的俐落幹淨,煞是可受得緊!


    別看他小小年紀,隻須一見他這“一鶴衝天”的奇疾身法,不用說得,他的武功根基劄實,不輸於當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展寧以為是自己的身形暴露了,這孩子聞聲知警,必定是衝著自己而來的!


    但是,不然!


    這孩子一式躍上峰頂,點足再一藉力,一個箭步撲向右邊去了!


    右邊,一聲短促的急語之聲傳來:


    “白兒,你的事完了?”


    白衣孩子嘻笑道:“完了!我刻上了六個大字——‘展寧死在這裏’!這一來,不使這三人亡魂喪膽,也要使他們膽戰心寒,嘻嘻!”


    一句話說到這裏,對下麵望得一眼,又道:


    “怎麽樣?紅兒,那臭叫化與黑衣姑娘麽樣了?”


    隨著這聲問語,霍地,打石山背後又露出一個人了!


    站起來的這個人,也是一個髫齡童子!


    這孩子站起身來,較之那個白衣孩子還要矮上一個頭,顯然地,他的年紀還要小些,一身紅衣紅褲,配合著蘋果般地臉蛋,宛如一團火焰一般!


    他,身形甫剛站起,戟指崖下輕笑道:


    “當真奇怪得很,那個討厭的老叫化子,與地獄穀主那個黑衣鬼女,排排坐在石洞隻外的碎石道上,活像兩尊泥塑木雕的菩隆,怎麽一動也不動的?”


    他自己深鎖兩道小小淡眉,繼續又淡然說道:


    “還有那個姓展的大小子,怎地一直不見出得洞來,未必有什麽……”


    白衣孩子倏地一轉臉,對周遭急瞥了一眼,麵露奇色道:


    “咦!紫兒那裏去了?現在究竟該要怎樣展開行動?也得他來拿個主意呀?……”


    紅衣孩子也啟眼對身後環掃同瞥低聲急叫道:


    “紫兒,紫兒,你在哪裏?……”


    夜風輕拂,帶動枝葉沙沙有聲,哪有被稱作紫兒的人回答的聲音?


    別說那一紅,一白兩個孩子駭然不解,就連潛藏在岩石後麵,直在凝神觀察動靜,而又露水滿頭的展寧,也覺得奇怪……


    他玄然暗忖道:


    “吮?適才我一步奔上山頭,明明聽得有三個孩子說話的聲音?怎麽一轉眼,卻又沒掉一個了呢?敢情是那被稱作紫兒的孩子,潛下山去搗蛋去了?或者是?……”


    一念未了,前麵又傳來那白衣孩子的急促輕叫之聲道:


    “紫兒!怎地你不回答一聲?這樣一直鬼嚷嚷,不是容易暴露身形了麽?”


    這聲低沉而促的喊叫,當真收到了需要的效果!


    一條沙聲喉嚨高聲應道:


    “沒什麽值得顧慮的了!你倆這裏來!”


    嗓門這一陡然拔高,不但那倆個小孩,就連展寧也同時吃了一驚!最使展寧震駭的,分明這聲答言就在他的身後而起!


    聽得身後這聲知會的語言,展寧哪裏還顧得當麵那兩個孩子,駭然向左猛一挪移,移形換位之後,方始轉身擰回腰來!……


    嘿!站在他展寧身後不及兩丈距離的,不正是一個孩子麽?不須引見,這孩子年約十五六,一身紫色緊身,不正是紫兒是誰?


    這孩子何時潛來身後的?站在自己身後多久了?


    確乎!這是一椿令人萬分神奇,而又使人難以置信的事!


    以展寧今日的一身造詣來說,能夠將那賀天龍打發掉,不論內力與修為,能夠差得了麽?尤其是在流雲和尚動過手腳以後,怕不與巫山婆婆不相上下了吧?


    這紫衣孩子,充其量不過十五六歲,他能有自己恁般的機緣與巧合?


    否則的話,憑自己當前的修為,數十丈以外的飛花葉落之聲,尚且能有所覺,這孩子何時潛來身後,居然使自己一無所知,這不是奇聞一椿?


    雖使人呐罕難解的,是這三個孩子與自己素無一麵之識,他等連番惡作劇,分明是衝著自己而來,這又是為著什麽呢?


    紫衣孩子既已發覺展寧在此,怎地又不出掌襲擊呢?


    在展寧冷不防之下,能夠逃脫一掌之厄麽?


    危險!危險!也當真是奇奧萬端!


    當展寧心念電轉,目注著紫衣孩子一瞬不眨的同時,那紫衣孩子臉上微微笑意,兩眼圓瞪,也逕自緊盯在展寧身上!


    嗖嗖兩響——


    一白、一紅兩個孩子,同時疾步趕到紫衣孩子身邊來!


    看明究裏,先是同聲一個驚“哦”繼而同時嘴噙傲笑,圓溜溜的四隻眼睛,也向展寧打量過來!


    誰也沒開口說話,一陣子出奇的沉寂!


    夜風颼颼,場麵靜的真個有些怕人!


    還是展寧急欲解開這個悶葫蘆,強呈笑意道:


    “三位小友知道我是誰麽?”


    一句話,宛如一粒石子投進水不揚波的枯井裏,激起圈圈漣漪來……


    反應來了!


    先是當麵這三個孩子,彼此互投一瞥夷然不屑的臉色,相繼引發一串令人難猜難懂的奇笑之聲。


    笑聲中,充滿自信、譏諷、鄙夷的複雜情感。


    盡管展寧麵對三個孩童不顧發作,聞得笑聲,也油然興起一股怒意!


    未待他啟口,居中那個紫衣孩子臉上的傲然笑意不收,戟指說道:


    “誰不知道你就是名動江湖,單身闖出地獄鬼穀,一手挑了九江分壇,三掌拯救少林寺,適才又放倒那賀天龍的展寧大俠,未必你真人不露相,在我等三人前,還要意圖狡賴不成?”


    人小話重,份量端地不輕!


    一口將展寧的作為全盤托出,頓使展寧猛然又一驚!


    右側那個最小的紅衣童子,一撇小嘴道:


    “有什麽了不起?別認為這是驚天動地,轟轟烈烈的大事,在我紅衣童子看來,當真是渺乎其小,不但不足掛齒,而且也要令人笑掉大牙!”


    耳聽逆耳的漫罵之言,展寧極力按捺住上衝的怒意,微微一笑道:


    “憑麽說來,三位小友是衝著我展某來的嘍?”


    “不假!”


    紫衣孩子偏臉一瞪眼,製止住剛才接口答話的白衣孩子,又向展寧傲笑道:


    “展大俠,我對你實話實說了吧,我三人來這龍門山,原本是尾躡著那賀天龍來的,想不到不用我等費上一番手腳,你展大俠已經將他打發掉了!……”


    有這一說,展寧怕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反複忖思有頃,奇然問道:


    “你等既是為著賀天龍而來這龍門山,現在不需勞動三位小友的手腳,心願已告如願以償了,為什麽一再又來向我挑釁,難道我製服賀天龍不該?不是……”


    言未落音,紫衣孩子已是一聲狂嘻道:


    “賀天龍樹大招風,列為我等的第一號對頭人!你展大俠不過隻是一位後起之秀,委屈一點,將你列為第三號對頭人!現在,第一號已然解除去了,你想,我等的下一步驟是什麽?何況冤家路窄,又在這裏狹道相逢?……”


    站在右側,雙手插在腰際的紅衣孩子,想是有些不耐煩了,臉一偏,神氣活現地道:


    “紫兒,要同他恁般嘮嘮叨叨幹什麽?趁這大小子在此孤身無援,將他及早打發掉不好?”


    紫衣孩子哈哈大笑道:


    “你以為他走得了麽?哈哈,不是我自詡技高,自命不凡,縱然加上一個吳叫化子,與那個黑衣鬼女,又能如何?哈,哈哈哈!”


    笑聲一收,又向展寧冷然一笑道:


    “展大俠,單看適才你對賀天龍的處置態度,勉強算得一個磊落光明的真君子,正因為這,我放棄出掌暗襲你的機會,怎麽樣?我等走幾招試試如何?”


    紫衣孩子話聲一落,站在他兩例的紅白雙童,首先發動攻勢……


    但聽得兩聲輕笑交相出口,兩個孩子全是十指獷張,相率撲過身來!


    來勢其疾如電,直如鬼魅淩風!


    展寧點足離地,飄身躍上半截石竹的頂端,這一閃切合時機,避過了兩小第一招!


    眼看這二人變式又等來攻,急向紫衣孩子大叫道:


    “慢來!慢來!要想打架展某一準奉陪就是,我有幾句話還沒說得清楚……”


    紫衣孩子喝住紅白兩小,一步欺進身來道:


    “展大俠有話請講,最好是簡簡單單!”


    展寧曳衣飄身落地,淡然微笑道:


    “用不著你等顧慮什麽,我展某與人相搏,絕不打算有人從中援手,現在,隻需要你等還我一個必需交手的公道來,我一準陪你三人舒動舒動筋骨就是!”


    白衣孩子一聲大喝道:


    “你有話話說,我等管叫你死而無怨,死的明明白白!”


    展寧一無怒意,微微笑道:


    “你三人立意招惹是非,將我展某列為第二號對頭人,既將我與那賀天龍相提並論,就是說,你三位小友打從地獄穀來的嘍?”


    “可以這樣說!”小白衣孩了搶著答出這一聲!


    展寧疑念難解,故作打趣道:


    “可以這樣說嗎?這種答覆不是含糊了些?太以欠缺堅定了麽?”


    紅衣孩子一步前跨,一仰他的蘋果小臉道:


    “有什麽欠缺堅定?又有什麽含含糊糊?我等來自地獄穀卻是半點也不假,至於存心要殺你展寧,與那地獄穀主殺你的目的,卻有些許不一樣!”


    “目的不一樣?啊啊,這倒是奇聞!”


    展寧叨以解嘲說得這一聲,雙手一攤又道:


    “那我倒要請問,你三位小友要殺我展寧的目的何在?”


    紅衣孩子脫口答道:


    “這有什麽值得納罕的?就因為你與賀天龍的性質相同,同是剽了幾招‘天羅掌’,而在武林中逞強的人!”


    有這一言,展寧似是曙光乍現,哦了一聲道:


    “哦,原來是針對天羅掌而來的!”


    隨即,一念又與他又宛如落身在重重玄霧裏了,麵上極力抹去驚詫之容,故作輕描淡寫地,打趣說道:


    “使用天羅拳,難道也觸犯了人家什麽禁律了?再說得明白些,這天羅掌也非三位小友家家中的傳世之寶,誰用得?誰又用不得?”


    白衣孩子,倏然插言大喝道:


    “就是不容許被人家使用,所以就必需殺了你!”


    展寧心中疑念末盡,含笑又道:


    “這倒是怪事一椿,禁止別人使用天羅掌,三位小友能有什麽權利?”


    “當然有權利嘍!”紅衣孩子撇嘴冷笑道:“否則誰願意狗拿耗子,大熱天多管這檔子閑事?未必我等當真要給地獄穀主打什麽抱不平?讓他……”


    話未落音,紫衣孩子已是大聲喝止道:


    “紅兒你說的太多了!”


    紅衣孩子舌頭一吐,果然住口宴住話尾,不出一聲……


    展寧豈肯放過當前這個機會,對三小掃一瞥報以嘻笑道:


    “據我所知,天羅掌創自雪山長眉和尚,與你……”


    不待話聲終了,白衣孩了冷哼一聲,接口道:


    “你知道這個就夠了,何必……”


    展寧蛇隨棍上,緊接一問道:


    “三位小友的萬兒是?……”


    紫衣孩子睥睨笑道:


    “雪山三色童子,你可曾聽人說起過?”


    “雪山三色童子?雪山?……”


    “雪山?三位小友來自雪山的?”一言勾動展寧的滿懷疑念,駭詫不絕地問出這一聲!


    紫衣孩了想是會錯了意,傲然一笑道:


    “敢情你聞名喪膽,已是有所怕懼了麽?我就是紫色童子,你有什麽絕招辣式,盡管衝著我來招呼,若是我紫兒招架不下來,三色童子從此除名!”


    傲氣橫生,儼然一付大人口吻!


    見狀,展寧打打心底裏浮起幾絲笑意,卻又不敢笑出聲來,因為,當前麵對著的,乃是三個涉世不深的孩子,假若他三人老羞成怒,接踵而來的,豈不就是一場好打?


    尚有些許疑念及待澄清,豈是能夠貿然動手?


    想到這裏展寧強行按住笑意,極其莊重地道:


    “三位小友的大名久仰,但不知,你等與那長眉老前輩怎麽稱呼?”


    一聲久仰,紫色童子心頭已是受用已極,麵色亦複和緩了許多,眉兒一揚道:


    “他是我等的曾祖師,你問這做啥?”


    一言一語已至緊要關頭,展寧佯作恍然省悟道:


    “有這一說,我才真正明白了!”


    “你明白什麽?”


    展寧有心旁敲側擊,故出奇峰道:


    “現在我才明白,三位小友此次應邀下山,就是因為在當前武林中出現了天羅掌,而天羅掌又是令曾祖師真知獨創,雪山派不容有人褻瀆這項神功,所以被那地獄穀主說動了心,有心將當前武林中使用天羅掌的人斬盡殺光,可是?”


    “不錯!”紫衣童子點一點頭。


    展寧微笑又問道:“雪山派此次應邀出山的,就僅隻你等三位小友麽?”


    “當然還有人嘍!”白色童子傲然插口。


    紫衣童子頓然如警,偏臉又喝道:


    “白兒不要插嘴!”


    展寧哈哈笑道:


    “事無不可對人言,大丈夫行事光明正大,有什麽必要吞吞吐吐的?你能告訴我雪山派來了什麽人,讓我展某作鬼也甘心,不好?”


    “告訴他就告訴他,難道他姓展的,還打算生離這龍門山麽?”


    逞強口出的這人,正是那年紀最小的紅色童子,他,徒逞傲氣說得這一聲,逞向展寧撇嘴一哂道:


    “老實告訴你,還有我爺雪山百樂仙翁,怎麽樣?”


    展寧還有一念未釋,微笑又道:


    “地獄穀,上自穀主,下至走卒,一律全以裝神扮鬼出現,你等雪山三色童子,怎地又借用地獄穀的一條假蓮花幡,你三人的鬼號又該怎麽稱?”


    “放你的狗屁!”


    聲落人到,紫色童子已是飛身撲上前來!


    指望顯顯顏色,先結展寧一記耳光!


    打那紫色童子陡然潛在身後,未被發覺起始,展寧早就對這三個小子留上了神,不敢低估並排站在當麵的三個孩子!


    此刻乍見紅景暴閃,其疾宛如一瞥驚鴻,遂也腳下“流雲步法”,踩動,飄身閃開……


    紅色童子一撲落空,口裏愕然驚叫一聲,換式又撲上前來……


    展寧一飄一閃,移形連換幾位,與這紫色孩子直如捉迷藏一般……


    一紫一白兩個孩子,雙雙撲在紅色童子身前,搖手止住他怒極不服的苦追,擰腰回身,向負手含笑的展寧問道:


    “你的話可是說完了?”


    展寧招手笑道:


    “最後還有一句,問得問不得?”


    “有屁快放!”


    “凡是地獄鬼穀的人,不是稱作閻王,就是喚作判官,我問你三位小友可有什麽出奇的鬼號,未必是我問錯了?”


    紅色童子臉色一變。


    “說錯也沒錯!你既是執意要問,我也就坦坦率率來答覆你,我等與地獄穀主隻有行為上的一致,在目的上卻是截然有所不同的,這話你懂不懂?”


    眼看展寧住口無言,補充又說道:


    “正因為這個原因,我等遠來地獄穀是客,哪能接受什麽鬼號相贈呢?至於借用地獄穀的假蓮花幡,也就是這個道理了!”


    聽明究理,展寧心上的一方巨石去了一半,語含深意道:


    “這樣說來,雪山百樂仙翁,也沒接受地獄穀主的鬼號封贈嘍?”


    “當然!”


    “難道你雪山派來的四個人,也沒住在地獄穀裏?”


    “當然!”


    “住在哪裏呢?……”


    “住在羊……”


    羊什麽?紫色童子話到嘴邊,忽又硬塞住了!


    瞥一眼神含企盼的展寧,怒聲相向道:


    “你問這些幹什麽?與你有什麽相幹?”


    白色童子也自戟指大喝道:


    “嚕嚕嘟嘟大半天,現在該動手比劃了吧?”


    身隨話動,欺身撲向展寧!


    “慢來!我還有半句話未完!”展寧閃身避過了白色童子。


    笑嘻嘻地道:“何必不讓我把半句話說完,彼此心安理得打駕不好?”


    “你說!”


    “無法無天的三個小東西,麵對祖師爺,還不與我跪下來麽?……”


    一聲大喝宛如平一聲春雷!


    三色童子頓覺突如其來,麵麵相覷中,也不禁呆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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