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過去。


    兩人力拚不下千招,鬥勢之猛烈,招式之精奇,為數千年來所僅見。


    究竟人不是鐵鑄的。


    兩人身形進招漸見滯緩,汗流滿麵,胸脯可瞥見起伏不停。


    兩人均欲出奇製勝,卻都為對方所破解。


    韓廣耀心內驚喜交加,驚的是匡九思武功卓絕,果然名下無虛,喜的是自己多年參悟上乘武功有成,堪與目前武林頂尖高手相埒比論。


    倘能獲得“諸天佛法真詮”中“西方不動禪功”,則稱尊武林雄圖,指日可期。


    匡九思年來連遇拂逆,黑煞威望大損,他本狂妄自負之人,眼前若敗在韓廣耀手下,豈不是一世英名化為流水。


    不由心中焦急,眼珠疾轉,欲尋出韓廣耀招式上破綻走險取勝。


    突然,匡九思一聲大喝。


    他身形暴起撲出,掌中劍疾變幾股寒虹,迅雷奔電透入漫天金霞中,霹靂連珠之聲不絕於耳。


    這一招之奇詭淩厲,大出在場群雄意料之外,眼見韓廣耀就要傷在匡九思“幹將”寶刃之下,均駭然變色。


    韓廣耀隻覺幾股劍氣飛撞而來,竟然蕩開兩儀真氣,吸引不住幹將寶劍迅雷之勢,不禁膽戰魂落。


    說時遲,那時快,了塵上人忽疾電撲出。


    精鋼禪杖一招“天外來鴻”往匡九思攔腰猛掃,左掌展出“大金剛”降魔掌力,帶出一片狂刮巨濤擊向兩人之間。


    匡九思猛感銳嘯勁風襲體,頭不得傷敵自保要緊。


    身化潛龍升天,颼地拔起半空,手中劍幾乎為了塵上人降魔掌力震得脫手飛去,不禁激怒得厲嘯一聲。


    聲回夜空山穀,入耳毛骨悚然。


    隻見匡九思飄身落地,目露怨毒,切齒大罵道:“好禿驢,今後匡某若不將少林夷為平地,屍積如山,匡某誓不為人!”


    了塵上人收杖,喧了一聲佛號,道:“匡施主請暫息無名,老衲佛門中人,不能見死不救,而且也不忍目睹本寺中發生血腥殺孽,徒增老衲罪愆。


    倘若兩位施主定欲分個高低,請另訂時地或請遠離本山之外吧!”


    匡九思喋喋怪笑道:“了塵,你說得好輕鬆,今晚少林別妄想置身事外,除非獻出‘諸天佛法真詮’!”


    說時,聲息俱厲,殺氣森森。


    了塵上人麵色一寒,目中逼吐懾人神光,沉聲道:“匡施主,老衲為息事寧人,不欲將本門涉身武林是非之中。


    ‘諸天佛法真詮’令郎前次逞強卻去,毀樓傷人,老衲尚未興師問罪,索還藏經,施主反咄咄相逼,莫非施主自恃武功精絕蓋世,不將少林放在眼內……”


    匡九思橫劍在手,聞言嘿嘿冷笑不止。


    了塵上人似乎動了真怒,愈說愈沉道:“我少林自達摩開山以來,雖曆盡滄桑,始終屹立不衰者,全仗少林曆代掌門將達摩佛祖遺留武功,鍥而不舍,發揚光大,七十二宗絕藝精博淵奧,縱眼今日武林,尚無人能出我少林之右……”


    匡九思突仰天發出震天狂笑道:“想不到佛門高僧,執九大門派之首之少林掌門也動了無名,久聞少林七十二不絕藝無雙,匡某今晚定要見識,否則,匡某怎能為虛言嚇退!”


    了塵上人激怒漸平,歎息道:“匡施主定欲如此,老衲也無可奈何。”


    韓廣耀為感了塵相助之德,冷笑道:“匡九思,你認為你能穩操勝算嗎?如非少林掌門及時化解,方才韓某一招殺手絕招才未能展出,哼!否則此時你已是屍橫當場,血流五步了!”


    匡九思狂笑道:“大言不慚,你我再動手如何?”


    韓廣耀冷笑道:“韓某戄你不成,不過此地不成,另約時地,韓某若不勝你,當永退出江湖。”


    匡九思狂笑道:“好,十日後今晚準在西冷橋畔你我單獨見麵,不準約人相助,彼此放手一拚。”


    韓廣耀大笑道:“韓某準如約就是,不過要看你能活到十日之後否?”


    匡九思嘿嘿冷笑兩聲,不置理會。


    目光轉注在了塵上人麵上,沉聲道:“少林掌門人,匡某今晚是不到黃河心下死了,決以本身絕學領教貴門七十二宗絕藝,若掌門人不幸敗在匡某劍下,莫怨我匡某血洗少林,以報屠戳黑煞門下之仇。”


    少林眾高僧聞言不禁怒形於色。


    了塵上人微微一笑道:“老衲一派掌門,豈能與你無知妖邪動手……”


    言猶未了,匡九思不禁勃然變色。


    就是少林諸高僧也疑詫無比,不料掌門人竟會出此猖狂倨傲之語,與他平素言行大相徑庭,暗暗驚訝不止。


    隻聽了塵上人說下去:“本派七十二宗絕藝,淵博浩繁,凡人有生之年不能盡窺奧秘,所以本派曆代門規視門下弟子資質擇藝而授,務期有成。


    七十二宗絕藝中有一降魔慧劍,威力莫測,所幸老衲有一俗家弟子習此降魔慧劍已達八成火候,匡施主你這不全之雷霆四劍恐非本門降魔慧劍之敵,望匡施主慎思而行。”


    匡九思激怒得渾身頓震,大喝道:“了塵,你莫大言欺世,喚你俗家弟子出來,匡某要覓識什麽少林降魔慧劍有何莫測威力。”


    少林諸僧更是疑惑不解,驚奇不至。


    七十二宗絕藝中就無降魔慧劍之名,更無這俗家弟子,不由互望了一眼,且看掌門人如何處理。


    隻見了塵上人歎息一聲道:“忠言逆耳,竟勸不醒施主癡迷,老衲無可奈何,望我佛慈悲。”


    說時緩緩轉麵,朗聲喚道:“九成何在?”


    少林群僧不禁一怔,不約而同轉過麵去。


    隻見大殿之內飛步邁出一黑衣少年,手捧一劍,一跨下殿階,兩足一踹,身如流星電奔激射而來。


    群僧霍地分開,讓出一條通道。


    這少年一晃落在了塵上人麵前,躬身施禮道:“掌門人有何諭令?”


    了塵上人麵色嚴肅,沉聲道:“命你以降魔慧劍與匡施主印證,你要小心了。”


    黑衣少年稱了一聲是,轉麵向匡九思對立。


    匡九思凝目望去,隻見這少年額紮一方玄色英雄巾,麵如鍋底,目中神光內斂一如常人,不禁心中微凜。


    匡九思暗道:“這少年居然練得英華內蘊,深藏不露地步,看來,了塵賊禿並非虛聲恫嚇,倒真有這麽一回事。”


    於是一腔狂傲之氣倏變沉穩戒備。


    黑衣少年緩緩褪劍出匣,一道墨綠光華亮出,劍訣一引,寒氣颼颼逼起。


    少林群僧暗中驚收一聲,這柄墨綠色寶劍是少林鎮山之寶,名謂墨鱗劍。


    百餘年來一直深藏兵器庫內未曾一顯,今晚方始一見,相傳此劍切石如腐,吃毫可斷,較幹將莫邪不為稍遜。


    此刻,全場屏肅無聲。


    數十百道目光同注在這兩人身上一瞬不瞬。


    匡九思突冷笑道:“你叫何名字?”


    黑衣少年森冷答道:“隻問劍下功夫,尊駕問此未免多餘。”


    匡九思大喝道:“好驕妄的小輩!”


    掌中幹將劍一翻,倏地一招“後羿射月”刺出,一道寒光,迅如電奔直刺黑衣少年喉結穴。


    黑衣少年知道他這招乃問路虛式,身形一斜,疾滑出五步。


    果然匡九思這招是虛。


    劍至中途,掄腕突地一震,隨著黑衣少年滑開的身形,劍勢展了開來,一泓劍浪托著萬朵寒星,夾著漫空洶湧劍氣湧襲而去。


    他這一招竟是生生不已,劍動風雷,嗡嗡之聲不絕於耳,當真是精絕淩厲。


    黑衣少年斷喝了聲:“好招!”


    身形一滑倏抽,掌中墨鱗劍一引一震,劍勢震開。


    化作千百條劍影,翠光飛動疾漩,幻成無數墨雲綠絮,鬱勃翻滾,劍氣宛如奔濤,呼嘯盈耳,四外柏枝鬆針簌簌飛躍了滿地。


    黑衣少年道:“這是降魔劍第一式,尊駕不妨盡力施為,試試這招威力如何?”


    匡九思心中大震,未料降魔慧劍有如此驚人威力,隻覺自己推出劍勢阻力甚強,施展耗費真力甚钜。


    他現在已成騎虎難下之勢。


    眼前對手不過是一少林俗家弟子,縱然不勝,萬不能落敗,更不能自找台階而下,如果對手是少林掌門人,則又另當別論。


    匡九思處於此種進退維穀情況下,惟有盡力施為,將黑衣少年折在劍下再說,除此以外別無第二條道路可走。


    黑衣少年不言而知是沈謙喬裝?


    今晚少林情勢發展均經沈謙妥為預謀。


    沈謙前次窺見匡九思與韓廣耀拚搏,隻覺匡九思武功卓絕,雷霆四劍威力莫測,自己以新近習成之“天象七式”與之對抗,勝負不能逆料。


    殺父之仇雖不共戴天,但不可輕率逞性,萬一不能手刃強仇反影響大局,所以沈謙情思再三,方定出此策,勝固然好,落敗亦不至乖誤。


    此時,匡九思蓄聚平生功力施為。


    劍起龍蛇,寒浪宛若奔雷驚濤,潛力逼向四外,幼幹嫩枝均往外傾側,葉飛如雨。


    立在十丈以外之群雄衣袂飄飛,塵揚漫天,生像地崩天坍之勢,駭人之極。


    沈謙一招“雲卷千層”綿綿迭生,潛勁愈使愈強,一片翠濤墨霾,滾滾鬱勃阻住匡九思淩厲攻來的劍勢。


    雙方看來是功力相敵,無分軒輊,誰也不能侵越雷池一步、


    這是最耗真力的拚搏,兩人均是汗流滿麵,沉著應戰,不容一絲忽懈,一分之差便決生死。


    表麵上他們不啻棋逢敵手。


    其實匡九思功力深厚,倘非方才與韓廣耀一戰耗損真元甚钜,難料匡九思不出奇製勝搶製生機。


    沈謙劍勢宛如一股狂流墨濤,疊起雲湧,烕勢之猛是罕見少睹,但依然未能將匡九思逼退一步。


    沈謙暗道:“我何不用第三招‘馭電長空’,脫手馭劍,此招威力極強,說不定僥幸一擊而中,報卻戴天大仇。”


    他心念疾轉時,匡九思也是同樣起了歹毒念頭。


    他帶了不少陰毒暗器,起意滲著劍勢打出,他不但要製沈謙死命,而且欲連少林諸僧及韓廣耀等人一並葬送在內。


    沈謙起念時,忽瞥見匡九思目光凶光流轉,左手已伸入懷內,不禁心中猛剔。


    突然,匡九思口中發出一聲厲嘯,全身猛撲搶攻,左手倏地一提,但劍光眨人眼目,竟然不能瞥見他打出何物。


    沈謙也是無法瞧清。


    但卻認定匡九思賦性狠毒,手中打出定是一種極厲害的暗器,右腕一振,劍勢疾變“天象七式”第五式“雨灑漫天”。


    霎那間,萬點墨綠驟雨煩灑而出,將打來無形曙器擋飛卷消,可是,卻有意想不到的事發生。


    這些被擋飛的無形陰毒暗器不但傷了匡九思的手下三人。


    而且少林眾僧及韓廣耀黨羽多人因猝不及防亦被打中,紛紛噑出慘叫,痛得滿地打滾,哀吼不絕。


    了塵上人及韓廣耀及時拂出一片罡力潛勁護住身形,幸免祈害。


    沈謙這一式“雨灑漫天”威力驚人,森森劍光直逼匡九思而去,不可遏製,比首式“雲積千層”威力何嚐增加一倍。


    匡九思不由心神猛震,頓萌退誌,劍勢以攻為退,大喝了聲,身形淩空拔起,迅電衝起八九丈高,斜撲逸去。


    沈謙因目睹眾人慘狀,激怒無比。


    劍勢疾變“馭電長空”,勁貫劍身,奔雷疾電而出。


    恰巧匡九思衝霄而起。


    沈謙劍眉一豎,曙罵道:“好無恥卑鄙之徒!”


    劍尖上挑,身形拔起,隨即墨綠劍芒一吐,五指疾送猛襲。


    墨鱗劍脫手飛出,慧星曳空似地,直指匡九思胸後襲去。


    匡九思才換掉身形斜掠,猛感胸後劍氣森森襲體,不禁大驚。


    他不愧為武林頂尖高手,身形疾沉,墨綠長虹噗地一聲,僅將他飄起的衣衫洞穿一個大孔。


    沈謙淩空五指一抓,真力逆收,墨鱗劍疾向回飛,一把抓在手中,待沈謙浮身墜地時,匡九思已落抵暗處逃逸無蹤。


    他咬牙悔恨,隻一分之差平白讓匡九思安然逃去。


    但是,追悔又有何用,強抑著胸頭怒火,轉目望去,黑煞黨羽已抓起負傷之人狼狽的逃去。


    其餘受暗器所傷之人,猶是滿地翻滾噑叫。


    了塵上人與韓廣耀雖分別察視及用靈藥喂服門下黨羽,卻絲毫無效,不由束手無策。


    沈謙疾掠在了塵上人身前,躬身稟道:“弟子無能,讓匡九思逃去,請掌門治罪!”


    了塵上人道:“此非你之過,匡九思之事且容議計,你可去休息吧!”


    說時,忽見沈謙掌中置放一隻玉瓶,伸向自己胸前。


    了塵上人已知沈謙心意,暗中伸手接過置入懷中。


    此一動作,迅疾如電,韓廣耀竟蒙若無知。


    了塵上人忽出聲歎息道:“老衲尚配製有一種解毒靈藥,不知是否有效,有道是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姑且取出一試。


    否則,他們必是數中注定,難逃此卻,老衲也是有心無力了。”


    說時由懷中取出沈謙暗交的玉瓶。


    了塵上人大步邁在韓廣耀率來所傷門下之前,在瓶中傾出數粒丹藥,一一喂服受傷人口中,再反身與門下施治。


    此一先人後己的行為,連殺人不眨眼的韓廣耀也為之感動。


    韓廣耀暗道:“少林雄尊武林,自有它過人之處,那淵繁浩博的武功撇開不說,僅拿度量恢宏,不念舊惡這點,就無人可與之相比。”


    不由些微敬佩戴德之念。


    此刻,受傷之人已無噑叫翻滾情形,掙紮立起,個個萎頓不堪。


    韓廣耀目露感激之容,道:“少林絕藝震古鑠今,威望中原數百年,韓廣耀今晚有幸目睹,才知並非虛言……”


    了塵上人合掌接道:“老衲為維護少林基業不墜,欲將少林置身是非之外,終究還是不能免,年來少林屢遭劫數,看來還是老衲德薄能鮮之故,負疚良深焉敢當施主謬獎。”


    韓廣耀聞言心底不由泛起一絲歉意,立即抱拳正容道:“韓某此來有事向上人討教,望上人指示迷津。”


    了塵上人道:“不敢,老衲隻要力之所及,無不盡其所知詳告,何言討教二字。”


    韓廣耀突然目中露出黯然之色。


    沉吟須臾,才道:“韓某有一女為匡九思擄去,被迷性之藥所製,韓某膝下隻有一女,未免舐犢過深,每一思及小女身受苦痛,不覺五內如焚。


    但自恨功力不濟,無能製勝匡九思,雖獲機緣得手禪門奇珍蓮瓣金粟降魔杵,卻無西方不動禪功,不能發揮此寶威力。


    韓某造次登門乃冀求西方不動禪功,望掌門上人念武林蒼生及韓某失女之痛,尚希不吝搶點,韓某有生之竿,當感上人之德。”


    了塵上人微笑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請至靜室一敍如何?”


    韓廣耀心中一喜,轉顯隨來之人道:“你等在此稍候。”


    了塵上人含笑道:“韓施主同來之人自有敝寺弟子接待,請!”


    了塵上人與韓廣耀並肩循殿廊走向一列低矮僧舍而去。


    僧舍外花木扶疎,幽香襲人,月色如水銀瀉地,積水空明,清風習習,濤聲天韻,使人足履斯境,塵慮盡蠲。


    兩人禪房落坐,自有小沙彌送上香茗。


    了塵上人以目示意小沙彌退出。


    韓廣耀輕咳了一聲,道:“韓某有句不當之言,請上人勿以為忤。”


    了塵上人含笑道:“施主有話盡管說出,老衲世外之人,深戒嗔妄,何況施主遠來是客,有道是事無不可對人言,老衲自當洗耳恭聽。”


    神態誠敬無比。


    韓廣耀略現沉吟,礙難出口。


    終於抬麵說道:“如今武林亂象日非,少林首當其鋒,為何上人無動於衷,漠然不視,使韓某大感困惑不解,可否見告?”


    了塵上人沉沉歎息一聲道:“敝門年來劫禍頻傳,武林傳聞本速,遠近皆知,老衲所以含垢忍辱者,是深感責任艱钜,又不欲挑動武林是非。


    故而采取隱忍之策,但施主不可認作本門懦弱,隻是暫時而已,一俟本門弟子習成絕藝,即是蕩魔除暴之時。”


    韓廣耀道:“上人豈不知西江之水難救涸澈之魚嗎?”


    了塵上人徽笑道:“老衲知施主含意,但施主忽略了最重要一點,倘本門此時擔起衛道之責,各大門派必不能袖手旁觀,定激怒妖邪巨憝。


    如此,各大門亦將遭受屠戳,不如暫時容忍,杜塞妖邪藉口之實,施主不曾見到老衲俗家弟子方才降魔慧劍令匡九思知難而退嗎?時機即將成熟,指日可待,施主勿殷憂過甚!”


    韓廣耀道:“上人一番深心,恕韓某愚昧不知……”


    忽目含深意轉過話鋒,道:“方才降魔慧劍確是貴門七十二宗武功之內嗎?”


    佛門弟子戒打誑語,這使了塵上人大感難以作答。


    隻歡笑道:“是否施主深知敝門七十二宗武功名目,降魔慧劍不在其內嗎?”


    韓廣耀不禁語塞,老臉一熱,訕訕笑道:“韓某識淺能薄,怎可妄言熟知貴派七十二宗絕藝,不過韓某衷心欣羨貴派武功源遠浩繁,實非外人可窺萬一,今晚一戰,貴門烕望當傳遍遐邇。”


    說著,略略一頓,又道:“韓某與匡九思結有不世之仇,矢誌相報,雖得手降魔忤,奈末習西方不動禪功,不能發揮此杵威力。


    是以與匡九思相搏,幾乎飲恨齎老,故特來相求上人指點。”


    他一再提及西方不動禪功,冀念之切溢於言表。


    了塵上人對西方不動禪功避而不談之故,是藏了深心在內,也是一種機心。


    大凡一人若有所求,心切此事,你若避重就輕,他益發心癢難熬,冀望愈切。


    這時,了塵上人知時機成熟,也再難裝聾作啞。


    目注著韓廣耀長長歎息道:“西方不動禪功載於‘諸天佛法真詮’中,可惜被匡九思孽子盜去,施主想必知情,莫非施主尚心疑敝門弄詐嗎?”


    韓廣耀麵色一紅,赧然笑道:“上人請勿誤會,諸天佛法真詮被盜之事,整個江湖是無人不知,焉能是空穴來風。


    但韓某尚有存疑未釋,顯然被盜去之諸天佛法真詮,為何匡九思不施展西方不動禪功尅製韓某降魔杵?”


    了塵上人淡淡一笑道:“施主豈不知匡九思之子失蹤此事?”


    韓廣耀不禁一怔道:“此事的確不是傳言失實嗎?但不知其子遭何人擄去?”


    了塵上人答道:“這老衲就不知情了。”


    韓廣耀目露詫容道:“諸天佛法真詮被劫,此是何等重大之事,似乎上人並不切切追回?”


    了塵上人掀髯朗笑道:“西方不動禪功乃一極艱深之佛門武學,非絕乘根骨而且尚須耗費三十年歲月參悟,方曷有成。


    若貪速圖快,囫圃吞棗,必致走火入魔,少林開山以來,僅數位高僧習成,所以老衲不亟亟追回,天下事欲速則不達,急則生變,反為不美。”


    韓廣耀長長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諒上人亦習成此項絕藝,尚望不吝指教?”


    了塵上人正色道:“老衲亦然緣習此西方不勁禪功,縱然老衲練得,亦非短短時日可以相授,施主請勿操之過急。


    待小徒練成降魔慧劍後,結伴同行,忤劍合壁威力奇大,匡九思定授首無疑。”


    韓廣耀乃雄心萬丈,陰譎狠毒之輩,聞言不禁大失所望,久久不語。


    了塵上人焉有不知其心意之理。


    當即微微一笑道:“施主無須心憂無法製勝匡九思,匡九思作惡多端,積怨難數,自有遭報之日,並非一定須死在施主手中。”


    韓廣耀不禁露出尷尬的笑容,徐徐立起,道:“韓某誓欲手刃匡九思,並非一定要仗著降魔杵不可。


    韓某已練成一物足可致匡九思死侖,但一經施為,覇道異常,未免上幹天和。”


    了塵上人道:“但不知施主所說何物?可否見告老衲。”


    突然,韓廣耀麵目一變,右手迅如電光石火向了塵上人抓去,逼出一片陰寒澈骨勁風,嘯聲尖銳刺耳。


    他一絲感德之心,因了塵上人婉拒西方不動禪功,變成滿腔怒怨,欲猝然施襲,使了塵不及措手,勒逼吐出“西方不動禪功”悟練之法。


    那知手到中途,疾感後胸有一尖銳芒刺緊抵“命門穴”上,不禁大駭。


    隻聽腦後飄來一聲冷笑道:“以怨報德,狼子野心,像尊駕心性較匡九思尚不如,若不及早除之,反貽留無窮禍害……”


    胸後芒尖漸漸加重,刺破長衫入肉,一陣割痛襲體,不由魂落,額角涔涔冒出冷汗,瞠目變色。


    了塵上人沉喝道:“九成,休得無禮韓施主!”


    “弟子遵命!”


    身後那人鼻中哼出得一聲冷笑,道:“如非掌門師尊慈悲為懷,尊駕休想活命,速離開本山吧!如敢再來,休想少爺饒你。”


    韓廣耀聽出就是方才以降魔慧劍驅退匡九思的少林俗家弟子,不禁怨恨入骨,怒哼了聲。


    隻覺“命門”穴上劍尖一鬆,也不回望,側身電射掠出禪房門外,流星電奔飛離少林寺中而去。


    此時了塵上人向沈謙微笑道:“沈少俠之計萬無一失嗎?老衲認為縱虎歸山,禍害無窮,尤其蓮瓣金粟降魔杵在他手中,不啻如虎添翼,助長凶焰,本門將永無寧日了!”


    沈謙道:“上人請勿耽憂,若此時逼令韓廣耀獻出降魔杵或製其死命,反為不美,嵩洛一帶,江湖高手雲集,無不知悉匡九思韓廣耀來少林逞凶,坐待觀望。


    倘知降魔杵為少林得去,更教妖邪覬覦之機,在下已安排良計,韓廣耀此去必艱險重重,在下還要趕躡韓廣耀身後,三兩日內必回稟上人。”


    了塵上人頷首道:“沈少俠維護本門之德,老衲永銘五內,恕老衲不恭送了。”


    沈謙微微躬身,轉身一晃出得室外電疾掠去。


    口口口口口口


    曙光甫呈,露塗霏霏。


    東方天際幻出霞彩,絢麗燦爛。


    嵩山太室東麓山道上,現出韓廣耀疾奔的身影,須發蓬亂,衣袂飄飛,麵色泛青,目中怒光閃閃。


    他本心胸狹堤之人,欲求不得,懷恨在心,又懸念十日之後與匡九思相約拚搏,未知鹿死誰手。


    正行至在一片狹長山穀內,兩側皆是茂密鬆林,濃針密葉,稜稜送濤。


    忽從林中紛紛掠出七八條身形。


    韓廣耀心中一凜,抬目望去,隻見是同行少林寺中的黨羽,另有人接待寺中,自己一惶憤怨,竟忘懷了他們尚留在少林。


    不知為何竟在此地相候。


    內中一黑衣長須麻麵老者道:“穀主轉來了!”


    韓廣耀鼻中濃哼一聲,目中射出二道懾人神光,道:“老夫……”


    驀地——


    林中傳出數聲激越的長嘯,高亢入雲。


    韓廣耀麵目疾變,嘯聲未落,兩旁林中電射而出敷十條身形,迅捷如風將韓廣耀等人圍在核心。


    為首一人跨近韓廣耀身前,喉中發出極刺耳心悸的喋喋怪笑。


    韓廣耀見得那人,心中不由一驚,麵色又是一變。


    那人銀發披肩,頷下蓄著一部短短山羊銀須,臉部極長,五官部位蹙聚在一處,顯得奇怪醜陋異常。


    雙目眯成一線,進射出懾人心魄的寒芒,一件白衫隻在晨風中瑟瑟飛舞,乍睹之下,令人不寒而悚。


    韓廣耀腦海中泛出傳說中人的形像,冷笑道:“朋友可是青冥魔叟嗎?相阻韓某意欲何為?”


    青冥魔叟兩目突張,狂笑道:“韓山主難得尚知兄弟之名。”


    說著用手指向四外,接道:“今日與韓山主見麵的這些朋友,均是五湖四海武林知名人物,聞聽韓山主在少林取得‘諸天佛法真詮’,敢求借閱一觀。”


    韓廣耀猛然一驚,目光掃視了群雄一眼,道:“那來的空穴來風,諸位想必聽聞謬誤了吧!”


    青冥魔叟陰惻惻冷笑一聲道:“誰不知你與少林拉上交情,將諸天佛法真詮相贈於你,你用心險毒,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藉此參悟蓮瓣金粟降魔杵之玄奧,以臣伏我等江湖人物,遂你圖尊武林之欲,你如交出諸天佛法真詮還可善罷,否則狹穀之內就是你畢命之處!”


    韓廣耀心神大震,才知了塵上人為何讓他安然離去。


    為的是想自己斷送在這些人手中,但醒悟已遲。


    他猶自恃降魔杵及一袋依照巧奪自郗鴻寒冰真經所練成的星寒釘,憤極大笑道:“你等可知老夫降魔杵的厲害嗎?隻怕畢命在狹穀的不是老夫,而是你們咧!”


    突由韓廣耀身側,竄出一人,雙掌當胸推出,掌發生飆向青冥魔叟劈去。


    青冥魔叟冷哼一聲,身形斜滑。


    右腕疾震一抖抽拂出,身法奇詭無倫。


    那人身形尚未撲出至地,小腹之上頓被袖勁拂中,如被千斤重石猛擊,痛極神昏,慘叫一聲。


    一股箭似地鮮血從口中噴出,身軀被甩飛半空,斷線之鳶般往鬆林中墜去。


    青冥魔叟身手如電,一袖拂出,又自兩袖分飛而起,韓廣耀黨羽均感措手不及,袖風襲麵,氣逆噎喉,紛紛倒地氣絕。


    韓廣耀不禁大駭。


    疾然如電取出蓮瓣金粟降魔杵,左掌扣緊數十支“星寒釘”,大喝道:“青冥老賊,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杵揮蕩攻出。


    豈料他“青冥”兩字才出得口中,青冥魔叟突衝霄拔起十數丈高,忤身金霞方自閃得一閃。


    群雄突電欺進身,合力出掌攻出。


    掌風合壁,威力何等巨大。


    四麵八方狂颼猛勁,如排山倒海湧向韓廣耀而去。


    韓廣耀隻覺手腕如受巨擊。


    一個把持不住,降魔杵脫出手外,被巨飆卷起半空。


    他本身亦被震得氣血狂逆,身在險中尚念念不忘於降魔杵,兩足猛踹,奮力一式潛龍升天拔起。


    青冥魔叟淩空旋身欲墜時,瞥見韓廣耀掌中降魔杵脫手卷起逕向麵門飛來,不由心中大喜。


    青冥魔叟五指疾伸,朝金霞閃處攫去。


    突聞腦後風生,一聲冷笑飄入耳中。


    青冥魔叟心中大駭,五指堪堪觸及杵身,猛感一股重逾山嶽潛勁壓下,身不由主地急沉而下。


    一聲宏亮大笑起自空中道:“老夫匡九思頷謝諸位相贈降魔杵大德。”


    一條身形曳空流星般落入鬆林中不見。


    青冥魔叟下墜的身形恰巧與韓廣耀相撞,轟地一聲大響,兩人同時發出一聲悶哼,急墜地麵。


    一個到手之物被天外雙煞漁翁得利搶去,不由怒發如狂,麵如噀血,神態更顯得醜惡鶩猛。


    另一人失去降魔杵大感痛心疾首,對青冥魔叟恨如切骨,如非是青冥魔叟誤聽傳言,攔路相截,降魔杵怎會平白失去。


    突然,韓廣耀一聲大喝,左掌扣緊的星寒釘,揚手打出,身形斜穿向匡九思身落鬆林之處撲去。


    那蓬星寒釘扇形飛出,寒芒閃電,漩飛激撞。


    青冥魔叟相距極近,不假思索,一掌劈出。


    群雄亦紛紛推掌猛劈。


    勁風一撞,釘身受力所震,星寒釘為脆銅所鑄,登時爆裂。


    生出一連串波波脆晉,釘身內忽爆出億萬細如發絲的銀芒,蝟散蜂湧打去,迅疾無比。


    青冥魔叟未及料到韓廣耀竟有如此歹毒暗器,情知不妙,揚袖拂去。


    但那裏來得及,隻覺為數十銀芒打出,穿透穴脈而入,不由機伶伶的連生兩個寒噤,麵色灰白。


    不禁奪口叫出一聲:“好冷!”


    猛感如墜寒冰地獄中,血髓皆凍,渾身篩糠般抖震,牙齒格格作響。


    群雄中亦有三十餘人為星寒銀芒所中,紛紛翻跌在地,與青冥魔叟之狀一模一樣。


    閃身後躍得快的幸免於難,目睹情狀亦不禁色如敗灰,心寒膽戰,做聲不得。


    青冥魔叟奮力提聚著一口真氣護住心穴,顫聲歎了一口氣道:“各位親眼得見搶去降魔杵主人是兀萬嗎?”


    幸免於難之人搖首同聲道:“來去極快,無法看清是否兀萬。”


    青冥魔叟神色更顯得難看,瞥見中了星寒銀芒同伴,均無聲無息瞪眼氣絕斃命。


    自知必不幸免,苦笑道:“我不料韓廣耀身懷如此歹毒晤器,隻覺死得心猶末甘,難以瞑目……”


    真氣一時逼護不住,冷毒入侵心髒,仰麵墜地而死。


    留得活命之人相顧變色。


    忽地林中傳出洪亮長笑,那是方才匡九思笑聲,群雄觸耳膽魂飛落,不約而同地抽腿逃之夭夭。


    片刻,林中忽躍出沈謙、奚子彤、徐拜庭、龐東豪等四人。


    沈謙手中多出一柄降魔杵,金霞閃閃。


    目睹橫陳零亂屍體一眼,搖首歎息道:“韓廣耀巧騙郗鴻一冊寒冰真經,竟助他練成如此歹毒暗器,這一逃去更是變本加厲,不知多少性命誤在這歹毒暗器身上。”


    樊子彤大笑道:“少俠,你自動了慈悲心腸,瞧在珊姑娘一再相囑之語,任他逃去,尚自怨自艾則甚。”


    沈謙不禁俊麵一紅,做聲不得。


    鬆林內唰啦一響,疾掠而出一人。


    沈謙定睛望去,隻見是摘星手盛百川。


    盛百川身形尚未穩住,即與沈謙道:“令師等功成在即,三日內必趕至少林,風聞天外雙煞約來天竺國中一名妖僧助拳……”


    忽瞥見沈謙手中降魔杵,目中頓現喜容,高聲道:“嚴苕狂老前輩神算無差,算準降魔杵會落在你的手中,他說六韶象鼻峯上老僧就是降魔杵原主,命你即去扣關求他傳授降魔杵用法。”


    沈謙不禁一怔,道:“這位高僧已將洞內外下得禁製,闖入必死。”


    盛百川笑道:“有降魔杵在手,禁製自開,少俠悟性極好,到時迎刃自解。”


    沈謙猶豫了下,道:“這就動身嗎?”


    盛百川道:“愈快愈好,此地自有老朽等人與少林安排一切,你可放心就是,說不定老朽亦追蹤韓廣耀赴西湖一行。”


    沈謙拱了拱手道:“在下告辭,必早早返轉。”


    身形疾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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