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鐵翅蝙蝠主者、蒙麵黑衣,形蹤飄忽,來曆似謎般人物,但在奚鳳嘯腦中判斷,此人就是龐鎮寰。


    奚鳳嘯暗道:“何湘君既已被他劫持而去,為何他又再度返回?”不由滿腹疑雲,一瞬不瞬注視著鐵翅蝙蝠主者舉動。


    鐵翅蝙蝠主者似是對此墓進入之位熟稔已極,正待探身入穴,天際遙處突劃傳過-一聲破空箭嘯並閃現一瞥即逝的紅焰。


    隻聽鐵翅蝙蝠主者鼻中低哼一聲,迅疾無比望來途電射回去。


    奚鳳嘯暗道:“豈可任你輕易離去。”身形疾出,暗躡鐵翅蝙蝠主者之後不讓此賊發現。


    不覺出得五七裏遙,到得一片泥迢窪地,四處崗阜起伏,奚鳳嘯藉著崗阜藏身,隻見一身血汙的虯髯大漢正一步一步顛蹶奔向這片泥迢窪地,鐵翅蝙蝠主者迎著此人而去,沉聲道:“誰叫你放出信號?難道不知老夫習性言出法隨。”


    那漢子勉強立定搖搖欲傾的身軀,道:“小的罪該萬死,但此事極重要,不得不稟明總瓢把子。”


    “快說!”


    “安通鏢局左師爺連夜奔來垛子窯。”


    鐵翅蝙蝠主者暗中麵色一變,冷笑道:“他那安通鏢局有險可憑,本座曾有令諭……”


    “左師爺知道,但鏢局舉數護鏢關外,事非緊要,左師父絕不致輕舉妄動。”


    “什麽事?”


    “白陽圖解寶鑰已覓獲。”


    鐵翅蝙蝠主者似遽受重擊,渾身戰栗,簡直不能相信是真,道:“寶鑰現在何處?”


    “在無名居士身旁。”


    “無名居士人咧?”


    “身罹劉文傑乾天掌傷,為苟飛彪所救,但苟飛彪亦為上官相黨羽轉截,僥幸突圍逃出,不慎形跡敗露,屬下巡防在總壇三十裏外發現搶救出險……”


    “不用說了。”鐵翅蝙蝠主者沉壓著嗓子道;“顯然左奉先安然無事,目前本座還有急事待辦。”


    說著一掌飛按在那漢子胸後命門穴上,並以一顆藥丸塞入他口內。


    那漢子似乎精神一振,道:“多謝總瓢把子賜藥。”


    話聲一頓又道:“屬下對總瓢把子之事不敢過問,但總覺得總瓢把子這幾晚舉動異常尋乎……”


    以鐵翅蝙蝠主者習性,此刻那漢子已犯了大忌,那還有命在,但今晚鐵翅蝙蝠主者卻似恢複了人性,長歎一聲,道:“本座是為了尋訪一人,此人乃本座心中一塊隱病,卻又不忍下手,每每任他從容逃脫,如今時非昔比,本座已下決心滅卻禍害,但又事與願違,明知他在隱匿之處潛修武功,偏又尋他不出。”


    “總瓢把子數次撲空,說不定此人已遠離他去。”


    鐵翅蝙蝠主者搖了搖首,冷笑道:“本座料事如神,他並未離去,故弄玄虛,使本座知難而退,本座豈能讓他練成武功後徒加禍害。”


    奚鳳嘯暗中聞知不禁心情大寬,顯然何湘君已離去,故弄玄虛者是使鐵翅蝙蝠主者寢食不安。


    他不由泛出愉悅的笑容,何湘君在他心目中無異一尊神祗,似九天玄女般令他由衷地愛敬。


    不知是什麽驅使鐵翅蝙蝠主者改變心意,放棄了支墓穴搜覓何湘君企圖,沉聲道:“走,領本座去見左奉先。”


    那漢子肅然稱喏,轉身騰空而起,與鐵翅蝙蝠主者一前一後疾奔而去。


    四鼓將殘,月已斜西遠掛天邊,散出迷朦的光輝映著一座燈火全無的荒廟,一切都靜得出奇,隻有夜風嘯蕩林葉沙沙之聲。


    大殿後半頹欲圮的講經樓上倒著一人痛苦呻吟著,衣履沾染了血跡,麵膚扭曲,喉中不時發出牛喘。


    這人正是安通鏢局追魂師爺左奉先,此刻的他生不如死,但又不能死去,即使下得狠心自了殘生,無奈力不從心,四肢已不能動彈。


    兩條迅如飛鳥的身形先後掠入樓中,左奉先渾如不覺,間歇地發出痛苦呻吟。


    鐵翅蝙蝠主者俯身扶腕察視,不禁一怔,隻覺左奉先受傷多處,所施手法均是內家絕高武學,任其中之一足以斃命無救,唯因點穴手法各異,相互克衝,才得以不死,但調治複愈甚難,低聲道:“左老師!”


    內力逼成一線,送入耳中,無異驚天霹靂。


    左奉先倏地睜開雙目,看出來人是誰,淒然一笑道:“屬下不惜萬死護送苟飛彪老師書信,任務既達得以麵呈總瓢把子,雖死也甘瞑目,書信現在屬下貼身懷中……”


    語尚未了,左奉先突麵色大變,喉中濃痰饔塞,呼吸立斷,伸足死去。


    鐵翅蝙蝠見狀大驚,左奉先無必死之理,豈知變生猝然,措手不及,暗暗頓足,伸手探入左奉先懷內取出信函,審視火漆緘封,苟飛彪親筆直跡並無疑竇,忙抽出函箋詳閣之下,略一沉吟身旁虯髯大漢問道:“左奉先可曾與你吐露此信是以如何獲得的麽?”


    虯髯大漢答道:“是苟老師昔年金蘭之交姓沈好友送往鏢局,這位沈朋友不知武功留置枯井秘穴中。”


    鐵翅蝙蝠主者沉聲道:“好,本座立即返歸總壇,你假裝成菜販趕往通州救出這位沈朋友帶來總壇安置,候本座返轉。”


    虯髯漢子詫道:“總瓢把子又欲何在?”


    “趕往壺口截獲楊春,要知時機不再,不能自誤。”說著在左奉先鼻孔中灑下一些化屍藥粉,轉身與虯髯大漢疾身形望廟外掠去。


    幽林葉密,月落星沉,荒寺外淒迷黯黑。


    鐵翅蝙蝠主者身形一邁出寺外,突聞迎風林葉沙沙聲中傳來一陣陰沉的笑聲道:“閣下請留步。”


    鐵翅蝙蝠主者不禁心神一震,抬目望去,隻見鬆林中快步走出一隊武林人物,為首者正是劍閣名人太極雙環劉文傑,少林高僧九如上人等。


    太極雙環劉文傑抱拳微笑道:“閣下是否威名遠播鐵翅蝙蝠主者?”


    鐵翅蝙蝠主者哈哈狂笑道:“正是!在下自問與諸位老師無仇無怨,阻住在下走路卻是為何!”


    劉文傑微笑道:“老朽叛逆師弟無名居士,投奔駕處,請交與老朽帶回以門規治罪。”


    九如上人接道:“青城掌門嵩陽道友亦望釋放,免引起武林幹戈。”


    鐵翅蝙蝠主者大喝道:“諸位無中生有,可是欺侮在下勢孤力薄麽?”


    劉文傑聞言不禁氣往上衝,冷笑道:“老朽自問並無誣陷閣下之處,閣下自知,老朽向不逼人太甚,但今日情勢不同,閣下倒行逆施,愈甚猖獗,恕老朽等要得罪了。”


    鐵翅蝙蝠主者發出悸人心魄陰森長笑道:“無中生有,強詞奪理,在下忍無可忍,從今晚起你等可目睹江湖屍橫遍野,血盈成渠。”


    此言一出,武林群雄不禁心神戰顫,麵麵相覷。


    奚鳳嘯亦在暗中潛伺,聞言亦猛地心神一跳,但疾然轉念道:“他既口出狂言,必有自恃之處,今晚他定須展露驚人絕學,此乃極難得之機會,暗中熟記他那武功招式變化,以便研習反克之招。”


    隻見劉文傑臉色倏沉,在腰下一拍,解扣鬆開一雙軟索環。


    環似晶盤大小,厚僅三分,寒光閃閃在夜空中晃動,這是劉文傑成名兵刃,數十年來未曾展露,今晚取出可見對鐵翅蝙蝠主者未存絲毫輕敵之念。


    劉文傑道:“話不投機半句多,閣下請賜招吧,強存弱亡,無須謙讓容情。”


    這慶無異是對武林群雄而說,今晚之虞凶險萬分,如稍存慈念必誤生機。


    鐵翅蝙蝠主者低聲囑咐虯髯大漢道:“緊隨本座身後,不得安自出手。”


    猿臂向肩頭撤出一柄長劍。


    隻見青虹一道奪鞘而出,寒氣侵入如割,不言而知是口春秋神物,鐵翅蝙蝠主者劍出人出,冷笑道:“在下此招要刺尊駕期門大穴。”反手一擊,精芒電奔,竟是刺向劉文傑喉結穴。


    劉文傑右環磕向來劍,左手中環勢若雷奔擊向鐵翅蝙蝠主者小腹。


    兩招都是平實已極,未見神奇之處,卻雷厲電閃,猛辣狠毒。


    鐵翅蝙蝠主者長劍攻出,身形詭奇滑閃挪步欺身,劉文傑索環銳嘯恰好擦身而過,間不容發,驚險絕倫。


    劉文傑右環堪欲磕中劍身,倏感劍芒遊閃,寒星一點射向期門大穴,變化之奇畢生罕睹,不由驚得劉文傑冒出一身冷汗。


    劉文傑無愧當代武林名宿,身形倏地一仰,手中索環一式“流星逐月”交叉飛出,一擊右臂,一擊左肋,均是攻其必救。


    此時鐵翅蝙蝠已顯露他那驚人才華,過人秉賦,他似預料劉文傑必用此招.冷笑一聲,劍花“萬花吐蕊”灑出一漫空流芒寒星,銳嘯震耳。


    隻聽九如上人沉喝道:“施主好毒的招式。”


    雙掌並吐“達摩降龍神光”,巨飆如山,勢如潮湧,推向鐵翅蝙蝠主者胸後,解救劉文傑一劍之罹。


    跟著尚有武林高手三人見劉文傑勢危,亦紛紛揮刃攻向鐵翅蝙蝠主者,寒光電閃,玄詭辣毒,鐵翅蝙蝠主者長笑一聲,手中劍奇詭一揚,那三個武林高手三支長劍脫手飛出鑽襲自身,不由驚得魂飛膽寒,幸得九如上人及武林高手二人出手施救,逼得襲來劍勢緩得一緩,才得飄閃開去。


    雖然如此,劉文傑長衫下幅仍為劍芒削去尺許一截,似蝴蝶飛舞飄落兩丈開外。


    劉文傑不禁惱羞成怒,躍身進撲,太極雙環使開來,招式精奧神奇,滿空環影,向鐵翅蝙蝠主者疊浪流潮般攻去。


    武林高手二十餘人競相出手,此時彼退,前後呼應,猛襲鐵翅蝙蝠主者,配合得天衣無縫。


    他們深知今夕如不除去這蓋世凶邪,武林之內禍害無窮,永無寧日,是以同心協力,誓滅此獠。


    鐵翅蝙蝠主者長劍揮灑,勢若天河星瀉,寒飆輪卷,均是曠絕古今,震爍武林的劍招,身形如飛,天吐如電。


    隻苦了隨著鐵翅蝙蝠主者身後的虯髯大漢,左閃右挪,緊緊不離鐵翅蝙蝠主者。


    突聞鐵翅蝙蝠主者一聲冷笑,叮叮兩聲,一雙武林高手兵刃如寒芒削落,劍勢卷中右臂未及回撤,齊腕迎刃墜地。


    雙雙慘-出口,血湧如注,痛極神昏,仰麵倒地。


    鐵翅蝙蝠主者低喝道:“快走!”


    劍虹四卷,寒飆爆射,鐵翅蝙蝠主者與虯髯大漢身形先後奔空而起,去勢如電,瞬眼已出得七八丈外。


    劉文傑大喝道:“閣下走不了。”與七個武林高手相率電射追出,手中雙環脫手甩去。


    隻聞鐵翅蝙蝠主者陰側側冷笑道:“隻怕未必!”


    回首揚臂打出一掌鐵蝙蝠。


    月黑星沉,大地昏暗,武林群雄有聽風辨物之能,但一掌鐵蝙蝠為數甚多,打出手法異常神奇,電旋飛舞,無法確知襲來方位,又是倉猝之中,三個武林高手頓為鐵翅蝙蝠打中,深嵌入骨,毒發慘嗥氣絕。


    劉文傑不由一怔,忙停身察視三人,知已無救,怒火暴熾,胸中熱血沸騰,但鐵翅蝙蝠主者已走得無蹤無影了。


    隻聞身後傳來九如上人語聲道:“蜂跫有毒,窮寇莫追,劉檀樾請止步,尚容從長計議。”


    劉文傑徐徐發出長歎一聲,從身旁取出火摺哢的燃起,一道熊熊火光在漆暗夜色中亮起,映著死者三人麵目青紫,口角溢淌黑血,不由熱淚奔眶而出道:“此乃老朽之過,老朽不如替死者複仇,罪孽難贖。”


    梟雄機智,以詐作誠,難怪劉文傑多年來假善道貌不易為人識破。


    九如上人低宣了聲佛號,道:“劉檀樾不要難受,作惡多端必自食惡果,此人既出毒言,武林難免掀起一場滔天浩劫,老衲要飛書少林,懇請掌門人出山,聯合各大門派遏止屠戮。”


    劉文傑歎息道:“上人之言極是,但嵩陽道友陷入魔掌,如不從速施救,問心難安,此次耗盡心血才獲知這凶邪蹤跡,不幸又是被他兔脫,再想找他恐更難了。”


    驀地,一聲破空入耳,群雄不禁一震,循聲望去,隻見一團碧綠火球如流星劃空墜在丈外草地上,轟地輕響,遴遴怪火竟附舊草地蔓延丈許方圓,尺許高矮綠焰映入眉目皆碧。


    那團綠火竟飄浮著一張附有字跡的宣箋,九如上人看出有異,伸臂虛空一攫,宣箋自動飛起投向九如上人掌內。


    宣箋上大意謂:“欲知鐵翅蝙蝠主者下落,請克日趕往壺口,純陽道長之徒楊春已投奔上官相處獻珠救師,楊春內傷沉重,功力全廢,耗費時日甚久,務須截獲楊春,可誘鐵翅蝙蝠找上門來。”


    並書鬼見愁嚴三畏留。


    昔日鬼見愁嚴三畏威懾江湖,其行事習性盛武林,迄今均輾轉傳聞,耳熟能詳,劉文傑不禁麵色微變道:“嚴三畏又再出江湖了,其自負傲僻迄未稍改,昔年些許誤會仍存芥蒂,故不願與我等相見。”


    九如上人道:“嚴三畏所說顯然是真的了。”


    劉文傑略一沉吟道:“時機不可或失,我等療治傷者後即起程趕往壺口。”


    武林群雄計議已定,瞬即消失於夜色蒼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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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翅蝙蝠主者同著虯髯大漢疾奔出得十數裏外,曙光已現,倏地止步停身沉聲道:“如非你放出信號旗花,豈能讓劉文傑等追蹤而來。”


    虯髯大漢聞言麵色慘白,噤若寒禪,暗道:“這番必死無疑。”


    他知總瓢把子法令森嚴,違者立死,但過了片刻,尚未見總瓢把子伸手,不禁胸中一塊大石沉落下來。


    鐵翅蝙蝠主者似在沉思,須臾森冷出聲道:“你照本座原令趕往安通鏢局。”說後騰身一縱,翻出五七丈外,幾個起落,身形疾杳。


    虯髯大漢這條命算是檢回來的,麵現愉悅微笑朝通州方向奔去。


    奚鳳嘯仍是中年儒生打扮,暗隨虯髯大漢身後,一近通州,即繞道超越大漢之前。


    虯髯大漢遠遠望尾見城垣,便望一處農舍走去,片刻,換了一身藍布短裝,赤足卷臂頭戴竹笠,挑著一擔青菜穿入城門,高聲嚷賣,裝得極像。


    他四顧無武林人物跟蹤,即閃入一條僻巷內,七轉八彎,到達枯井旁。


    安通鏢局遭武林群雄侵襲,死傷多人,已震動通州,追魂師爺逃去,武林人物搜索局內隻有仆僮兩人,均不知武功,更不知鏢局人物蘊秘,群雄亦未發現左奉先如何逃去及消息機關樞鈕所在。


    左奉先逃出枯井,毒手棄屍兩具,灑下化屍藥粉已消滅無蹤。


    賣萊人定了定神,四望無人,將菜擔放置在井旁,人坐在井沿上,朝井底送下語聲道:“沈先生還在麽?”


    井底秘徑傳出微弱語聲道:“上麵是誰?”


    賣菜人答道:“兄弟是奉了左師爺之命帶沈先生出井。”


    “左師爺咧?”


    “他在總壇。”


    “在下不信尊駕所言是實,左師爺允承在下必然返回,武林人物,一諾千金,決不致爽約。”


    賣菜人見他不信,心中大急,一躍落下井底,隻見一個中年儒生坐在暗徑內,兩手抱膝,愛理不理模樣,不禁怒道:“你如不隨兄弟出去,難道要在此送死不成?”


    驀地,井上傳來陰沉的冷笑道:“送死的是你不是他。”


    賣菜人不禁麵色大變,中年儒生兩指疾如電光石火點在賣菜人“期門”穴上。


    井上飛落鬼見愁嚴三畏,道:“老弟,得手了麽?”


    奚鳳嘯輕笑道:“他怎能逃出手外。”伸尹卸去賣萊大漢下顎,在他齒縫內取出烈性毒藥。


    賣萊漢子雖四肢不能動彈,卻神智極清楚,知是總瓢把子強敵,心內大急,目露凶芒。


    奚鳳嘯霍地將他下顎托合,微笑道:“邪不勝正,尊駕何必托身匪類。”


    大漢冷笑道:“我受總瓢把子宏恩,殺身難報,你妄想我吐露一句真言,除非日後西起。”


    奚鳳嘯冷笑一聲,伸指點向腦後六靈穴。


    這“六靈”穴極是難認,在周天穴道之外,更難捏準使力分寸,力量稍弱使之頭目暈眩,過強則當場斃命。


    嚴三畏看得真切,不勝駭異,暗道:“此人年歲輕輕,就身負曠絕武學,尤其記憶力更是驚人,秉賦之強,千百年來武林絕無僅有。”


    以嚴三畏如此武林名宿,亦無法瞧出奚鳳嘯點穴手法來源出典,心內感慨嗟歎。


    賣菜大漢經奚鳳嘯點上穴道,宛如換了一人,竟滿麵春風,抱拳笑道:“閣下有何見教呢?”


    奚鳳嘯微微一笑道:“尊駕請將名姓見告。”


    大漢答道:“兄弟傅良弼,昔年闖蕩江湖時,蒙江湖朋友抬愛賜予‘子母神鏢’外號。”


    奚鳳嘯道:“久仰,在下沈慰農,乃苟飛彪老師共塾同窗童年之交,貴總瓢把子來曆可否賜告。”


    傅良弼麵露為難之色,答道:“敝總瓢把子一向詭秘麵目,來曆更是無人知情,恕在下歉難奉告。”


    奚鳳嘯不禁怔得一怔,知所說乃是實情,含笑道:“總壇可是設在閻羅峰上麽?”


    “正是。”傅良弼道:“敝總瓢把子雖在閻羅峰上設下總壇,但尚在他處設立兩臨時總壇,因閻羅峰鬼穀內經年黑眚罡潮不息,寒毒難禁,每日僅子午兩時辰內有片刻風止餘隙可容通行,尚要諳熟路徑,兄弟等不勝其苦,稍一不慎必罹喪身之禍。”


    嚴三畏道:“那是因奇險可據,貴總瓢把子才在此設立總壇。”


    “這倒不是。”


    奚鳳嘯詫道:“卻是為何?”


    “因鬼穀內藏有一襲寒蛛度厄寶衣,由於黑眚罡潮之故,無法進入穀底洞穴,是以敝總瓢把子亟須謀定風珠。”


    “如此說來,青城掌門嵩陽子仍在閻羅峰上作客了。”


    “正是!”


    奚鳳嘯略一沉吟道:“傅朋友,事不宜遲,請朋友領路去閻羅峰上總壇拜貴總瓢把子。”


    傅良弼道:“兄弟正是邀請閣下作敝上嘉賓,請!”


    嚴三畏當先一躍而出,待奚鳳嘯、傅良弼躍出井外,嚴三畏已走得無影無蹤了。


    奚鳳嘯以成竹在胸,有恃無恐,與傅良弼並肩談笑風生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去開封官道上風沙蔽空,天色已是暮靄漸沉,時當盛夏,卻又肅殺淒涼氣氛,天空彤雲鬱勃似壓下去令人室悶難舒。


    蔽空風沙中忽傳出蠻鈴叮叮之聲,隱隱可見四人四騎揚鞭疾馳。


    騎上四人都是一身紫衣勁裝,肩頭露出一截刀把子,年歲均在三旬開外,貌像雄獷,意氣飛揚。


    一個濃眉大眼漢子肩上多著一支灰布包袱,棱角突起。


    顯然內藏一具方匣。


    那漢大皺眉望了望天色,道:“瞧這天氣,今晚必有雨下,再過兩日就可趕抵洛陽了,交割這匣暗鏢,也免得再提心吊膽,憂心惶惶。”


    另一漢子冷笑道:“天勝鏢局走南闖北又不是一日,威名迄今未衰,江湖宵小又誰敢凱覦,燕師兄未免太膽小了。”


    “話不是這麽說的,咱們局主為著這匣鏢貨,慎重其事,嚴屬我等千萬不可意氣用事,收斂鋒芒,如非事關生大.豈能如此。”


    一個麵色白皙,目光威棱四射漢子縱聲大笑道:“就憑我等武當俗家四傑也在江湖道上掙下不小萬兒,誰敢在虎門拔牙。”


    忽地,從道旁一株綠楓之上隨風飄來一聲輕笑,隻見一個身材瘦高,而且陰沉的老叟飄瀉而下,身法輕靈美妙。


    老叟嘴角泛出一聲鄙屑的笑意,道:“久聞武當俗家四傑燕飄萍、勝家驥、孔雲飛、宮德星深得武當內家真傳,隻嫌狂傲自負,今日一見,果然言之不虛。”


    孔雲飛大怒道:“你是何人?”


    老叟冷冷一笑道:“老朽並非歹人,打暗鏢主意的大有人在,奉勸四位宜稍自斂束,否則禍不旋踵,後悔莫及。”


    孔雲飛冷笑道:“朋友,明人不說暗話,既然存心劫鏢,何不現在動手,為何要去前途。”


    老叟縱聲大笑道:“老朽如若伸手,四位早就該灰頭土臉了,豈可等到現在。”說時身形一轉,飄然灑步走去。”


    孔雲飛鼻中冷哼一聲,右手疾伸而出,快如電光石火掌力如柱猛向老叟肩後擊去。


    燕飄萍大驚道:“不可魯莽。”


    孔雲飛右掌堪堪觸及老叟肩頭,突感自己內力被一種無形勁力卸去,掌心微熱,真氣狂逆倒衝,如中蛇噬,不禁驚叫出聲,踉蹌倒退跌翻在地。


    燕飄萍三人大驚失色,忙撲前扶起,隻見老叟頭也不回,發出一聲陰冷的長笑,揚長走去,轉瞬杳失於莫色蒼茫中。


    所幸老叟並未存心傷害孔雲飛,片刻之後孔雲飛右臂逆麻感覺逐漸消失,搖首苦笑道:“我看這老賊形跡大有蹊蹺,我平生並未輸過眼,前途必然有事。”


    孔雲飛不服輸性情,其他三師兄弟均深知他為人,不便出言諷刺。


    勝家驥含笑道:“紅鏢無事,此為不幸中大幸,我等速趕往開封,不足十裏之遙,片刻可至,明晨天未亮立即起程,趕至洛陽,也免得夜長夢多。”


    孔雲飛口中雖然逞強,心內早是氣餒,也不再說,四人騰身上騎,風馳電掣奔去。


    城坦高聳,龍蟠虎踞,開封已然在望。


    四人策騎入城,隻見萬家燈火,行人肩摩接踵,車如流水馬如龍,驅騎艱難,緩緩前行,在相國寺左側不遠一家樂安客棧前翻鞍下騎。


    客棧進出的江湖人物不少,不乏人對天勝鏢局一行四人頻頻注目。


    燕飄萍暗道:“怎麽江湖人物如此之多,比往目來時格外不同。”


    途中所遇頓成驚弓之鳥,隻感心神不寧。


    忽見客棧內奔出一個店小二,躬身抱拳笑道:“燕爺、孔爺、勝爺、宮爺四位好,今兒個來得真不湊巧,敝店住的人多,一時之間難騰出一所跨院……”


    大概燕飄萍等是這家樂安客棧的熟客,故而認識。


    店小二忽目光一轉,改口道:“就是四位達官爺,並無鏢車一行麽?那好辦,有,有,四位請隨小的來。”


    店小二領著燕飄萍等四人走入一度獨院內首一間寬敞客房間,將燈蕊高挑,映得一室大放光明。


    這房內設有兩張臥榻,桌椅俱全,牆壁均新糊上一層白紙,顯得格外爽亮明潔。


    燕飄萍含笑道:“小二哥,多謝你啦。”


    小二諂笑道:“燕爺說那兒的話,小的承當不起,四位可曾用過飯麽?”


    勝家驥笑道:“尚未用過,速送上一席酒飯,我等要早早歇息。”


    說時取出一錠紋銀,賞與店小二。


    鄰室喧嘩嘈雜,燕飄萍等意興索然,相對冰冷無語,好不容易用罷晚飯,鼓樓上鼓聲頻起,二更方過,武當四傑已自熄燈就寢。


    漸漸鄰室人聲沉寂,窗外一個驚蛇電閃,跟著霹靂巨震,驟雨傾盆而下,嘩啦啦不絕。


    電光連閃,映著屋內一線淡黃似的人影迅快如飛穿窗而出頓杳。


    須臾,狂風夾著雨絲侵襲睡榻,驀地,燕飄萍一聲驚呼躍起。


    勝家驥驚醒一躍下榻,忙道:“什麽事。”


    一道熊熊水光亮起,鬆油火摺已自燃著。


    隻見燕飄萍愁眉苦臉道:“紅鏢已失。”


    三人大驚失色,這匣紅鏢燕飄萍壓在枕下,竟然被劫,來人功力之高可想而知。


    燕飄萍心如刀絞,這份難受是不用說了,他在天勝鏍局最得局主器重,老成練達,機智沉著,如今紅鏢已失,隻覺有負重托,倘不找回紅鏢,無顏麵見局主。


    他忽瞥見桌上二張紙箋為茶杯鎮著,忙伸手攫過,隻見上麵草書筆跡:“四位老弟,老朽本想有始有終,相助一臂之力,怎奈誤會既深,愛莫能助,可是又於心不忍,這箱紅鏢,就是鄰室六臂楊戩袁通竊取,倘欲取回,應在五鼓之前,再遲就來不及啦。”


    下款未留姓名,不言而知是途中所遇,麵目森冷,身材瘦高的老叟。


    孔雲萍對著這字條發怔,喃喃自語道:“這不可能,六臂楊戩袁通不是點蒼門下麽?正派人物怎會做出此事,何況武當與點蒼素稱睦好……”


    宮德星道:“點蒼一派良莠不齊,袁通此人風聞行為不羈,逐情聲色,這等人難免窮極無聊……”


    孔雲飛突沉喝道:“索回紅鏢緊要,盡自嘮叨作甚?”


    一個箭步掠出門外,鄰室頓起震天價“篤篤”巨響。


    燕飄萍阻攔不及,頓足長歎一聲道:“事到如今,也顧不得許多了。”


    三人紛紛竄出門外,隻見鄰室房中燈火一亮,起了一個宏亮語聲:“門外那位敲門?”


    孔雲飛答道:“武當門下,天勝鏢局孔雲飛。”


    房門拔拴呀的開啟,一個麵如鍋底大漢含笑道:“原來是孔老師……”一眼瞥見燕飄萍三人立在孔雲飛身後,立即改口道:“四位請進!”


    燕飄萍四人魚貫入室,隻見屋內還有兩人,一是神態威重的中年漢子,另一個是麵色俊秀,目泛青白,神態佻達的二十四五少年。


    孔雲飛目光一巡,冷笑道:“那位是袁通?”


    那二十四五的少年聞言,不禁麵上泛過一抹殺機,獰笑道:


    “在下正是袁通,孔朋友可是有意無事生非麽?”


    孔雲飛冷笑道:“明人不做暗事,袁朋友既然敢伸手劫取敝局紅鏢,為何不大膽承認。”


    此言一出,點蒼三人不由麵色大變,方才開門麵如鍋底的大漢目泛怒光道:“孔老師說出此話,必然有據,如果無中生有,我陳旋可要得罪四位了。”


    燕飄萍已自搶過一步,道:“孔師兄,事實在未明之前,不可無禮。”


    方欲說明失鏢始未,忽見孔雲飛身形疾動,掠在榻前攫過一支藍布袱,迅疾解開,內中赫然顯出一支正是天勝鏢局所失的紅鏢鐵盒。


    孔雲飛麵色森厲,冷笑道:“如非孔某機警迅速,這時三位已是遠走高飛了。”


    點蒼三人不禁目瞪口可,知有人栽髒誣陷,但此時縱然百口難辯。


    包袱正是袁通所有,飛來之禍降臨其身,使他震怒已極,伸手拔劍出鞘,厲喝道:“孔朋友,衰通與你無仇無怨,栽髒誣攀居心何在?”


    孔雲飛大笑道:“袁通,好漢作事好漢當,鏢貨俱在,恐不易推得一幹二淨。”


    六臂楊戩袁通不待孔雲飛話落,人出劍出,一招“白蛇吐倍”,寒光電奔逕刺孔雲飛咽喉重穴。


    孔雲飛早自留神蓄勢,袁通手腕一振之際,肩頭雁翎刀已自挽起封出。


    袁通乃點蒼後起之秀,深得點蒼劍學其中三昧,劍招變換甚快,瞬眼間三招攻出,無不是辣毒奇招,逼得孔雲飛連連封守閃避,無法攻招。


    點蒼其他二人也不明白這匣紅鏢是怎麽到得袁通包袱內,又深知袁通放蕩不羈,難免一時之誤做下如此敗壞德行之事,隻覺無法啟口,楞在一旁發怔。


    燕飄萍深覺此事未免可疑,隻是人贓俱在,亦深感棘手。


    忽見袁通用出一招點蒼絕招“穿針引線”,飛虹暴射,劍芒倏張.隻聽孔雲飛厲聲慘嗥一聲,刀斷身仰,撲通倒地,胸腔一股鮮血如泉噴起。


    袁通收劍疾退,冷笑道:“這是他自取其死,休怨我袁通出手辣毒。”


    燕飄萍麵色大變,沉聲道:“袁朋友盜鏢傷人,可知武林規矩血債血還?”


    袁通冷笑道:“孔朋友之死是我袁通所為,決無推諉之理,紅鏢實非袁某所竊,朋友倘覺不忿,不如在此清結。”


    燕飄萍道:“那麽這箱紅鏢為何在袁老師包袱中?”


    其中真情,眼前諸人恐怕不能解答。


    袁通大怒道:“朋友一口咬定是袁某所為,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武林規矩,是非曲直,端憑武功高下。”


    燕飄萍道:“血債血還,正要如此?”揚腕一刀,揉身劈出。


    武當四人就數燕飄萍能為最高,攻守謹慎,袁通亦展開點蒼絕學。


    勝家驥、宮德星兩人見孔雲飛慘死劍下,同門義重,痛恨袁通下手辣毒,同聲大喝,伸臂出刃攻向袁通而去。


    其他點蒼二人不能坐視束手,亦出劍攻去,六人捉對兒展開一場,激烈拚搏。


    雷吼、電閃、雨急。


    房內刃光縱橫,人影兔起鶻落,隻聽數聲淒厲慘-傳出戶外,一條身影疾射穿出窗外,冒雨騰空而起疾杳。


    屋內剩下袁通一人撫著染滿血跡長劍發怔,麵色淒厲,似憤慨,又似淒憫。


    口口口口口口


    六臂楊戩袁通懊恨欲絕,屋外卷入陣陣撲麵風雨,衣履盡濕,他麵上雨淚交混淌著,痛恨自己昔日放蕩不羈,言行失檢,今日蒙上不白之冤,縱然萬死亦洗刷不清,有何麵目相對師門尊長。


    地麵上躺著宮德星、勝家驥、孔雲飛及兩同門屍體,死狀猙獰,他亦不免左肋為燕飄萍鋼刀劃穿三寸口子涔涔溢出殷紅鮮血,手撫傷口,不禁失聲嚎啕痛哭。


    鄰院騰起一片嘈雜人聲,步履沉濁零亂,高擎火把踏門而入。


    隻見是燕飄萍率本地涉梁鏢局眾武師返來興師問罪,驚醒了客棧投宿的江湖群雄,紛紛擁入跨院。


    燕飄萍麵色凝重,手指著六臂楊戩袁通道:“就是此人!”


    袁通見勢不佳,無可分辯,大喝道:“閃開!”


    揚劍揮出一抹清芒,身形暴射穿窗。


    劍勢強猛,銳嘯悸耳。


    江湖群雄紛紛迅急們開,袁通似魚入海般,去跡頓杳。


    燕飄萍一個虎撲,躍近榻前抓起那匣紅鏍,啟開匣蓋一瞧,不禁目瞪口呆,麵如死灰。


    原來匣內隻剩下四粒龍眼般大小的明珠,其餘珍寶均不翼而飛,燕飄萍不由麵色慘變,罵道:“惡賊,我與你誓不兩立!”


    星星之火,瞬即燎原,汴洛道上,橫屍濺血,半夜飛頭,不絕如縷,死者都是點蒼同路人,隻要與點蒼沾上一點關係,或是點蒼一脈,或言詞之間袒護袁通,均罹不測之禍。


    洛陽城北大街首有家隆盛當鋪,櫃台內坐著一個瘦小眯眼老朝奉,一手捋著頷下山羊胡須,一手捧著一卷“珍珠寶塔”演義凝讀出神。


    青石板街道上突響起蹄聲,得得意驟如激人心弦,忽地,蹄聲寂滅,隆盛當鋪門外走入一個穿著土黃團花夾衫老者,虎背熊腰,麵色威重,肩上斜插一柄外門兵刃月牙蹶,眉目間含蘊重憂。


    櫃台內老朝奉不禁矍然而起,含笑道;“尊駕是……”


    老者抱拳答道:“兄弟天勝鏢局潘梓雲,特趕來求見貴東,煩勞通稟。”


    朝奉臉色大變道:“原來是潘局主,請稍候,容在下通稟敞東出迎。”說著疾趨入內。


    半晌,朝奉出來,麵現歉疚之色道:“敝東因這數日來武林人物頻頻駕臨,受驚過度,臥病在床,恕難接待潘局主,敝東隻請追回失鏢,於願已足。”


    潘梓雲道;“職責所在,潘某當竭力追回原鏢,如有萬一,自當變賣家產償賠。”話聲略頓,又道:“不如敞局燕武師曾經來此否?”


    朝奉長長哦了一聲道:“不是潘局主提起,在下幾乎忘懷了,燕武師曾來過兩次,並相囑如潘局主前來,請去北邙金穀園廢址可找到他。”


    潘梓雲抱拳一拱道:“多謝見告。”


    轉身出門,一躍上騎,望邙山馳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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