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後來, 歐臨璽又陸陸續續的告訴顧小卿一些吳樂清的事情。如她所料吳樂清是個有故事的人。


    吳樂清年輕的時候, 瘋狂的愛上了一個美院的學生。她的性格就像是她愛好的顏色一樣,激烈,火熱不顧一切, 沒有退路。是她先追求學生的,用盡手段拆散了人家原來的一對戀人。她和學生糾纏多年, 最後終於成婚,後來學生成了名畫家, 趁著一次出國辦畫展的機會憑空消失了。從此吳樂清就開始了漫長的尋夫之路。


    其實一個人是不可能真的憑空消失的, 有心找總能找到的,隻是人家躲著不願意見她罷了。4年前吳樂清消失了半年的時間,誰也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麽, 隻是當她再出現的時候肚子裏已經有了6月的身孕, 沒多久顏喜就出生了。


    顧小卿一直低著頭扒拉著盤子裏的飯粒,她已經沒有再吃下去的胃口了, 隻是機械的動著手臂, 心思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到後來歐臨璽什麽時候離開的她都不知道。


    酒吧裏的客人開始多了起來,空氣裏飄散著一股奶油玉米花的香甜氣息。音響裏傳出一個女聲的低吟,這是一首沒有歌詞的樂曲,一個女聲輕輕的哼唱著,配著哀婉的背景音樂聽起來憑空有一種悲涼的感覺。


    終於顧小卿輕吸一口氣抬起頭, 卻不想對上身旁一雙晶亮的眼睛。一個一頭卷發,小臉精致的像個洋娃娃的女孩,坐在旁邊已經不知道打量她多久了。


    “嗨, 你是臨璽的朋友?”女孩有一把和外貌不太相符的嗓音,低沉有些沙啞。


    顧小卿微微愣了一下神,她點點頭:“嗯,你是她女朋友?”


    女孩轉身衝著吧台,牽動一下嘴角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算是吧。”


    顧小卿沒有接她的話,每個人都有一本難念的經,那是別人的故事,她不想參與。


    女孩從手邊的煙盒裏抽出一顆細長的女士香煙,熟練的點燃輕吸一口,淡淡的煙霧從她口裏飄散出來。她的手指修長,修剪完美的指甲上描繪著美麗的圖案,顧小卿看的出她想盡量讓自己的姿態顯得優雅,可她這個年紀的女孩抽煙談不上優雅,隻能說有種風塵味。


    女孩噴出一口煙霧,用手支著頭,轉身看著顧小卿:“我叫溫朗朗,你呐?”


    “顧小卿.”顧小卿禮貌的回道。


    “臨璽的朋友我都見過,怎麽從來沒見過你啊?”溫朗朗的口氣直接,缺少一些禮貌。


    顧小卿沒有和她在意,溫和的回答:“我是他哥哥的朋友。”


    “哈,怪不得呐,我說他怎麽在這招待你吃炒飯呐?”溫朗朗的語氣似乎一下子輕快起來。就在她們說話的時候橫裏伸出一隻手,抽走了溫朗朗手裏的煙。


    她們抬眼看去,隻見歐臨璽伸手在煙灰缸裏掐滅了煙頭,轉頭盯著溫朗朗說:“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別在我視線內抽煙。”


    溫朗朗撇撇嘴,把頭扭到一邊去,不吭聲了。


    歐臨鈺轉向顧小卿大拇指指著溫朗朗,似乎刻意的介紹道:“溫朗朗,我家的鄰居,也是我媽的幹女兒。”


    顧小卿聽見溫朗朗在旁邊“哼”了一聲。歐臨璽轉身問溫朗朗:“你要喝什麽?”


    溫朗朗瞄了一眼顧小卿身前的旺仔牛奶,嘟囔著說:“牛奶。”歐臨璽拿了罐牛奶放在她麵前,回過身來問顧小卿:“我哥一會來接你嗎。”


    顧小卿搖搖頭:“不來,我一會去接他。”


    歐臨璽低低的“嗯”了一聲。他似乎想說什麽終究還是忍了下來,溫朗朗在旁邊嘴裏含著根吸管“吱吱”的吸牛奶,圓滾滾的兩隻大眼睛轉來轉去,來回的看著他們。


    顧小卿在酒吧裏又坐了半個小時,起身向歐臨璽告辭。溫朗朗剛才就跑到後麵去,早不見了蹤影。


    歐臨璽在招呼客人,半側著身子對她揮了揮手,淡淡的說了句:“開車小心。”


    顧小卿推門從酒吧裏走出,一陣熱浪撲麵而來,她抬頭看向天空,難得寂靜的蒼穹掛著一彎明月,周圍還有點點星光互相映襯著,恍惚透著一種寧靜的美麗。但是一低下頭來看到的馬上是世俗的浮華與喧鬧,周圍林立的耀眼的霓虹燈招牌,閃耀著各色的光芒,身旁熙熙攘攘的行人臉上朦朧而曖昧,不遠處一個男人正抱著垃圾在桶嘔吐著。


    顧小卿坐上車,把頭靠在方向盤上,疲憊的閉了閉眼睛。良久後她鎮定的發動車子,黑色的寶馬流暢的滑了出去,把過眼的繁華遠遠甩在身後。


    歐臨鈺應酬完,散了酒席,從酒樓出來,他從自己的車前繞過去的時候,看見顧小卿安靜的坐在駕駛位上盯著前方發呆,連他出現都沒有注意。


    他拉開車門坐進去,顧小卿才如驚醒一般轉頭看向他:“完事了?”


    “嗯。”歐臨鈺低低的應了一聲。


    顧小卿沒在他身上聞到酒味,放下心來。她發動汽車往家開去。


    車廂裏的氣氛安靜著,歐臨鈺有些疲憊,他不想說話,把頭靠在椅背上偏著頭看身旁的顧小卿。顧小卿專心開著車,沒注意歐臨鈺在看她。


    歐臨鈺發現顧小卿曬黑了不少,人也瘦了一些。皮膚沒有冬天的時候看起來那麽光滑細膩,呈現出一種健康的小麥色,握著方向盤的兩隻手臂細細瘦瘦的,手上幹幹淨淨的沒有任何裝飾品。她穿的也簡單,一身t恤牛仔褲。遠遠看去就是一個幹幹瘦瘦的女生,沒什麽女性的魅力,可就是這具瘦弱的身體卻讓他癡迷,這麽多年隻有她才會讓自己覺得溫暖。


    歐臨鈺忽然溫和的對顧小卿說:“小卿,你明天要過生日了吧?”


    “啊?”顧小卿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隨後她接著說道:“啊,好像是。你怎麽知道我要過生日的?”


    歐臨鈺有些不自在的坐直身體:“嗯,我看了你的人事檔案。”歐臨鈺之所以不自在,是因為明天顧小卿過生日這件事,其實是吳樂清今天上午提醒他的。


    “你想怎麽過?”歐臨鈺問她。


    “沒想過,我沒過過生日。”顧小卿悶悶的說。


    顧小卿確實從來沒有過過生日,她媽媽不知是什麽原因,從小到大從來沒有為她慶祝過生日,小時候她還羨慕過別的小朋友,後來長大了,自己也就都不在意了。每年生日都過去了很久,她才會想起自己又大了一歲。


    歐臨鈺有些吃驚的看向她,顧小卿轉頭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那你今年你想怎麽過?到時候我給你過。”歐臨鈺說的溫和。


    顧小卿想不出要怎麽慶祝自己的生日,在她單純的思想裏,想不出什麽複雜浪漫的事情,最後她對歐臨鈺說:“你請我看場電影吧,但是你別讓我去接你,我們就像別人一樣在電影院門口碰頭行嗎?”


    歐臨鈺笑著答應了。那一刻他們之間的氣氛很美好。歐臨鈺甚至想著他是不是也可以斷了一些癡念,守著眼前的人好好生活。


    第二天顧小卿特意向張耀揚請了半天假,去美容院做了頭發,又到商場給自己買了一條寶姿的裙子和百麗的新款高跟涼鞋。


    顧小卿穿著這一身行頭走出試衣間,儼然換了一個人。時尚微卷的短發,黑色幹練束腰連衣裙,細高跟涼鞋。鏡子裏出現的是一個時尚的都市女郎。顧小卿其實也是知道美的,隻是她平時不太把注意力放在這上麵罷了。


    顧小卿和歐臨鈺約在步行街的王府井電影城,影城就在王府井百貨的頂樓。顧小卿在樓下的美食城隨便吃了個快餐就直接座電梯上去了。


    影城的大廳設計的時尚而浪漫,空氣裏彌漫著一股香甜的爆米花味。顧小卿在大廳中央的休息椅上找了個位置坐下。現在才6點半,和歐臨鈺約得時間是7點。她安靜的等著,大廳裏的冷氣很足,讓她的胳膊上起了一層細密的小疙瘩。


    身邊來往著年輕的小情侶,顧小卿坐在那裏看著進門的電梯安靜的等著。


    時間靜靜的流逝著,7點的時候,不見她等的人的身影,顧小卿動都不動,7點半的時候,依然不見來人,7點十分的電影已經開演,大廳裏隻剩她一個人的孤零零的坐在那裏。


    8點的時候,顧小卿拿出手機撥通歐臨鈺的電話,手機占線,再打,還是占線。她一臉平靜的把手機放回口袋告訴自己:“那麽長的歲月都等過來了,不在乎這一會。”


    9點到10點的這段時間顧小卿打了歐臨鈺5個電話,開始的時候一直在占線,最後一個撥過去的時候已經關機了。她身邊的人潮隨著電影的開演與散場,聚了又散,散了又聚隻有她一個人不動如山的坐在那裏始終沒有挪過地方。


    那天王府井影城的售票小姐見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女人,她穿著時尚,臉上卻幹幹淨淨不見一絲化妝品的痕跡。她坐在大廳的休息椅上一直望著進門的電梯似乎是在等人,開始她沒有注意她,隻是她坐的久了,每次買票間隙她抬頭都會那個女人安靜的坐在那裏,次數多了就就留意上了。


    售票小姐從來沒見過這麽不急不躁的等人的。她在這個地方工作久了,在這裏見過各式各樣等人的情侶,有的就是看著脾氣再好的,久等不來也都會忍不住站起來來回走動兩下。唯獨這個女子安安靜靜的好像連動都沒動過,她從來沒見過這麽沉穩的人。


    等到快12點時和她換班的女孩來了,她沒像平時一樣急著走,而是放慢收拾東西的速度,悄悄打量那女子,她希望她能等到她要等的人。


    12點剛一過她終於看見那女子動了,她似乎輕歎了一口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慢慢走向電梯,她整個人看起來似乎有些疲憊,肩膀搭落下來,腰挺得也不是很直。


    顧小卿走出商場,來到街上,已經是深夜了,白天熱鬧繁華的步行街此時也安靜沉寂下來。


    顧小卿沿著街邊往前走著,腳下的高跟鞋在寂靜的空間裏發出“噠噠”的回聲,聽起來寂寞而空洞,街邊的路燈把她的影子拖得長長的。


    走出步行街短短不到500米的距離,新上腳的鞋子就把她的腳磨起了一個水泡,火辣辣的疼著。顧小卿低頭看著自己的腳自嘲的笑了笑:“看樣子,我果然不適合穿高跟鞋。”


    回到家裏,房子裏一片漆黑,不像是有人的樣子,打開燈歐臨鈺果然不在家,顧小卿甩掉腳上的高跟鞋,走進客廳,坐到沙發上慢慢的靠著沙發背躺了下來,閉上眼睛,就那樣睡著了。


    這一晚歐臨鈺其實過得也很混亂,他是在去步行街的路上接到吳樂清的電話的,電話接通前沒有一點征兆,電話裏吳樂清的聲音很小:“臨鈺,救我。”


    當時歐臨鈺有幾秒鍾的呆滯,隨後他的心髒狂跳起來:“你怎麽了?你在哪?”他的聲音帶著顫音。


    “我,出,車禍了。”吳樂清的聲音斷斷續續。


    “你在哪?”歐臨鈺幾乎是在吼著問。


    吳樂清艱難的斷斷續續報出出事的地址,歐臨鈺馬上向前麵的司機報出地址讓他馬上掉頭,司機是公司另外一個部門調派上來的,聽出情況緊急,也不敢廢話趕緊掉頭往出事地點開去。


    歐臨鈺一直和吳樂清通著電話,問她的傷勢,讓她保持清醒不要睡著了。吳樂清在電話裏的聲音斷斷續續,聲音越來越微弱,其實歐臨鈺已經聽不見她在說什麽了,終於傳來一聲撞擊的聲音吳樂清的聲音消失了,歐臨鈺知道那是她已經沒有力氣拿著電話,電話從她手裏滑落的聲音。


    歐臨鈺把手機貼在耳朵上,裏麵依然有聲音傳來,熱鬧的人生,警車和救護車鳴笛聲,嘈雜混亂,他心裏一片空曠,沒有太覺得惶恐也沒有太覺得悲傷,隻是有一種如溺水般洶湧的情緒從四麵八方把他包圍起來。


    他們到達出事現場的時候,救護車已經把吳樂清接走,現場隻留下一個車頭被撞得凹陷下去,已經看不出本來麵目的汽車。歐臨鈺握著手機走到車前,一攤醒目的鮮血留在駕駛位上,安全氣囊已經破了,鮮血順著變型的車門一路滴落下來。


    他目光呆滯的舉目四望,周圍人聲鼎沸,警車的車頂閃著耀眼的紅光,可他眼裏卻失去了色彩,世界一片荒蕪。他心裏在想著:“不是打算要斷了這份癡念,好好過日子嗎?怎麽忽然就變成這樣了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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