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俱是麵目深沉,身背長劍的五旬開外老者,見韓廣耀與沈謙劍拔弩張情形,不禁麵麵相覷。


    一麻麵黑衣人身形疾動,掠在韓廣耀身側,附耳低語了數句。


    韓廣耀雙眉剔了剔,目中泛出一片異光,也低語了數句,麻麵黑衣人垂首稱是,竟向沈謙走來,抬臂已挽出肩後長劍。


    此劍光華燦爛,一望而知不是凡品。


    麻麵黑衣人立定沈謙五尺之前,一領劍訣,道:“孔宗瀛有請少俠指教。”


    沈謙朗笑道:“韓山主又要借刀殺人嗎?”


    韓廣耀麵寒似鐵,嘿嘿冷笑兩聲,收藏蓮瓣金栗降魔杵後,穿空而起,去勢如電,瞬眼無蹤。


    孔宗瀛一招“天孫織錦”揮舞而出,幻成一團光幕,寒星萬點嘯空湧襲而來。


    沈謙輕聲一笑,一式“電馭長空”飛出,隻見一道匹練如驚天長虹股透入那湧襲而來的光幕。


    細微風雷之音生起,那片光幕立化作流螢四散,碎錦漫空。


    隻聽孔宗瀛閃哼一聲,劍光倏斂,孔宗瀛手中劍為白虹劍絞碎,隻剩下一截劍把,三個手指削去兩截,鮮血涔涔滴了下來,麵色驚悸慘白。


    另六黑衣人均駭然變色。


    沈謙目注了孔宗瀛一眼,歎息道:“尊駕竟不察知韓廣耀所行所為俱是違理悖義之舉,以他人之性命換取自身完成武林覇業。


    在下甚以為尊駕不智,方才在下劍招易發難收,竟誤傷尊駕歉疚難已。”


    說著,回麵向中年武師道:“速取出傷藥,續上孔大俠斷指。”


    中年武師應喏一聲,目光落在孔宗瀛身前三尺之處掃巡了一眼,發現之截斷指所在,飛身掠落拾起。


    目注孔宗瀛微笑道:“請孔大俠伸出手掌,讓在下續上斷指。”


    孔宗瀛麵色異常激動,內心矛盾躊躇。


    隻覺此舉無異是受對方大德,恩仇難明,抬目發現沈謙目中泛出一片善意光輝,右掌不禁伸出。


    他的殘劍護柄也嗆啷墜地出聲。


    那中年武師左手揣出一瓷瓶,傾出膠狀乳白藥液注入右掌心三截斷指,瓷瓶複又收置入懷,端詳孔宗瀛斷處一眼,細心接上斷指。膠液粘性極強,一經筍接立即吻牢不脫。


    孔宗瀛隻覺痛楚消失,血行暢通無阻,不禁大為驚詫,暗道:“此藥靈效如神,想必是極罕求之奇藥配成,看來傳言不差,這姓沈的少年才華絕世。”


    中年武師從自己身上撕下一幅襟角,與孔宗瀛包紮定妥微笑道:“七日後當可痊愈,但在此期內最好不得施展真力。”抱拳微微一拱,疾飄而退。


    孔宗瀛目露感激之色,但張口欲言又止,處身之境微妙,使他設詞有所困難躊躇。


    其餘六黑衣人忽快步邁前。


    其中一人道:“閣下年少英傑,磊落光明,我等七人不勝欽佩,但韓廣耀也不是什麽心術險惡之人,父女之情無過逾此……”


    沈謙不得他說完,即朗聲大笑接道:“尊駕等人尚認為韓山主愛女失蹤之事是在下所為嗎?”


    七人不禁相顧一怔。


    孔宗瀛道:“這樣說來竟是傳聞失實?”


    沈謙微笑道:“眼見尚未必是真,何況傳聞乎?不過韓姑娘與在下彼此頃談甚久,相得亦洽,嫌疑自屬不能免,然韓山主曲意誣指,甚為不當。”


    話聲略頓,又道:“若謂韓廣耀心地善良,不是譎詐陰險之徒,在下絕難同意,久而自明,但恐尊駕等淡雲七子清名大損。”七人不禁心中猛震。


    孔宗瀛詫道:“閣下為何知道淡雲七子賤名?”


    沈謙尚未作答,突聞隨風送來數聲刺耳厲嘯,不由麵目微變。嘯聲倏然而止。


    沈謙抬目望去,隻見幾個麵色獰惡,目光如電的老叟屹立在門外。


    沈謙遂朗聲道:“朋友,何不進入?”


    陰惻惻冷笑聲中,五條黑影疾如電射掠至沈謙身前落定,所來五人形狀冰冷猙獰,令人不寒而悚。


    中立一老叟,兩麵嘴角各長著一顆紫紅贅痣,冷電雙目打量了沈謙一眼,陰陰說道:“你就是沈謙小輩嗎?”


    沈謙劍眉一剔,身形疾晃,隻聽啪的一聲脆響,老叟突然怪叫一聲,踉蹌跌出數步。


    定睛望去,老叟左頰腫起老高,牙血崩流,目中噴出狠毒火焰。


    原來沈謙惱怒這老叟態度倨傲,出手奇快,劈麵一個耳聒,淡雲七子連沈謙如何出手的,卻無法瞥見,心中驚異不止。


    沈謙冷笑道:“你是何人?來在沈某府上尚敢耀武揚威,自取其辱,再要出口不遜,休惡我心黑手辣!”


    顯然這一掌挨得不輕,左頰火辣辣的灼痛,牙齒被崩折三個不說,而且內腑被震得氣血逆蕩。


    內心雖然氣憤,但震於沈謙武功,怒極身形撼震不止。


    其餘四黑衣老叟也極為震驚憤怒,八道冷電眼光逼視著沈謙一瞬不瞬。


    陡然被挨上耳聒老叟嘴中吐出喋喋獰笑道:“好小輩,居然敢對老夫無禮,要知老夫五人乃黑煞門下五毒使者,殺人無數,小輩,你真是有目無珠……”


    說時,手掌倏如迅電一揮,一蓬黑芒打出,星漩驟雨般往沈謙攻去。


    沈謙冷冷一笑,隻手掌護住麵門微弧,那黑色芒雨蓬的一聲,悉數打在沈謙胸腹等處,冒出濃煙腥臭中人欲嘔。


    淡雲七子及中年武師忙撩開屏住呼吸,均心懸沈謙安危,憂急不已。


    那腥臭氣味均嗅入一絲半縷,頭目微生暈眩,均不禁大驚變色。


    那老叟放聲狂笑,高吭響亮,激烈鳴震,樹葉簌簌離枝飄落。


    笑聲突然中斷。


    隻見老叟目中露出驚異光芒,額角沁出涔涔冷汗。


    原來沈謙夷然略無損傷,緩緩向老叟身前舉步邁出,腳力沉重。


    五黑煞老者均駭然變色。


    這氣氛滿布濃重殺機,五人心沉如鉛,隻覺壓得透不過氣來。


    這時,沈謙眉宇間畢露殺機,腳步已邁出三步……


    倏地,五毒使者身形疾動,已立成一列,拾臂同抬,疾推而出。


    聯臂出掌,威力何等強猛,宛如巨浪排空,雷霆萬鉤,卷濤中夾有無數陰毒暗器,呼嘯破空如雷。


    沈謙大暍一聲,身形奔電急衝攻前,竟穿透如此猛烈的勁風,雙臂奇奧掄出。


    五聲悶哼騰起,人影翻跌出去。


    但見沈謙五指已扣著嘴有贅痣老叟,冷笑道:“瞧瞧誰比誰狠!”


    五指一擰,老叟張嘴慘叫一聲,一條右臂生生被扭斷,一抖一扯,離肩甩出飛向空中,殷紅鮮血泉湧冒出。


    老叟雙眼痛得凸出眶外,渾身連頡。


    其餘四毒老叟被迅疾詭奧的手法點上穴道,臥倒塵埃,麵色蒼白如死。


    沈謙沉聲喝道:“你等來此究竟意欲何為?快說!”


    說時聲色俱厲,殺氣森森。


    斷臂老叟饒是鐵打銅澆之人,至此也不禁心驚膽寒,一則震於沈謙武功卓絕神化,更凜於不解沈謙練得百毒不侵之能。


    斷臂老叟麵色慘淡如灰,答道:“閣下豈可怨我等尋事生非,陸文達詹少羽等人死在閣下手中,少令主亦為閣下誘擒。


    令主大為震怒,盡遣壇下能手趕來西川,與閣下一決雌雄,縱然閣下殺卻我等也無濟於事,隻怕令主日內趕來,閣下甚難幸免。”


    沈謙眉頭微皺,道:“你們匡令主怎知道陸文達是在沈某劍下亡身,傳聞失實,焉可當真。”


    斷臂老叟答道:“匡令主心憂少令主九宮山之行音信俱無,親自趕去,在九宮山麓遇上韓廣躍,引起一場拚搏,後又握手言和。


    韓廣耀稱係閣下所為,人證確鑿,閣下難道推諉圖賴不成?”


    “什麽人證,是沈某屬下嗎?”


    斷臂老叟不禁呆了一呆道:“是九宮山屬下,他親眼目擊閣下誅戮敝幫兄弟。”


    “想不到名震江湖黑煞令主匡九思昏昧若此,貴幫少令主率領陸文達詹少羽一幹能手去九宮山目的何在?”


    斷臂老叟不禁呆住,半晌答道:“他們是向一少女謀奪‘諸天佛法真詮’。”


    沈謙不禁微微一笑,道:“你可知那少女是韓廣耀何人?”


    “少女是韓廣耀獨生掌珠,但根據韓廣耀所言也為閣下誘去,老朽隻覺此言不可置信,亦不可不信。”


    沈謙哈哈大笑道:“黑煞令主被韓廣耀玩弄於股掌上猶不自知,看來是作惡多端,天奪其魄了!”


    說著,目露憫側之色道:“念在你等奉命差遺,寬貸一死,你們走吧!”


    說時,手掌虛空往外一揚。


    四個癱在地上的老叟,隻覺徽風拂過,受製的穴道自解,一躍而起,與斷臂老叟無言轉身疾奔而去。


    沈謙望著五毒逝去身影長長歎息一聲。


    孔宗瀛走了過來,長施一揖道:“續指之德,容圖後報,我等七人奉命差遣,身不由主謹向閣下告辭,韓廣耀必將再度前來侵擾,望閣下留意一二。”


    沈謙微微一笑道:“韓廣耀可是聽七位回報發現太極八掌淳於靈前輩形跡,才匆匁趕去是嗎?”


    淡雲七子不禁大詫,相互望了一眼。


    孔宗瀛道:“閣下怎麽知道的?”


    沈謙歎息道:“其中原委,目前很難解說清楚,久後自知,在下本想留住七位,但人各有誌,不便勉強。


    奉勸七位,勿再涉身其中,保全令名要緊,後會有期恕在下不恭送了。”


    一抱拳即領著中年武師轉身向大廳中走入。


    孔宗瀛與其餘六人走出宅外,心頭均感困惑難釋。


    孔宗瀛眉峯濃聚,急道:“小弟甚感不解,沈謙為何知悉我等淡雲七子字號,淳於靈之事他怎麽知情,其中大有文章在,看來他臨別之言,內藏深意,隻是小弟解他不透。”


    其餘六人亦是莫解,隻有暫時撇開,疾展身形,如飛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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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廣耀因聞聽淡雲七子稟報在武侯祠附近發現太極八掌淳於靈形跡,已有多人在後躡蹤,放心不下,是以不顧沈謙急急趕去。


    他知道隻要尋著淳於靈,無異是尋著了韓玉珊。


    因為他將韓玉珊付托了淳於靈。


    韓廣耀一路疾撞而去,腹內不停的忖思淳於靈為何安然無恙,迄至如今他尚懵若無知淳於靈已叛離自己,早依附沈謙這方。


    武侯祠內,古柏森森,聳天淩幹,數裏外可瞧得極為清晰,韓廣耀身如箭矢般,流星疾射地落在武侯祠外。


    忽由兩內一株參天古柏之上斜瀉掠下一條人影,身在高空高聲道:“是穀主嗎?”


    音落人已至地,現出一個虯髯魁梧大漢。


    韓廣耀一見那大漢,即道:“花奇,你可曾見得淳於靈?”


    花奇垂手答道:“屬下見過……”


    不待花奇說完,韓廣耀緊接著問道:“其餘的人呢?”


    花奇神色鄭重稟道:“淳於靈說姍姑娘為黑煞令主擒去,他由富春江上一路追趕匡九思前來,珊姑娘亦被匡九思挾製來川,其他人手俱被淳於靈遣往跟蹤匡九思等人下落去了。”


    韓廣耀不禁大震,他隻覺耳內所聽不是真情,麵目大變,沉聲喝道:“什麽?你說的確是真情實話嗎?”


    花奇囁嚅答道:“屬下焉敢對穀主欺騙,淳於靈還說穀主何等睿智,依然受愚於匡九思,匡九思自忖無能製勝穀主,故生出毒計,煽惑穀主向沈謙尋仇。


    待兩敗俱傷之時,他可遂一石二鳥之效,淳於靈尚留下言語,如穀主尋來,請在祥盛客棧等候他。”


    韓廣耀麵色數變,頓了頓足道:“珊兒這孩子,平素機警伶俐,怎麽會落在匡九思的手中,哼!匡九思呀匡九思,老夫若不殺你,誓不為人!”


    接著又暍道:“花奇,你隨老夫同去祥盛客棧。”


    兩人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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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祥盛客棧座落於照春街西端。


    可真是成都首屈一指的旅店,寬敞幽靜,數重院落房間不下百數十間,尚兼營酒食外會的買賣,生意異常鼎盛。


    夕陽沉山,萬戶炊煙之際。


    祥盛客棧內寬敞的廳堂內,二十多張桌麵已上了九成座,食客們興高采烈,猜拳行令,喧嘩吵雜。


    韓廣耀與花奇傍坐一隅,飲著悶酒一言不發,韓廣耀麵色憂鬱,思緒紛歧,花奇一對眼珠骨碌碌亂轉,不放過進進出出的每一人。


    片刻,韓廣耀忽低歎道:“怎麽淳於靈還不見來,不要是遇上什麽凶險不成?唉!老夫急於知道詳情,珊兒為何落在匡九思手中。”


    花奇道:“穀主不必憂慮,珊姑娘福澤深厚,想必有驚無險,淳於靈為穀主相托之責,若不探出珊姑娘下落,他怎有顏相見穀主。”


    韓廣耀歎息無語,無論他心術怎樣陰險,但對韓玉珊卻是一片舐犢深情。


    自韓玉珊西行入川即五內煩躁,不能心止於水,更不能參悟上乘心法,他卻不知日後敗滅之因已深深種下了根。


    忽地,店外一個清臒蒼老的老叟,形色勿惶牽著一個幼童奔入,奔向韓廣耀緊鄰空座坐下。


    那小童睜著一雙又圓又大,黑若點漆的雙睛,望著老叟道:“爺爺,那兩起人是誰?爺爺怎麽對他們如此懼怕?”


    小童語聲清脆響亮,韓廣耀與花奇聽得異常清切。


    老叟神色方定,聞言目光一變,低喝道:“珠兒,大庭廣眾之前,怎能如此大聲!”


    老叟似是鍾愛其孫,緊接著又道:“你那知道,爺爺所遇的俱是江湖卓著盛名的妖邪巨擘,黑煞令主匡九思、青冥魔叟及黑煞五毒使者。


    尤其是青冥魔叟與爺爺結有深仇,爺爺自忖敵不過他們,所以避開為宜。”


    小童又道:“爺爺那白衣少女是誰?珠兒看地神色極為勉強,不願與他們同行,卻又不能違抗。”


    韓廣耀聞言暗中心神大震,那所說的白衣少女不是珊兒是誰?


    顯然淳於靈所說之話是真的。


    隻聽老叟搖首道:“爺爺不知,這等妖邪什麽傷天害理之事做不出來。”


    韓廣耀聽了心如刀絞。


    花奇突壓低嗓門道:“齊舵主來了!”


    抬目望去,隻見一勁裝捷服的瘦小漢子走入店門,目光巡視四座,發現了韓廣耀在此,眉宇一展,急奔過來。


    瘦小漢子垂手低聲稟道:“淳於靈已發現匡九思潛跡所在,珊姑娘似已受製隨匡九思與青冥魔叟等同行,形蹤飄忽不定。


    隻因礙於珊姑娘性命有關,不好下手,現淳於靈等人緊躡匡九思身後,深恐穀主等侯憂急,故命屬下前來稟明穀……”


    韓廣耀怒形於色道:“匡九思現在何處,老夫這就去與他理論。”


    瘦小漢子垂手道:“恕屬下再進一言,淳於靈之意,今晚匡九思必返歸潛跡所在,要安排雷霆攻擊,由穀主下手救出珊姑娘,使他們措手不及。


    若明與匡九思發生拚搏,這樣反而會誤了珊姑娘的性命。”


    韓廣耀略一沉吟,抬目問道:“你可知道潛跡之處嗎?”


    瘦小漢子搖首道:“不知,淳於靈說兩個時辰前遇上都陽三鳥等人,已安排他們行事,今晚二更正,淳於靈必趕來陳明一切後同往。”


    韓廣耀猛一動念,目露疑容道:“你等不是與淳於靈同行嗎?怎麽你不知匡九思潛居之處?”


    瘦小漢子答道:“匡九思率領黑煞門中能手不下五六十人,人多勢強,淳於靈將我等化整為零,避免匡九思發覺。


    且各人均有執事,屬下奉命搜購火藥引線甚多,藏於西郊一塊山麓之下隱處……”


    韓廣耀急急立起,低聲道:“此處耳目眾多,回房去說。”


    三人離座往內走去。


    清臒老叟望著小童微微一笑,叫過兩碗麵,呼嚕塞入腹中後離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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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祥盛客棧一座獨院內植有數株梧桐。


    月光如銀,桐陰匝地,幽靜恬美之極。


    緊靠著一株梧桐圓窗內燈光明亮,由窗紙映現出人首陰影。


    驀地——


    夜空中騰起一聲刺耳淒厲的慘噑,接著十數具身形如斷線之鳶般飛墜院中,叭噠大響,地上震撼不已。


    窗內燈光疾滅,三條黑影迅如電飛的由門內疾掠而出,瞥見院中狼藉血汙屍體,不由一怔。


    花奇發出一聲驚呼,道:“穀主,死者俱是我們的人,都陽三位前輩亦在內,還有……”


    言尚未了,眼前忽見三點豆大黑星疾射而至,閃避不及,隻慘叫了半聲,倒地氣絕。


    韓廣耀不禁大驚。


    百忙中已見花奇目中血流如注,鼻梁骨上嵌著一顆黑色星形暗器,知為黑煞星釘所斃,不禁麵目一變……


    瘦小漢子兩肩一振,身形颼地筆直拔起,才隻拔出三丈高下,陡地慘呼出口,斷線般墜下。


    韓廣耀鼻中哼得一聲,如電穿空斜掠屋麵落下。


    隻聽遠處飄送入耳一陣狂笑聲道:“韓廣耀,想不到你口蜜腹劍,居然存心暗害我們令主,令主神目如電,你該遭報了!”


    語聲中,四條身形衝起,曳空星奔如電飛去。


    韓廣耀激怒得發眉怒張,急向那條身影之後趕去。


    四條身形奇快,翻過城垣落下疾杳。


    韓廣耀一登上城垣,隻見那條身影已遠在郊外數十丈遠處。


    韓廣耀怒極大喝道:“鼠輩,老夫不將你挫骨揚灰,難稍此恨!”


    一躍下得城垣,疾追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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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廣耀一生之中精於計算別人,但此次卻墮入別人計算中。


    而且方寸之間,靈智昏蔽,逐漸深入陷阱而不自覺,雖說天道好還,然善泳者必死於溺,誠不虛言。


    今晚月色分外皎潔,前行四條人影彈丸飛射可以瞥見得異常清晰,韓廣耀施展開絕世輕功,電疾飄風趕去。


    追出五七裏外,相距已不過二十餘丈。


    突見前行四人掠入一片幽林中不見。


    韓廣耀心中大急,疾竄入林,不禁一怔,隻見林木森立,曳枝送濤,虛虛蕩蕩地一無人影。


    他不禁鋼牙一咬,哼了一聲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老夫豈是由得你橫行的!”


    身形疾動,在林中展開搜索,仍是杳無人影。


    韓廣耀激怒得心中熱血沸騰,不可遏止。


    袖掌拂飛而出,排山倒海勁風中碗大口徑樹幹紛紛斷折了十數株,木葉橫飛,轟隆驚雷,聲勢駭人之極。


    這片樹林緊傍著一處高可十餘丈丘陵。


    韓廣耀激怒漸平,一腔沸騰熱血也慢慢冷了下來,突然風送一陰峭的冷笑聲入耳,其寒澈骨。


    韓廣耀拂袖送出一片勁風,循聲撲去,疾穿出林。


    隻見一片斜斜陡坡上丘陵之巔悄然立有兩條人影,一是黑衣瘦長身形,另外一條人影使韓廣耀心中一顫。


    那是一婀娜少女身影,背向而立,白色羅衣翩舞,滿頭秀發柔柔飄飛,皓腕慢慢抬起,緩理散亂雲鬢。


    因為背向而立,麵目輪廓未能瞥見,其餘無一不神肖黎玉珊。


    連動作舉止均一模一樣。


    韓廣耀奪口呼喚道:“珊兒……”


    呼喚聲中,人已流星奔電掠向丘陵之上。


    瘦長黑色人影冷峭語聲送出:“孫南平!你該遭報了,珊兒是你的嗎?”


    手一牽白衣少女,疾離而去,宛若鬼魅,一閃而逝。


    韓廣耀身形尚未撲至丘陵之巔,聞言如受雷擊,隻覺眼中金花亂湧,真氣一泄,沾足山巔由不得身形一陣晃動。


    目光前望,隻見丘陵起伏,芳草綠樹高下起落遮住視線,那有兩人的身影。


    一聲“孫南平。”道破他數十年隱秘。


    焉能不使他驚駭心魄,神震魂搖。


    他木立在丘陵之巔,動也不動,似跌入沉思中……


    他暗忖道:“這孫南平三字,隻有限數人知道,但悉數被我誅殺,即知之最詳的韓崇亦為我刖足墜下鎖雲崖粉身碎骨,還有何人能知我身世來曆……


    嗯,莫非是都陽三鳥泄露,然而他們卻不知我離開他們之後之事,三鳥未必敢生異心,何況他們也不知道姍兒不是我親生之女……”


    他目中泛出駭疑的目光,喃喃自語道:“那瘦長之人是誰?他何以知道?”


    不覺陷入極端困惑中。


    驀地——


    相隔兩座丘陵之後騰出兩聲淒厲的慘噑,隨風遠曳,陵野一片回聲。宛如鳥鳴狼噑,令人毛骨悚立。


    韓廣耀剔然一驚,聞聲撲去。


    翻過兩座丘陵,月色淒迷下,一片慘景落入眼簾。


    隻見在一片山坡上屍體淩亂不下數十具,洞胸裂脅,臂折項斷,血腥氣味撲鼻襲來,中人欲嘔。


    饒是他殺人不眨眼,喪生在他手中何上千百。


    但現在處境不同,也不禁為之心中猛凜。


    他定睛慢步察視這片屍體,看出大半均是自己手下,其餘都是黑煞黨徒。


    一聲微弱的呻吟在叢草中飄送入耳。


    韓廣耀飛躍而去,用掌拂開草叢,赫然現出遍體血汙奄奄一息的太極八掌淳於靈,嘴角翕張斷續發出痛苦的呻吟。


    唇角淌溢一絲血液,且目光散淡無神。


    韓廣耀急扶他脈象及察視他的傷勢。


    發現淳於靈六脈散亂無力,內腑重傷亦點了多處陰穴,顯然下手之人欲淳於靈受盡痛苦而死。


    他更發現點穴手法極為獨特高明,而且辛辣無比。


    穴穴受製,使自己解擬無方,如拍開一處穴道,另一處穴道立時傷發惡化斃命,不禁心中暗暗膽寒。


    此刻的韓廣躍不禁束手無策,但他卻急於要知道黎玉珊的下落,於是呼喚道:“淳於兄……淳於兄,可認得老朽嗎?”


    語聲分外焦躁不寧。


    淳於靈散淡的眼神漸漸收聚,眼珠緩緩轉了兩下,極困難的點了點頭,但喉中並未發出聲音。


    韓廣耀咬了咬牙,左手摻淳於靈坐起,右掌心緊抵著淳於靈胸後命門穴上,以本身真元灌輸入淳於靈體內。


    他知道這樣做,無異於催淳於靈速死,但除了此法,別無他策可使淳於靈靈智精神稍複,得以說話。


    果然,淳於靈喉中氣如牛喘。


    須臾,張嘴噴出一口鮮血來,接道:“苦煞我了!”


    韓廣耀喚道:“淳於兄,可認得老朽嗎?”


    他欲試淳於靈的神智稍稍清楚否?


    淳於靈似乎一怔,目注了韓廣耀些時。


    忽麵現愧疚之容道:“穀主,我淳於靈罪該萬死,身受重托,不但未能將珊姑娘護送返山,連太行四劍麒鱗雙傑等人的性命均不能保全,而且……”


    韓廣耀察覺淳於靈體內已生異狀,命亡在即,不能盡情容淳於靈說出前因後果,迫不及待道:“你方才可曾見到珊兒嗎?”


    淳於靈慘然一笑道:“見到了,珊姑娘被匡九思這惡賊逼服下迷性毒藥,挾製同行。”


    “那瘦長黑衣人是誰?|”


    “恕淳於靈不知,隻知是匡九思得力臂助,一身武功卓絕,方才就是他與匡九思兩人對淳於靈施展毒手。”


    韓廣耀急道:“匡九思現往何處?”


    淳於靈手指向正西,道:“距此約莫十裏,一座不太高的山崖上,崖頂植有十數株巨楠,極是好認,穀主你速去救回珊姑娘,淳於靈行年七旬,死不為夭,穀主你快去吧!”


    韓廣耀也不再說,左掌一鬆,身形斜飛穿起,其快如電,往西掠去,眨眼,人影如豆,愈遠愈杳。


    此時,在淳於靈相距五丈外草叢中,突冒起一條人影。


    迅捷無倫地落地淳於靈身前,兩指伸出,落指如飛地朝淳於靈胸腹前後點了十數指,並取出三粒丸藥與淳於靈服下。


    淳於靈一躍而起,笑道:“沈少俠,這一來韓廣耀深信無疑,孤身涉險,不死也要重傷!”


    來人正是沈謙。


    他聞言低喟了一聲道:“但願此一戰他們兩敗俱傷,在下也可慰先父在天之靈,天下事往往出於意料之外,未能盡如我等所算。”


    話聲一頓,又道:“現在匡九思尚在與公輸老前輩遊鬥否?”


    淳於靈道:“諒想尚在。”


    沈謙點點頭道:“此事淳於前輩備極辛勞,請回鳴鳳山莊靜侯佳音,在下現就趕去。”


    手突往天空一揚,奪手飛出三顆彈丸,衝霄騰起,半空中互相激撞,猛然爆出漫天紅星四散射開。


    宛若纓絡珠雨,燭灼天際,奪目絢爛。


    沈謙手一揚出,即流星電奔而去。


    淳於靈目送了沈謙一眼,轉身趕返鳴鳳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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