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少年道者趁著雙方答話時,生心覬覦馮麗芬背上的那支崆峒鎮山神物青霜劍,掩至馮麗芬身後,突然迅疾無倫伸手抓去。


    不防李仲華見他掩向馮麗芬身後時,早就留下了神,一見少年道者出手,立時右臂一晃飛出。“飛猿手法”奇詭無倫,暴長三尺,飛攫扣在少年道者腕脈上;這一曠代絕學展出,十數道眾登時麵色立變,眼中盡露驚愕之色。


    李仲華冷笑道:“在下前遇貴派耆宿青城二矮穀、洪兩位老師,交相歡契,快慰平生,不禁對貴派頓生景仰之心,於今一見,足令在下大為反感,竟有此宵小鬼蜮之徒寄跡在內,可見一派之興衰,良莠不齊,有莫大關係。”


    灰袍中年道人聞言,一張如朱砂方臉頓變紫色,不勝赧然,驚“哦”了聲道:“施主可是近名震武林之李少俠?此誠屬誤會,施主所責,貧道一力承當,但請有以寬恕。”


    李仲華自知方出言過於激動傷人,手指鬆卻拙在那少年道者臂上五指,微微一笑道:“方才在下一時憤激,信口胡言,有傷貴派尊嚴,望道長見恕,道長可否告知上下稱呼?”


    那道者連聲道:“好說,好說,貧道新近忝膺青城掌門玄陽就是。”


    李仲華“哦”了一聲道:“原來是玄陽掌門人,恕在下不知,在下因有要事,又急需趕返點蒼,掌門人請自便吧,日後在下必來此請罪。”


    玄陽道長愕然道:“近月轟動江湖之點蒼大會,是為了‘內功拳譜’之事的,貧道皈依三清,不欲卷入此是非中,但穀、洪兩位師叔尚未返山,諒也必去,但不知少俠駕臨青城為了何事?”


    李仲華尚未答話“鐵扇飛星”申公天已有不耐煩,冷冷說道:“玄陽,你也太嘮叨嚕蘇了,少林、峨眉二派及其他武林數十位高手身中劇毒,命在旦夕,少俠此來邀請他那二位未婚夫人趕去救治,限期七日,途中已耗時三天,反正我們又不是找你們晦氣的,玄陽,你率領道眾急速回觀,沒有你的事。”語氣沉厲,咄咄逼人。


    玄陽道長心說:“這人說話語無倫次,莫非是瘋子不成?”他看在李仲華臉上,強行壓著怒氣,凝目望著申公泰,隻覺形象甚熟,但又想他不起。


    忽有一雙道人怒視了申公泰一眼,趨在玄陽道長身前,稽首道:“語傷掌門,有損青城尊嚴,請掌門人定奪。”


    李仲華不禁皺了皺眉頭,暗怪申公泰節外生枝,聽兩道口氣有意出手懲處申公泰,不由大感為難。


    玄陽道長亦是為難之極,正忖念如何回答兩道之時,忽聞申公泰冷笑道:“你們兩個當了幾年牛鼻子,自命不凡是麽?老夫如非有事不願生非,隻怕你們兩個現在已濺血七尺,橫屍於此了。”


    青城眾道聞言均不由麵色激動,伸手按在肩頭劍柄上,隻待掌門人一聲令下,拔劍聯襲申公泰。


    玄陽道長目中如雷,神光掃視了道眾一眼,低喝道:“無論如何,不能在李少俠麵前無禮……”


    申公泰接口大笑道:“玄陽,這還算有一點掌門氣度。”


    青城掌門人恨極望了申公泰一眼,道:“施主是何方領袖人物,可否見告?以免得罪。”


    申公泰冷冷說道:“玄陽,想不到你竟健忘若此?三十五年前救你不殞身絕望中人是誰?”


    玄陽道長不禁大驚,望了申公泰兩眼,邁步向前長跪不起,道:“師叔,您想死玄陽了。”


    道眾見掌門人跪下,不禁一驚,相繼屈膝。


    申公泰急閃開兩步,連連搖手道:“慢來,老夫身為青城棄徒,不敢當此重禮,隻要你就此不阻擾我等,已足感盛情了。”


    玄陽道長立起,一臉淒惶之色道:“既然如此,玄陽遵命就是,不過玄陽尚要問一問,請問少俠兩位未婚夫人現在何處?”


    李仲華麵色一紅,答道:“就托跡於貴山。”


    玄陽道長聞言,不由驚得倒退了兩步!道:“貧道明白了,這幾日本門弟子多人發現一條嬌小身形在山中形蹤詭疾飄忽不定,似尋找一物?引起門下疑心,追蹤探視,但一近身即遭點上穴道,暈迷不醒,為此貧道等今日……”


    申公泰顯得不耐煩,道:“既已明白,無須嘮叨,一切自有老夫擔待,有甚麽話以後再說吧!”


    玄陽道長麵色誠敬,望申公泰等三人一稽首,率領門人向上清宮而去。


    申公泰道:“少俠,姑娘,我們走!”身形一動,電飛而出。


    李仲華、馮麗芬跟著掠去,途中馮麗芬嬌笑道:“申老師,你真會生事?”


    申公泰哈哈一笑道:“姑娘你有所不知,青城牛鼻子多半性情固執多疑,不打破砂鍋問到底,絕不讓你離去,如非老朽托大自居長輩,目前豈能如此輕鬆?”說著已至玉皇頂上,隻見群山低伏,窮目一碧,天風長拂,濤聲諼諼。


    三人停立在玉皇頂上,李仲華問道:“這玉麓洞在何處?”


    “鐵扇飛星”申公泰手向對崖一指,道:“就在對崖,為藤蘿翳蔽,所以難見,請隨老朽來吧!”


    三人如同彈丸瀉落,猿飛猱縱,滑下玉皇頂,掠至對崖之林中!


    但見鳶蘿翳深,亂莽青障,仰麵一望,蔽天插雲,三人掠入其中,黝暗漆黑一片,密莽翠樹紛岐,藤蔓橫行,饒有一身蓋世功力,也無法施展:他們三人手攀腳跨,費了半個時辰,僅進入數百丈遠,尚到達崖下。


    李仲華不由心生急躁,道:“似這樣走,不知走到何時?倒不如以青霜劍開路,省事得多。”


    申公泰忙道:“不可,天然蔽障,毀了未免可惜,這片密林不過五裏,片刻也就到了。”


    哪知馮麗芬已自掣劍出鞘,青霞瀲濫,方圓一丈以內毫發可辨,領先走去。


    忽聞暗中嬌叱出聲,跟著馮麗芬發出一聲尖叫!青霞似一溜軟蛇飛離而去,顯然馮麗芬被人擒走。


    李仲華聽到嬌叱聲,不禁狂喜,大叫道:“是瓊姊姊?小弟李仲華奉令尊之命來此尋覓瓊姊。”


    林中忽吐出鶯囀如簧,曼妙甜脆嬌聲道:“是你?你真是尋覓我一人來的麽?”


    李仲華心說:“你真會找碴?明知故問,給我難堪嘛。”


    青霞大盛,麵前竟立定冷豔入骨浦瓊的俏影,一手執著青霜劍,一手提著馮麗芬,清澈如水的眸中隱泛笑意,凝眸望著自己。


    李仲華不禁麵色一紅,道:“瓊姊,別來無恙,這位姑娘也非外人,請瓊姊拍開她的穴道,共去玉麓洞中說話。”


    浦瓊盈盈一笑,放下馮麗芬,兩指點了她腦後“玉枕”穴一指,斜睨低聲道:“她不是外人又是誰?你說!”


    李仲華赦顏一笑,不置一詞,他知浦瓊說話犀利放刁,自己與其愈描愈黑,反不如效那金人三緘其口來得好些。


    申公泰站在李仲華身後,暗笑道:“不論李少俠武勇卓絕,英雄蓋世,在她麵前也矮了一截,可見天生一物,必有一克。”


    此刻的浦瓊,一反從前的冷若冰霜,不苟言笑,似風情萬種,媚而不蕩,李仲華不禁心中一動,望得呆了。


    浦瓊見他如癡如怔,立時紅雲上頰,啐了一口道:“你幹嘛不說話呀?”


    李仲華心說道:“你叫我說甚麽是好?”


    這時馮麗芬已然醒轉,立了起來,麵上毫無慍色,纖指掠了掠鬢發,道:“這位就是浦瓊,瓊姊姊麽?”一把拉住附耳喁喁細談,將申公泰、李仲華兩人冷落在一邊。


    申公泰望著李仲華低聲道:“少俠,你要當心,齊人之福未必好受。”


    李仲華苦笑了笑,隻見浦瓊與馮麗芬竟不顧兩人向前走去。兩人無可奈何,跟隨而去。


    密林揍莽,藉著劍光外映,深入其中,玉麓洞就在距崖底十數丈高,天然奇洞,洞外一片蒼苔碧綠屏立,隻容一人側身而外,不是預知此處有洞穴的甚難發現,何況還有密林揍莽掩蔽在外。


    浦瓊與馮麗芬手足並用,攀葛借力,疾點而上,身形滑溜,一晃隱入屏壁之內,隻聞浦瓊嬌聲漫呼:“雲姊……雲姊!”


    李仲華隻感有種舒寧的感覺,先還憂慮郝雲娘心記浦六逸折辱其母之仇,與浦瓊積不相容,勢如水火,現在看來這顧慮未免多餘,臉上不禁泛出微笑,與申公泰手足並用騰身而上,踏入洞徑。洞徑曲折逼狹,李仲華眼力奇佳,可見洞壁光潔平坦,心料經過一番人為的修飾;正行之間,隻覺麵前香風颯然,人影一閃,風華絕代的郝雲娘俏立在麵前,吐出銀鈴的語聲道:“華弟!”


    雖隻這兩個字,但卻蘊含離別無盡相思之苦。


    李仲華礙於申公泰在身旁,不便做何表示,微笑道:“雲姊,小弟給你引見這位武林怪傑‘鐵扇飛星’申公泰申老師。”


    郝雲娘嫣然微笑,頷首為禮,又望著李仲華道:“華弟,家母要與你說話。”伸出柔荑拉著李仲華向洞內走去,申公泰聳了聳肩隨後跟著。


    ※※※※※


    一間寬敞的石室內,嵌有七顆碗大珍珠,散出柔和乳白光輝,映得一室光明如晝。


    “羅刹鬼母”仍目盲如初,踞坐石楊上絮絮向李仲華問那最近武林動態。


    李仲華照實答出,在李仲華說話時,三女並肩坐在另一石楊上嬌語如鶯,擬在商議一事,三女妙目不時望在李仲華臉上。


    “羅刹鬼母”靜靜聽李仲華說完,麵上絲毫不帶出激動之色,隻溫和說道:“江湖荊棘,步步凶險,好事之徒,無風起浪,唯恐天下不亂,老身自-玉麓洞以來,明心見性,深悟前非,末始不是瞽目之功,可知賽翁失馬,焉知非福?奉勸公子,點蒼事了,還是不宜過問江湖之事為好,小女雲娘得奉箕帚,老身隻望含貽弄孫,此生心願已足。”


    郝雲娘聞言不由嬌呼了一聲:“娘……”兩頰紅潮湧生,斜眸白了李仲華一眼。


    李仲華道:“伯母金言,小侄焉敢不遵。”


    馮麗芬笑道:“到這時候還叫伯母,當心惱了雲姊,你別想好日子過啦!”李仲華不禁俊碼一紅,對馮麗芬佯裝怒視了一眼。


    馮麗芬縮在郝雲娘身後,伸了伸舌頭。


    隻聽“羅刹鬼母”說道:“李公子急需將‘和闐縷玉翠雲杯’攜去點蒼,救治群雄,理所應該,隻是兩月後需送回大內,老身卻心有未甘。”


    李仲華急道:“伯母既淡泊明性,鷗鷺忘機,此身外之物,要它何用?”


    郝雲娘道:“華弟不知娘的心意,娘自移居玉麓洞,得翠雲杯之助,又有瓊妹每日出外配尋珍藥,雙腿已呈複蘇,奈一味藥始終不能謀取,恐怕娘雙目複明殊難有望,有翠雲杯在,希求之心尚有,如果交回,我娘則斷絕無望。”


    李仲華眉峰微聚,道:“不知獨缺何種藥味?雲姊能否見告?”


    郝雲娘淒然一笑道:“千年龍髓。”


    李仲華不禁錯愕了看申公泰一眼,申公泰亦是一臉茫然之色,李仲華遲疑了一下,問道:“千年龍髓產於何地?”


    “羅刹鬼母”微歎一聲道:“公子不必徒費心機,老身也是偶聽說起有一姓許的武林隱士藏有一塊千年龍髓,其形凝固似螭,瑩潔如玉,色澤赤紅,略帶清香,此屬傳聞之說,但不一定可靠,至於許姓隱士遁跡何處,或死或生,卻杳然不知……”


    話未說完,申公泰竟跳了起來,目中泛出驚喜之聲,高聲道:“少俠,老朽至此才信物能擇主之說,峨眉山麓所拾之物不就是千年龍髓麽?”


    李仲華為他一言提醒,忙取出赤紅玉螭,托在掌上,朗聲笑道:“伯母請看,可是此物麽?”


    三女不由同聲“咯咯”嬌笑起來,郝雲娘一躍離榻,落在李仲華麵前,取過赤紅玉螭,白了白眼道:“癡子,娘能瞧物,還要你說麽?”


    李仲華自知大喜過望,不禁失言,郝顏一笑。


    “羅刹鬼母”幹癟兩頰上,也升起一陣微笑。


    郝雲娘走在“羅刹鬼母”身前,將赤紅玉螭遞在她手中,說道:“娘,大概就是此物,娘摸摸看。”


    “羅刹鬼母”搖了搖頭道:“娘聽傳聞,是此物甚難斷定,但皇天不負苦心人總是真的。”說著兩手一陣摩擦,點點頭道:“看來這就是了,事不算遲,雲兒你與瓊兒準備藥物施治吧,李公子還需翠雲杯趕回點蒼。”


    郝雲娘回眸微瞪了李仲華一眼,道:“癡子,你與申老師離石室,一俟事了,姊姊自會喚你進來。”


    馮麗芬不禁笑道:“惹人厭的東西,快點趕走,落得個眼前清淨。”


    申公泰嗬嗬大笑道:“馮姑娘,老夫也討厭了麽?真是新人進了房,媒人扔過牆。”


    馮麗芬不禁嬌靨通紅,啐了一口,道:“貧嘴,姑娘又不是罵你,”


    申公泰一聲嗬嗬大笑,飛手抓在李仲華腕上,道:“我倆趕快走,免得惹厭。”兩人大踏步離去,隻聞室中三女笑聲不絕……


    兩人到達洞口,申公泰道:“令嶽母雖有靈藥施治,尚須貫輸真元為她打通壅塞已久穴道,驅使血脈複行,此非片刻可成,老朽意欲趁此赴上清宮一次,與玄陽掌門敘舊,少俠有興,可同往一晤。”


    李仲華微笑搖首道:“在不願留此地佇候,申老師隻管自便。”


    申公泰道:“如此,老朽去去就來。”疾一晃身,已出屏壁不見。


    李仲華孤寂無聊,索興出得屏壁,緣蔓落下密林中,擇一樹幹之下,倚坐沉思;林中黝黑暗沉,不見一絲天光,僅隱聞風拂樹楷微濤外,其餘均沉寂若死;在此情景下,不禁腦中思緒潮湧,生平遭遇,一一曆現眼前。


    他不禁跌在回溯往事中,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想到自己僅隱瞞浦琳落在賊人手中,倘若說出,不知浦瓊急得甚麽樣兒,看浦六逸堅毅神情,為了顧全武林大局起見,大有置其子生死於不顧之意。


    忖念至此,不禁歎息一聲;驀聞林中發出落葉微聲,不禁一怔!忽聞樹後亮起一聲嬌笑道:“癡子,我隻道你留在洞穴內,卻原來躲在此處長籲短歎,害得我找得好苦。”


    李仲華聞聲不禁精神一振,飛躍而起,轉而一望,隻見郝雲娘俏影立在樹側,笑道:“雲姊,伯母好了麽?”


    郝雲娘舒開掌心,一圈柔光現出,掌心托著一粒夜明珠,隻見郝雲娘微嗔道:“馮姑娘說得一點不錯,到了這時候,還稱呼我娘伯母,不令人心寒麽?”


    李仲華急道:“雲姊不可誤會,伯母雖有此意,但雲姊迄今未做明言,小弟豈可冒瀆。”


    郝雲娘蓮足猛跺,瞠道:“你存心氣我不是?不嫁你,我還能嫁旁人嗎?”眼中頓露怨幽,竟泛出淚光。


    李仲華不禁慌了手腳,一抱摟住郝雲娘,親了親玉頰,道:“小弟該死,雲姊不必氣苦,改口就是。”


    軟玉溫香抱滿懷,李仲華不禁怦怦心跳,一雙眼神逼視在姑娘如花嬌靨上,腦中泛起巫峽舟中旖旎風光,情不自禁更摟得緊了。


    郝雲娘羞紅兩靨,嬌軀掙得掙,薄嗔道:“癡子,摟得人家直喘不過氣來,還不放手?”


    李仲華似是不舍,緩緩放開圈弄手臂,道:“雲姊,你真忍心,讓小弟稍慰相思之苦也不行嗎?”


    郝雲娘白了他一眼,抬手掠整散亂的雲鬢,問道:“申老師呢?”


    李仲華道:“他去上清宮把晤舊友去了,稍時即回,雲姊,我們回洞探望娘去。”


    郝雲娘輕搖螓首道:“尚未,娘雖服下藥物,此刻瓊妹及馮姑娘在與娘打通壅塞經穴,使之血行複蘇四潤,我怕你寂寞枯候,所以來此陪你,癡子,我問你歎氣為何?”


    李仲華說出浦琳被擒之事;郝雲娘微微歎息一聲,道:“瓊妹果然心細如發,他見你始終未提及其弟一宇,不禁心疑。”李仲華突然一把將姑娘掌中珠光一掩,示意禁聲,側耳凝聽!


    須臾,李仲華悄聲道:“林中有人來了,尚不止一個,看來不是申老師回轉,但來者是誰呢?”


    郝雲娘傾聽之下,果然有步履微聲傳來,不禁柳眉一聳,星目中進射寒光。


    李仲華悄聲道:“雲姊暫勿動怒出手,須看看來的是些甚麽人物?”步履聲愈傳愈近,藤蔓密虯中隱隱露出刀光劍影,削枝分藤。


    忽聽一人高喝道:“走了這麽久,怎還未見玉麓洞?小賊,你倘存心欺騙我等,有你的活罪好受。”


    跟著有一澀啞而憤激聲音罵道:“小爺早就與你等一再言明,玉麓洞小爺並未來過,隻聽傳聞摸索,找不到自認命苦,妄想翠雲杯簡直是做夢?”


    李仲華不禁一怔!低語道:“難道是浦琳被他們挾持麽?”


    又是一聲陰森-耳冷笑生起,低喝道:“浦琳,你身落我等之手,尚敢倔強。”隻聽浦琳發出一聲悶-,顯然浦琳觸惱了那人,施出一手酷刑。


    李仲華料得真實,悄聲道:“雲姊,你繞在賊徒背後,待小弟救出浦琳,再全力搏擊,務使不容一人漏網。”


    郝雲娘身形一動,疾隱入黝黑中,李仲華略一躊躇,大踏步走去。


    匪眾都是江湖有數高手,耳目均異常聰靈,發覺暗中有一身影迅疾逼來,同聲大喝道:“來人為誰?請報上萬兒。”


    李仲華一待走近,便瞥清來匪有十數人之多,浦琳被挾持其中,他胸有成竹,加快步伐,疾-而前,朗朗大笑道:“我乃林中主人,聞知遠客來訪,理該出迎。”左掌一張一分。


    匪徒猛感一種從未曾經過之柔潛勁力逼得身形向外踉蹌一分,不禁大大凜駭出聲吆喝。


    就在這一刹那,李仲華疾逾閃電般街上前去,右臂暴伸,一把抓住浦琳胸衣,朗聲大笑中,身形翻回五、六丈外。


    匪徒隻覺人影一花,連來人身形都未瞥清已失去蹤影,不禁大驚失色,麵麵相覷。


    李仲華身形翻射沾地,即潛龍升天而起,將浦琳匿在一支巨幹叉椏上,點了他的啞穴後,輕飄飄落地。


    陡聞一聲獰喝道:“甚麽人膽敢在少爺麵前弄鬼,趕緊出麵現身,不然自遭覆滅。”


    李仲華已聽出那是杜陵語聲,暗中冷笑一聲,右掌凝運“移花接木”絕學,電閃撲前。


    驀然,舌綻春雷一聲大喝,右掌迅如電飛劈出!驚-狂湧起處,隻聽樹木倒折轟隆如雷聲中,騰出十數聲淒厲慘-,跟著那掌力有增無已,樹木陸續斷折,宛如山崩地裂,枝幹亂葉橫空濺飛四湧,塵木漩天彌漫,上空天光陡露,威勢逼現,駭人之極。


    杜陵等人悉數被掌力及樹木榻折搞得骨斷膚裂,隻有杜陵及另外兩人傷重之餘,奮力掙起,在葉木濺飛,塵上彌湧中身形蹂縱,欲待逃逸而去。


    李仲華怎讓他們逃出手外,雙肩一振,電射追去,突然,隻見杜陵三人同聲發出一聲慘-,身形彈飛震回,懸空打了幾十個筋鬥,心知郝雲娘施出“七陽神功”。


    三匪“叭噠”連聲墜地不起,顯然身受重傷,墜地後猶蠕蠕顫動不已。


    李仲華一躍至前,含笑道:“杜兄,別來無恙,還記得小弟否?”


    杜陵胸骨已折斷七根,插入內髒,再受兩次重擊,已是力竭傷重,劇痛如絞,血逆翻湧,嘴中汩汩不時湧出紫黑血漿。


    在李仲華掌力逼發時,杜陵目睹這種威厲無儔勁風潛力,幾疑是天時風雷之應變,不是人為所能,駭然色變欲逃之際,猛感胸前被擊中萬斛鋼-,慘-一聲,連續為斷木壓下,隻覺胸骨已斷,不禁眼前一黑。


    他神智未迷,奮力閃竄,卻不料又為暗中隱伏的郝雲娘“七陽神功”震飛。


    他這震飛不打緊,墜地“叭噠”一震,胸前原已斷肋骨,頓插入內髒肝腑,不禁痛極神昏,張嘴冒出兩口黑血。


    杜陵聞得語聲入耳,力掙仰麵,睜開模糊雙目,良久,李仲華形象才映入眼簾,他隻感一陣震顫,張嘴又冒出兩口黑血,苦笑一聲道:“想不到我居然死在你的手上?早知如此,在昆明先下手為強,豈有今日?”


    李仲華淡淡一笑道:“凡事未盡能如意,但惡行昭著,冥冥中自有報應,杜陵,閑話少說,那‘五色金母’何在?”


    杜陵淒然長歎一聲道:“在家父手中,稍時必來,你自去找他要好啦!”


    一口氣說出這些話,又冒出一大口黑色血漿,眼珠一翻白,氣絕死去。


    李仲華哀憫地望了杜陵一眼,轉眼又望了被震飛回來墜地之兩人,已斷氣多時。


    地麵滿是橫七豎八的斷枝巨幹,綠葉狼藉、塵霧尚未落定,斷木之下現出頭裂頸行多人,血流滿麵,慘不忍睹。


    李仲華為之惻然,茫然地歎了一口氣!驀聞身後郝雲娘嬌笑道:“你無端歎甚麽氣?你知道麽?你的武功令人匪夷所思,淩儕中原各大正派絕頂高手,如非我目睹兩次證實,簡直不能置信。”


    李仲華已轉過身來,心有感慨說道:“不但雲姊難信,就是小弟也幾疑不是真實,如同幻境。”說著長身一掠,衝霄而起,將浦琳挾下,拍開睡穴。


    隻見浦琳睜開雙目望了郝雲娘、李仲華一瞥,淡淡笑道:“多蒙李兄施救,盛德心感,瓊姊呢?”


    李仲華笑道:“令姊尚在玉麓洞中,稍時即可相見。”


    浦琳轉目一望眼前情景,不禁大為驚愕,久久說不出話來,待至神定才出聲問道:“李兄,這林中發生甚麽巨變?”他腦中為之混亂了,這不是人力可以造成的。


    李仲華道:“浦少俠不必管這些了,總之杜陵等人遭了劫數,稍平浦少俠心中憤恨,足可慶幸。”


    浦琳怨恨地注視在杜陵屍體上,冷笑道:“小弟恨不能手刀此賊,他死得未免太快了。”他心頭之恨仍自末息。


    照常理來說,浦琳恨懣未消,氣憤末泄,至少應該踢一腳杜陵屍體,哪知浦琳身形略不動彈,隻靜靜地凝視著屍體。


    李仲華心料浦琳必翻動屍體以平餘忿,哪知大謬不然,感覺浦琳氣度修養比一般武林人物高出不少。


    隻聽浦琳又道:“小弟為杜陵點上穴道,日受回血逆經之苦,絲毫用不上半點真力,相煩李兄在小弟‘關元’穴下三分之處,猛力戳上一指,穴道自解。”


    李仲華頷首笑道:“理應在下解穴,何言相煩之有?”身軀緩緩轉在浦琳身後,隻聽浦琳說道:“小弟還未相謝郝女俠照顧家姊之德。”


    郝雲娘道:“令姊賜惠家母之德,實不能形容其萬一,浦少俠你過於自謙了。”


    浦琳微微一笑,閉目不語。


    李仲華在身後沉聲道:“浦少俠,你當心了。”徐徐伸出右臂,並戟兩指,在浦琳後胸“關元”穴下三處猛戳而下。


    “篤”的一聲,浦琳張嘴吐出一口淞紫血痰,身形倏地一沉,趺坐於地,行功調息。


    郝雲娘嫣然微笑道:“他已不妨事了!華弟,我有很多事要問,隻是此刻下容瑣贅,你方才掌力實超越窠臼之外,固然‘天遊叟’武林雄傑,天縱奇才,但以方才掌力雄厲怪異而論,實非‘天遊叟’能有此秘技,華弟,你究竟是何人門下?”


    李仲華竟“哈哈”一笑道:“小弟究竟是何人門下,自己也弄不清楚,總之,多種遇合,都是罕聞罕見之事,即拿赤紅玉螭來說,其理可見。”


    郝雲娘不禁白了他一眼,鼻中微哼李仲華道:“你也會放刁?”


    這時,浦琳已行周天,調息複元,緩緩立起,笑道:“郝女俠,請引小弟去見家姊。”


    郝雲娘點頭道:“浦少俠,請隨我來吧!”


    兩人走出五、七丈外,發現李仲華靜立原處不動,浦琳不由詫異道:“李兄,怎不同行?”


    李仲華道:“方才杜陵臨死之際,言說他父親稍時也要來此玉麓洞外,是以在下還要守在此地。”


    浦琳“哦”了一聲,道:“那麽小弟與家姊相見後,必趕返此處,相助李兄一臂之力。”


    郝雲娘倏起掠回在李仲華麵前,神色莊重道:“華弟,你那震鑠武林之絕世掌力,切不可輕易出之,萬一泄漏風聲,點蒼之行你將成為眾矢之的,妖邪事先有防,對你及早圖謀暗算,那你對不起瓊妹了。這道理當然你懂得,不用我來細敘了。”


    李仲華點首說道:“這個小弟知道。”


    郝雲娘道:“你知道就好。”兩人離去後,李仲華長籲了一口氣,當前的景物,使他畢生不能忘懷。


    忽地,一條身形疾如鷹隼般從空瀉落,身定處,正是那“鐵扇飛星”申公泰。


    申公泰對當前景物為之驚愕迷惑,他亦是與浦琳一般想法,但見屍體狼藉,心已料知必是李仲華所為。


    他暗暗驚奇道:“這不是人力可為的啊?”卻事實如此,由不得他不信。


    申公泰道:“老朽告別出得上清宮之際,忽聞聲震如雷,回蕩山穀,與青城多人登高眺望,見玉麓洞方向塵霧山湧,心知此地必生巨變!玄陽掌門竟然率領門下趕來此地,為老朽阻止,獨自返轉,這情形是如何發生?”


    李仲華便將方才之事,改頭換麵說出,林木斷折隻推劍斷掌劈並行之力,一場凶搏所致。


    申公泰不禁大驚道:“杜陵之父也要來麽?此人實是武林霸才,非可力敵!”


    李仲華見他神色莊重,問道:“他究有何武功過人之處,值得申老師如此重視?”


    申公泰道:“杜陵之父名杜長驥,雖霸業塞外,但不為人知,其門下網羅者,均為武林一時隱秘之俊彥,雄圖武林,處心積慮已久,老朽雖無耳聞杜長驥武功究竟如何?卻料他必有獨到精擅之處,與少俠相較,老朽未敢逆料!但他倘真來此處,必率同能手甚眾,老朽恐少俠一人不能兼顧,玉麓洞危矣。”


    李仲華心說:“申公泰所言雖然確有道理,自己在此守株待免,如杜長驥一人絆住自己,其他手下趁隙侵入玉麓洞內,則雲姊等人勢危力拙。”


    心念至此,略一思索,便道:“申老師不如守在洞屏之內,如發現賊徒入侵,全力搏擊,格殺勿論。”


    “鐵扇飛星”申公泰領命如風掠閃而去。


    暗無天日之密林揍葉,洞開十餘丈,陽光灑銀,映在斷幹殘枝之下屍體,張牙咧嘴,血汙滿臉,不勝獰鬼恐怖。


    李仲華負手長立在一株橫斜樹幹上,衣袂飄飛,凝望藍天白雲,似悠然神往。


    驀然,他麵色一驚,身形電動,隱入左側暗林中不見。


    右側暗林中破空振袂聲頓起,突湧出二十餘人,為首一人白麵長須,鳳目瞻鼻,目中射出寒電奇光,氣度懾人。


    李仲華暗中瞥見,心說:“這人必是杜長驥了,麵形有幾分神似杜陵,看來無疑是的。”


    但見白麵長須老者目睹林木斷枝有異,一愕之下,突見屍體中有杜陵在內,風疾飄閃在杜陵屍體之前,垂肩凝視,久久抬不起來。


    李仲華發現杜長驥帶來二十餘人手,無一不是四十開外年歲“太陽”穴高高隆起,目中精光逼射,不言而知即是內外雙修絕頂高手。


    最令人注目者,就是緊傍著杜長驥身後站立的一雙紅麵老者,一部長可及胸的赤須,不但麵相無二,即是赤須長短亦一模一樣,唯一可區別者,左側一人身穿藍衫,右側的是一襲黃袍。


    這一對紅麵老者均背插一支朱柄五彩長穗寶劍,麵色肅穆,目光炯炯而動。


    二十餘人目睹這怪異情狀,愕然動容,表情不一。


    良久,白麵長須老者抬起麵來,鳳目之中泛出晶瑩淚光,沉聲道:“二友,犬子身死可疑,杜某不能判斷出究是天災或是人為所致!”


    一雙紅麵老者互望了一眼,同聲答道:“我倆臆測半屬天災,半屬人禍。”


    杜長驥不禁一愕!道:“卻是為何?”


    藍衫紅麵老者答道:“眼前斷折林木,均在徑可合抱以上,非人力所能為之;但是少山主等人猝遇巨變,閃避不及,為塌木擊傷,掙紮逃命,競被玉麓洞中人聞聲奔出,發現少山主,痛下殺手斃命!”


    杜長驥尚未答言,倏聞率來眾人中起一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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