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西北高原平涼就進入了風砂季節,由於氣候乾燥,雨水稀少,樹木因數千年砍伐,一眼望去,童山濯濯,滿目荒涼。


    黃土高原因冬季酷寒多風,入夏則乾燥鬱熱,更兼木料奇缺,大多居民均築土窯而住,傍山人家,將山崖削平,築窯而居,宛如蜂巢,錯落有致,極為美觀。


    這日晌午時分,雁唳長空,狂風砂吹雷勁疾,似陣雨般呼嘯蕩起漫空黃塵,遮天蔽日,太陽沉鬱金黃,嬌軟無力,寒意蕭瑟,人跡寥落。


    平涼西關外七裏許,隱隱傳來一片奔馬蹄聲,風砂彌漫中隻見一騎快馬如飛疾馳,騎上人伏在馬背上,似身負重傷。


    馳經一片窯洞前,騎上人突發出一聲悶哼滾下鞍來摔在地上,馬匹衝出十數丈遠,發覺主人墮鞍又折了回來,停在主人身側。


    馬主人掙紮爬起,低喝道:“畜牲!你是想我死麽?”


    伸手一揚,一掌拍在馬股上,那馬發出長嘶,似禁受不住疼痛,奔雷掣電急馳而出,馬主人又昏死倒地。


    土窯人家為避免風砂入侵,均開門閉戶,突然,第三家木門開啟,一個少年探首外望,發現距門首不遠倒著一人,啊了一聲,急忙奔出抱起那人入內。


    那騎上人穿著一襲土黃色勁裝,多處殘破,血跡斑斑,脅下掛著兩隻豹皮革囊,鼓突隆起,肩背一柄斑爛鞘古劍,雙目下紮著一麵烏巾,年歲約莫在四旬開外。


    少年沉著不亂,放下那人睡在土坑上,回身關好門戶,再解下那人紮麵烏巾,不禁啊了一聲。


    隻見那人嘴角淌著一絲黑血,麵如金紙,少年伸手一按,查視傷者脈象,須臾,忙進入鄰室。


    鄰室中四壁木架上擺滿了瓶罐書籍,少年約莫十七、八歲,不類西北人民,俊秀皙白,目若朗星,身著一襲珍珠羔羊皮襖,逐一檢視藥瓶,取出三顆紫紅色清香撲鼻藥丸,快步趨在傷者身前,撬開牙關將藥丸喂下。


    驀地——


    門外隱隱傳來數聲馬嘶,少年不禁一呆,疾奔至門隙向外望去,隻見風砂彌漫中現出三人三騎,似欲找尋傷者,三人為防風砂侵襲,也都紗巾紮麵,其中有一中年婦人,墮髻雲鬢,珠鳳雙釵,膚色雪白,彷佛甚美。


    三騎毛片純黑,高昂神駿,隻聽一人發出沙沉嗓音道:“我就不信魯老三挨了一記毒砂掌後,能插翅飛上天去!”


    中年美婦道:“事實上魯英峰已失去蹤跡,座騎已在三裏外發現屍體,我不信魯英峰有如此重要。”


    “賢妹有所不知,魯老三見識奇廣,心細加發,自那次他前往訪謁鐵氏雙雄後,與魏老二潛逃無跡,當家的便嚴命找出其下落,一晃數年,這次幸而狹路相逢,豈可容他逃去,故我等任務極為艱钜,耗時也日久,成否尚在未定之天,難容梗阻……”


    “但魯英峰生死未卜。”


    “髒腑離位,五內俱糜,雖不死也重傷無疑,絕難苟延七七之期。”


    中年婦人冷哼一聲道:“他縱然難活命,謹防他識出你本來……”


    “是以愚兄必須查明魯英峰生死。”


    忽地另一騎上人疾躍下鞍來,彎腰拾起一枚鐵疾黎,冷笑道:“此非魯英峰獨門暗器麽?”


    中年婦人接在手中望了一眼,沉吟須臾道:“魯英峰身受重傷墮馬,暗器必在他墮馬之際失落無疑,可見他已為人救走,隻是他座騎死謎難解。”


    沙沉話聲答道:“魯老三必藏身近處……”聲猶未了,十丈開外風砂中突衝起一條飛鳥般身影,在三騎頭上飛掠而過,三人如飛疾追而去。


    少年在門內暗籲了口氣,轉身走回室內,隻見傷者已蘇醒而起,向自己抱拳道:“承蒙老弟施救,但不知老弟從何處得來靈藥?”


    “家父深諳醫理,平涼盛產藥材,遵租上秘方配製,所幸尊駕傷未至死,服藥轉愈,但髒腑似受損極重,非俟調息複元才可行動,否則舊創複發必將不治,尊駕請安心靜養兩月。”


    傷者目露感激之色道:“令尊咧?”


    “日前去阜蘭訪友,不久即回。”


    “老弟姓名不知可否賜告?”


    “在下名喚狄康,尊駕可是姓魯麽?”


    傷者大驚失色,詫道:“狄老弟何以知之?”


    狄康微微一笑便將窺見門外三騎詳情說出。


    那人臉上如升起一重霾雲,點點頭道:“我就是他們口中所稱的魯英峰。”倏地神情開朗,軒眉微笑道:“狄老弟秉賦極佳,是一習武上乘之材,但我看來,老弟卻未習練武功。”


    狄康搖搖首道:“在下曾有此願,但幼年先母見背,與家父相依為命,不忍遽離膝下,何況良師難遇……”


    魯英峰微微一笑在囊中取出一冊薄薄的紙卷,道:“三年前魯某在天山冰窟無意拾獲,為上乘武林絕學,但與魯某習練的大相逕庭,得手如同廢紙,謹以奉贈,魯某盡二月之期,與老弟互相切磋,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狄康心中大喜,接在手中道:“請問騎上之人是何來曆?”


    魯英峰黯然一笑搖首道:“老弟還是暫且不問的好,倘蒙見重,懇求老弟一事,不知可否?”


    狄康聞言怔得一怔,答道:“如力之所及,在下無不應允。”


    魯英峰笑道:“就因老弟不擅武功,不致令人起疑。”說著在囊中取出一枚古錢,鄭重囑咐了幾句。


    狄康點點頭轉身戴上風帽出門落了鎖,冒著狂風砂向平涼城走去。


    他雖不擅武,耳目卻極聰靈,彌漫風砂中隱隱察覺兩條可疑人影暗暗躡蹤其後,佯裝不知,繼續望前鑽行,忽聞語聲隨風入耳道:“這娃兒不懂武功,並無可疑。”


    隻見兩條紅色人影疾如流星由身側掠過,迅杳入漫天風砂前途中。


    到達平涼城已是萬家燈火,狄康走入一家布莊剪了一幅藍布出得布莊,忽瞥見對街天安酒樓簷前係著三騎黑馬,心中一動,暗道:“那不是追蹤魯英峰的三人麽?”


    正欲走向對街簷下辨明三人真正麵目,恰巧那三人離店外出,為首是中年美婦,瓜子臉蛋,瑤鼻櫻唇,齒若編貝,惜柳眉帶煞,鳳目吐威,後隨一須發斑白老叟,麻臉高顴,雙目開合之間精芒*射,另一中年漢子,膚色黝黑,濃眉如刷,豹目炯炯,顧盼生威。


    這三人棄騎不就,經北城快步奔去,霎那間,即去無蹤影。


    狄康也是向北,下意識地隻覺三人似與自己同一目的地,暗道:“受人之托,當忠人之事,自己將魯英峰之物交與那人,江湖之事與自己何幹?”


    他鼓風疾行,轉了兩個彎,城廂內顯出紅牆綠瓦,梵唄清磐的金剛寺。


    寺雖不大,卻建築瑰麗宏偉,廟貌巍然,進得山門,夾道兩行蒼鬆翠柏,大雄寶殿香煙飄縱,燭火通明,金身丈二,莊嚴肅穆。


    狄康走入大雄寶殿,隻覺殿內隱含從未曾有靜穆,僧侶俱無,不禁暗中一呆,他跪伏蒲團虔誠下拜之際,忽感脅下一麻,悶哼出聲萎頓倒地。


    他雖被製住,卻靈智未失,隻覺麵前兩條紅影疾閃顯出,忙閉上雙目,但聞一個森冷語聲道:“這娃兒隻是凡夫俗子,並無武功在身,老二!你也未免疑心太大了點。”


    另一陰陽怪氣語聲答道:“小弟感覺那有如此巧合之事,魯英峰在此人居處附近失去蹤跡,他竟往金剛寺而來,其中必有蹊蹺,待小弟搜查他全身,再詳加訊問,一無可疑後定然釋放。”


    狄康隻覺有兩隻手在全身上下摸索搜覓,心中大駭,雖將古錢藏在發內,但提心吊膽怕被找出,然而此人竟忽略發內藏有古錢。


    驀地——


    殿內傳來陰惻惻冷笑,令人毛發悚立。


    狄康睜開眼簾一線,隻見殿外鬼魅疾閃三條身影入來,正是那前見中年美婦三人,玄巾紮麵,六道寒冽如冰的眼神*視著一雙紅衫矮子。


    隻聽中年美婦吐出清脆語聲道:“清淨佛地,居然傷一手無縛雞之力少年,你們川東二矮,不怕貽人話柄,貽笑江湖麽?”


    一雙紅衫矮子喉中發出一聲低叫,殺機猛萌,身如箭射,四掌同推,撲向三人。


    中年美婦身手絕高,移星換鬥,玉掌疾揮而出,叭叭兩聲,巫山二矮肩上擊實兩掌。


    隻聞巫山二矮發出一聲悶哼,身形依自未墜撲向殿外而去。


    中年美婦喝道:“不可讓矮鬼遁去!”


    三條人影疾如電閃追出,殿角暗處忽竄出一個僧人扶起狄康掠向殿後,穿入一間柴屋,堆置木柴如山,僻角隱處呈現一扇暗門。


    此僧人將狄康帶入,拍開穴道後,微笑道:“施主可是尋找貧僧麽?”


    狄康凝目望去,隻見是一枯瘦清臒老僧,但一眼望其左耳微缺一角,不禁訝異道:“大師俗家可是姓魏麽?”


    老僧微笑道:“貧僧正是姓魏,方才聞聽川東二矮之言,就知施主係受貧僧拜弟魯英峰所托而來。”


    狄康忙將藏在發內古錢遞出,老僧望了一望,歎息一聲,道:“想不到十年後此枚古錢可掀起一番彌天浩劫,施主速領貧僧去見魯英峰。”將狄康背起疾掠而出,翻出廟牆外……


    時交二鼓,荒野風砂狂勁更烈,星月無光,宇宙一片混沌,西關外,魏姓老僧偕同狄康已奔返回土窯。


    魯英峰躺在床上默默沉思,忽瞥見狄康偕同老僧進來,忙翻身坐起,道:“大哥,這多年來小弟一直尋覓你的下落,不料你屈身在金剛寺為僧……”


    魏姓老僧淒然一笑道:“就因三弟你江湖尊稱八臂金剛,貧僧才遁身金剛寺的,引起你靈機找來,但如非川東二矮,你我又各天涯一方,彼此無法相見。”


    魯英峰聞言麵色一變,詫道:“川東二矮!”


    魯英峰歎息一聲道:“幸虧狄老弟身無武功,川東二矮雖心狠手辣,但從未妄殺凡夫俗子……”繼將自身來曆敘出。


    十年前,江湖中出現一傑出豪雄,武林尊稱乾坤聖手東方黎明,其時年方四旬,武功極高,門下網羅極一時之盛,東方黎明折節下交,謹恭恂雅,俠名蓋天下,一時無兩,江東三雄霹靂掌戚斌、飛天燕魏少榮、八臂金剛魯英峰同投在東方黎明門下。


    東方黎明自覺羽翼漸豐,誌得意滿,頓萌圖霸武林之念,此本無不可,但他竟不循正軌,圖謀燥急,暗中鏟除異己,不擇黑白兩道,手段毒辣無此。


    白道中有一卓著盛名高手金扇無敵程曉嵐,人極豪爽,卻能洞燭機先,察微知著,從東方黎明言談中即知他日後必成為巨奸凶邪,漸與東方黎明疏遠。


    東方黎明心計至工,聰穎多智,知程曉嵐與其麵和心違,又探悉程曉嵐秘藏一塊金精鐵母,可鑄成八支犀利無匹寶劍,他精擅鑄劍鍛鐵之術,令人前往程曉嵐處索求,允鑄成後各得其半。


    自然為程曉嵐拒絕,東方黎明雖內心震怒怨毒無比,表麵上卻置之泰然,暗中安排誅戮金扇無敵程曉嵐毒計,事為八臂金剛魯英峰探悉,心中大為不滿,藉機奉命外出,偷往程曉嵐居處通知防東方黎明暗害。


    程曉嵐亦預知東方黎明與他已成水火之勢,著實感激魯英峰是個義薄雲天,是非分明的漢子,便告以金精鐵母已埋藏另處,並交與一枚古錢,藏處蘊秘盡錄在古錢語篆圖文上,如他若有不測,則托魯英峰他日若遇秉賦根骨上乘,心胸遠大之士贈與,相機誅此巨邪。


    一晃經年,程曉嵐依舊安然無事,東方黎明逢人稱譽程曉嵐以示不疑。


    歲凋冬殘,大雪紛飛,對山程曉嵐所居王屋絕頂冰凍三尺,鳥盡獸藏,但金扇無敵程曉嵐滿門老幼俱暴斃屋內,一無傷痕,查不出何人所為……


    狄康聽在此處禁不住問道:“此不言而知是東方黎明所為?”


    魯英峰黯然一笑轉首道:“其時東方黎明正值四旬晉二壽誕之期,又逢年盡新春,在府內大宴賓客,笙歌鼓樂達半月之久,魯某雖斷定必係其所為,卻查不出端倪,他卻有不在場的有利確證。”


    狄康詫道:“程曉嵐滿門暴斃是何人發現,從何判斷其死期?”


    那金剛寺老僧正是飛天燕魏少榮,聞言讚道:“問得好,東方黎明壽誕普發請柬,端人投柬送往五台掌門鬆鶴上人,使者到達五台後,途中染上惡疫上吐下瀉,便托鬆鶴上人轉邀程曉嵐,使者留在五台。俟鬆鶴上人到達王屋,即發現程曉嵐滿門俱遭暗算,心口尚有餘溫,五台掌門用盡靈藥亦回天乏術。”


    狄康道:“隻鬆鶴老人一人麽?”


    魯英峰道:“自然還有武林其他卓著盛名高手。”


    狄康不禁默然無語。


    魯英峰長歎一聲道:“其時東方黎明極為震悼,立命罷宴,揚言誓查暗害程曉嵐凶邪,並謂金精鐵母不能被凶邪得去,俾免成為武林大患,一時群雄四出,武林騷動。


    事隔多日,戚老大忽對魯某奉命外出之事垂詢甚詳,便知東方黎明已動疑,幸虧魯某胸有成竹,當日亦有安排周密,謊言搪塞過去。


    那知竟騙不過東方黎明,戚斌已不顧金蘭之義,死心地的甘作爪牙,暗中監視魯某二人甚嚴,幾乎寸步不離,窺察我二人言行舉動,並密搜我倆藏物,魯某等深知處身之危,苦於無法脫身,正巧東方黎明有事托鐵氏雙雄,命我江東三雄前往,魯某與魏老二乘機逃離。此後魯某形蹤飄忽,既受程曉嵐重托,便需忠人所事,遍曆名山幽壑,意欲尋出金精鐵母藏處,不料在六盤山冤家路狹相遇,為戚老大認出喝阻,冷不防中其毒砂掌,魯某不惜拚死逃出,戚老大竟窮追不舍……”


    魏少榮詫道:“戚老大竟練成毒砂掌麽?”


    魯英峰黯然歎息道:“小弟辭別程曉嵐下得王屋之際,蒙程曉嵐見重,慨贈其畢生心血創研金扇追風二十八招絕技秘錄一冊,小弟若習成,豈能容戚老大得逞。”


    魏少榮詫道:“賢弟如何不研習,須知程曉嵐金扇無敵之稱並非幸致,他那追風二十八招將掌劍上乘心法融匯為一爐。”言下含有斥責之意。


    魯英峰道:“二哥有所不知,若小弟習成追風二十八招後,明眼人一瞧便知此乃程曉嵐獨門絕學,豈非欲蓋彌彰。”


    驀聞門外剝啄敲擊聲,飛天燕魏少榮不禁臉色微變,忙吩咐取過一襲常人衣履換好,頭戴方巾帽,往門外走去,口中應道:“徐大嫂麽?”


    撥開門栓,一股強風湧入,隻見門外立著川東二矮及三個麵目森冷的漢子,魏少榮不禁愕然色變道:“閣下是……”


    川東二矮等不待魏少榮說完,側身搶入,反身栓好門戶,一個矮子道:“尊駕可是姓狄?”


    魏少榮答道:“不錯,學生正是姓狄,但不知諸位找學生為了何事?”


    川東二矮老大鷹爪神猴羅平、老二五陰手卜騰青卻認不出麵前之人就是魏少榮,羅平陰陰一笑道:“兄弟羅平慕名求醫而來,聽得狄先生已去阜蘭訪友,幸聞令郎學有淵源,故冒昧驚擾。”


    魏少榮長長的哦了一聲道:“學生今日午時方由阜蘭返轉,犬子奉命進城剪布並往金剛寺上香默佑其母在天之靈,刻尚未返轉,諒明晨必回。”說著望了川東二矮一眼,接道:“學生雖略諳歧黃之術,但對武林人物跌打內傷卻不知用藥,但平涼城東關有一李大刀,卻精擅此道。”


    川東二矮相望了一眼,卜騰青笑笑道:“既然如此,我等隻有告辭了,但我等因長途跋涉,口渴難忍,不知可否討杯水喝。”


    魏少榮連聲道有,肅客進入。


    狄康與魯英峰已收拾乾淨避開藏身頂窖上。


    魏少榮取上五隻粗碗,在桌上茶杯中傾出五碗涼茶。


    西北道上,水貴如金,尤其平涼黃土高原一帶,貧富均視貯水多寡而定。


    川東二矮雖另有隱衷,見魏少榮如此豪爽,也不禁由衷地感激,五人呼嚕嚕一口飲盡,突感一陣頭暈目眩,四肢麻痹,就知著了暗算,麵色慘變,羅平道:“尊駕是何來曆?”


    魏少榮朗笑道:“川東二矮一生殺人多矣,還須多問則甚?”


    五人毒發喉中發出一聲慘叫倒地不起。


    魯英峰狄康二人走出見狀不勝駭然。


    魏少榮歎息道:“狄老弟,魏某並非嗜殺成性,隻是川東二矮狠毒殘暴,一念之仁,恐貽無窮大患,為賢父子帶來性命之憂,狄老弟,趁著夜黑無人之際,速幫魏某掩埋屍體。”


    ※※


    ※


    半月後,魯英峰傷勢漸愈,郎與飛天燕魏少榮告辭別去,魯英峰道:“乾坤聖手東方黎明已放出謠琢,謂金扇無敵程曉嵐係我倆暗害,江湖中將無我倆人立身之地,唯有期待真象大白之日,才能重見天日,但魯某決查出程曉嵐死因及金精鐵母藏處,不死不休,狄老弟,惟望你我後會有期。”


    狄康依依不舍,道:“天下事欲速則不達,十年悠長歲月已過,魯大俠何妨再勾留一個半月,待傷勢痊愈再行也不遲。”


    魯英峰搖首笑道:“在此叨擾老弟多日已是不安,何況江湖中事瞬息萬變,時機稍縱即逝,無法再作逗留。”


    狄康見兩人去意甚堅,隻得送出窯外灑淚而別,時已子夜更深,風砂狂勁,寒氣砭人,半月小聚,為時雖暫,從此天各一方,不禁油然泛起一陣惘悵之感,默然傷神久之,才轉身回窯。


    半月之期,狄康已遵照魯英峰所贈的武林秘笈紮好根基,吐納導引,熊經鳥飛,飛天燕魏少榮本以輕功卓著盛名,授以輕功心法口訣,魯英峰更將金扇追風二十八招手錄贈與。


    自此以後,狄康每日天色未明便獨自一人前往高原僻靜之處,勤練武功,早出晚歸,幾乎廢寢忘食。


    其父一去三月,杳無音訊,歲暮冬殘,天寒地凍,狄康隻覺事有可疑,動念去阜蘭一行,拜托鄰居照應門戶,將兩冊武功秘笈藏在土壁內封存,一肩行囊,不辭風雪遠行阜蘭。


    平涼距蘭州六百餘裏,狄康於平涼城馬市選購了一匹健馬,揚鞭疾馳而去。


    風雪濃密,暮色入眼,狄康已趕至會寧城外一家食宿供應小旅店前。


    店夥疾趨迎出,伸手抓住韁繩,躬腰笑道:“爺台請進,小店備有羊肉泡饃,上好汾酒,坑床潔淨正熱著咧。”


    狄康落鞍下騎走入,川堂中上懸著一盞昏黃油燈,擺著五張顯得陳舊四方木桌,向壁一張坐著五旬上下老者,花白長發,額聳顴掀,厚唇稀髭,露出一口煙黃坎坷不平的怪齒,眼珠骨碌碌轉個不停,麵前擺著一碗燙熱汾酒,羊肉泡饃、牛蹄子,自狄康走入,就注意著狄康舉動。


    狄康究竟不是江湖人物,未曾留意,掀下風帽,抖盡衣上冰雪,就在那老者鄰座坐下,要了三斤酒、羊髓肝雜、泡饃,自斟自飲。


    店外忽隨風傳出一聲馬嘶,接著奔馬蹄聲來在店外戛然而止,厚重門簾一掀,二男一女跨入,狄康隻覺眼中一亮。


    為首是身罩大紅披風少女,眉如遠山,明眸皓齒,一張吹彈得破的鵝蛋臉龐,剛健婀娜,後隨一位少年,貌象神似,不言而知是一雙姐弟。


    最後走入一個勁裝捷服的三旬漢子,黃淨臉膛,雙目炯炯,背搭一柄十七節六棱鋼鞭。


    三人聚坐一張方桌,要了酒食,一麵吃一麵說話,語聲極為低微,隻聽少女曆曆鶯聲道:“風雲載途,行程緩慢,反正距元宵佳節還早,我等不如在會寧暫行打住,等風雲稍減再兼程趕去。”


    驀地一個瘦小漢子如風疾閃而入,掠在少女桌前,躬身笑道:“是杜女俠及杜少山主麽?小的由六盤山而來,奉了遊老當家之命,備了一份薄禮獻與杜女俠,尚望哂納,阜蘭之行一了,萬請枉駕六盤山,老當家有要事相商。”將一玉盒放在桌上。


    少女輾齒笑道:“這如何敢當,請轉告遊老當家,我等阜蘭事了,如無波折,必來拜望。”語聲清脆,笑靨如花。


    瘦小漢子躬身一揖,轉身掠向門外疾杳。


    杜姓少年道:“看來,遊文龍猶未忘情於姐姐。”


    少女玉頰立時泛起兩朵紅雲,嗔道:“你胡說什麽?”


    杜姓少年似畏懼其姐,悚然無語。


    少女伸出纖纖玉指,意欲揭開玉盒,瞧瞧盒中是何禮物,忽聞那老者喃喃自語道:“八指天蜈遊彪並非好相識,人無害虎意,虎有傷人心,依老朽看來,還是不瞧的好。”


    杜姓少女不禁一怔,目光如利刃般向老者望去。


    老者渾如不見,隻顧自斟自飲,喃喃出聲道:“倘如不信,就當老朽放屁就是,用不著橫眉怒目,無事生非。”


    那少女雖貌美如花,人卻高傲自負,迅疾掀開玉盒,隻見盒內置有一顆龍眼大小火齊珠,寶光四射,映得一室皆紅,溫暖如春。


    狄康忽耳聞老者送來語聲道:“珠內有毒,小夥子,速屏住呼吸。”


    背搭鋼鞭黃淨臉膛漢子忽驚呼道:“不好!”方欲起立,隻覺體內真氣逆阻,兩腿無力無法立起。


    杜姓姐弟亦感有異,迅即將玉盒關上卻為時已晚,與肩搭鋼鞭漢子一般無異,真氣滯逆,四肢無力。


    突聞店外傳來朗朗大笑道:“杜女俠別來無恙,容在下登門拜見。”門簾一揚,魚貫走入七條人影。


    為首一人是個麵如冠玉少年,口角含笑,目光陰冷,身披狐裘,英俊威武,後隨六人,步履輕捷,老少不一,一望而知均是內外絕學雙修高手。


    杜姓少女雖被製住,卻靈智清明,眸中噴出怒火,嬌喝道:“遊文龍,你施展如此卑鄙手段為何?”


    遊文龍微微一笑道:“紫苓姑娘,人非太上,豈能忘情,在下愛慕姑娘已非一日,屢次提親,令尊並未拒絕,隻是姑娘……”說著又是一笑,接道:“在下並非好色之徒,望姑娘見諒,區區此心,天人共鑒。”笑裏藏刀,陰狠險毒。


    老者忽哈哈大笑道:“遊彪有子如此,可稱門楣之光!”


    遊文龍不禁大駭,始未曾料到此人竟未曾中毒。


    老者坐式不動,倏地離座飛出,落在遊文龍麵前,一抹刀光忽從遊文龍身後雷奔劈出。


    隻聽一聲大喝道:“老匹夫,還不納命來!”


    刀劈雷奔,堪近肩頭寸許,老者突身形一側,五指迅疾無倫一把抓住刀尖,暗勁疾擰。


    那人嗥聲張口騰起,右臂連鋼刀,生生被扭斷,血如泉湧,身軀叭達倒了下去。


    遊文龍大喝道:“尊駕是何來曆?”


    老者毗牙一笑道:“老朽姓關,名不見經傳,遊少當家威震甘涼,老朽這無名之輩諒無耳聞。”


    遊文龍聞言不禁駭然變色,身形倒退了一步,道:“尊駕就是武林中極負盛名的屠龍方朔關穆麽?”


    關穆哈哈大笑道:“螢火之光,怎比得中天皓月,遊少當家你太謬獎了。”說著麵色一沉,道:“男女相悅,怎能強求,老朽豈可袖手旁觀!”


    遊文龍知屠龍方朔關穆是個難惹的人物,但已勢成騎虎,欲罷不能,眼中閃出一抹殺機,朗聲大笑道:“久聞關老英雄武功驚人,在下意欲見識,倘在下不敵,立即撤走,關老英雄你我在店外動手吧!”


    關穆冷冷望了遊文龍一眼,道:“好!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反正老朽也活得不耐煩了,不過少當家若施展調虎離山之計,倘老朽還有氣在,哼哼,老朽不把六盤山倒翻過來才怪。”


    遊文龍麵色一紅,道:“老英雄但請放心,在下如不敵,生死悉*於老英雄掌中,挾持杜姑娘又有何用?請!”


    狄康忽耳聞關穆語聲傳來道:“小夥子,這店內之事全交給你啦!”猛地心神巨震,他雖勤習武功三月,此常人進境神速,但究竟為時短暫,也未與江湖中人動手過,隻覺心內有點發毛,目送關穆與遊文龍先後竄出門外,義俠之念油然泛起,情不自禁地,倏地立起。


    六盤山匪徒正欲挾持杜紫苓等三人離去,發覺狄康站起,不覺大駭,兩匪倏地迅疾撲去。


    狄康未帶兵刃,隻有一根棗木棍隨身作為驅逐雪地餓狼之用,目睹一雙人撲來,一招“畫龍點睛”點出。


    他不知魯英峰所贈天山冰窟得來武功秘笈乃曠絕奇學,威力無匹,一名匪徒撲勢迅急,頓為棍點中腦門,叭的一聲大響,腦殼炸裂,髓血進濺如雨。


    另一匪徒掌挾如山潛力已按向肩頭,狄康手腳慌亂,棗木棍斜擊磕下,上身疾仰,欲避開身去。


    那知這一式竟恰到好處,被敲在臂骨上,匪徒如中千斤鐵槌,身形震飛而出,撞在壁角,發出一聲淒厲嗥叫,昏絕倒地,兩隻手臂齊肘折斷,鮮血湧出。


    其餘四名匪徒不禁怔住,他們四人久走江湖,目光銳厲,雖瞧出狄康兩招前後不能呼應,慌亂無措,但狠辣淩厲已極,似有意裝著,不禁膽寒,轉身紛紛向店外遁去。


    狄康不敢離店追出,忽聞店外騰起一聲長嘯,嘯聲遠曳漸隱,隻見門簾一揚,屠龍方朔關穆疾若驚鴻般掠了入來,目睹店內情狀,哈哈大笑道:“小夥子真有你的!”笑聲如雷,聲震屋瓦。


    狄康察見關穆左臂似受傷甚重,一絲黑血溢出衣外,不禁大驚道:“老前輩,你那左臂怎麽樣了?”


    關穆冷笑道:“小夥子!你用刀斬斷老朽左臂,老朽不慎中了一支天蜈毒針,若不及時截除,毒性甚強,恐難封閉得住,侵入內腑,便無望保全性命!”


    狄康伸手入懷,取出一柄形如月牙剜肉小刀,光華閃閃,似極鋒利。


    屠龍方朔關穆大叫道:“一柄剃刀焉能濟事?”


    狄康左手伸出抓住關穆傷臂。


    關穆似是痛極,禁不住傷臂一掙,猛感狄康臂力甚強,暗道:“好小夥子,你是想老夫死在此處麽?”


    隻見狄康用刀劃開袖管,顯出傷處,紫腫墳起,沁出豆大毒血,看了一眼道:“不妨事,老前輩這條臂膀可保全了。”刀光疾閃,劃開一線,一根藍色天蜈針黏著刀鋒拔起。


    狄康迅即在囊中取出一色澤清黑藥塊放在口中嚼碎後敷在傷處。


    屠龍方朔關穆隻覺傷處灼痛如焚感覺漸失,轉為清涼,不禁大感驚異,暗道:“八指天蜈遊彪憑天蜈暗器威懾甘涼,針蘊奇毒,中者無幸,緣遊彪所存解藥已無多,珍貴異常,而且采集極難齊全,此人年歲輕輕,精華內蘊,似武功極有根基但那有如此精湛醫道,並解毒良藥。”


    但見狄康將月牙小刀摺闔放回囊中,取出一支狀如手指,長不及五寸碧綠短香,用火燃著插在桌上,一縷似蘭似麝香煙嫋嫋升起,飄浮散開。


    杜紫苓姐弟及黃淨臉膛漢子突噴嚏連聲,真氣立舒,四肢漸可活動。


    店主夥計等也均為珠毒迷住,但此杜紫苓姐弟緩慢得多,狄康捏熄短香收回囊中。


    關穆瞪著狄康道:“小夥子,你貴姓呀?”


    杜紫苓姐弟與黃淨臉膛漢子,離座向狄康恭身施禮,杜姓少年道:“在下杜雁飛,少俠相救之德,銘感不忘,街望見告尊姓大名及師承來曆。”


    狄康抱拳答禮,含笑道:“在下狄康,並非武林人物,少俠之名絕不敢當。”


    杜雁飛點點頭:“杜兄並不我欺,方才與兩賊動手之際,手腳似亂無章法,但棍招精奇,暗含絕乘武功,令人難解。”


    狄康玉麵一紅,赧然答道:“此乃無師自通之學,貽笑大方,豈可掛齒。”


    關穆忽麵色一變,示意眾人噤聲,頓時岑寂如水。


    忽聞店外傳入陰寒如冰語聲道:“關老匹夫,你還未死麽?”一條龐大身影如飛鳥般掠入。


    來者是一獅首人麵身軀高大老人。


    屠龍方朔關穆目睹來人形像,不禁駭然變色,暗道:“怎麽獅麵天王厲穹亦與方盤山沆瀣一氣。”


    獅麵天王目中凶光*射掃視店內一眼,冷笑道:“關穆,此乃兒女私事,又非江湖是非,你師徒兩人無故插手幹預,不嫌太狂妄自負了麽?”說著,目光轉注在狄康臉上,語聲突變沉厲:“無知小畜牲,心黑手辣,連斃二命,老夫若不施予薄懲,也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狄康不禁大怒,抄起棗木棍,喝道:“老賊!如不將小畜牲三字收回,小爺定不饒你!”


    屠龍方朔關穆哈哈大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厲老兒,這位老弟身手高明,關某望塵莫及,不要將一世英名折在此處。”


    厲穹猛萌殺機,右掌飛劈而出。


    狄康深守飛天燕魏少榮八臂金剛魯英峰之教,致勝克敵,唯在搶製先機,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心法,竟比厲穹先出手。


    棗木棍呼地一招五雷轟頂擊下,勢逾電奔,無巧不巧擊在厲穹腕骨上。


    獅麵天王腕骨欲折,痛澈心脾,禁不住慘嗥出聲,奪門飛遁而出。


    關穆忽眥牙一樂,道:“厲穹也是老來運背,新春年頭就遇上鬼啦!”


    杜氏姐弟忍悛不住,杜紫苓更是笑得花枝亂顫。


    屠龍方朔忽正色道:“玉麵霸王遊文龍絕不死心,何況此事若傳揚江湖,與八盤山威望有損,此刻店外四周已布滿伏樁,我等寸步難行,厲穹此來為探明虛實,察見我等安然無恙,更難善了。”說著望了狄康一眼,道:“老弟,你雖非武林中人,現已卷身江湖是非中,今後恐難置身事外了!隻怪我這老不死的不好,強把老弟拉上。”


    黃淨臉膛身背鐵鞭漢子朝狄康抱拳躬身道:“狄少俠雖是無師自通之學,但秉賦極高,神力驚人,使我輩忝膺虛名而不勝汗顏,兄弟趙恭勝,匪號賽玄壇,相救之恩,無法可報,如有驅策,萬死不辭。”


    狄康本非江湖中人,更拙於詞令,不禁麵紅耳赤,呐呐答道:“在下不敢!”


    杜紫苓暗覺狄康誠摯純厚,不禁嫣然一笑,嫵媚蝕骨。


    杜雁飛忽朗笑催促店夥增添酒菜,藉助長夜之談。


    杜紫苓白了杜雁飛一眼,嗔道:“置身危境,你還有心情飲酒。”


    杜雁飛道:“如小弟所料不差,厲穹老鬼身受重創遁去,六盤匪徒必然震懾,在未查明狄少俠來曆之前絕不敢冒昧出手。”


    關穆不禁長歎一聲道:“虎父無犬子,青出於藍勝於藍,怎麽我這老酒鬼見不及此。”


    店夥已將酒菜獻上,關穆酒興甚濃,席間探問狄康來曆,狄康答稱世居平涼,此次為探望其父遠行阜蘭。


    杜雁飛道:“我姐弟亦是去阜蘭,為師門前輩花甲大壽前往祝賀。”


    關穆道:“莫非就是少林俗家名宿達摩三劍諸葛湛麽?”


    杜雁飛點點頭道:“這位諸葛前輩自歸隱金城關後,便與世隔絕,不再過問江湖是非,花甲大壽也不願驚動好友,所以我姐弟攜來一份壽禮,不知為何被遊彪老賊探知。”


    關穆忽望了杜氏姐弟一眼,道:“諸葛湛與老朽也有數麵之緣,交誼頗厚,但他盛名日方中天之際,八年前突告封劍歸隱,武林中雖謠諑迭傳,言人人殊,不盡可信,但事必有因,能否見告一二麽?”


    杜雁飛略一沉吟道:“諸葛前輩與金扇無敵程曉嵐交厚,九年前程大俠滿門老幼暴斃於王屋,竟查不出一絲凶手端倪,武林謠諑謂諸葛前輩與程大俠論武締交,惺惺相惜,其實心懷叵測,諸葛前輩諳曉鑄劍之術,覬覦金精鐵母,故而暗害程大俠滿門,將此寶盜去,為此諸葛前輩無法自明,一怒封劍歸隱金城關,其隱居之處下臨黃河天險,上迎千及絕壁,猿猱難攀,茅屋三椽,鬆竹為友,來訪者概不相拒,以明心跡。”


    關穆長歎一聲道:“老朽長年奔波江湖,也是為查明此一武林疑案,不錯,簡直找不出蛛絲馬跡可循。”


    狄康雙眉一剔,張口欲言,似有甚礙難倏又忍住。


    這情形全落在杜紫苓與屠龍方朔關穆眼中。


    杜雁飛又道:“數月前謠諑又再度傳播,關老英雄可曾耳聞?”


    關穆不禁一呆,道:“你且說出是何謠諑?”


    杜雁飛道:“昔年江東三雄霹靂掌戚斌、飛天燕魏少榮與八臂金剛魯英峰同投在乾坤聖手東方黎明門下,在金扇無敵程曉嵐暴斃之前,魯英峰曾潛往王屋峰,事後又與魏少榮遁逃無蹤,東方黎明抽絲剝繭查證之下,確認魯英峰與金精鐵母大有關係……”說著忽望了狄康一眼,接道:“三月前霹靂掌戚斌、玫瑰仙娘查麗珠、陰陽判董坤奉東方黎明之命尋覓魏、魯二人下落,在平涼近郊無意發現魯英峰蹤跡,魯英峰慘罹戚斌毒砂掌,但為其逃去,至今生死未明。又川東二矮也放出流言親眼目睹魏少榮、魯英峰二人蹤跡,惜川東二矮突告失蹤,此乃道聽途說之言,本不可采信……”


    說至此處,忽見狄康微笑道:“欲查出金扇無敵程曉嵐死因,就在眼前。”


    屠龍方朔關穆等人聞言不由猛然愕住,八道目光同注在狄康臉上。


    狄康忽指著杜紫苓姑娘麵前那隻玉匣,道:“在下雖非江湖中人,但深知江湖內雲詭波譎,未必金扇無敵程曉嵐不是死在此珠上。”


    此言一出,四人麵色大變,關穆道:“老弟委實心細如發,此珠大有蹊蹺,恐係八指天蜈遊彪所為。”


    狄康搖首道:“遊彪雖有可疑,但主謀者並不是他,遊彪至今仍蒙在鼓中也未可知……”說著微微一笑道:“此乃在下猜測之言,望諸位不可先入為主。”


    驀地……


    一股強風湧入店內,燭火盡滅,五人大驚,倏地離座躍出,須臾強風靜止,竟是毫無動靜。


    察啦一聲,賽玄壇趙公勝燃開夜行火摺,熊熊火焰亮起,發現桌上那貯有毒球玉盒已不翼而飛。


    杜紫苓不禁驚叫出聲道:“看來狄少俠之言並非捕風捉影,信而有徽了。”


    屠龍方朔關穆疾掠出店外,隻見店黑如墨,狂風怒吼,鵝毛片飛雪漫天飛降,無一絲可疑之處,暗驚此人身法奇怪,悵然返回店中。


    一夜無事,破曉時分,漫雪仍是飛降,狄康與屠龍方朔關穆杜氏姐弟賽玄壇趙公勝結伴偕往阜蘭。


    杜雁飛瞧出其姐杜紫苓似屬意狄康,故使話由讓其姐親近狄康。


    途中並未遇上六盤匪徒滋事,關穆大感詫異,翌日晌午時分阜蘭城坦在雪地冰天中顯明入眼


    狄康道:“在下急於與家父晤麵,就在此處先行告別。”


    關穆道:“老弟,你我一見如故,忘年投契,此刻你雖非武林中人,老朽卻敢斷言你日後必揚名江湖,見著令尊後尚望去金城關一行。”


    杜氏姐弟依依不舍,堅邀狄康事了赴金城關一遊,狄康礙於情麵難卻,隻得應允。


    狄康鄭重道別後,揚鞭策騎向阜蘭奔去。


    阜蘭,市區繁榮,為皮毛藥販集散之處,雖漫天飛雪,凜列奇寒,仍行商負販,車馬往來如蟻。


    狄康策騎停在一家鼎元藥材行門首,落鞍下騎走入店內,向櫃上一抱拳道:“請問店主在麽?”


    櫃上一個頭戴瓜皮小帽,身著裘衫瘦小老者,攏著雙手,望了狄康一眼,含笑道:“店主現在內宅,小哥兒何事須找店主?”


    狄康答道:“在下姓狄,由平涼而來,家父與店主係世交好友,三月前來此迄未回返,為此懸念不下趕來阜蘭。”


    那老者長長哦了一聲道:“暫請稍候,容老漢稟知一聲。”轉出櫃外向內宅走去。


    片刻,但聽宏朗笑聲傳來道:“狄賢侄也來了麽?”


    隻見一身肥麵團團,紅光滿麵老者走出內宅。


    狄康躬身施禮道:“小侄拜見鄭世伯。”


    店主拉住狄康雙手,端詳了一眼,嗬嗬笑道:“三年不見,賢侄就長得這麽高,來來來,咱們進裏麵談去。”


    狄康隨著店主走入內廳,分賓主落座後,即道:“家父不知尚在世伯府上麽?”


    店主微笑道:“你父去江南了!”


    狄康不禁呆住,幾疑不是事實。


    店主道:“賢侄不必憂急,兩月前金陵威遠鏢局副總鏢頭琵琶混元掌郭慶堂與與四位著名鏢頭押運一批紅鏢至滇邊思芳,不慎中了苗人毒箭,又罹上毒瘴,調治未得法,就立即護送貴重藥材趕來阜蘭,途中疲困,潰爛毒發,延醫調治罔效,經老朽之介,令尊用藥,內服外敷,半月後已好了一半,郭慶堂歸心如箭,又因總鏢頭愛孩染一惡瘡,纏綿病榻三年,強挽令尊同去金陵,並留下二十兩黃金,老朽本欲帶信通知賢侄,怎奈未得其便。”


    狄康不禁惘然若失。


    店主笑道:“賢侄遠來不易,就在寒舍住下,不久令尊必有信來。”


    狄康問道:“金陵威遠鏢局阜蘭可有分號麽?”


    店主頷首道:“在南大街首,稍時賢侄不妨去問個訊息。”說罷吩咐廚下準備酒飯。


    ※※


    ※


    申牌時分,蒼穹霾雲密布,朔風狂勁呼吼,大雪稍止,狄康頭戴黑帽,身穿重裘,出了鼎元藥材行逕望南大街走去。


    他一路默然忖思,隻覺其父去因可疑,遠行江南,決不會不告而辭,店主之言似有未盡,其中必有緣故。


    金陵威遠鏢局蘭州分號已然入眼,但兩扇黑漆大門嚴緊關閉著,狄康走上敲擊門上獸環。


    敲打了半天,才聞得語聲道:“什麽人呀?”


    兩扇重門才緩緩開啟,現出一老邁龍鍾蒼頭,望了狄康一眼,搖首笑道:“朋友來得不巧,新年猶未開春,夥計們均返家團聚未回,主人也去鄰縣訪友,客官倘須找人請改天再來吧!”


    狄康不禁大感失望,道聲驚擾轉身漫無目的走著。


    他走入一家古玩店,店內陳設均是先朝古珍、前人字畫及善本藏書,僅略一遊覽,忽發現屋角架上一堆古錢內露出刀鞘刀角,不禁心念一動,撥開古錢,見是一柄連鞘鋼刀,連柄長可三尺五六,探手拿起,緩緩拔刀離鞘。


    隻覺刀身沉重,抽出一瞧,刀身已然黃鏽腐蝕,暗道:“原來棄置在錢堆裏,無異廢物,不屑一啟。”不禁意興索然。


    正要還刀歸鞘放下之際,忽察覺刀身黃鏽內霞光一閃而隱,不禁怔住,忙放在眼前仔細察視。


    良久,狄康才恍然大悟,這刀卻是價值連城,罕遇難求之稀世寶刀,大概刀主人無法保全此刀,又恐淪入凶邪之手,故在刀身上澆上一層鐵汁,才日久湮沒生鏽。


    忽聞身後店主傳來語聲道:“此刀本是漢物,客官倘見愛,就算一兩銀子吧。”


    狄康聞言忙取出一兩白銀,轉身遞與店主辭出,疾轉如風往長城上源遠樓。


    源遠樓傳為蒙恬所築,高二層,北望黃河,濁流激湍,南望蘭垣,了如指掌,傍晚時分炊煙嫋起,萬家燈火,別有情趣。


    狄康掠上源遠樓頭,拔出刀身,以指力暗勁彈掣鐵鏽,移時,鐵鏽如粉簌簌落下,略經拂拭,紫霞*泛,寒氣襲人,不禁大喜過望,試用鋼刀割削木柱。


    寒光一閃,如同摧枯拉朽般切下一塊,仔細一尋視護柄,隻見隱約鐫有“七星”二字,狄康忙還刀歸鞘,係於背上,正欲下得源遠樓時,忽聞話聲隱隱傳來,不禁一怔,探首外望,見是前在會寧旅店時相隨玉麵霸王遊文龍六盤匪徒三人。


    但聞一個森冷語聲道:“少當家在會寧城外網開一麵之故,一則為的不明來曆的小狗過於棘手,再則杜氏姐弟終須前往金城關向達摩三劍諸葛湛祝壽,所以欲擒故縱,不愁這小狗而失去下落,少當家為此命我等搜覓小賊去向。”


    另一人冷笑道:“少當家也太怕事了。”


    “你知道什麽!杜氏姐弟及趙公勝並非庸手,再加上屠龍方朔關穆老鬼更非易與,萬一識破詭計,嘿嘿!你我將葬生無地,雖說杜氏姐弟猶如網中之鳥,但小賊關係太大。”


    狄康聞言不禁大驚,三人走入源遠樓,狄康身形疾瀉而下,拙刀一揮,紫霞疾閃,兩顆首級應刃削落,血噴腔外如泉。


    另一匪駭然變色,隻覺背心一冷,七星刀尖已頂住“命門”穴,不禁亡魂膽寒。


    狄康喝道:“杜氏姐弟現在何處?”


    “在金城關!”


    “達摩三劍諸葛大俠咧!”


    “諸葛大俠年前即為東方堡主請去江南,惜杜氏姐弟不知情罷了,此刻金城關已為六盤山眾嚴密困住。”


    狄康略一沉吟,施展點穴手法將那匪徒點倒,藏在洞窟內,往黃河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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