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黎七年時, 廣州的番禺城,已比先前大了近三倍。 .


    因為阻礙貨運,番山和禺山中間的山穀已經不足以支持城市的建設, 於是朝廷幹脆把組織人手, 將番山鏟平, 山岩就地填海造陸, 開出來的土地又把港口擴建了一波。


    西方的商船如今還是運送大量的金銀來購買東方的貨物, 當然, 除了奢侈品之外,東方的精美提花織機、藥材等物也是重點交易品,羅馬和波斯的商船都對的黎朝的蒸氣機船頭垂涎無比, 曾經向朝廷遞交國書,想求一台回家,但還是被拒絕了。


    這東西產量和需求差距太大, 國內都沒滿足, 賣是不可能賣的。


    船鈴響動,一條大船緩緩進入碼頭。


    這時,碼頭的旗手吹響了哨子, 打著旗語讓船在旁邊等候。


    又過了一會, 一條船從旁邊離開碼頭,他這才揮著手中旗幟, 讓船停入碼頭。


    船還未停穩, 幾名衣著身著薄麻的俚人從船上躍下, 拉著纖繩讓船停靠得更穩, 隨後便有管理者過來清點貨物, 扯單子讓報關。


    一番麻煩的手續之後, 才到碼頭約了車隊, 將船上的貨物送下。


    “這是什麽?”背著沉重又有些柔軟的貨物,力夫們有些好奇地問。


    “這是膠,”幫著搬貨的俚人笑了笑,“前些年,朝廷讓朱涯州(海南島)種些叫橡膠樹的苗,給了很多財物,這幾年,那樹長大了,用刀割個口子,便流些白乳,匯集到一起,就凝成這膠了。”


    “啊,那這些有什麽用呢?”力夫不解地問。


    說到這個話題,這個俚人瞬間眉飛色舞“那用處可就大了去了,膠鞋、膠鞋你知道麽?”


    力夫瞬間睜大了眼睛,背著膠的身子瞬間抖了抖,仿佛背的不是膠,而是黃金。


    他怎麽可能不知道,交廣之地炎熱潮濕、雨水繁多,赤足也好,布鞋也罷,在雨水天都能將腳泡著發白發腫,但若有一雙膠鞋,這些便都不是問題。


    如今,普通人家若有一雙膠鞋,那都是可以傳家的寶貝!


    看到力夫的反應,俚人滿意地昂起了頭,眉眼間都是自信,思緒也回到了很久以前……


    那是黎朝才剛剛立國不久,朝廷便給他們朱涯州運來很多種子,育苗之後,就選土開墾種植,當時他們寨裏的俚人是很生氣的,不願意讓這些外人在自家地盤種樹。


    但是——廣州的官府立刻就給他們俚寨送了二十匹布和豆油兩車,並且表示隻要樹長得好,每年送的東西隻會多不會少。


    他們這些部族哪見過這種場麵,當場便同意了,根本沒有一個有意見,而朱涯州的其它俚僚人都對此非常嫉妒,而那些漢人也非常給麵子地在其它俚人的地盤裏也種上了樹苗,且給了財物。


    種些樹就能有這麽多的收入,他們當然也就倍加珍惜這些樹苗,對異人交代的照顧辦法沒有一點馬虎。


    年前朝廷不再給他們送糧油布匹了,當時他們還叫囂著要砍掉那些樹,這時,朝廷卻派人來割膠,並告訴他們,每片林的膠都能換來比先前多十倍百倍的糧食布匹。


    從那之後,這些樹林就成了各個俚寨最貴重的財物,別說砍樹了,誰割的不好傷了樹,都要被重罰的,而有了這些膠,他們再也不必看著番禺城裏東西眼饞了,好多寨子都每人穿了一件新衣,人人每月都能吃上兩回肉食,過上以前不敢想的日子……


    “發什麽呆呢,天都要黑了,還不去繳稅!”旁邊有人喝道。


    ……


    港口的稅務繁忙至極,張輿處理完最後一單橡膠稅務後,這才揉了揉手腕,起身離開衙門。


    剛剛到門口,便遇到了一位大人物。


    主管著整個西南事務的孟嵐靜深這些年已經將政務大部分交給了新提拔的官員們,平日裏神出鬼沒,基本看不到人,如今卻突然出現在他麵前。


    縱然是見過大世麵的人,張輿一時還是有些緊張起來。


    “張大人,”孟嵐上下打量了下這位女神血緣上的親弟弟,緩緩道,“公主百日之期將至,陛下宣你前去洛陽,為你的外甥女慶祝。”


    突如其來的驚喜讓張輿難以自抑“阿姊、陛下竟有了皇女,何時的事,怎毫無消息?”


    孟嵐心說我要知道就好了,也沒看她怎麽顯懷怎麽疲憊怎麽難受,好像就是腰圍粗了一點,然後打個了卡,孩子就生出來了,網上玩家們甚至因此一度懷疑這孩子是不是單皇後生的。


    張輿謝過孟嵐告知,便飛快回家,收拾東西。


    老管家知道這事後,長籲短歎了數息,終是沒再說什麽,把小公子們和夫人邀著,去尋北上的船。


    這些年,張輿在廣州過得還算自在,但交廣之地畢竟潮濕炎熱,又遠離中樞,如今能回洛陽,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


    張輿帶家人北上時,一路上總能遇到玩家來圍觀。他們用張輿聽不懂話嘀咕“這老婆好像是他在廣州取的啊,怎麽辦,按曆史來推斷,他該在建鄴娶妻的啊,將來他的曾孫女還能把梁武帝蕭衍生出來麽?”


    “但他的兒子還是叫張長惠、張次惠啊,這個是按輩份來的吧?”


    “張九齡怎麽辦啊,開元之治的名相,他的十六世孫……”


    “得了吧,張九齡和李白一個時代的人,這也太遠了。”


    “就是,按現在的工業發展,沒準李白能坐飛機入四川呢,還能寫個毛的蜀道難啊。”


    “那豈不是文化的大災難啊?”


    “不過是少背點詩,問題不大……”


    洛陽神宮。


    雪花飄飛,青年眉目如畫,靜坐庭中撫琴。


    庭邊幾個小火爐靜靜地散發著熱意,讓他不至於在這天氣裏凍僵。


    旁邊還有一個他請來的好友,與好友帶來的拖油瓶。


    和喜歡懟人的司馬鄴不同,王悅這種溫柔真誠的翩翩君子交起朋友來,就很難有人拒絕的了。


    衛摩便是其中之一。


    “太子心亂了?”司馬鄴嗑著瓜子問。


    王悅悄悄在桌下踢他一腳。


    衛摩白了他一眼,停下撫琴的手,冷笑道“你再叫我太子,我就打掉你的牙。”


    他這些年和姑姑的關係並沒有疏遠,在求學同時,也在單皇後那學了些防身之技,在揍人方麵,從沒吃過虧。


    司馬鄴有些悻悻地低下頭“我這不是叫習慣了麽。”


    “陛下從未有立我為太子的念頭,”阿摩歎息道,“再說了,我就差她十歲,真要立我為太子,搞不好會死的在她前邊。”


    太子豈是好當的,從古自今,年齡差大點還好,年齡相近的,但凡君王英明,那就妥妥的是個早死的命,他是沒有一點興趣的。


    “那你就真的不入朝麽?”王悅有些擔心地問。


    “我已經通過了考試,天涼大人已經決定收我為入室弟子了,”阿摩揣手入袖,淡然道,“等百日宴過了,我便去青州,去繼承天涼大人的衣缽。”


    “就不意難平麽?”司馬鄴好奇道。


    “那些異人豈是我能擺得平的,”阿摩連連擺手,“你沒跟在陛下身邊,不知道厲害。真讓我去,怕是用不了半月,便死得順理成章,讓別人掌握大權了。”


    這些年他是見識過的,所以早早明白自己的定位,一心求學,準備在科學的領域裏大展身手。


    司馬鄴和王悅對視一眼,腦子裏掠過一些大人物的麵貌,都認可這個道理。


    也對,這天下如今變得太快,還是讓能杠的住的人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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