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南瑞麟救醒了武英鏢局兩鏢師後,忽聽得圍觀人群中發出冷笑譏諷聲,他耳聰目靈,已瞧清是濃眉暴眼漢子在人群中發聲,心中大怒,兩肩一振,拔起五六尺高下,擰腰“猛龍翻身”,兩手平伸,由人群頭上平飛,向那漢子抓去,去勢如電,快得無與倫比。


    那漢子見南瑞麟向他猛撲過來,嚇得亡魂皆冒,急中生智,往下一蹲,縮在人群堆裏,矮身竄走。


    南瑞麟一指之差,就沾在那大漢頭上,被他兔脫,但他身在人群頭上,不好墜落,怕誤傷群眾,兩足交互一踹,身形如箭似地射出五六丈外。


    達摩八劍羅華賽隱娘羅飛鳳看得南瑞麟此種絕頂輕功,不禁咋舌。


    南瑞麟身形落地後,就見那大漢在三丈遠處竄逃,也不遲疑,雙足一頓,兩個起落,已落在大漢麵前。


    大漢一怔,硬生生煞住腳步,雙手一背,索琅琅竟撒出一對三截點鋼槍,黑甸甸的,顯得很沉。


    這時,大漢暴眼露出凶光,冷笑一聲道:


    “無知小輩,你說大爺是怕你不成,大爺是想咱們前無怨隙,才予讓開,你自找死,可怨不得大爺心狠手辣。”說著,雙槍一挺,使得筆也似直,炯炯雙目注定在南瑞麟身上。


    南瑞麟笑了一笑,向前欺了一步,突然舉掌如戟,就望右麵那支點鋼槍頭一點。


    這大漢見他肉掌對敵,大吃一驚,知今日遇上了勁敵,不敢大意,雙腕一抖,點鋼槍疾縮,擰腰向上直竄,手中可不怠慢,索琅琅左槍就像一條烏蛇般向南瑞麟迎腰掃去,蛇頭直刺“京門穴”,右槍嗖地急出,帶出銳利的嘯聲,疾向南瑞麟“眉心”穴點到。


    顯然大漢並非是泛泛易與之輩,南瑞麟則城府較深,一則臨敵經驗稍遜,再則不願過於炫露本門精奇武功,隻以五成之力與大漢周旋。


    此刻,羅華兄妹已趕在一旁觀戰。


    南瑞麟見大漢尋穴狠毒,又快又穩,不禁暗暗吃驚,右掌蓄聚真力,“玄烏劃沙”,由上向下迎著他那掃腰槍勢斜劈迎去,頭一昂,讓過點來眉心槍頭,左手飛上一抄,像這樣硬碰硬奪的招式,武林中甚是罕見。


    那大漢心內冷笑一聲,暗道:


    “你不是要死得快麽?我這兩招力沉異常,豈是你能架得開的。”想是這麽想,可忘不了傷敵心切,兩腕一振,便要變招。


    右槍確是疾如溜蛇般,脫除南瑞麟一抄之勢,但那左手中槍可被南瑞麟掌緣切及,隻見吭的一響,點鋼槍如飛地望外蕩開,那力道很猛,大漢被槍一蕩之力,斜刺刺牽出兩步。


    大漢虎口發熱,幾乎執不住點鋼槍,怔怔地退後兩步,獰笑了笑,高喝道:


    “小輩,果然有點門道,大爺越發要成全你啦。”說著,雙槍交互一砸,當的大響,槍勢已使了開來,登時風聲破空刺耳。


    這一走開來,可見大漢手對中兩支三截點鋼槍,具有極深的火候,造詣更是非凡,隻見烏龍盤空,寒星萬點,甩、點、掃、打、刺、撥、無一著不是毒著。


    南瑞麟微笑一聲,身形斜出了一步,雙掌一亮,身形招式也走開來,他用的是“峨嵋散手”,他這種敵手,以輕巧靈活見長,共是四十二式,擅於點穴拿穴,暗含擒拿手法,隻見他身法輕靈,吞吐自如,手法極其詭異,可是他隻守不攻,不管大漢來招何等毒辣,經他輕輕雙手一穿一晃,使自化解開來。


    在南瑞麟的想法,是他在山時,三年半來就無一次對手過招的機會,不但不知他本身的武學造詣,究竟達到什麽程度,連學得的很多東西,是用來應付什麽敵人的,他也不知道,簡鬆隱命他下山曆練,就是這個道理,不論是誰,即是他一身所學包羅萬有,可是臨場經驗欠缺,是不行的,不能學以致用,那麽學來的藝業又有什麽價值,這一點,南瑞麟心內極為明白,他下山以來,總共出過四次手,僥幸取勝,在他的想法是如此,所以今日存下深心,以一身所學,逐個用作試驗,究竟到達何種程度,甚至學來招術恐猶有什麽玄奧之處,乘此一並參悟,他這一念,大漢才免除即時殺身之危。


    羅華兄妹見南瑞麟使出招術,近似“峨嵋散手二十三式”,但手法又異於峨嵋,詭妙難測,目前見著的是守招,聯想到他一采攻式,必然是銳利難當,越看越不能看出南瑞麟手法宗何門派,不由暗暗驚異。


    皆因簡鬆隱一代奇才,學究天人,采取各大派的鎮山招式,擷精棄蕪,再加添精妙手法,綜合起來,自成一家,所以羅華瞧不出這似是而非的手法來曆。


    這大漢名喚賀煦,出身崆峒,在第三代弟子中,真是佼佼不群者,手中雙槍極見功夫,此時,見南瑞麟身如穿花蝴蝶,隻在雙槍攻勢之中欺身遊走,兩掌一沾就退,就看這份輕巧功夫,是自己萬萬不能及,自己雙槍雖然潑風也似使出,每招仍然是走空,不由心中緊張萬分。


    陡地,南瑞麟一聲長笑,手法加快,欺身猛打,這一來,羅華兄妹看出南瑞麟手底果見功夫,步法極其巧快靈活。


    功夫一大,賀煦顯然是力竭氣浮,赤日之下,麵冒汗珠如雨,外衣均被汗水浸透了,貼在身上,槍法漸見呆滯,不如先前勇猛。


    南瑞麟本想纏至賀煦力竭神疲,哀聲求饒後方始停手。


    賀煦想是看出南瑞麟的心意,暗道:


    “這小子心意狠毒,老子偏不如你打算。”想著暴喝一聲,道:


    “好小子,賀大爺跟你拚了。”雙槍奮力一砸一抖,似盤龍繞空般逕往南瑞麟雙耳打到,索琅琅亂起一片響聲,又去勢無比之快,這一招,正是他救命三招之一“雙龍奪珠”。


    南瑞麟見他狠毒進招,微微一笑,晃身退了一步,雙掌往外疾分,一彈二抓,飛來兩槍蛇頭正巧握在手中,再兩臂往裏一震,隻聽得賀煦怪-一聲。


    兩支三截點鋼槍登時被奪出手去,虎口全裂,鮮血涔涔流溢。


    南瑞麟隨手一扔,兩支槍登時飛往半空,向鱗次櫛比屋瓦落下。


    賀煦雖然痛得幾乎發昏,可忘不了反身圖逃,縱然是南瑞麟能放過自己活命,一旁站立羅華兄妹,必要把自己羞辱一番不可,想著,便反身回竄,燕子三抄水,瞬眼,就被他竄去五六丈外。


    正巧鎮三山黃應魁,鷹爪手羅浩,摩雲書生魏貽春追賊回來,老遠就見得南瑞麟與賀煦交手,這賀煦一回竄,就迎麵撞著他們三人。


    鎮三山黃應魁迫賊撲空,蹩著一肚火,無處發泄,一見賀煦,當胸猛出了一掌。


    可憐賀煦一心圖逃,猝不及防,叭的一聲大震,賀煦身形被掌力震得飛出三丈開外,摔在地上四平八穩地昏死過去。


    羅華兄妹及南瑞麟一見他們返回,即迎上前去,突然眼前人影一晃,中間多出一個身形似鬼怪老人來,長發披肩,赤紅雙睛炯炯瞪著鎮三山黃應魁冷笑道:


    “我那師侄孫與你何仇,竟猛下煞手,快說。”


    鎮三山黃應魁既驚懼怪老人來的身法,又被這句話問住,刹那間,怔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


    南瑞麟飛步搶出,道:“老頭兒,你問得好奇怪,不會問他嗎?”說著手望躺在地下的賀煦一指。


    那老人神光炯炯觀看南瑞麟嘿嘿一聲冷笑,道:


    “小子,人死了還會講話嗎?”,語氣極似羅喉魔君丁翰一樣狂傲。


    南瑞麟不禁心內有氣,下山後總共沒有幾天,被人稱作小子就不下數十次,高喝了聲:


    “老頭子,你是瞎了眼不成,人死未死還不知道,尚敢在這直冒大氣。”他看出賀煦胸口尚有微微起伏,是以才說出這話。


    那老人似是一怔,眼望著賀煦身形,獰笑了聲道:


    “死不了,還要你們給我老頭子一個交待。”說著,身形一晃,就到了賀煦身前,伸手一撈,似小雞般的擰了起來,左掌向後胸一拍,賀煦逼過去的一口氣才鬆了轉來,悠悠睜目,見是師叔祖到來,不禁大喜過望,一挺身縱起,道:


    “師叔祖,你老人家來了,侄兒被這小子欺晦,你老給出出氣。”


    那老人循著賀煦目光一瞧,竟是南瑞麟,不覺一驚,做夢也沒想到他竟會有如此功力,賀煦在崆峒第三代門下,造詣突出,想不到失手在這少年人,那能不大出意外,竟望著賀煦罵了聲:


    “無用的東西,還不退下去”,回麵赤紅雙眼一暴嘻嘻冷笑。南瑞麟在他眼中瞧出,蘊有殺機,南瑞麟暗哼一聲,退了兩步,蓄掌待敵。


    鷹爪手羅浩已看出來人是誰,於是晃身搶出,笑道:“來的敢是崆峒七老散發尊者桑槐麽?”


    那老人哼了聲,泛起一絲陰笑,道:


    “你是誰,怎麽敢直呼我老人家名諱。”


    鎮三山黃應魁嚇出一身冷汗,想不到麵前的怪老人,竟然是威震西陲的崆峒七老,排行第四的散發尊者桑槐。


    此時,鷹爪手羅浩哈哈狂笑道:“小老兒羅浩,久聞散發尊者大名,卻不料竟是氣量狹窄之輩。”


    散發尊者斜睨了羅浩一眼,道:“哦,原來你就是羅浩,我老人家也聽得你在江南,頗有點小小名氣,不過要在我老人家麵前賣狂,還差著一大截咧!”說著袍袖揮出,


    一股柔柔陰力直望鷹爪手羅浩逼去。


    雖然散發尊者桑槐年歲已將九旬,但羅浩亦是七旬老人,從來就未受過這種奚落難堪之詞,憤火陡生,當時雙掌一翻,便迎著散發尊者揮來陰勁,打出一股排雲駁空的強烈掌風。


    隻聞得悶雷轟隆一聲,鷹爪手被迫退一步,散發尊者桑槐身形也微微一晃,麵現驚異之色。


    賽隱娘羅飛鳳冷笑一聲道:“江湖傳言果然不差,崆峒七老都是些飛揚浮燥之徒,量小不能容物,所以成就也有限。”


    散發尊者雙眼一瞪,迸出冷氣光芒,喝道:“你這丫頭,敢在我老頭子麵前賣弄口舌,誰說崆峒七老器量狹小不能容物?”


    羅飛鳳終於大笑道:


    “眼前這場無謂爭紛,不就是嗎?老前輩不先問明令侄孫詳情,就想憑崆峒七老威名壓人,晚輩有點不心服,真要如此,晚輩等為維護師門尊嚴,不得不與老前輩破死周旋,恐怕老前輩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吧?”


    散發尊者桑槐聽後,忖道:


    “這女娃的話也對,眼前這幾個少年人,個個精華內蘊,武學定是不俗,師門尊者必非常人,自己雖然不懼,何必為這個孽畜,卷入一場無謂是非。”想著,回麵怒視了賀煦一眼。


    賀煦機伶伶一個寒戰,垂首不語。


    散發尊者桑槐一見賀煦情狀,便知他理虧,冷笑了一聲,回麵改容笑道:


    “老朽鹵-,行再相見。”說著,身形一晃,便躍上屋瓦,瞬即不見,賀煦跟著桑槐身後逝去。


    遠遠圍觀的人群一哄而散。


    萬裏無雲,驕陽似火,溽熱難耐,黃土地麵呈現龜裂花紋,眾人揮汗如雨,快步走回客棧,摩雲書生魏貽春笑道:


    “鳳妹果然機智利害,三言兩語便把桑槐趕跑了。”


    羅飛鳳笑道:“你少奉承我,我們快去探望兩鏢師毒傷平複了麽?”說著,拉著羅浩把前事說了,對南瑞麟讚揚備至。


    鎮三山黃應魁在旁聽見,心內好生感激,把見麵時的一絲不快,俱化作烏有。


    鷹爪手羅浩深深注意了南瑞麟兩眼,心頭默思其孫女說話,她說南瑞麟用的手法,近似“峨嵋散手”,可又更為精妙,他想不出南瑞麟師承究是何人。


    南瑞麟對黃應魁還是有芥蒂在心,也不進房探視兩鏢師傷勢,立在門外問道:


    “三箱暗鏢不知被賊人奪去未?”


    黃應魁一怔,答道:“虧得老朽小心,出事前將三箱暗鏢移置羅老哥哥身上,不知少俠為何發問?”


    南瑞麟冷冷地道:


    “如此甚好,將千年琥珀珠在兩人傷口揉滾,不清半日就可痊愈。”說完,掉頭走出,回至興隆客棧喚店夥替他開一個單間上房。


    羅浩微微一笑,忖道:“少年人就是這樣傲性。”


    經此一鬧,群英館也懶得去了,鎮三山黃應魁便命店夥通知群英館,將宴席搬來興隆客棧中。


    酒席宴前,談起傷鏢師之匪徒,來得很快,去也很疾,麵像均未看清,大白天裏隻見黑影如飛,鷹爪手羅浩等直追到郊外十裏,依然無功而返,奇怪的是,賊人既有此上乘輕功,身手也必不凡,為何一擊未竟全功,便匆促退逃,顯然內中便有疑問。


    席間,羅飛鳳對南瑞麟曼聲笑語,脈脈含情。摩雲書生魏貽春神色之間卻流露不愉顏色。


    南瑞麟何等聰穎,自己既未對羅姑娘有情,何必沾惹,藉機敬酒,多飲了幾杯,不覺玉山頹倒,酩酊大醉。


    南瑞麟酒醉心明,趁機告辭回房。


    躺在床上,思緒紛紜,三年半前,金獅鏢局淒慘的一幕又呈現在眼前……


    三年半這是不大長的日子,可也不太短,人雖是健忘的動物,在平凡的經曆過程中,隻是瞬眼煙雲,不複長在記憶,但毀家血仇,最是刻骨銘心。


    他忖不出父親南星白為了何故,在他八歲時便寄宿郊外一個飽學秀才處念書,母親也不堅持意見,每月朔望兩日才準回家,自己性喜武,每次請求準他習武時,父親總是那麽聲色俱厲地對待他,過後,又用一付憂慮的顏色看著他,在他小小心靈上已刻上了不可磨滅的疑問,那為了什麽?


    他是想著那晚,他在塾師家中習字,忽見燈光一暗,微風掠處,麵前站立著白須飄忽的慈雲大師,不說情由,一把抱起就走,自己已是十一歲了,在慈雲大師手中輕若無物,但見身形如飛,兩耳風聲響亮,至此才知慈雲大師是個武林奇人。


    慈雲大師抱著他不由大門進入內宅,卻從屋脊翻落天井,逕進入後,


    一跨入大廳後,不由驚得呆了,雙親等人均倒臥血泊中,父親胸前尚插了一隻陰磷蛇頭白羽箭,目瞪口張,厥狀至慘,母親俯在父親腹上,全身並無半點傷痕。


    那一年來,鏢局雖開著,但不接一宗生意,一應鏢夥武師均都辭歇了,隻留下三個得力武師,不想那晚一並遭難,那一年來父母麵上不時流露隱憂,想是禍患已萌,既是父母早知道,何不設法遷地為良?


    自己那時隻有欲哭無淚,呆然木立的表情,慈雲大師一聲長歎,在父親胸前拔下那隻陰磷蛇頭白羽箭,命自己妥存,歎道:


    “老衲方外之人,對此武林恩仇不但愛莫能助,且無能為力,不過老衲給你指點一條明路,投奔邙山上清宮尋著簡鬆隱老人,此人九十開外了,武學絕世,你學成後,隻在這支箭上便可查出仇人來曆,這裏的事由老衲替你料理,幸得此事發生後,並無一人得知,對你以後複仇,省卻不少麻煩。”說完,又帶自己翻出宅外,回至相國寺雲房內,寫了一封薦函,又取出一串紫檀木佛珠,及數十兩散碎紋銀,說道:


    “這串佛珠是老衲信物,他見了不致拒絕收留。”說完送他至郊外離去……


    這一幕情景,在山時不知回憶了多少次,方才看見故居荒涼景像,現在想起不覺倍感傷神。


    人在憂傷過度時,往往起一種幻覺,回憶著既往絕望時,又憧憬著未來,手雙親仇,歸隱林泉,與樊氏雙姝雙宿雙飛……這些,走馬燈般不停地在腦中亂轉。


    不覺朦朧中睡去,也不知睡了多大功夫,忽聽得一人喊道:“南少俠,醒醒。”接著是一陣劇烈的搖晃。


    南瑞麟睜目一看,原來是達摩八劍羅華含笑站定在床前,“啊呀!”一聲骨碌爬起,望了望窗外天色,日已西斜,笑道:“小弟力不勝酒,不知不覺竟睡了這多時候。”


    達摩八劍羅華笑道:


    “昨夜一晚沒睡,愚兄也是方才起床咧,家祖有事與少俠商量,故命愚兄來請。”


    南瑞麟聽是鷹爪手羅浩請他,便跟著羅華踱進羅浩房內,隻見羅浩一人坐在椅上默默尋思。


    羅浩見南瑞麟到來,微笑道:


    “小友請坐,老朽在此思索一個重大的疑慮,也許得了近似的解答,縱觀今日中原道上,江湖人士所為,都不外乎與‘降龍真訣’有關,但並不是直接的,小友連日來所見所聞,便可從其蛛絲馬跡中尋出一點端倪,就是武林中正蘊釀著一場浩天大劫,可以說,正與邪,正與正,邪與邪之戰,陣勢混亂,壁壘未明,種種作為都在分散敵人實力,移轉對方視聽,所以武英鏢局押送暗鏢,就是藉以利用的陰謀,目的不在於暗鏢本身,故寶豐之行,凶險重重,如途中老朽等身陷危境,則請小友去趟嵩山找小孫之師設法營救,或小友有甚知交,就近援手,千萬不可抱著玉石俱焚之心,小友你可答應麽?”南瑞麟唯唯應了。


    南瑞麟知羅浩說的是事實,自己在江湖上是生麵孔,比較不受注意,所以羅浩才重托他,但不信會遭遇此意外。


    此時賽隱娘羅飛鳳與摩雲書生魏貽春兩人,在外將開封勝跡遊賞了一周回來,隨後鎮三山黃應魁帶著兩個鏢師來向南瑞麟致謝。


    夜幕深垂,一宵易過,眾人都睡得十分香甜,黎明時分,羅浩等人棄馬步行,長途風塵仆仆。


    寶豐縣地處嵩山山脈與伏牛山脈之中,羅浩等人一過鄭州,便進入嵩山山脈支脈天王嶺山區,沿途隻見危峰插天,榛-叢密,小徑崎嶇甚是難行。


    沿途,雖曾遇見不少綠林漢子,乘著快馬呼嘯而過,情形似有可疑,但眾人均表現得異常鎮靜從容,一到得天王嶺中,這些快馬人物不見一個,整個山道上寂靜得大出意外,先後對照,這情形顯然是不同,不禁有點惴惴心憂。


    這時,前麵山路上,突起了一陣“噠噠”之聲,空穀傳音,異常清越,因為山道起伏坡度很大,隻聞聲不見其形,片刻,前路露出一個人影來,漸見全身,終於瞧清了那是一人乘著小毛驢。


    那情景甚是可笑,隻見那人身材瘦高,黑巾蒙麵,跨上小毛驢甚是不相稱,兩條腿差不多拖在地下,毛驢顯然十分吃力,顫巍巍蹣跚而來。


    來人穿一身朱衣,陽光之下紅得奪目。


    隻見那人到得距離五丈外,“嗬”了兩聲,雙足一伸,從驢頭跨了下來,回首拍拍毛驢頸背,那毛驢噠噠轉身跑得無影無蹤。


    鷹爪手羅浩低聲止住眾人前行,看看來人是友是敵。


    紅衣蒙麵人輕輕邁前了兩步,倏又停住,在他那蒙麵黑巾中露出一雙銳利精光雙目,掃視了眾人一眼,突放聲大笑,道:


    “朋友,你來了。”聲量極宏,聽入耳中令人頭皮發炸。


    南瑞麟暗驚道:“此人怎麽這大嗓子?”


    鷹爪手羅浩沉聲問道:“朋友,我們素味平生,想不起尊駕是誰,既不敢真麵示人諒有難言苦衷,朋友現身有何指教?”


    紅衣蒙麵人又是陸笑了一陣,忽道:


    “我來此本是好意,想不到反受了羅朋友一番奚落,不過好人做到底,不能不說清楚,我隻問羅朋友三箱暗鏢還是故物麽?”說至此停了一停。


    鷹爪手羅浩及鎮三山黃應魁等人均都麵色大變,那三箱暗鏢,是六寸見方緬鋼小箱,分置於羅浩、黃應魁、魏貽春三人懷中。


    三人慌忙從衣襟內取出,用手-斷鋼鎖掀開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原來內中變做一堆小石,那有什麽千年琥珀珠,大概是賊人昨晚做的手腳,用“偷天換日”手法盜去,為何昨晚一點驚動都沒有,睡得十分沉,一時之間,思索不出什麽緣故。


    紅衣蒙麵人又是一陣狂笑:“賊子,你未免欺人太甚!”賽隱娘羅飛鳳一聲嬌罵,挺劍飛出,身未落地,嗖,嗖,嗖,一連三劍刺出,光芒如電,疾如追風。


    紅衣蒙麵人輕輕一笑,足下倏而一動,就脫出羅飛鳳的劍招之外,道:


    “哦,衡山老尼門下。”無疑的他見羅飛鳳一出手,便認出衡山“回雁劍法”。


    羅飛鳳聞言,劍招越發使得緊密,專尋紅衣人死穴,劍光如雪,寒芒刺目,姑娘聽出話中寓意,有點藐視衡山劍法。


    “回雁劍法”本是衡山最精湛的劍學。


    紅衣蒙麵人鼻間微哼,側身微閃,左手一記“快揮五弦”,向羅姑娘右手長劍上彈去。


    羅飛鳳見紅衣人擊來之勢,迅快無儔,更指風銳利,不禁心頭微生駭異,深恐長劍被他奪去,劍身硬往下按,由挑劃“肩並穴”變為飛刺“腹結穴”。


    豈料紅衣蒙麵人五指拂出,堪堪沾及劍時,似是預知姑娘要變招,猛一沉腕,變抓為點,身形如行雲流水般讓開劍勢,駢指疾向姑娘“靈樞”穴點去。


    羅姑娘不料紅衣人出招如此之快,而且詭妙難當,粉麵上已然變色,頭一仰,足跟猛頓,斜刺裏竄開三尺,嬌喝道:“尊駕身手不凡,何必不敢真麵目示人,且效那鼠偷狗竊,豈是英雄大丈夫行徑。”說著陡然欺身而進,手腕一震,倏忽間放出七劍,都是精絕殺著。


    那人微笑一聲,道:“姑娘說話何必如此刻薄,我這一教的人,任誰身手,豈止不凡而已。”身法變換如電閃地疾,左挪右閃,不論姑娘淩厲的劍招仍然沾不著他半點衣角,雙手下垂,毫不進招,那人變換身形時,隻見一片紅浪,翻飛曼舞,映日生輝,耀眼欲眩。


    那紅衣蒙麵人隻守不攻,但處處不讓羅飛鳳縱出圈外,不知存何心意。


    鷹爪手羅浩看出其孫女非紅衣蒙麵人之敵,一躍而出,冷笑道:


    “尊駕果然藝業超群,但尊駕先偷後告,又出手阻截為了何故?”


    羅飛鳳趁機縱出圈外,額角香汗淋湧,一臉不憤之色。


    紅衣蒙麵人仰天哈哈狂笑道:“為了何故,等會告知。羅老師,莫非你也要見教麽?”


    鷹爪手羅浩看對方狂傲神情,不覺大怒,冷笑道:“如此,老朽要得罪了。”倏地,探臂揚爪,足下也踢出“連環拐子腿”七足。


    羅浩乃江南武林中久負盛譽之人,此時含怒出手,不但出手迅快,而且爪帶勁風,用出仗以成名“飛鷹七十二爪”,著著襲取紅衣蒙麵人全身要害大穴?


    那人對羅浩迫來的淩厲攻勢,好似未放在心上,嘴裏說了聲:


    “哦,西昆侖門下飛鷹爪法。”說時,身形晃動,將羅浩攻勢盡都讓了開去,偶或紅衣蒙麵人探臂進招,卻詭妙絕倫,羅浩非攻出三招才能化開,不由心頭猛震,猜測不出這人是何來曆家數。


    南瑞麟凝眼旁觀,發現紅衣蒙麵人武功竟在羅浩之上,但奇怪他何以竟耗費時間,不下殺手,卻茫然不解。


    突然,那紅衣蒙麵人一聲長笑道:


    “看來,我們彩衣教定可發揚光大,連江南武林名宿身手也不過爾爾,暗鏢暫借一用,倘尊駕等心急取回,可逕去天王穀彩衣教總壇索還便了。”言未落,萬山叢中隱隱傳出古鍾響亮之聲,又道:


    “總壇有事,未便暢敘,適才冒犯之處,還望見諒,容再相見。”說完,竟衝羅飛鳳一笑,轉身雙肩微晃,拔起三丈高下,蜻蜒點水踏著樹稍如飛而去,全身毫不著力般,輕飄飄地又箭似的快,這份絕頂輕功,可說得淩古蓋今。


    羅飛鳳被紅衣蒙麵人一笑,笑得嬌靨緋紅,嬌叱一聲,便欲挺劍追去。


    “慢著!”一聲悶雷大喝出自鷹爪手羅浩口中,羅飛鳳止住了腳步,但恨得牙癢癢的,一口氣不能出,舉劍亂劈道旁草木,一時草飛土揚。


    鷹爪手羅浩垂目沉思,半晌抬頭望著黃應魁道:“黃老師,你知道這彩衣教來曆麽?”


    黃應魁搖頭表示不知,羅浩歎了一口氣,道:


    “這彩衣教來曆,老朽還知一點,尚是聽得家師祖言及,略知大概,遠在百年前,有兩孿生怪人,鐵同,鐵偕,不知在何處拾獲一部武學秘笈,使兩怪一身武學怪異玄詭,尤-以“琵琶十三掌”馳譽天下,其後在藏邊創立彩衣教,橫行邊陲,勢焰橫張,暗中擴及西南諸省,不可遏製,壇下弟子以衣著顏色序立尊卑,用黃、紅、藍、白、黑五色分別等級,黃色為最尊衣著顏色,當時隻有鐵氏雙怪及有限數人得以穿著,立教不足五年,壇下弟子暗中無惡不作,被黃海三叟闖入彩衣教總壇,與鐵氏雙怪印招三日兩夜,雙怪終被三叟“五禽七獸幻形掌”打成重傷遁逃無蹤,彩衣教遂也曇花一現,煙消雲散,因其立教為時甚暫,又年代久遠,是以目前武林中人很少知其來曆,如今死灰複燃,看來江湖無邊殺卻已臻形成,倘鐵氏雙怪尚存,當在百歲開外,二次出世,環顧當今武林幾無人能製之。”說著,又歎了一口氣,望了望眾人一眼,又道:


    “這紅衣蒙麵人當是彩衣教第二代弟子,但老朽總思索不出他們用‘偷天換日’手法換去暗鏢,又派人通知我等,不知用意為何,紅衣人說彩衣教總壇設在天王穀中,大概就在這天王嶺中,鍾聲響自西方,往西方循聲尋去必能找到。”


    南瑞麟默默尋思,付道:“夜襲洛陽鏢局的藍衣蒙麵漢子不就是彩衣教門下嗎?怪不得十二煞手馬永濤認不出他的手法來曆。”


    鎮三山黃應魁也是老來悖運,竟遇上這種逆事,他想到要去天王穀起鏢,那無異於以卵擊石,有心退避,潛赴長沙解散鏢局,攜同家小遁往邊荒,苟全性命為上,但當著眾人的麵,怎好說出心意,且於心也未甘,不禁愁容滿麵。


    黃應魁他那種首鼠兩端的神色,卻被南瑞麟與羅飛鳳看在眼裏,南瑞麟雖是城府極深,但賦性忠厚,微微心笑。


    羅飛鳳卻道:“既然爺爺說得彩衣教這麽利害,那我們尋去無異以卵擊石,凶多吉少,去不去天王穀,那就要黃老前輩決定了。”


    鎮三山黃應魁一聽,老臉一紅,就知被羅飛鳳看出心意,登時哈哈大笑道:


    “吃鏢行飯的,就是在刀尖上討生活,若畏首畏尾,又何必開鏢局,賢侄女你太小視我了,走!天王穀去。”


    羅飛鳳微微一笑。


    這時,鷹爪手羅浩沉思後,慨然道:“事到如今,不能說不去。”說著,回麵望著南瑞麟笑道:


    “小友,此行請你殿後,萬一老朽等有什麽凶險,可救則救,否則,奉懇小友急速往嵩山求援,千萬不可孤身涉險,自誤誤人。”


    南瑞麟點頭應了他知羅浩用意,心內好生感激。


    羅浩在鐵塔便聽見南瑞麟負有血海深仇,自己既應允了黃應魁,不能說抽身避退之詞,他可犯不著牽入漩渦,是以說出此話。


    山穀西邊又聞得鍾聲急起,達摩八劍羅華兄妹聞聲當先縱出,望西邊山嶺中竄去,摩雲書生魏貽春跟著躍去,鎮三山黃應魁對鷹爪手羅浩苦笑道:


    “老哥哥,我們也去吧。”


    不道他們身形如飛,騰伏起落,且說南瑞麟望著他們逝去的後影,搖了搖頭,正待啟步趕去,忽聞得路側疏林中起了一種極輕微腳步聲。


    南瑞麟大-一聲:“什麽人?”說時,一式“餓鷹搏兔”,循聲撲去,待身形落定後,隻見一條棕色人影在六七丈外起落,身法極見輕捷。


    這人略一停身,向麵冷笑一聲,又繼續縱去。


    陽光之下,這人麵目看得極為清晰,臉色黛黑,方麵大耳,看來卻不是什麽邪惡之流。


    南瑞麟心想:


    “此人如此形色匆忙,大概有什麽急事,不免隨在身後看看究竟,反正天王穀目前尚不知定所,說不定可在此人身上找出。”想定,急施展“浮雲掠月”絕頂輕功向那人身後趕去。


    嵩山為我國五嶽之中,崇山巍峨,連亙千數百裏,濃翳蔽天,除少林局處一隅外,山中寺院庵堂甚多,不過嵩山輻員廣大,往往不易尋覓,奧區雲封深鎖,豸蟲出沒,故人跡罕至。


    南瑞麟隻因地形不熟,那人忽東忽西,隱現無常,距離就越來越遠了,


    一盞茶時分過去,前麵那人倏而杳然,南瑞麟四處尋覓不見,不由心生煩躁,眼前見著的,俱是飛崖險穀,澗泉縱橫,林木森翳,藤蘿糾結,半個人影俱無,自思道:


    “連一個人都追沒了,我還有什麽資格在江湖上曆練。”不免站立住,旁徨起來,忽然聞得極輕微的磚石倒塌聲,南瑞麟精神一振,循著聲音尋去,越過一座崖角,黃一角便顯露在眼前。


    南瑞麟大喜,如飛地趕去,那是一座荒廢的寺院,牆宇半數倒塌,他知內中必有蹊蹺,當下滿吸了一口氣,疾撲上屋去,宛如離弦之弩,落定後,不帶出半點聲音,往前殿屋麵馳去。


    屋頂窟窿甚多,他覷眼過去,不禁大吃一驚。


    原來下麵殿角坐定三個老人,雖然稱作坐,其實那是倚在牆上,雙目緊閉,麵如金紙,左肘以下似被利刃截去,白布紮著,黑色血漬滲出,前見的棕衣人立在門首,


    一臉焦灼顏色,眼光卻望著三個老人相反方向。


    他不禁滿臉狐疑,將雙目湊前了一些,為之又是一愕,原來那麵殿內一列立著五個紅衣蒙麵人,嘴角俱帶著絲絲獰笑。


    南瑞麟看出那是彩衣教中人,與前見的紅色蒙麵人裝束一模一樣,但不明他們雙方為何在荒寺中僵持著,看三老人肘腕截去滲出血漬,斷定是舊創,至少是兩日以前被人殘害的。


    這時當中的紅衣人說話了:


    “燕穀三老,現在想明白沒有,我彩衣教不念舊惡,就論令師當年暗襲我們教主這段仇恨,即應將你們淩遲萬段也不為過,如今我教兩位黃衣護法,看在三位武功份上,想引為臂助,隻將三位截去左肘,點上玄陰脈穴,算是解掉怨隙,任三位來在這荒寺中考慮,隻要三位皈依我教,不但能將三位斷肘接上,尚可得我教不世武功,如何?”


    南瑞麟恍然悟出這三老人倚在牆上原因,原來是被點上“玄陰脈穴”,這“玄陰脈穴”點法,目前武林中極少人會用,因為人身血液依十二時辰循環運行,每時每刻,甚之於每分,“玄陰穴”部位都有不同,故極難當時看出“玄陰穴”部位,就是算準,出手亦難-準分寸,稍縱即逝,不禁大為駭異,“玄陰脈穴”若被人點上,為時不出七日,全身縮小如嬰孩,終至熬不住痛苦斃命,這手法太以陰毒,人妄用之必獲天譴。


    此時,三位老人聞言,猶是閉目不答,那棕衣人哀求道:“師父、師叔,您就應允了吧,何必多受痛苦。”


    左首一老人,倏啟雙目,威棱暴射,大喝道:“畜生,我燕穀門下那有你這叛逆之徒,還不快滾出去。”


    棕衣人被罵得臉上一紅,眼內殺機頓露,罵道:


    “你們這三個老不死的,我還念在十載香火之情,師徒一場,老遠跑來求情,你們不承情倒也罷了,反而出口辱罵,看來我不下絕情不行了。”


    南瑞麟聽得目眥皆裂,這棕衣人簡直是衣冠禽獸。


    棕衣中年人話聲一落,隻見燕穀三老同出右掌,打出一股淩厲無比的勁風,向棕衣人胸前迫到。


    五個紅衣蒙麵人見燕穀三老出掌,雙掌一翻,迎著三老的掌風撞去,隻聞得驚天動地的一聲大震,梁殿猛搖,燕穀三老登時噴出一口鮮血來,所倚的土牆被迫來勁力撞得微微外斜。


    當時棕衣中年大漢見三老出掌,嚇得亡魂皆冒,急望外閃,幸得五紅友人及時出掌搶救,躲過掌斃災厄,仍是左肩沾著一點,踉蹌倒出三四步。


    一震之威,存身殿上之南瑞麟身形為之搖晃不止,他痛恨這個欺師滅祖棕衣中年大漢,恨不得飛身擊斃掌下,但看出彩衣教中五紅衣蒙麵人武功不同尋常,適才合施一章,真力猶有未盡之意,自己再本領通天,也雙拳難敵四手,何況他們又有五人,暗中焦急想不出一個適當的辦法。


    五個紅衣人擊出一掌後,當中的那人微微冷笑道:


    “燕穀三老別夢想了,這荒山野嶺中有什麽人救助你們,就有,也不敢來輕捋虎須,方才令徒孔偉生乃是好意,要知孔偉生再過兩天,就是我教藍衣壇中弟子,怎容你們妄施殺手,依我相勸,還是應允了吧。”


    燕穀三老垂眉不語,臉上肌肉微微抽縮,不時起伏,諒是他們以本身真氣,抗拒那“玄陰縮骨”的痛苦。


    五紅衣蒙麵人微一獰笑,在黑巾露出兩個眼珠,凝視著燕穀三老麵上,一瞬不瞬。


    棕衣大漢孔偉生一手扶著右肩,立在殿階外發怔。


    一種如死的寂靜,籠罩在這間荒寺中,隻有四外蟬鳴鴉噪。


    驕陽似火,曬在南瑞麟身上,汗透衣襟,可是他好像忘記了這令人難耐的奇熱如焚,卻兩眼覷定燕穀三老麵上,心頭默默尋思解開“玄陰穴”之法。


    在邙山上清官簡鬆隱曾教過他一本“太乙氣血穴脈圖解”,他對這本圖解是下了一番功夫,不但背誦如流,而且認穴奇準,這不過對壁上掛的人身穴道而言,他也學了武林罕見的“移穴”心法,那就是說他本人不怕任何點穴聖手,一經點著,本身穴道就會移開三寸,可是學而致用還未嚐試過,何況這又是奇絕天下的“玄陰”點穴。


    他思忖著怎麽可以讓開那五紅衣蒙麵人,而及時一出手便解開燕穀三老的穴道,他看出三老被點上的部位是右胯下兩寸三分。


    驀地,兩聲長笑起自殿外,一道耀目銀光掠處,棕衣大漢孔偉生身首異處,


    一腔鮮血骨嘟嘟似噴泉般灑滿了整個大殿每一角落。


    銀光斂處,門外現了兩個五旬上下矮胖老道,各執著一柄晶芒射目的寶劍。


    五紅衣蒙麵人被孔偉生一腔鮮血噴得滿身,一見兩道現身紛紛大喝撲出殿外。


    矮胖兩道見他們撲出,雙雙倒縱在廟外十丈方圓的虯鬆坪上。


    隻聞得紅衣人大喝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雲霧雙絕,你武學雖好,可不在我們紅衣五魔眼中。”


    又聽得一個雲遮月嗓子道:


    “老大,你可曾聽見過紅衣五魔這名號,我齊老二縱橫江湖廿年,壓根兒就沒聽說過呀?”


    “老二,不過是五個小醜罷了,用得著大驚小怪嗎!”敢情那是矮胖兩道語聲。


    在雲霧雙絕兩人一吹一唱之下,紅衣五魔想是憤怒不過,大喝道:


    “那就你們試試我們五個小醜的利害。”跟著風聲刺耳,諒係打鬥起來,雲霧雙絕不時發出譏誚,紅衣五魘也發出辱罵厲叱聲……


    南瑞麟此時見機不可失,從屋頂破處一掠而下,燕穀三老見是一俊美少年立在身前,不由露出驚奇目光。


    這時,南瑞麟急施一禮微笑道:


    “三位老前輩,晚輩略知解穴之法,老前輩不可抗拒,且容晚輩出手吧。”說出疾伸右手,駢戟兩指如飛向燕穀三老“氣海”、“百會”、


    “靈樞”、“章門”等九大重穴點上一指,再又遂個使出十成真力望三老右胯下二寸三分“玄陰脈穴”猛戮一指。


    燕穀三老被他猛戮一指,痛得咬牙瞪目,幾乎發出-聲來,眨眼,倏覺遍體一鬆,骨節剝剝直響,真氣又複運行如常。不禁喜出望外,互望了一眼,驚奇南瑞麟有這精湛解穴手法,正待開口,又見南瑞麟又從囊內取出三顆黑色藥丸,笑道:


    “這三粒藥丸雖不是仙丹靈藥,不過對三位前輩失血過多,元氣損耗不無裨益。”


    三老一把接過,囫圃吞棗地拋入口中,其中麵長虯須老者道:


    “蒙小友施救,此恩沒世不忘,如今事急,老朽尚要救一友人,不暇交談,以後見著再說罷,小友貴姓?”


    南瑞麟隻答了一聲姓“南”,燕穀三老已飛身殿外拖著半截手臂,身形無比的疾,加入雲霧雙絕戰陣。


    南瑞麟望著燕穀三老飛去的身形搖搖頭笑笑,隻覺這種武林怪傑,奇行異癖不類尋常,自己也非施恩望報之人,直覺他們亢爽可愛,又厭惡地望了孔偉生屍體一眼,情不自禁的用腳撥了撥屍體兩下。


    一閃黃光顯在南瑞麟眼中,他俯身在孔偉生腰係絲絛中摘下一物,卻是兩寸見方黃銅牌,上鐫五色神獅,製作精巧,暗忖:


    “這莫非是彩衣教本門信符,無論如何留著總比較有用”,於是,他將這塊銅牌置於囊內,此時猛然覺出廟外虯鬆坪上空無人聲,靜悄悄地一片。


    南瑞麟飛身縱出,何嚐不是,心中失悔沒追問燕穀三老,彩衣教總壇在那,他們定然知道,遂一鶴衝天拔在虯鬆梢嶺,極目之下,隻見樹海鬱鬱,嶺脈起伏,那有半個人影,心中甚是懊喪,縱身躍下,往來路馳去。


    方才心急追蹤棕衣人孔偉生,原路無法記憶,隻憑陽光辨出西方,翻嶺涉澗,起落如飛。


    奔馳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依然未見著廟宇,心奇方才與羅浩等在一處時,明明聽著鍾聲由西方傳來,又似並不太遠,怎麽跑出幾乎數十裏外,仍是鬱林險崖,並無寺院跡象。


    他卻忽略了一點,就是嵩山嶺脈起伏,壑穀錯綜,由於地形變化甚大,鍾聲回音曲折傳來,度測方向,往往差之毫厘,謬以千裏。


    南瑞麟跑得汗如雨下,口渴神疲,伏在澗泉上飲了幾口,隻覺泉水涼沁心脾,精神略為一振,揀了一處有樹蔭的山石,半躺半倚著閉目乘涼,暗中在沉思著羅浩等,究竟往那裏去了?以及過去的往事……


    山風清涼,意識朦朧,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耳中忽聽得一聲冷笑,南瑞麟急睜眼一瞧,猛見那是霹靂神劍李玉,及另一個紅衣蒙麵人,立在身前不足兩尺處。


    李玉歪嘴獰笑,紅衣人兩手曲指如鉤,似是等南瑞麟一起身,便施毒手。


    南瑞麟直覺悟出霹靂神劍李玉,在洛陽鏢局被蒙麵人鬧事時,一定有勾結預謀,不然他怎會與彩衣教人在一起,他深為不恥李玉其人,同時意識出身在危境。


    他看出紅衣蒙麵人雙掌微鉤,掌心掌背墨黑如鐵,似為極陰毒的掌力,如何避重就輕,那就得製住了霹靂神劍李玉不可,是以暗蓄真氣凝聚右掌,一麵笑道:


    “李玉,華山派有你這種傳人,真是豬狗不如。”突出不意,右手疾探,


    一顆身子如電閃一般,逕往李玉胸前撲去。


    霹靂神劍驟不及防,待得警覺望左一閃已來不及了,一掌已然接實右肩,“噗”的一聲,整個右肩骨脫臼碎裂,悶哼聲中,李玉身形倒飛出去五尺。南瑞麟一掌奏功,心中一喜,可疏忽身後的紅衣蒙麵人陰毒掌力,不過他自恃著身負“移穴換脈”奇學,若紅衣人施出點穴指法,必然無功,卻未料紅衣人這種掌力稱作“黑蠍功”,練時需用壹千零八十鉤尾毒蠍血液,子午浸上兩個時辰,整整三年方可練成,施展時,力聚雙掌,蘊於掌內之毒氣,能於一尺以內,從掌內迸射傷及對方,若容他接實,毒氣能由皮膚滲入,再從毛血管順著血液攻心,半個對時即不治毒發身亡,端的利害無比,若不知預防,必不能全身而退,南瑞麟也是該有此劫。


    且說南瑞麟掌劈霹靂神劍李玉之後,驀覺後胸一熱,如火炙骨,不由大驚,情知遭了紅衣人毒手,倏地向外拔起,但心中恨死了紅衣人,右手向後猛切,用出在邙山苦練三年半“太乙神掌”,作孤注一擲,存心玉石俱焚。


    紅衣人也是心存惡念,不叫南瑞麟逃出掌下,手指尚離著南瑞麟後胸兩尺多遠,隻覺對方切出掌力,觸及兩隻手臂,有種割骨奇痛,若容他切下,這雙臂就算賣給他了,無論紅衣人怎樣狠毒,自己也要顧著,“吱”的一聲,雙臂疾收,往斜裏錯出一步。


    南瑞麟一掌切空,連忙反身回竄,縱出兩丈開外落定,隨著把發出右掌真力收回。


    這時,南瑞麟已感到一陣目眩頭沉,身上腫脹如裂,情知確已遭了毒手,心中也不想逃了,自己微運真氣把胸口穴道封住,心中把紅衣人及李玉恨入骨髓,要叫他逃出手下,於心不甘,轉麵立掌如戟,等侯紅衣人追來。


    果不其然,紅衣人如風撲至,雙掌一錯,十指銳利電射而出。


    南瑞麟雙手合掌疾伸,倏地望外一分,向紅衣人雙腕猛哉。


    那紅衣人似知厲害,足尖一踹,全身上抬,兩隻鬼手暴長望南瑞麟天靈蓋抓到。


    南瑞麟方才運出真力之際,乍感心頭發悶,目迸金星,不由打了兩個寒噤,現在見到紅衣人變招奇快,便知非兩三個照麵應付得了,人在危境,就不知不覺地惜命要緊,何況身又有血海深仇,及見紅衣人兩隻黑如烏鐵的鬼爪如電地抓來,急施出奇絕天下的“禹行洛龜四十五步”,晃身脫出雙爪之下,跟著身形暴射了出去。


    就聽得霹靂神劍大叫道:“洪師叔,千萬不要讓這姓南的小鬼逃出掌下。”


    耳邊驀響出紅衣人的語聲:“你放心,他絕不能溜掉。”一道奇熱的掌風隨著語聲由後襲來。


    南瑞麟心驚肉顫,猛一擰身,人已電疾平射脫出掌風,身形堪往下墜時,又右足往左一踹,複如快弩離弓而出,這種“連珠星射”身法,最耗本身真力,南瑞麟身負內傷,情急逃命展出,人在空中,已自感到傷口氣湧血翻,兩目發黑。身後窮追不舍的紅衣人暴喝一聲道:


    “好小子,好俊的身法,若容你逃出掌下,就枉為彩衣教下首席壇主了。”


    南瑞麟一落下地,就發覺存身在絕壑邊緣了,底下雲封千層,不知有數十百丈深,至此已感心力交瘁,不由閉目等死。


    身後紅衣人忽推出一股排山倒海的掌力,南瑞麟頓感立足不住,身形撞飛,半空中翻了幾翻,便向雲海無際之下絕壑墜去。


    耳邊尚聽見紅衣人哈哈狂笑,聲震山穀,激起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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