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城並不是什麽大城, 雖然曾經是吳國的都城, 但沒有多久就遷都建鄴,這裏雖然依山環水,但城防與地勢, 終還是比不得如建鄴與南昌那般險要形勝。


    王敦其實並不是很想親自來武昌城, 因為他曾經在這裏被叛軍大敗, 不得不順水逃回南昌。


    但他必須來, 占據武昌, 才可以斷陶侃的後路, 讓他的糧草兵員都無以為繼。


    因為隻的他的人望足夠, 能讓荊州治下郡縣士族背棄陶侃,投奔於他, 甚至於,可以直接瓦解陶侃手下的一部份兵士。


    而在他看來,這一切的根源, 都在於陶侃不聽命於他——若這貧家子早來來南昌, 他大可一刀斬了,又何來如此多的事情。


    若是陶侃的親家周訪還在, 他或許還要擔心三分, 但如今周訪北上徐州, 陶侃獨木難支,不趁此良機一統荊州,難道還要等周訪回來,再生機節麽?


    王敦手下錢鳳早就嫉妒陶侃軍功已久, 幾番讒言,他的理想就是輔佐王敦稱帝,讓自家一舉躍為豪門,看王敦內心有些不安,自然全力勸慰,讓他放寬心。


    而當錢鳳勸說完王敦,便徑自離開,去到一處小院。


    院中,一名皮膚白皙,俊美風流的青年正教授幾位美麗的婢女北方的舞蹈。


    “這邊,腰要穩……”


    錢鳳掛上笑意,走上前去:“昊弟真是淡泊名利,這些日子,我給你幾番去晉見大將軍之時機,你竟沒有一點出頭之意。”


    趙昊一派冷靜淡然:“這天下紛亂,我等求活已是不易,又何必多生事端。”


    我在網上看到了,你們這些人都是要完的樣子,老子好不容易才活下來,又怎麽會幹出四九年入國軍這種蠢事?


    錢鳳滿意道:“昊弟既然如此看得開,甚好,將軍對你所做之音律甚是喜愛,以後此事還要多勞煩了。”


    音律仆婢,是世家大族相互炫耀裝逼的重點,他以前還真不知道趙昊有這等知識,如今既然可用,便自用了。


    趙昊點頭:“小事罷了。”


    錢鳳於是又向他問起北方之事,他問的東西都很淺顯,北方人盡皆知,趙昊也一一答了,錢鳳感覺能幫王敦出更多計謀,於是滿意地離開。


    見他一走,趙昊這才遣散了婢女,悄悄回房,拿出從北方進口過來的昂貴脂粉,在臉上一番塗抹,用暗色的粉底把輪廓修得溫柔些,再換上女裝,用這些日子在婢女那裏學到的綰發之法,做了一個發型,這才略為滿意地攬鏡自照。


    很好,他臉捏的不錯,走的魏晉美人的柔美風格,上裝之後,除了身高有點寬大之外,並不突兀。


    他再在廳裏捏著蘭花指,學著那些奴婢的優雅步伐,看起來的足可以以假亂真。


    於是又翻找起文書,先前他教授的奴婢會被分批送走,這次他已經做好準備,用一個病逝女子沒有上報消除的名額,找機會混入其中離開。


    他又在房間裏練習了女子的姿態神情,確定比較合格後,去院子裏坐在樹下撫琴。


    ……


    武昌城外,一隊民夫正將糧食從碼頭卸下,扛進軍庫。


    這裏戒備森嚴,似乎在隨時防範陶侃的反撲。


    徐策混在陶侃派來的探子裏,悄悄入城,他前幾日知道自己暫時不用戰場後,便順水而下,去了南昌城,誰知道趙昊這大餅居然跟著錢鳳來了武昌,白耽擱他的時間。


    這次絕不能放棄了,現在幾座大山一拚,他的貢獻立刻說不定便要墊底,必須在他們完成新的成就之前,把趙昊拿下,取得這次的第一。


    他在城中呆了數日了,終於察探到趙昊的所在。


    隻等今天找到機會,便能一舉成事!


    今日便是陶侃攻城之時,到時所有的防衛都會聚集在王敦身邊,殺個趙昊不費吹灰之力。


    按陶侃之計,他已經悄悄與城中一支守備軍卒接頭,這些陶侃的老部下在王敦入城中,便被邊緣化,降為民夫,各自早有怨言。


    王敦欲以錢糧及兵員,逼陶侃就範,而陶侃的兩萬大軍,已經兵臨城下對峙,戰爭已是一觸即發之態。


    陶侃的內應早已經準備好炸藥、隻等信號一至,便炸開城門,迎陶侃入城。


    徐策等到黃昏,天將黑時,正是城中守備換班之際。


    突然,天空猛然冒出一道光亮,嘯聲長傳。


    就是現在了!


    徐策抓緊時機,翻牆入院,宛如一隻壁虎,在這小院中搜尋,然而,卻遍尋不見趙昊,隻看到院中一名氣質嫻雅的女子低頭彈琴,有幾名女子隨著琴聲起舞,舞姿翩遷,頗有北方的舞蹈的姿態。


    一看就是趙昊教的。


    院外很快傳來不斷的兵馬調動聲,幾名女子卻仿佛早就習慣了,略略一驚後,繼續起舞,或許隻有舞蹈才能讓他們心靈平靜吧。


    徐策歎息一聲,估計是趙昊察覺到不對,所以去了王敦錢鳳身邊,他不再糾結,轉身退走。


    出了小院,他很快與手下合為一處,作為一名優秀的特種做戰行家,他知道怎麽做才是最對的。


    若是拿下王敦,也未必不能和那幾人有一戰之力。


    ……


    一時間,城中到處是“城破了!”快逃之類的喊殺之聲。


    幾名女子目露畏懼悲哀之色,亂兵之苦,她們早就有所知,彈琴女子溫和勸慰,說這次入城的軍隊必然不同,武昌是陶侃老巢,他肯定不會讓士卒燒殺搶掠。


    而很快,至夜深時,喊殺之聲不但未停,反而越加壯大。


    兵馬過境的聲音到處皆是,平民們緊閉門窗,在家中瑟瑟發抖。


    王敦,也沒想到本來固若金湯的武昌城會被輕易破門,他手下軍卒本已經抵住了陶侃在城門處的爭奪,誰料叛軍杜曾會趁機攻打空虛的南門,而他跟本無法兩線做戰。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殺出重圍!


    既然下定決心,王敦也不再猶豫,他帶著自己一手培養的千名精銳簇擁,從內城殺出,向北門而去。


    北門靠近港口,隻要順著江水而下,回到南昌,他就不必再擔心安危。


    陶侃當然也看出這一點,他揮指若定,甚至與杜曾配合從容,一邊讓人堵住西門,一邊讓人去港口——武昌外城的北方是依水而建,沒有城牆。


    如此一番大戰,直至白晝時,王敦終於帶著僅剩下數百親衛,衝上大船,向江下逃竄。


    這種戰鬥沒有取巧的機會,隻能人命圍剿磨殺,王敦治軍多年,曾將公主妻子的婢女們配給手下,他的手下皆忠心於他,自然奮力護主。


    杜曾的水軍又上船圍剿,但局麵太混亂,大家也不知道到底王敦死沒有。


    但在天色黎明時,武昌城歸於原主,已是定數。


    ……


    陶侃戰在城頭,一邊看著太陽升起,一邊吩咐屬下清理王敦留下的亂軍,平定城中治安。


    他知道,如果他及時向晉帝發出陳情文書,言及被王敦所欺,奪回城池之事,晉帝不但不會怪罪,反而會倚重於他,讓他繼承王敦原本的官職權位,從位及人臣,達到他本身的奮鬥目標。


    他也可以擁兵自重,等著北方大軍過來荊州時,再投於其下,畢竟如今北方大軍的主力與晉朝正在徐州僵持,無暇估計荊州。


    如果他投奔北方,按他們的習慣,治下大軍會被精簡、打散,自己經營的勢力,都得重新開始。


    三個選擇裏,最後一個,得到的最底,回報最少。


    他已經快六十了。


    但是……


    凝視著遠方有些刺目的陽光,陶侃明白,黑夜再是強勢,也終將為黎明所驅散。


    他越早做下選擇,才能越早在這新生的國度為家族紮下根基。


    他離開城牆,帶著兵馬回到治下府邸,拿出紙筆,親手磨墨,鄭重地寫下第一行字。


    “渤海公敬上……”


    趙昊成功躲過了昨天晚上的大戰,他的小院曾經有亂軍撞門,但都被他們院中的女人合力擋住了。


    但他知道,現在更不安全了。


    徐策肖妃之流,絕對不會放過他。


    但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聽說,”趙昊認真道,“北方沒有奴籍,我們不如設戲團,於城中演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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