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山乃一山城,四境萬-環繞,城狹人稀,僅兩條短短大街,市廛不盛,街人行人更寥寥可數。


    如與通都大邑,那種車水馬龍,肩摩踵接盛況相較,何啻雲泥天淵之別。


    沈謙、奚子彤與徐拜庭快馬疾馳,蹄聲如雷在街心劃過,不一刻已抵南門街尾六如客棧門前落鞍下騎。


    但見門楣橫匾四個泥金大字“六如客棧”,門側左右兩行對聯:


    “魚羹鴨-多風味,適館授餐客來不遠;


    竹葉梨花送酒香,聯床話舊賓至如歸。”


    書宗顏柳,筆力過勁剛健。


    沈謙微笑道:“此付聯仗委實不俗,我等且充不遠之客。”


    隻見店夥疾奔而出,在三人手中接過馬韁躬身笑請。


    三人昂首跨入客店內。


    突由店外送入一陰沉語聲道:“徐拜庭,別來無恙?”


    徐拜庭心神一顫,麵色不禁大變。


    沈謙忙道:“徐兄別朝後望,此人尚是疑信參半,你一回首便證實是你無訛,在下料定此人必隨後躡來窺偵。”


    三人猶是不慌不忙昂然入內,選了一所獨院一明二暗房間。


    奚子彤與徐拜庭隨著店夥進入室內。


    沈謙突然閃在對麵牆下衝霄而起,落在屋麵上塌身平伏,兩眼凝視著進人獨院的門口。


    果然不多一會,門外魚貫邁入四人,一身黑衣長衫,均在五旬開外年歲,太陽穴高高隆起,步履甚沉。


    此時恰好店夥走出,一見四人即雙手一攔,笑道:“此院讓客人住下啦!小的領四位選過別間吧!”


    為首麵目陰沉老者低喝一聲:“嚕嗦!”右掌輕輕往外虛空一送。


    店小二隻覺如受重擊,“哎喲!”怪叫一聲,踉蹌一連退出數步,一屁股摔坐地下,直痛得齜牙咧嘴呻吟出聲。


    奚子彤徐拜庭聞聲而出。


    徐拜庭電欺一步,抱拳冷笑道:“尊駕在我等門前無故生事為何?”


    麵目陰沉老者一見徐拜庭現身說話,不禁怔得一怔,暗道:“我難道目力竟如此不濟,天下也竟有如此行路姿態神似之人?”


    原來徐拜庭三人人店時,適為他瞥見背影,竟肯定是徐拜庭,他認為江湖人物多擅於易容喬裝之術,語音亦可變致。


    但唯一不可改變的,那就是走路姿態,多年的習性不論如何的矯柔做作,都隨時自然而然地俱會流露而出。


    他自以為判斷無誤,逐出聲相喚。


    雖然徐拜庭沉穩凝重不曾回麵後顧,心中冷笑一聲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你難逃老夫掌下。”


    他急邀了三位同黨跟蹤而入。


    他故意生事,即是為了要驚動徐拜庭等人現身,藉故尋釁,想將徐拜庭擒捕向黑煞令主邀功。


    然而徐拜庭這一雙手抱拳,不禁把他給楞住了,小瀛洲徐拜庭斷臂之事,在武林中已是無人不知。


    不用說,他錯把馮京當馬涼了。


    麵目陰沉老者呆得一呆,尚未答言。


    奚子彤已自狂笑一聲,道:“你們如不是夜走千家的鼠竊,亦是坐地分贓的大盜,可惜你們走了眼,竟把老化子等當作屎暗鏢達官爺,想踩踩盤子是也不是?


    老化子身無長物,隻留下一錠赤金,待老化子取出,讓你們開開眼界!”


    右手倏地往懷中一掏,取出一隻黃澄澄金元寶,揚腕疾舒,隻見黃光一線,疾加雷奔往麵目陰沉老者麵門飛去。


    這老者冷笑了一聲,斜身走步,五指迅疾無匹的向前一探,一把抓住那黃澄澄的金元寶。


    隻覺力道沉重已極,腕骨震痛若折,不禁鼻中哼得一聲,又斜斜走出了半步。


    此一動作雖掩飾得天衣無縫,但在場之人均是老於江湖,見多識廣,情知他暗中必吃了大虧。


    麵目陰沉老者突然哼了一聲,道:“話不投機半句多,爭端難免,不如老朽厚顏拜領尊賜,明日午刻老朽再來麵致歉意。”


    抱了抱拳,喝了聲“走”字,同黨三人如電轉身,逕先由院門外掠去。


    奚子彤哈哈狂笑道:“想不到竟是個軟骨頭,欺善怕惡……”


    麵目陰沉老者已邁出一步,忽反臂揚腕大喝一聲,一蓬黑色芒雨往奚子彤徐拜庭兩人打出。


    奚子彤臉色疾變,大袖疾揮,勁力飆湧把打夾暗器悉數劈了開去,人已晃肩欺出,兩掌一錯,迅快無倫攻出了五掌。


    掌勢如山,逼得麵目陰沉老者非還手不可。


    麵目陰沉老者雙臂掄轉如風封出,忽聽得院外同黨三人各發出一聲慘-,倒地重響,不禁猛駭。


    他手中掌勢略緩得一緩,老化子掌風卻趁隙掃中肩頭。


    隻覺肩頭如中利刃,灼痛若焚,踉蹌倒出數步,心知不逃走難逃活命,兩肩一振,衝霄拔起。


    那知腳才一離地,突感兩肩被一雙怪手扣住,氣血一逆,眼中直冒金星,痛得悶-一聲,人已似癱瘓般,暗歎一聲閉目就死。


    身後那人忽朗聲道:“淳於老弟,請將三賊屍體搬來。”


    徐拜庭忽然用手指點了點那麵目陰沉老者的鼻梁,笑著道:“朋友,怎麽不睜開眼睛來?”


    那老者倏地雙眼怒睜,獰笑道:“要殺就殺,妄想屈辱,別怨老朽罵你。”


    突感胸後“至陽”穴被點了一指,由身後忽轉至身前,微笑道:“斷舌之苦難禁,不信閣下就請試試。”


    隻見是一麵如冠玉,英風逼人少年,星目之中威棱寒電懾人,心中一陣寒意升起,噤不能聲。


    一個紅麵老叟挾著三具屍體跨入。


    沈謙微笑道:“淳於前輩,你料不到黑煞門下防不勝防,竟能在你星羅棋布明樁暗卡之下滲入通山縣城。”


    原來黑煞門下步履聲起自院外時,沈謙已淩空越出院牆,心知來人必不是神丐對手,趁此出外看看有無餘黨。


    不想竟遇上太極八掌淳於靈趕來,無暇道得詳細,竟與淳於靈說了一句。


    淳於靈立時轉身雷奔電射掠出客棧門外而去。


    沈謙疾然返轉,無巧不巧正與黑煞門中三人撞上,急施展重手法迅雷不及掩耳驟功而擊。


    黑煞黨徒個個都是江湖上的能手。


    無奈沈謙一身武學精博絕倫又在猝不及防中,當胸各中了一掌,心脈登時震斷,口噴鮮血倒斃。


    沈謙一閃躍進院中兩手猛出,十指箕張扣住那麵目陰沉老者。


    此刻淳於靈冷笑一聲,道:“他們自以為如入無人之境,其實他們隻要再向前走去,便陷入步步凶險之境,一分一寸均有性命之憂,可惜他們連晚死一刻都等不得,竟向沈老弟生事找死。”


    突聞徐拜庭陰森森地望著那麵目陰沉老者笑得一聲,冷冷說道:“金雲蔚,你的眼力果然不差,可惜自不量力,為了貪功落得個喪身之禍!”


    金雲蔚麵色大變,目中泛出驚恐之色……


    金雲蔚被一種死亡的恐怖侵襲著,隻覺寒冰澈骨,生像血液被凍凝了般,瞠目望著徐拜庭。


    鷹神徐拜庭冷冷說道:“金朋友,你怎麽不說話?”異樣的光芒由眼神中逼射而出。


    金雲蔚此刻已是悔恨交織,知落在這班人手中,必不容自己活命,他自侮今日為何這般貪功心熾,莫非是死星照命,陽數已盡,才會如此倒行逆施。


    這一切,都顯得太晚了。


    他唯一死不瞑目的就是徐拜庭並未如傳說的斷臂那段真實。


    但事實上並不是傳說,徐拜庭斷臂之事乃千真萬確,非但本門中人親眼目睹,而且並曾在小瀛洲湖畔泥中取出。


    然而目擊之下,令人淆惑難解……


    半晌,金雲蔚苦笑道:“徐拜庭,我們無非是在賭博命運,你不過幸運一點,走了一著勝棋而已。”


    徐拜庭望了他一眼,問道:“黑煞門總壇現在遷往富春江,究竟設在何處,金朋友如能說出,還可饒你一死。”


    金雲蔚道:“真是欺人之談!”說後,冷笑一聲,麵目一變仰身倒地,五官之內溢出絲絲黑血。


    徐拜庭見狀不禁一怔。


    沈謙笑道:“他知道說也是死,不說也是死,何不死得壯烈些?”將金雲蔚屍體棄置牆角後,與眾人進入室內落坐。


    太極八掌淳於靈道:“少俠,黑煞門下滲透而入,老朽等早就獲知,目前大敵還是匡瑞生及陸文達與一不知名的高手。


    他們一舉一動都在嚴密監視中,韓姑娘最關注的也是他們,隻等他們一到,即將展開一場慘酷激烈,畢生罕睹之生死凶搏……”


    沈謙道:“鳳凰穀主難道不親自主持其事麽?”


    淳於靈搖首道:“聽韓姑娘口風中,隱示其父在修研一宗奇奧武功,韓姑娘也算是武林奇才,一切安排均明睿卓雋,老朽亦自愧遜太多……”


    神丐奚子彤豪笑道:“淳於老弟,你是在為韓姑娘作說客麽?”


    淳於靈赧然一笑,道:“為武林蒼生計,不得不爾,淳於靈亦無心勸諸位與鳳凰穀主沆瀣一氣,但權衡利害,必須判斷孰為之先,孰為之後。


    三國時,諸葛武侯聯吳拒曹之計,也是為此,其實諸葛武侯不知兩雄終不並立,將成心腹大害……”


    說至此語音略頓,望了沈謙一眼,接道:“對方黑煞令主也為了要事不能主持,但對方除了匡瑞生以外,一雙人物均是黑煞令主左右臂膀,武功卓絕過人,心智詭計尤高,故老朽不勝相憂。”


    奚子彤眨了眨眼,笑道:“老化子料事如神,淳於老弟定是韓姑娘授意而來。”


    淳於靈微笑道:“奚大俠錯了,韓姑娘早就料到沈少俠要來看場熱鬧,淳於靈縱覽武林大局,天外雙煞驕妄自負,與群邪互相歧視,格格不入,終遭眾怨所指,鍛羽敗名。


    黑煞令主秉心多疑,除少數心腹外,手下多存有朝不保夕,惴惴不安的感覺。


    其所以能維係著僅憑彼此監視及人質挾脅,使其手下不敢懷有二心,然卻大違仁德恕道,他日必眾叛親離,齎起含恨身亡。


    是以淳於靈認為,目前最可怕的敵人就是鳳凰穀主,其為人表麵胸襟恢宏,度德載仁,故其手下樂為用之,雖然是跡近做作,卻恰到好處。


    似他這種江湖巨擘,心辣手黑自不能免,但常令人死而無怨,其可怕處就在於此,能左右他之人即為其愛女……”


    奚子彤忽噗嗤一笑,道:“有女似玉,吉士誘之,現在居然相反了。”


    隱有所指,眾人心中都是雪亮明白,沈謙一張臉漲紅到脖子根上,狠狠地瞪了奚子彤一眼。


    淳於靈哈哈大笑道:“茲姑娘雖負有絕世風華,但孤芳自賞,淳某從未見她對年輕男人稽示以顏色,就有也是奉命承意而已。


    嵩山後禹王台之行返來,竟一反常情,黛眉深鎖,鬱鬱寡歡,與淳於靈言談中涉及沈少俠,閃爍其詞,分明是一見價心,情有獨鍾,隻以少女矜持,羞於人言罷了。”


    沈謙微怒道:“淳於前輩越說越不像話了!”


    淳於靈哈哈大笑,倏又容顏一正道:“少俠,請勿以為老朽之言信口開河,無論少俠怎麽想法,但為顧及武林蒼生計,少俠總宜審慎從事。”


    說時麵現微笑,接著又道:“數月之後就可眼見九宮山麓十步濺血,屍身橫野的慘酷景象,雙方自屬傷亡不在少數,勝負亦難論。


    但望沈少俠隱護韓姑娘身側,見危拯救,為他日化解艱險之局,裨益甚多。”


    奚子彤道:“淳於老弟竟欲撇開老化子兩人麽?”


    淳於靈正色道:“還是不去為妙。”


    奚子彤大笑道:“好好,老化子與徐兄在此批月抹風,對酒當歌,不管他人閑事,但我這沈老弟如少了一根汗毛,就唯你淳於靈是問。”


    淳於靈亦大笑道:“那是當然,萬一沈少俠有甚差損,不要說你們二位,就是那韓姑娘也不能饒我,淳於靈為不使他們起疑,恕不能奉陪了。”


    說完略一抱拳,邁出門外,扶起金雲蔚的屍體縱身上得屋麵,隻閃得一閃,便杳然無蹤.


    這時,沈謙道:“時不與我,在下還是獨自一人趕赴鎖雲崖下,覓出那刖足老人。”


    徐拜庭略一沉吟,說道:“淳於靈為人尚不失誠厚君子,說話必有道理,老弟獨自前往還宜小心一二。”


    奚子彤道:“老弟,你不要結了新歡,忘了舊好,讓老化子苦等。”


    沈謙麵色一紅,道:“神丐取笑了!”


    說時轉身在榻上取起應用各物,背袱懷惴,收拾停妥,身形一動,穿窗射出,淩空疾翻疾掠屋麵電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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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宮山麓,蒼翠欲滴,綠草如茵。


    眺望山勢,隻見層巒疊嶂,雲橫夜岫,萬樹迎風,濤湧加潮。


    斜陽沉山,暮色蒙朧,山麓一片密青草原間叢草拂搖,寂無人蹤。


    驀地——


    遠處隻見三條身影疾如流星現出,似向九宮山而去。


    那片麓野雜有多處林樹荊棘,阻礙視線,夜色蒼茫中那三條人影倏隱倏現。


    不一刻,三人到得麓野中心之處,身形猛然刹住。


    繁稠星光下,隱隱可見那三人形貌,均是身著一身黑衣勁裝捷服,胸前釘了兩排白繡緊身密扣卻高高隆起,顯然胸心安有護胸軟甲,環腰密排豹皮革囊。


    不言而知,內貯甚多歹毒暗器。


    三人一列橫身立定,左側一人濃眉大眼,虯髯若娟,驃悍雄偉,中立著鷗目虎吻,嘴角泛出陰笑。


    右首一人骨瘦如柴,轉麵四顧,足趾頻頻移動,表現出是一個心性多疑狡變的人物。


    六道寒電精芒遊掃麓原。


    中首鴟目虎吻之人陰側惻發出一聲冷笑,道:“這片麓野倒是一個廝殺的好所在,隻是少令主太過鄭重其事,非但將我等總壇七十二地煞悉數撥來,而且左右文襄武機飛趕前來與少令主會合指示機宜。


    想一女娃兒有多大氣候,令主此舉似嫌舍本而逐末………”


    在他說話時,一條魅影電疾落在三人身後不遠的地方,隻閃得一閃,身形倏地隱入草中。


    那人倏然住口,隻覺身後草叢中“悉索”“悉索”微響,心中生疑,驀然四顧,冷電目光投在草叢中。


    隻見他手掌一翻,打出一支鋼鏢。


    “篤”的一聲,鋼鏢穿草而入擊實地麵,卻不見有何異狀。


    骨瘦如柴的凶人冷笑道:“你是見了鬼不成?料不到你還較我多疑,十丈外風吹落葉都難逃我等耳目之下,怎有人潛伏近身不事前發覺之理。”


    鴟目虎吻凶人猶自未曾消釋心中所疑,目上芒電仍流轉不定。


    那骨瘦如柴之人竟似打開了話匣子,接道:“令主向來行事不會輕舉妄動,如非事關重大怎會如此,你竟敢對令主率加微辭,傳入令主耳中,哼哼!隻怕你將吃不了兜著走。”


    虯髯若-之人忽低喝道:“你胡說什麽?此時此地尚有鬥口嘴的餘暇麽?少令主與九宮山賤婢定下十日之約,尚有五日即將屆期。


    我等三人奉命來此窺察地形及偵出鎖雲崖座落何處,限後日拂曉之前回報,如有貽誤,你我三人可吃罪不起,走吧!”


    聲猶未落,已自穿空而起。


    二匪黨急忙跟出,電奔星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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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蒼茫,風聲蕩穀嘯林。


    麓野中,似隱有一種肅殺氣氛蘊含其內。


    三怪人遠去之後,草叢中沈謙緩緩的立起,右手抓著一條長約四五尺之巨蛇。


    方才隱入草中時,湊巧足踏蛇腰,此蛇負痛見首張牙猛齧沈謙小褪。


    沈謙警覺靈敏,五指飛攫在七寸上,不由帶起“悉索”之音。


    那鴉目虎吻凶人是黑煞令主手下七十二地煞能手中之翹楚,耳目異常敏銳,竟然為他察覺,鏢出如風,認位奇準。


    不料卻被沈謙指力撞歪,他未曾料到而已。


    沈謙所以隱藏身形者,為防韓姑娘手下發現難免搏鬥,相見之下不好下階。


    這時,沈謙算準這黑煞門中三人一踏進九宮山,即麵臨絕境死地,遊目四望了一眼,丟掉手中死蛇,矮身向三人身後追去。


    且說三凶雖然自恃武功高強,一進入九宮山,即見危崖險巒,古木蔽空,不時隨風送來一聲淒森的梟鳴,震人心弦。


    他們也顫顫兢兢各自掣出兵刃,眼內凶芒流轉掠去。


    驀然一聲冷笑飄了過來。


    笑聲陰寒澈骨,使人不由膽顫心栗。


    那鴟目虎吻之人不禁一怔,喝問道:“尊駕鬼祟行藏做什麽?九宮山之人難道卻是見人不得的麽?”


    立即隨風傳來陰沉語聲道:“身臨死地尚不自知,還敢口齒尖刻陰損,九宮山向不容外人登臨,來者必刖手斷足,否則難逃一死!”


    鴟目虎吻之人目中暴湧殺機,冷笑道:“這話兄弟倒也相信,但江湖之內,強存弱亡,千百年來均是一成不變,虛聲恫嚇算什麽,我們又不是三歲孩童,經你一言便自懾伏,還要見個真章才行。”


    語吾才落,陡從穀樹叢中揚出宏亮大笑,裂石穿雲,萬山回鳴。


    三凶見狀麵色疾變。


    笑聲一止,大喝傳出道:“這叫做不見棺材不流淚,不到黃河心不死,九宮山不死無名之鬼,請留下萬兒來!”


    鴟目虎吻之人心中微凜,冷笑道:“俺乃地滅星章穀。”


    骨瘦如柴者接道:“地刑星仇天傑。”


    虯髯若-者道:“地絕星鞏滄。”


    “原來是黑煞門七十二地煞,隻你們三人來麽?太少了!”


    地滅星章穀冷笑一聲道:“尊駕無須大言不慚,兄弟三人既敢來此就有不懼之心,如今實話實說,兄弟三人來此就是奉命求見姑娘。”


    樹林中傳來一聲冷笑,接道:“你們要見我家姑娘並不難,先斷一臂再說。”


    鞏滄不禁火冒,倏地翻掌朝出聲方向劈出一掌。


    轟地一聲大響,一株徑尺大樹應掌而斷,枝葉濺飛如雨,嘩啦一響向後倒下去,聲囂一片。


    冷笑聲又揚出道:“掌力確是雄厚,難怪如此驕妄,不過九宮山中高過你們能耐之人如車載鬥量,不可計較,你們要送死老夫自不能攔阻,讓老夫旗花通報,看看我們姑娘是否接見你們。”


    隻見颼地一支紅焰穿林衝霄而起,半空中連珠爆響,呼地教開一蓬紅色栗雨,宛如瓔珞倒垂,奇景奪目。


    須臾,那暗中發話之人又道:“東南向山巔已懸亮九盞紅燈,姑娘已允接見,你們可循燈尋上鎖雲崖上,但步步殺機彌陷,隻瞧三位有無造化活著登上鎖雲崖了。”


    章穀冷笑一聲,望了同伴一眼,高喝道:“九宮山又不是什麽龍潭虎穴,我們走!”


    抬頭望去,果見東南方向,遠處-頭一字懸著九盞紅燈,蒙朧黯淡,隻是九個紅點閃蕩不定。


    三凶身形疾展,朝東南方向掠去。


    鞏滄正行之間,猛覺一股洶湧潛力由左側疾掠而出,不禁左掌迅翻疾迎劈去。


    兩股掌力一接,鞏滄隻覺腑骨劇痛如裂,氣血翻逆。


    他不由哼得一聲,身形往右一個踉艙,如非身後跟來地刑星仇天傑眼明手快一把撈住,幾乎捧下山澗。


    暗中發話之人大笑道:“七十二地煞能耐也不過如此,尚敢來此丟人現眼。”語聲遠曳頓杳。


    鞏滄氣得麵色青白,三凶至此已明白落入了凶危之境,必討不了好處,說不定要喪生在九宮山了,但又不能抽身而退,及早回頭。


    三人相視苦笑了笑,又自疾展身形掠去。


    那鎖雲崖上九盞紅燈雖然可見,卻距離遙遠,需翻過七座-頭。


    在三凶登上第六座-頂之際!


    突聞有人喝了聲:“打!”


    銳嘯破空之聲大作,電疾刮轉陪器如雨湧襲三凶而至。


    夜沉月黑,雖有星光閃爍,卻不能瞥清。


    尤其是三凶立身之處正在危崖之上,不禁搞得手忙腳亂,醜掌掄轉如電,將-集襲來暗器磕飛。


    黑夜之間,甚難一一並顧,三凶肩背之上紛紛被打中三數支不等,隻痛得緊咬牙關暗哼


    但雨集-湧而來的暗器迭如浪潮疊波襲夾,有增無已。


    三凶拚力避磕,約莫一刻時分過去,暗器驟然歇止,三凶鮮血透襟,痛徹心脾,直氣得三凶破口大罵。


    數聲長笑揚起,輕飄遠曳,尾音嫋嫋劃破天際,顯然暗襲之人已遠去。


    三凶巳累得筋疲力盡,互相拔出所中暗器及敷好金創藥。


    仇天傑苦笑道:“幸好所中暗器並未淬毒,不然我等隻有在此挨命的份。”


    三凶此時一腔驕妄之氣化作敗餒。


    仇天傑又苦笑道:“現在我們還是繼續前進,抑或後退,似此形跡已露,我明敵暗,鬼蜮難防,縱有一身通天本領也無法施展,隻有挨打的份兒,小弟心有不甘。”


    鞏滄搖首道:“未達成使命貿然退回,陸師爺的嚴酷刑法非人所可禁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料此去縱有驚險必不會送命。”


    即將發展的形勢對九宮山大大不利,那賤婢難免投鼠忌器,這本帳鞏滄隻要留得青山在,哼哼!連本帶利定要找回。”


    三凶互望了一眼,身形倏地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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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鎖雲崖上愁霧彌漫。


    崖角一株矮鬆石下隱隱可見一絕代風華白衣少女徘徊低歎。


    她有一種難以排遣的愁思鬱積於芳心內,隻感覺一個女流之輩,竟卷身在無邊江湖殺卻中,假以時日,自己即將成為舉足輕重武林之勢。


    這一點在別人而言,那是夢寐以求,竊竊自喜,在她認為是多餘。


    她厭惡這種生活,無奈她天性純厚,期能造成其父稱-武林的夙願,不敢違誤,但血淋淋殺孽使她不由不抱憾無窮。


    平時她也有此感觸,但一霎那就拋開在九霄雲外,然而自由嵩山返來,性情即變得大為不同。


    有時柔情似水,落寞芳心,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懶憊嬌慵,振觸無端,有時地顯得異常暴躁,些許誤犯即予重處,對仇敵更是手辣心狠。


    不言而知,她是心緒無所寄托,何況少女性情本就是瞬息萬變,再一有感於衷,不啻是如雪上加霜。


    這一切,俱為太極八掌淳於靈冷眼窺知。


    他深知此女愛上了沈謙,隻有沈謙才能使她背叛其父,綏靖武林方可有望,故力慫恿沈謙勉為其難。


    此刻,白衣少女正百無聊耐,低喟徘徊之際,忽見一條身形疾逾飄風掠來,不禁問道:“是淳於前輩麽?”


    那人落定,笑道:“正是老朽,匡瑞生命七十二煞中三煞求見姑娘,姑娘倒是見不見他們?”


    韓玉珊柳眉陡現殺機,冷笑道:“九盞紅燈已懸,當然要見他們,匡瑞生一再故違,姑娘要給他點厲害瞧瞧!”


    淳於靈微微一笑,道:“三凶來此巳由麒麟雙傑萬芒飛襲,遍身鱗傷,殺殺他們目中無人驕妄銳氣,五日後即將展開一場凶搏,諒姑娘成竹在胸,予以黑煞門痛擊。


    惟老朽顧慮的是,黑煞令主一雙左右臂助,詭計多端之凶人,不遠千裏來此策劃,恐有一失致全盤心計落空。”


    韓玉珊嫣然笑道:“挽弓當挽強,擒賊需擒王,九宮山又非久居之地,擒住匡瑞生後,便化整為零遁走,他們就是將九宮山翻了過來也是枉然。”


    淳於靈道:“既是如此姑娘亦宜謹慎。”


    韓玉珊默然無語。


    淳於靈忽笑道:“姑娘,那嵩山所見之少年也來了。”


    韓玉珊晶澈雙眸中陡露驚喜光芒,道:“他來了麽?他在那裏?”


    猛省覺自己太過忘形,不由霞飛雙頰,螓首徽垂。


    隨即鼻中哼了一聲道:“我早料到他一定來此多事參與,妄入九宮山者,一律格殺毋論。”


    她說此話太過勉強,無疑是掩飾自己的羞意。


    淳於靈心中暗笑,故裝不知,道:“他也是與黑煞門中有不共戴天之仇,姑娘難道也要殺他麽?”


    韓玉姍不禁語塞。


    淳於靈見機不可失,緊接著又道:“老朽有一言直-,倘姑娘不見罪方敢進言。”


    韓玉珊不禁一怔,展齒微笑道:“淳於前輩有話隻管說。”


    淳於靈已想好說詞,慨然道:“老朽年逾七旬,人情關天,世事多知,數十年江湖上打滾,到頭來還不是南柯一夢,姑娘蘭心惠質,當知老朽話中用意。


    老朽一雙子女早亡,因此對姑娘不禁生出舐犢之念,盼望姑娘及早擇人而事,比翼畫眉之樂自較江湖遠勝不啻萬倍。”


    韓玉珊芳心悸怦而動,知淳於靈料出自己的心意,不禁秀眉揚了一揚,笑道:“你可是與他作說客麽?”


    淳於靈道:“這少年星標玉立,儀度翩翩,老朽閱人多矣,世上有此人品者並不多見,姑娘如覺此少年可堪雀選,切勿因循自誤。”


    韓玉珊嬌靨紅生,低聲道:“淳於前輩這事慢慢談吧!”


    說後低鬣一笑,嫵媚傾城。


    淳於靈老謀深算,知話多必失,遂不再言。


    突聽他道:“老朽前去瞧瞧,三凶想必快到了。”身形一轉,疾躍而去。


    片刻,淳於靈同著麒麟雙傑、太行四劍及五黑衣長衫鳳凰穀能手返轉,道了聲:“他們快到了!”


    說完,一列橫身侍立韓玉珊之後。


    隻見一個黑衣勁裝大漢領著三凶奔來。


    韓玉珊一聲嬌-道:“匡瑞生他為何自己不來,反命你們前來送死?”


    章穀凶芒流轉,瞥了一下鎖雲崖上形勢。


    隻見愁霧籠罩,天色暗沉,瞧不清楚,拱了拱手道:“姑娘你是明知故問,少令主準如期到來赴約,特遣我等三人先容,再則需見見叛徒是否在九宮山中。”


    韓玉珊冷笑道:“叛徒必須少令主前來才可得見,誰叫他違背承諾,他來時姑娘要給他點厲害嚐嚐。”


    章穀亦沉聲道:“姑娘你無需虛聲恫嚇,隻怕如期九宮山冰滑瓦解,雞犬不留,依我之見,不如將叛徒獻出,化幹戈為玉帛豈不甚好?”


    韓玉珊冷笑道:“鎖雲崖也容你口出狂妄之言嗎?”兩道銳利的寒光逼射在三凶的麵上。


    三凶暗暗打了一個寒噤。


    章穀詭笑道:“話不投機半句多,我等告辭。”


    說著身形微動,就要轉身。


    韓玉珊嬌喝道:“站住!我這鎖雲崖豈可任人自由來去?”


    三凶早就料到難免一場生死搏鬥,方才告辭之言隻是意存僥幸而已。


    章穀停身獰笑道:“姑娘如想留住我等,隻怕難免傷亡,本門七十二煞除我三人外,盡數已趕到九宮山麓原,我等雖必死,姑娘也難全身而退。”


    話聲中,仇天傑已向空拋出一物,輪轉如電,銳嘯破空而去。


    其聲如笛,遙曳夜空,杳落向天外。


    淳於靈突哈哈大笑道:“你就算準六十九地煞此時已趕到麓原麽?別做夢了,就算趕到,一踏入九宮山就是死路絕境,未必救得了你們。”


    鞏滄沉聲道:“身在江湖,性命二字即以等閑視之,諸位隻要藝業驚人見個真章,鞏滄等死而無怨。”


    手中鋼劍一晃,又道:“那位過來賜教?”


    要知三凶身受暗器多處,又鼓勇登鎖雲崖,元氣已耗損大半,功力上大大打了個折扣,逼於出此非本心所願。


    怎奈江湖人物均有寧可身亡,不可名辱陋習,把心一橫,不禁豪氣頓生。


    韓玉珊格格一聲嬌笑,道:“你是想死得壯烈些,姑娘偏不如你所願。”右腕一抬,疾然出手五指向鞏滄長劍抓去。


    鞏滄見姑娘出手奇詭如電,不禁大震,長劍飛撤斜身向後躍去。


    那知韓玉珊左掌亦已穿胸揚出,奇奧已極。


    隻聽叭叭兩聲脆響,鞏滄兩頰被姑娘玉手打中,顎骨震裂,牙齒和血迸出,不禁痛得發昏,狂-一聲,身形踉蹌跌出數步。


    仇天傑與章穀又驚又怒,雙劍飆風電轉劈向韓玉珊,均是上乘劍招,劍未至,寒氣已逼人。


    豈料黃雀在後,雙劍出至中途,身後騰龍劍客朱龍、陰陽劍叟衛鳳鼎各出一招“斜月映空”直指兩凶後胸“命門要穴”。


    雙凶聞風知警,顧不得再攻姑娘,塌身旋腰,劍隨身轉“玉帶圍腰”掃去。


    那邊鞏滄踉蹌跌出,腳下一沉將身立定,左手疾往腰間一揣,歹毒暗器已應手如雨打出。


    淳於靈一聲大喝,雙掌推出一片如山潮湧潛力,將打來暗器全數震飛,餘勢逼向鞏滄而去。


    韓玉珊倏地嬌軀一閃,迅疾無比轉在鞏滄身後,輕笑一聲,兩指飛點而出。


    鞏滄一掌一劍同時攻出,迎擊淳於靈推來的掌力,隻聽得一聲輕笑起自身後,就心知不好。


    突感“靈台”、“神堂”兩處穴道一麻,勁力全泄,長劍當當墜地,前胸亦被淳於靈掌力撞上,身形一陣震撼,張嘴噴出一口鮮血,踉蹌向後倒去。


    韓玉珊織手一招,一個黑衣長衫中年漢子疾躍而至,隻聽韓玉珊冷冷說道:“將他扶起,待我稍時發落。”


    黑衫中年漢子動作奇快,俯身一撈,捉著鞏滄的長發直立而起,冷笑道:“鞏朋友,你還有活罪未受,死不得。”


    鞏滄被點住了穴道,又身受重傷,無力抗拒,雙目噴出惡毒怒火,瞪著那黑衣中年漢子。


    此時章穀、仇天傑與衛鳳鼎朱龍,捉對兒廝殺得難分難解,劍出如電,寒星流灑,黑夜之間,蔚然奇景。


    韓玉珊柳眉微皺。


    淳於靈忙對麒鱗雙傑低聲道:“二位去相助一臂之力,快點打發他們上路吧!”


    麒麟雙傑立即身形疾展,立在衛鳳鼎朱龍身後。


    隻見歐陽麒向囊中取出九隻飛梭,五指當胸緊扣著。


    歐陽麟也一撩長衫,在懷中取出一隻黃澄閃光的圓筒,亦是五指平胸緊扣。


    衛鳳鼎朱龍兩人手腕疾掄,唰唰唰,閃電快攻三劍後,忽地身形一分,麒麟雙傑趁隙湧欺,緊扣著五指往外推去。


    麒麟雙傑號稱飛梭千芒追魂,暗器功夫堪稱武林一絕,二凶做夢也未曾想到對方配合攻勢如此玄奧緊湊,雙雙一分雙傑立即趁隙欺入。


    那不過是眨眼功夫,連念頭猶未來得及轉,胸前隻覺一涼,雙雙慘-出聲,仰麵倒地氣絕斃命。


    韓玉珊命另一黑衣人取下一盞紅燈,映在章穀及仇天傑臉上,隻覺雙凶口耳眼鼻間流出黑血,血汙滿麵,令人不忍卒睹。


    此舉即為了給鞏滄觀看。


    鞏滄目睹慘狀,不禁生出兔死狐悲之念,兩顆淚珠奪目而出。


    韓玉珊格格一聲嬌笑道:“我要你看,是暫饒你一命回報匡瑞生,叫他獨自一人應約,不然,黑煞門下妄登鎖雲崖者,這兩人就是他們榜樣!”


    那捉著鞏滄長發的黑衣中年漢子,左掌向鞏滄胸後拍下。


    叭叭兩聲,震開穴道,黑衣大漢動作迅疾逾風,反手拔出肩後緬刀,但見寒光疾閃兩下,鞏滄兩隻手腕齊肘削下,鮮血如泉冒出。


    鞏滄痛得張嘴叫出一聲淒厲慘-,身形搖搖欲墜。


    黑衣漢子左手兩指迅加電光石火飛出,點向雙肩穴道,止住血勢繼續外溢,高喝了聲:“還不快走!”


    鞏滄怨毒地投了黑衣中年一眼,強忍著傷痛,踉蹌搖晃離去。


    天色曙光微現,晨風勁疾。


    鎖雲崖厚雲愁霧鬱勃翻滾,繼而絮絮飄浮動蕩不停。


    韓玉珊望了地麵雙凶屍體一眼,麵上不由泛出一絲憫側神色。


    她暗暗自責道:“爹,女兒是聽你的話而殺人,走上武林-主這段路程女兒想來渺茫已極,那隻是漫長而永無止境的一條崎嶇險境。”


    暗歎了一口氣,織手一揮,低聲喝道:“將兩具屍體擲至鎖雲崖下!”


    黑衣漢子疾然竄前,一手捉起一個,往鎖雲崖下擲落。


    韓玉珊目注在淳於靈臉上,淡淡一笑道:“淳於前輩等請伴我去山麓觀察我等所布陣式,有無缺失之處,我料匡瑞生此來必有一番激烈慘酷的搏鬥,多存一分謹慎,即可減少一分死亡。”


    淳於靈道:“老朽理當隨行。”


    轉眼間,崖上一片沉寂。


    諸人隨韓玉珊飛步離開鎖雲崖愈遠愈杳,隱入白雲絮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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