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城外, 新的山寨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設。


    不需要其它貨品, 山蠻對鹽的需求才是剛需,肖曉這裏的細鹽能讓所有山蠻人心動,甚至遠到湘水都有人千裏過來跨省換鹽——順著湘江就能到武昌, 比翻過危險難行的五嶺去廣州買方便多了。


    當然, 如果能順便帶著一些糧食和種子、布匹回去, 也是很幸福的事情。


    隻不過大部分的山蠻人都太窮了, 他們隻能拿得出獸皮和一些幹果, 願意千裏來換就是因為肖妃這裏換得多些。


    但是就算如此, 山蠻人相對能換得的東西也不多。


    肖曉曉為此允許他們留下一些人, 用工作來換鹽。


    大量山蠻人為此感激不盡,願意留下的人極多, 加上武昌這裏交通便捷,石山峒人口上漲超快,糧食儲備很快見底, 肖曉曉為此還去找陶侃幫助, 借了些軍糧支應,但陶侃剛剛大敗, 自己的軍糧也不夠, 肖曉曉得到的幫助有限。


    肖曉曉為此將長江中遊的產糧區都翻看了一遍後, 發揮了蚊子腿上刮精肉的精神,決定壓榨一下南邊富戶分們,荊州很多南渡的士族,居住在西北邊的漢江平原處, 據塢堡自守——先前這些士族很多都送了家族裏能幹的兒孫來她手下投奔。


    嗯,有需求就有用處,肖曉曉隻表態了需要糧食來修築小城,他們就主動送了近萬斛糧過來,足夠他們這的人吃上半年。


    不過光有吃的不行,肖曉曉組織了手上所有的蠻人,開始在武昌北邊恢複生產,武昌做為兵家必爭之地,已經被人來回犁了無數次,本地的大戶早就跑了,剩下沒跑的貧民,也大多被殺,良田荒蕪。


    有人不理解肖妃為什麽在局勢不穩定的情況下就重墾田地,這樣不是給別人做嫁衣嗎?


    肖曉曉的回答是天時不等人,今年不弄好田地,等明年開春就來不及種莊稼,至於會不會被別人收割了——真要有人敢過來搶,我就帶草原的兵馬把搶的匪和糧一起搶回來就好。


    這個回答讓所有人都閉嘴了。


    於是在徐策出門的日子裏,肖曉曉就全力組織生產,恢複秩序。


    她手下的工作主力就是各地來的山蠻。


    很多山蠻民眾並不習慣於這種機械的勞作,他們多是采摘漁獵為生,搬磚推車挖土都是很辛苦的事情。


    他們更喜歡挑揀草藥之類的精細活,可做這些時,又不會太精細,經常撿不幹淨根上的土,或者莖葉花分不幹淨,被質疑工作得不好時,還會無理也聲高地表示監工是故意挑刺找他們麻煩。


    這些都是小事,管理嚴格一點,做的好的賞,差的罰,肖妃很快就教會了山蠻們什麽叫工作質量。


    然後又有了新的麻煩。


    這些來做活的山蠻有男也有女,他們經常在吃飯休息時聊著聊著就對起歌來。


    石山峒在成為山蠻的交易打工地後,居然開發出了同城交友功能,這是肖妃萬萬沒想到的事情。


    由此因果,還經常發生搶婚和走婚的事故——或者也可以說是故事?


    南方和北方不同,洶湧水係和高深的山脈將大大小小的蠻人切割成無數部落,交流有限,半封閉的聚落生活,讓很多蠻人都有不同的習俗,在後世,因為漢人對南方的開發,很多部族都消亡同化在曆史大潮中,隻有一小部分在邊遠地區繼續生活。


    但現在,並沒有這個問題,肖曉曉在所有過來交易的山蠻人入市前,就已經告知不能在城裏用他們規矩,否則不許進城,但說者自說,聽者自聽,每天還是有大量引起衝突的山蠻人被暴打一頓,轟出城去。


    就算如此,山蠻們還是會悄悄你來我往,搞出了無數糾紛。


    ……


    十月下旬時,天氣開始冷了起來。


    南方強大的濕度讓陰冷的溫度如鬼魂一樣徘徊不去,肖曉曉難以適應,出門的次數大減。


    好在這時,徐策回來了。


    徐策等人在南昌坐船順水入長江後,便棄船上岸,順著湖北的丘陵帶,翻山回到了武昌外的石山峒。


    還帶回了張輿。


    這位不滿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是很激動的。


    張輿摸著城牆的目光都仿佛在看情人,他在這座小城裏看什麽都很新奇。


    “雖然僅僅是一座小城,卻與其它小城大大不同,”在肖妃麵前,他感慨道,“這裏生活的庶民百姓,皆無畏懼不安之心,井然有序,這才僅僅是修築數月的小城,真是難以想像阿姊經營多年的上黨薊城會是何等模樣。”


    這暗示的太明顯了。


    麵對這年輕人期盼的目光,肖妃卻是鐵石心腸地道:“如今荊州與北方隔著一州之地,沿途危險,為免意外,公子暫時還回不了北方。”


    張輿目光一下子就充滿了悲傷。


    肖妃直接了當地道:“女、渤海公如今未有子嗣,你若回到北方,是禍非福,這次請你來,還是我自做主張,所以還請公子先暫居廣州,待我回稟了渤海公後,再議去留。”


    被嫌棄的張輿懨懨地走了,看這小城的目光就像失戀了一樣。


    肖妃卻不以為意,反正沒有人能阻擋她的大業。


    她幾乎可以看到肝娘得到這禮物會有多頭痛——更重要的是,肝娘她還不能拒絕,因為這是目前最優的解決之法,便是女神也不會說出什麽不對來。


    我真是個天才。


    對自己一番誇獎後,她坐在茶室裏,滿意地給自己沏了一壺好茶。


    就在這時。


    “主公,”一位侍者悄悄探頭過來,“有人求見。”


    “今天的號不是已經見完了麽?”肖妃抬頭,微有不解。


    就在那侍者欲言又止的時間,旁邊傳來了一個淡定悠然的聲音:“我想,我應該不在取號的範圍內吧?”


    一個修長的身影逆光走入室內,掀開了披風頭罩,露出了她捏臉數小時的美貌。


    肖妃目光先是驚詫,然後下一秒,就變成了和肝娘同款的微笑。


    孟嵐身邊跟著的是徐策,他神色漠然,一臉萬事不縈於心的模樣,但若是仔細看,會發現他的目光茫然,焦距渙散,身體的姿態仿佛是在隨時準備跑掉。


    “真是稀客,”肖妃高昂的聲調裏洋溢著對朋友的熱情,“廣州那麽遠,你來這裏真是辛苦了。”


    孟嵐的語調也全是感動:“是啊,我到了江州才知道你的消息,所以準備了一份禮物,馬不停蹄地就送過來了,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真的麽?”肖妃握著孟姑娘的手,激動道,“我也為你準備了禮物,正想要給你送過去,不想你就過來,真是天意啊——”


    兩人深情款款地坐在案前,飲茶品茗,背脊挺的筆直,仿佛兩隻已經準備打架的老虎,讓一邊的徐策忍不住悄悄向門口挪移,他的運氣太差了點,本來準備出城去南昌拿回自己寄存的二十萬貢獻點,誰知剛剛出城門,就遇到了孟嵐。


    四目相對時,天知道他花了多大毅力,才沒有拔腿就跑。


    他任務在身,沒法給她說出在這裏的原因,正絞盡腦汁想怎麽解釋時,孟嵐就微笑著說不必解釋了,看你在這裏我就知道原因,帶我去見肖則天就好……徐策無法拒絕,隻能默默帶她過來。


    現在趁兩隻老虎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還是走為計,大象打架,他這種花花草草要摻和了,皮都不會剩下一塊。


    “策兒啊,不用怕的。”孟嵐在他要踏出門時突然回頭,微笑道,“你能把非氣傳到她這裏,我是很欣慰的……”


    徐策正一腦門問號,便見孟嵐低下頭,輕搖著茶杯,微笑著說了一句話:“吾路遇江州刺史華軼被人追殺,出手相助,幫他來投奔陶侃,還要勞煩肖妃你幫忙知會陶侃才是。”


    肖妃喝茶的手一緊,溫柔的目光瞬間充慢了殺氣。


    華軼幫助過陶侃,而且是名滿天下的西晉忠臣,沒事就上表渤海公立吳王父子為帝,有著憂心天下的熱誠,是個燙手的人物,若是殺了,那就是幫的東晉的大忙,可若是真推薦給了陶侃,那就是打陶侃的臉了——先前陶侃就因為華軼失勢,和他斷交過一次了,現在人家親自上門,他要是不幫,在這這重名聲世道裏,瞬間就能迎風臭十裏。


    肖妃一時間為這個山芋燙的頭暈,有這個人在武昌,她和陶侃的關係瞬間就複雜了十倍不止。


    但是……


    “孟嵐的大禮,可真的用心了,正好,”肖妃放下茶杯,溫柔地看了徐策一眼,“我也讓徐策帶人掠回了渤海公的嫡親弟弟張輿,隻是荊州混亂,北上又路途危險,吾思來想,還得要孟嵐你帶去廣州,好好照應才是。”


    張輿?渤海公的嫡親弟!!!?


    艸,這種麻煩人物一但到手,她不但不能送去北方,還要小心伺候保護安全,磕不得碰不得。


    孟嵐微張小口,目光立刻就帶上了殺氣。


    一瞬間,簡陋的茶室裏仿佛閃爍著無數的電火花。


    孟嵐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門邊,感慨道:“倒是我失策了。”


    肖妃冷笑道:“焉知非福呢?”


    兩人又對視了一眼,又是一番火花帶閃電後,雙方輕哼一聲,孟嵐驟然起身,經過徐策時,不悅地道:“跟我過來。”


    肖妃火上澆油道:“嗯,去吧,我正準備讓徐策送他去廣州的。”


    徐策無奈地歎了口氣,生無可戀地跟上去。


    一個山蠻正好路過,不由得打趣地道:“徐老大,你這模樣是被人搶親了麽,要不要我們去把你搶回來?”


    徐策遲疑了一下,終是搖頭道:“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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