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他依托軍事要塞而建立的居民小鎮一樣,霍威小鎮幾乎所有的營業場所都為軍人而服務。


    這裏的居民使用礦渣澆鑄的預製板和從寒帶針葉林砍下的木材搭建房屋,房屋的頂部是深灰色的頁岩瓦片。一些傳統的圖拉西斯人的家裏依舊使用著壁爐,因此能在他們覆蓋著積雪的屋頂上看到深紅的煙囪。


    小鎮的居民在搭建他們的房屋時顯然沒有很好地規劃道路,因此一排排房屋之間的街道是歪歪斜斜的,蜿蜒曲折,一直延伸至路燈照耀不到的黑暗之中。


    由於圖拉西斯Ⅱ的凱莫瑞安實控區正在不斷地縮水,他們的機群已經不再能在黑夜起飛轟炸泰倫聯邦控製的城市,因此燈火管製的禁令已經撤銷。所有的店鋪都亮著燈,櫥窗敞亮。中檔餐館、旅行酒店、出售半自動槍械的武器店、門口站著性感女郎的酒吧......


    奧古斯都與沃菲爾德並肩走在霍威鎮的街道上,身後跟著吵吵嚷嚷的天堂之魔們。


    奧古斯都戴著一頂用卡亞迪爾熊齒獸的三耳帽,冷灰色的眼睛平靜地打量著這座小鎮的人和物,寒風獵獵,厚實的皮毛緊緊地包裹著他的耳朵和後頸——隻有最勇敢的異星怪物獵人才敢於深入冰封星球獵殺這種凶猛的野獸,但他的哥哥阿克圖爾斯似乎有很多這樣的收藏。


    “塔桑尼斯的聯邦議會昨天剛剛宣布了針對尤摩楊的新一輪經濟製裁,驅逐了尤摩楊駐塔桑尼斯的外交官。理由是尤摩楊向凱莫瑞安人出口尖端科技,資助聯邦境內的反政府主義者,為恐怖分子和反政府武裝提供武器。”沃菲爾德跟奧古斯都邊走邊聊。


    “尤摩楊的外交官又被趕回去了?”奧古斯都放慢了腳步。


    尤摩楊民選議會支持的反政府武裝其實就是他的父親安格斯手下的武裝力量,泰倫聯邦也許還未能調查清楚各個星球上示威遊行和起義暴動的幕後黑手,但他們所繳獲的那些高科技武器明擺著就不可能是邊緣殖民地能造的出來的。


    凱莫瑞安自己的裝備都不夠用,根本不可能去大批量地支援泰倫聯邦內的反政府武裝。隻有尤摩楊人熱衷於滲透和諜報戰,想要在避免直接戰爭的同時,利用聯邦內部的矛盾削弱這個野心勃勃且日益蠻橫的政權的力量。


    “但聯邦政府遲早會把尤摩楊人請回去,也許就在下個月。”奧古斯都說:“參議員們不想同時與兩個獨立政權開戰,聯邦也需要尤摩楊出口的尖端科技。”


    “尤摩楊同樣也不希望與聯邦開戰,他們甚至還沒有做好打一場全麵戰爭的準備。”


    “如果尤摩楊人想要通過外交或者行賄擺平一切,維持其政權的獨立,那就大錯特錯了。”沃菲爾德敏銳地察覺到了泰倫聯邦議會以及其背後創世家族們的貪婪:“在與凱莫瑞安聯合體的戰爭結束以後,聯邦議會的下一個目標隻能是尤摩楊。”


    “嗯......”奧古斯都默然地點了點頭。他知道,尤摩楊人最終還是成功了。在工會戰爭結束以後,泰倫聯邦為了應對內部愈演愈烈的起義甚至是整個星球的獨立而焦頭爛額,無暇顧忌遠在科普盧星區另一端的尤摩楊。


    這時,毫無預兆地,奧古斯都轉頭朝後麵看了一眼,正看到自己身後的麗莎·凱希迪。對方見奧古斯都正在看他,淡藍色的眼睛眨了兩下。


    “你在看什麽?”沃菲爾德也朝後麵看了看,但除了一堆吵嚷著的陸戰隊員什麽也沒有看到。


    “還不是你丟給我的那個醫療兵。”奧古斯都以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麗莎是個出色的醫療兵,她的能力無容置疑。可她戒不掉螃蟹,無法拒絕自己對毒品的渴求。”


    “在我知道方法解決這個問題之前,我必須看緊她。毒品會摧垮一個人的意誌,使其自甘墮落,屈服於快感,恐懼於失去它的痛苦,最終淪為毫無尊嚴的奴仆。”


    “要塞裏的醫生已經給她戒過不止一次的毒了,結果都失敗了。”沃菲爾德說:“所有人都很惋惜......你看麗莎·凱希迪在戰場上的表現,就會覺得她是個意誌堅強,冷靜果斷的女人。但其實呢,就連她自己都承認自己意誌薄弱,她控製不了自己。”


    “你該把她重新塞回監獄裏。”奧古斯都說。


    “這不是你和我說了算的。”沃菲爾德攤了攤手:“她立下的功勞值得軍務部再給她一次機會,一個天堂之魔不該被關進監獄。”


    “但如果麗莎再次吸毒。”奧古斯都看了沃菲爾德一眼。


    “那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沃菲爾德說。


    “我會的。”奧古斯都說。


    奧古斯都與沃菲爾德沿著街道一路向西,最終在一個名為老爹餐廳的餐館前停了下來。


    這個餐館不算大,裏麵僅有幾十張鋪著幹淨亞麻布的餐桌和不鏽鋼製的椅子,但裝飾倒還算考究。牆壁上掛著殖民時代的油畫和黃銅色的壁燈,端著盤子的服務生們年輕靚麗,笑容自然。


    “我以為會是一個高檔的餐廳。”奧古斯都看著餐館門口拉起的卷閘門。


    “經費有限。”沃菲爾德邁入餐館:“UNN的人隻想要幾張天堂之魔慶祝的照片。”


    “那他們怎麽找到了你?”奧古斯都問。


    “因為這是政治任務。”沃菲爾德說:“我寧願去槍林彈雨裏打滾,也不想待著這裏吃大餐。”


    奧古斯都與沃菲爾德、雷諾等第一班戰士坐在同一張桌子上時,服務生們立即端上了豐盛的食物,大盤大盤的烤雞和啤酒送到了饑腸轆轆的陸戰隊員們麵前。


    “拿著這個。”在開吃以前,沃菲爾德伸進他寬大的衣服口袋裏,拿出一副疊好的旗幟,緩緩展開。


    “嘿,我喜歡這麵旗子。”哈納克大聲地喊了起來。


    旗幟上是天堂之魔的徽章,一個穿著黑色鬥篷、背生羽翼、雙眼燃燒著紅色火焰的白色骷髏。


    “天堂之魔們,到我的身邊來。”奧古斯都決定要記錄下這個時刻:“讓沃菲爾德少校給我們拍張照片。”


    所有的陸戰隊們都離開了他們座位,挪開桌子和椅子,排成內弧形的兩排。


    最前麵的第三班和第四班半跪著,第一班和第二班則並肩而站,中間的奧古斯都和雷諾握著天堂之魔的旗幟。


    那一刻,所有人都在笑。


    ……


    奧古斯都很開心,餐桌上,他總是在笑。


    “我們是天堂之魔,生來就是如此。”奧古斯都說:“我們是兄弟,家庭出身、名譽地位和一切偏見都不重要,天堂之魔的血液流淌在我們每個人的體內。”


    “我們所有人擁有著同一個身份,那就是天堂之魔!”


    “奧古斯都,你喝醉了。”他旁邊的雷諾說。


    “一瓶啤酒怎麽會醉……你以為我要站在椅子上,像拿破侖一樣說幸運女神與他同在?”奧古斯都說。


    “是啊是啊,可你在平時的時候是說不出這種話的。”雷諾笑著說。


    餐館窗外的天色越發地暗淡,大部分小鎮居民都已經熄燈睡覺,黑色的夜幕也顯得深邃。


    兩個小時過去了,當陸戰隊員們將餐桌上的食物都一掃而空以後,奧古斯都站了起來。奧古斯都的酒量很好,也足夠克製,所以始終保持清醒,而一直勸他少喝點酒的雷諾則已經醉倒在地,抱著他的一隻小腿呼呼大睡。


    “還能動彈的,都起來。”奧古斯都說:“把躺在地上、趴在桌子上和馬桶裏睡覺的人都帶走,該去文身店了。”


    “誰趴在馬桶裏睡覺?”龍德斯泰因沒怎麽喝酒,還好好地站著。


    “我剛剛去廁所的時候看見哈納克把頭伸了進去,抱著馬桶打呼……”艾米?布蘭登哀歎一聲,感到非常丟人。


    “我去把他拖出來……”龍德斯泰因抽出一張餐布,轉身離去。


    “你真要讓他們每個人都文上天堂之魔的文身?”沃菲爾德走了過來。


    “是的,幾天前他們都答應了,我們早就說好了。”奧古斯都回答說。


    “你也想要文一個?”


    “我可不是天堂之魔。”沃菲爾德回答說:“但我得緊緊地看著你們,不然,誰知道你會不會整出什麽其他的新花樣……不能文在臉上,我知道你在學生時代都幹出過什麽荒唐事。”


    “我就知道阿克圖爾斯會跟你說這個。”奧古斯都盯著沃菲爾德的眼睛:“他還跟你說過什麽?”


    “穿裙子的事嗎?”沃菲爾德哈哈大笑。


    話題就此終止了。


    奧古斯都帶著陸戰隊員走出餐館,拐進了一個還在營業的文身店,文身師們是一些裸露著胳膊和上身、滿身文身的男人。他們讓奧古斯都脫下衣服坐在一個長凳上,照著一張張釘在牆壁上的圖片給他文身。


    旁邊的桌子和椅子上則是其他的天堂之魔,所有人都已經選好了自己想要的圖案和要文的位置。


    “我喜歡這個圖案。”給奧古斯都文身的是一名染著海藍色頭發的女人,正使用刀片和尖刀一般的工具對著奧古斯都健壯的胸膛比劃著。


    “它很酷。”她說。


    “最近就流行這種混搭風。”奧古斯都說。


    當刺痛傳來時,奧古斯都一言不發,記憶告訴他這是必要的過程。


    文身用去了好一段時間,淩晨兩點時,那名藍頭發的文身師還在給奧古斯都右側胸膛至右手小臂上的骷髏染色。


    龍德斯泰因站在奧古斯都的旁邊,一邊看著文身師染色一邊展示自己胸口處的文身——與天堂之魔的旗幟一樣,那也是個有著黑色鬥篷的骷髏,但這個骷髏的一手握著一杆騎槍,一手握著十字盾牌。


    “為什麽沒有馬?”奧古斯都問。


    “我沒見過馬,我本想騎一隻克哈太空鯊魚,但它沒有骨架。”龍德斯泰因感到沮喪。


    “你在某些方麵真是出乎意料的執著。”奧古斯都輕輕一笑。


    這時,泰凱斯從奧古斯都的身邊走過,“不經意”地露出自己的文身。泰凱斯滿身都是文身,天堂之魔的文在他胸膛上的最後一塊空缺的地方,那是一個嘴裏叼著雪茄,手握重機槍橫掃的骷髏。


    “真不錯,泰凱斯,這個天堂之魔真像你。”奧古斯都說。


    泰凱斯滿意地離開了。


    “為什麽,你的天堂之魔要拿一柄大錘子。”龍德斯泰因問奧古斯都:“我本來以為應該是一柄象征權柄的利劍。”


    “因為我的祖父曾經說過。”奧古斯都說:“當你的手裏隻剩下一把錘子,那你看什麽就會像一枚釘子。”


    “你的祖父是一位英雄,他曾獨自一人在斯蒂爾靈的荒原上獵狼。”龍德斯泰因說。


    “嗯……”奧古斯都說:“我突然想起來了,你看到麗莎了嗎?我找了一圈,卻沒有看到她。”


    “她是跟著我們一起進來的。”龍德斯泰因說:“但現在她的確不在這裏。”


    “誰知道麗莎·凱希迪軍士去哪兒了?”奧古斯都喊到。


    奧古斯都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每個人文身的時間都是不同的,全因各個人文身的複雜程度而定。而如果麗莎選擇的文身足夠簡單,那她就能在所有人發覺之前溜出去……


    這個女人……


    “我出去過一趟,在藝術畫廊見過凱希迪。”正坐在一個板凳上玩個人終端的約瑟芬說。


    “她在做什麽?”奧古斯都問。


    “不知道……也許是在欣賞藝術品?”約瑟芬歪著頭。


    奧古斯都披上外套,如狂風一般走出文身店。


    一個專為軍人服務的小鎮裏居然能有藝術畫廊,這就像是西裝革履、戴著眼鏡的泰凱斯坐在辦公室裏聚精會神地處理文件一樣不可思議。


    “哦吼~老大,麗莎·凱希迪是一匹野馬,想要馴服她就要使用韁繩和皮鞭。”


    在奧古斯都從他旁邊走過以前,“感情谘詢專家”珂特·約瑟芬想要與奧古斯都握手。


    “我現在就抽死你!”奧古斯都怒拍約瑟芬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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