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和樓在鬆潘縣城是首屈一指的大酒樓。


    樓高三層,雕梁畫棟,金碧輝煌,氣象萬千。


    門額高懸一塊匾,上書張旭狂草“六和樓”三字,龍飛鳳舞,並有一聯,右雲:“聞香下馬”


    左雲:


    “知味停車”


    筆勢縱逸,大有龍跳天門,虎臥鳳闕,極近書聖王羲之筆態。


    六和樓酒茶雙絕,膾炙人口,哪有不趨之若鶩,快我朵頤。


    三人將坐騎交與立在門首的店小二,昂首走入。


    店小二高聲吆喝了一聲:“看座啦!”


    隨即牽著三匹馬拉向樓側係馬樁上,突然馬腹之下輕煙似地閃落出一矮瘦老者,身形一晃,進入酒樓而去。


    樓上樓下已滿了九成座,堪稱座無虛席,三層樓麵上大半均是武林人物,觥籌交錯,猜拳行枚,喧囂之聲不絕於耳。


    方才三人已坐定一席,那矮瘦老者一溜煙而上,登上樓麵朝那三人一望,疾轉往臨窗的座位走去。


    上首窗前一張雕花紅木桌上已坐定一老一少。


    老的神態甚怪,似有五分酒意,引頸長飲,咀嚼出聲,一撮山羊胡須被酒漬透,直嚷好酒。


    那少年神采俊逸,氣度瀟灑,也不理會老者,隻淺酌低嚐,目光流動,麵上不時現出微笑。


    這兩人正是南宮康侯與沈謙。


    沈謙一眼瞥見矮瘦老者走來,即悄聲道:“盛老前輩來了。”


    南宮康侯眼斜睨道:“這老偷兒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吃緊當兒跑來撞魂,真是大煞風景。”


    沈謙忍俊不住,道:“恩師約定在六和樓見麵,盛老前輩不來這裏,叫他往何處去找?”


    南宮康侯輕呸了聲道:“誰管他哩!兩手空空,瞧他有何麵孔見咱們師徒。”


    正說話間,盛百川已湊在桌前,一屁股坐下。


    他聞言雙眼一瞪道:“老偷兒不成,你自己去好啦!老偷兒吃飽了沒事,在羊角堡外溜了一遭,險些送命,還要挨你排揎,你趁早另請高明吧!”


    南宮康侯斜著一雙醉眼,似笑非笑道:“怎麽,以你神偷身手,尚無法潛入堡中嗎?”


    盛百川冷笑道:“厲擎宇端的是個人物,重陽之會取消,我等來時即已知道,現在堡內外布設有如天羅地網,易出難入。


    幾次僥幸逃出毒手,是以知難而退,不過倒被老偷兒得知一項極引人關注的消息。”


    南宮康侯冷冷說道:“什麽消息,不動聽的還是少出口為妙。”


    盛百川沒好氣的說道:“原來河間五雄尚未投入羊角堡中,厲老賊說遣出甚多堡中好手四出探聽五雄行蹤。”


    南宮康侯鄙夷不屑道:“一柄玉如意算得了什麽?如蠅逐臭,未免庸人自擾。”


    盛百川冷笑道:“你不要大言不慚,厲擎宇如把這柄玉如意得了手去,隻怕武林之內沒有你紫霄劍客立足之地。”


    南宮康侯淡淡一笑道:“偷兒,我們打個賭如何?我料誰要是得了這柄玉如意,必然是遭橫禍而死。”


    盛百川不禁一怔,道:“你說這話有何根據?看來我這老偷兒本想動這柄玉如意念頭,經你一說,我可望而卻步了。”


    南宮康侯微笑道:“信不信由你,如果你暫時收起偷竊奇癖,結伴行走江湖,你可目睹兩年之內武林黑白兩道喪失三分之一。”


    盛百川道:“好,一言為定。”


    沈謙聽到盛百川道出南宮康侯為紫霄劍客名號,不禁心中狂喜。


    他曾聞其舅父方士達屢屢提起紫霄劍客,享譽武林達五十年,至今不衰,武功卓絕,劍術不落窠臼,蹊徑別走,超奧通神。


    但他自始自終不明白翠玉如意有何異處,值得群雄如此垂涎攘取?


    沈謙情不自禁插口問道:“翠玉如意究竟……”


    南宮康侯望了他一眼,接道:“謙兒,這問題你途中提出多次,為師如今簡略說出,這翠玉如意本身為一不祥之物,持有之人不論留在手中久暫,終遭橫禍慘死。


    翠玉如意本世俗珍品,因其上鐫有一部上乘劍訣,遂成為武林奇珍,但大多數人均不知如意上究竟鐫有何物,都是一窩蜂似地競相追逐。


    更不知那劍訣鐫文早被人用指力磨蝕一半,成為無用廢物,你以後行道江湖,切勿受人慫恿奪取如意,免得導致凶禍。”


    盛百川搖頭歎息道:“你這老怪物竟如此隱秘不露,難道你就冷眼讓武林之內互相殘殺嗎?居心何忍?”


    南宮康侯冷笑道:“老偷兒幾時生就菩薩心腸,你不怕惹火燒身,就將此隱秘泄露出去,遇上危難可別怨我這老怪物袖手不理。”


    說著略略一頓後,又道:“閑話少說,言歸正傳,那柄白虹劍你先前誇口手到取來,如今看來你是知難而退了。”


    盛百川雙眼一瞪,道:“老怪物別逼我,三日之內管保令徒能佩帶這神物利器。”


    南宮康侯笑笑不言。


    盛百川氣得雙眼翻白,也不再說,伏案大嚼。


    這時人聲益發喧囂鼎沸,豪笑盈耳,沈謙不時眺望樓中食客,突然發現一雙怨毒眼神不時落在盛百川身上。


    沈謙從未見過如此惡毒眼神,心中不禁一怔,知道那人與盛百川有不可解之怨仇,見盛百川仍是低首大嚼。


    便與南宮康侯附耳細語。


    南宮康侯朝那人望了一眼,低聲囑咐了幾句。


    沈謙點頭應命。


    盛百川匆匆飽腹,望著側麵羊角堡三人。


    須臾,即見有一位三旬不到的英悍少年人步上樓麵,趨向三人身前說了幾句,三人立時麵色緊張,倏地起身離座。


    盛百川立即向南宮康侯道:“睡覺的地方可找到了嗎?”


    南宮康侯道:“茂通。”


    盛百川將頭一點,起身而去,尾隨羊角堡三人步下樓去。


    這時一張座上猛然立起一人,這人生得滿麵胡腮,梟目精光逼射,體形極其魁梧,也離座而去。


    沈謙長身立起,故意向那人迎麵阻去。


    桌與桌之間通路狹窄,正好將那人阻住。


    那人似是心急追盛百川。


    也不料沈謙是有意相阻,竟往左一閃,沈謙也往右一閃,身法如電疾,兩人左閃右挪誰也無法前進一步。


    沈謙心內暗笑不止。


    那人似醒悟是怎麽一回事,幹脆定住身形,怒哼了一聲,兩眼逼射出懾人寒芒,心說:“好小子,我要你好看!”


    突然,那人身形似瘋狂般衝出,一掌當胸,欲將沈謙衝跌在地。


    誰知沈謙事前有備,身形迅速無比地一側,右足向上一勾。


    那人挨著沈謙胸前插過,隻聽他喉中吭了一聲,身形向前飛栽而去。


    蓬的一聲驚天大震。


    樓板跳動,桌席彈起老高,杯盤碗筷濺射落板,嘩啦響成一片,隻見那人似狗吃屎般栽伏樓板上,半晌不能爬起。


    眾食客初不知發生何事,驚得呆住立起四下巡望。


    發現那人伏在樓板上,方知跌倒。


    食堂中有人笑罵道:“他走路不長眼跌倒活該,到累老子受此虛驚。”


    那人雖然跌伏在地,但神智一如常人,聞言羞愧欲死。


    隻因被沈謙足尖正巧勾點上“懸鍾”穴上,酸麻立時襲湧全身,勁力全泄,隻有暗中運氣行功逼開穴道。


    最奇怪的就是無一人上前將他扶起,即是心中存有此意,但都裹足不前。


    人的思想就是這麽複雜奇異。


    眾目睽睽之下,誰都不願自己被認為沽名釣譽。


    約莫一盞茶時分。


    那人緩緩立起,凶睛毒怨四射,然而沈謙及南宮康侯都形影杳然,隻得悻悻然地下樓離去。


    沈謙一足勾倒那人後,急步下樓去,驚至街心一望,遙見三騎蕩起一片滾滾煙塵往城外奔去。


    須臾,腳下一緊,躡蹤騎後。


    日薄崦嵫,晚霞絢爛。


    郊外初秋景色仍是宜人,萬裏奔翠,野菊杏黃。


    沈謙自打通任督二脈後,進境殊快,輕功已臻化境。


    不久,已趕至三騎之後十丈左右,隱隱見得盛百川身形貼在最後一騎馬腹之下,不是事先有知,幾乎無法察覺。


    他暗暗讚佩此老膽大心細,一身小巧玲瓏功夫武林之內不作第二人想,甚是罕見。


    此時沈謙身形不敢逼得太近了,恐引起騎上三人發覺,遂向道旁樹林中掠去。


    地勢愈走愈是險峻。


    不覺入得一片荒山野嶺中,林巒翳密,暮色蒼茫。


    忽地,三騎之前竄出兩人喝阻。


    騎上一人答道:“兄弟蘇星標,在金雞堂下效力,方才奉吳副分堂主召急急趕來,不知為了何事?”


    手式一打。


    那人說道:“這就是了,吳副分堂主就在前麵不遠,三位請過去吧!”


    蘇星標謝了,兩腿一夾馬腹,潑剌剌馳去。


    另外兩騎亦四蹄跟著蘇星標騎後亮開飛奔。


    沈謙這時可不敢大意了。


    心料由此向前,定然暗樁密布,彎著腰向三騎之後躡去,盡量掩蔽身形,不帶出半點聲響。


    果然沒被發覺,緊綴著騎後掠去。


    蒼穹稀薄的雲層,為勁疾的西風吹散,月籠山野,蒙蒙輝澈,隻見三騎馳向一片斜斜地山坡。


    坡上分立著七個勁裝捷服的漢子,三騎立時勒住韁轡,身形一弓,電飛激射離鞍而出,落在一人身前垂手躬身。


    隻聽那人沉聲道:“三位能來是再好不過,一個時辰之前,本分堂弟兄發現河間五雄在此周圍略現行蹤,身後被強敵追蹤。


    堡主一再嚴命保護河間五雄安危,分堂人手不夠,是以借助三位,況五雄潛跡山中尚找不出下落,李分堂主率領堂下十名好手正在探找,不久自有消息傳來。”


    三人躬身稟道:“謹遵吳副堂主差遣,隻不知此事已飛報總堂嗎?”吳副堂主道:“重陽之會雖然取消,可是堡中到達群豪依然不少,大半均是暗有所圖者,防備這些人都防不勝防,哪能分出人手相助。


    最重要的是夠迎引疑竇,因此項重責落在鬆分堂肩上,任務著重是迎接河間五雄至安全之處,萬不得已才可與人動手。”


    接著一個陰森語聲道:“隻怕由不得你,你就是不出手照樣還是一個死字。”


    “朋友既敢說這大話,何不現身較量,吳輝接下就是。”


    吳輝功行兩臂,蓄勢待發,寒電雙目四處遊掃。


    兩丈開外樹梢起了一陣晃動。


    一條黑影飄瀉而下,宛如舒雲逸浮,徐徐而落。


    吳輝不待飄身落地,雙掌呼地猛推而出,潛力勁風潮湧如山。


    那人竟然哈哈一笑,掌心向下虛按,颼地衝霄而起。


    拔上半空,突然一個翻身,雙手齊出,十指如鉤,挾雷霆萬鈞之勢,往吳輝當頭罩下。


    吳輝心中一驚,知遇勁敵,身形後仰,急踹射出,一經閃開,又往前撲。


    隻見兩條人影一合,手掌翻飛,轉眼之間已拆了七八招。


    兩人手法都是奇詭怪異,快若流星奔電,掌帶銳利勁嘯,愈拆愈快,一沾即收,錯綜迷離。


    月色之下,宛如千百條手影淩空飛舞。


    一時之間,打得難分難解。


    吳輝冷笑道:“朋友,你這點藝業尚敢誇言置吳某於死,真是不自量力已極。”


    那人哈哈一聲長笑,疾快攻出三招,將吳輝逼開半步。


    颼地“平步青雲”而起,反身下撲,兩手齊揚,打出二十四隻蝶翼鏢,六前六後,六左六右,滾旋旋芸襲,發出刺耳銳嘯。


    他打出的手法委實怪異,宛如蝶群攢飛,快慢不均。


    令對方莫測何先何後,不知所措。


    吳輝見他打出蝶翼鏢後,驚呼道:“原來是你!”


    那人冷笑一聲,下撲之勢一頓,改向往佇立掠陣之群匪撲去。


    群匪大驚,喝叱連聲。


    刃光如潑水般向那人劈去。


    吳輝那邊深知蝶翼鏢不可以劈空掌劈落,遇風自動變速加快,這無異自速其死,遂全身伏地往外滾去。


    但誰知那人發鏢之際,已料定吳輝必用“懶驢打滾”避開自己打出的蝶翼鏢,並相準他避滾方向,二十四隻蝶翼鏢如影隨形,疾如電打來。


    吳輝翻滾之際耳聞銳嘯之聲愈發刺耳,不由膽魂皆落,急穿身振射時,肋下已被打中兩支蝶翼鏢。


    一陣劇痛攻心,禁不住哼了一聲。


    跟著二十二隻蝶翼蜂鏢湧打在他的後胸四肢之上,喉中嘶了一聲淒厲嗥叫後,噴出一口鮮血,伏地氣絕而死。


    那邊群匪已被這人閃電身形掌勢攻得手忙腳亂。


    聞得吳輝一聲斷腸的嗥叫,更是但寒心驚,一匪手式緩了一緩,為這人一掌震飛手中兵刃,跟著一腿飛起,將匪徒踢飛至兩丈外。


    這人身手委實卓絕。


    一腿踢出之後,突又疾如飄風般躍在另一匪身前,右手迅如電光石火般攫在一匪肩頭,以匪作盾,一個“旋風掃落葉”之勢,將其餘猛襲而來匪徒的劍虹刃光逼開。


    此刻,天邊傳來一聲長嘯,搖曳雲際。


    那人聞聲立時竄出三丈開外,反身冷笑道:“如果不是我有事趕去,你們一人也休想活命,轉知厲擎宇老賊,還是閉門思過,休生妄念為好!”


    說時,將手中攫著那匪徒甩摔至地,轉身奔去。


    去勢如電,眨眼無蹤。


    群匪驚魂方定,趨在由那人摔落的同黨一望,已然氣絕,再一尋視吳輝死狀之慘,心悸膽寒不止。


    蘇星標歎氣道:“來人身手之高,隻有堡主及諸家堂主可以對敵,我等幸免毒手,想是命不該死之故,現在吳副堂主已死,我等未免進退失據。”


    另一人立時取出一物,向上猛擲,叭的一聲,火花迸出,一道紅色旗火衝霄而起,生出嗡嗡破空之聲。


    片刻,月色茫茫。


    隻見東南方嶺脊之上如風閃電掠來三條黑影。


    轉眼迫近。


    所來三人均是衣履殘破,發須淩亂。


    為首一人是個五旬開外老者,一眼望見吳輝死在塵埃,目中頓露黯然之色。


    老者苦笑道:“今宵可算是一敗塗地了,各處設下暗樁,全遭戮害,你們留得活命,堪稱萬幸……”


    群匪聞言驚心不已。蘇星標喚了聲:“李堂主……”


    底下的話未說出,卻被這老者揮手止住,眼中射出憤怒神光,沉聲道:“河間五雄已死,翠玉如意也隨之失去。


    最使本堂主難堪的是,到現在為止尚不知對方是誰,對方所來的都是江湖頂尖好手,本堂主落居下風本已顯明,無話可說。


    但一切安排,對方卻如未卜先知,而且暗樁所在,無一不曉,本堂心疑必有通風之人,否則哪能這麽巧法?”


    群匪無聲。


    老者又長歎一聲道:“總而言之,本堂難逃失機失察之罪,蘇兄弟,你們三位不屬於本堂管轄,請速回堡稟知堡主,本堂收埋屍體後即赴堡領罪。”


    蘇星標躬身答道:“在下遵命,但在下並未目睹,一切經過詳情又未蒙李堂主告知,若堡主窮頡盤問,在下如何答對?”


    老者略一沉吟,即道:“你就把你所知據實稟明就是,本堂隨後就到。”


    蘇星標應命招呼兩同伴一聲,三人竄出,在林中找得各人坐騎,躍上馬鞍絕塵馳去。


    老者待三人離去後,即道:“你們暫留於此,本堂尚要察視河間五雄死命之地,瞧瞧對方有無留下蛛絲馬跡。”


    星光閃爍,鉤月斜輝之下,隻見老者之後,尾隨著一縷淡煙似地,稍晃即隱……


    一片亂澗中,怪石嶙峋,奔鳴湍流。


    河間五雄淩亂仰屍在澗泉之中,溢出鮮血均被流水衝去,河間五雄個個臂斷腿折,洞胸斃命。


    尤其是禹文豪死狀之慘,不忍目睹,右顎骨為淩厲的指力扭裂,裂牙露骨,猙獰駭人。


    李姓老者似獵犬般,垂道嗅尋,身形緩緩移動。


    約莫一頓飯光景,才停住仰麵長歎道:“對方委實高明,選擇這澗泉為下手之地,一切可疑痕跡均為湍流衝刷幹淨。”


    徘徊唏噓久之,才疾奔離去。


    須臾。


    澗底現出沈謙俊秀身形。


    他目睹河間五雄慘死之狀,不禁感慨於胸,歎息道:“人生爭名利為何事,杯土附身也不可得。”


    惻隱之情,油然升起。


    他將五具屍體一一搬至澗岸,聚石成墳,然後懷著一腔落寞惆悵的心緒,踏著碎月戲影索然向鬆潘縣城而去。


    午夜時分,寒風拂林振穀,桐葉離枝飄落,漫天逐飛。


    山中秋意漸濃,風襲微生颼然寒意。


    鉤月斜墜樹梢,羊角堡外蹄聲如雷,意驟淩亂。


    烽火台上孔明燈突然被揭起,黃光照射。


    台上喝出宏亮之音:“什麽人?”


    “無離堂下效力弟子蘇星標、韋彪、牛森回堡,有急事麵稟堡主。”


    “等著!”


    堡門軋軋開啟,宏亮嗓音又起道:“堡主已睡,你們徑去堡主睡室之處求見。”


    蘇星標應了一聲,策騎漫步得得進入堡中。


    一列三間精致小軒。


    軒外四周為一片翠竹雲鬆環繞濤,篁吟一片。


    左首一間室內燈火明亮。


    隻見人影晃動,盛怒語音隱隱傳出戶外,一條矮子身影掠至窗側,迅疾無倫躍攀簷椽,隱在簷底不見。


    移時。


    蘇星標等三人走出軒外,快步離去。


    室內一個龍眉虎目,斑白長須老者在來回踱步,神態焦躁憂鬱不寧。


    帳鉤之上懸掛著一柄鞘皮斑剝蒼綠的寶劍。


    劍柄執手處嵌著一顆龍眼大紅光流轉的髓珠。


    不言而知此劍就是白虹劍。


    這老者定是黑道巨擘,凶名久著之陰手追魂厲擎宇。


    厲擎宇不時握著雙手,隻覺手心淌汗,粘濕一片,他感有生以來情緒沒有此刻緊張而又激動不寧。


    忽然,厲擎宇麵色一怔。


    他目中露出驚懼之色,原來他目光落處,有兩條長有三尺的怪蛇,成八字形蠕蠕向他身前滑來。


    這兩條怪蛇渾身雪白。


    從首至尾前上生有赤紅斑點,紅色長信尺快伸縮,張嘴露出白森森的鉤牙兩隻,噓噓低叫,滑行速度愈來愈疾。


    轉眼,怪蛇就沒在厲擎宇身前不足三尺之處。


    以厲擎宇閱曆之豐,就沒有見過此種怪蛇。


    但他確實老練精明,一見這兩蛇襲來選擇部位,就知有人在暗中驅策,不禁哼了一聲,功行十指,張爪蓄勢以待。


    而雙眼則盯在兩蛇身上一瞬不瞬。


    突然,一蛇迅疾若電滑在厲擎宇身後,另一蛇昂首不動。


    這一來無異厲擎宇腹背受敵。


    厲擎宇不禁一震,顯而易見這兩蛇飽受訓練,若等他們發動,一時兼顧不到,定不能幸免毒噬,不如先下手為強。


    隻見厲擎宇奇快無比地左挪三尺,兩手迅詭如電般分攫而出,直向兩蛇七寸要害抓去。


    這厲擎宇不愧黑道梟雄,身快、眼快、手快,辛辣無比,他這一出手,兩蛇也同時發動。


    咕咕兩聲,激射竄起,向厲擎宇喉結穴兩側咬去。


    厲擎宇手勢若電,疾然一掄,已攫在兩蛇七寸要害之上,十指猛然加勁,鼻中冷笑了一聲。


    就在十指勁力方吐之際,蛇嘴之內噴出兩股白煙,因為蛇首距離厲擎宇麵門異常近,登時噴了一個正著。


    腥臭之氣湧鼻而入,陡生暈眩之感,不禁暴喝得一聲:“好孽畜!”


    十指加勁,猛力往地上一甩,腦中暈眩增重,趕緊閉目屏息行功驅毒。


    一雙怪蛇叭噠墜地死去,但他一服兩袖帶出勁風將室中燭火扇滅,一條黑影趁機而入,迅快無比又閃出。


    厲擎宇暴喝之聲驚動了室外值夜弟兄,見室內漆黑一片,火折子亮起一道熊熊火焰,燃著室中油燭。


    隻見厲擎宇兩目倏地張開,地麵多出兩條怪蛇屍體,其餘並無異狀,一柄白虹劍依然懸在帳鉤上。


    這時厲擎宇暈眩已止。


    試一運氣,並無異樣感覺,不由寬心大放,望了兩蛇屍體一眼。


    他緩緩目注在一麵色黧黑,缺少右耳的老者麵上,道:“晉周,你久居苗疆,可曾見過此種怪蛇嗎?”晉周凝目打量一雙怪蛇兩眼。


    忽然蹲下抓起一條怪蛇細視鉤牙,搖頭道:“苗疆並無此種怪蛇,此處更無此類發現,當係海外一種,依屬下臆料,一雙怪蛇有人豢養攜來堡中。


    但此蛇又無奇毒,不能致人於死,噬中公昏迷片刻,他放入堡主室中,不知目的何在?令屬下猜忖不透。”


    厲擎宇微微一笑道:“晉香主判斷不差,此人目的何在,現在暫不管他,但此人當是堡中賓客無疑。


    老夫如果猜得不錯,明後兩晚更有利害的毒物放出,你們可去軒外四處搜索有無此人遺下痕跡,速報老夫知道。”


    眾人躬身退出,厲擎宇居坐床沿上,仰目凝思,臉上陰晴萬變……


    陽光灑地成銀,茂道客棧內一間向陽獨院上房內,南宮康侯正在向沈謙講解上乘武功,吐納口訣。


    驀地——


    窗外一株白楊樹唰啦一聲微響,一條身影疾射而入。


    落地身顯,隻見盛百川笑吟吟地手托著一藍布長囊道:“幸不辱命,手到取來,可惜老偷兒一對自海南黎母絕頂千方百計擒來的桃花靈蛇犧牲了。”


    南宮康侯冷冷說道:“你到手的可是真的嗎?”


    盛百川不禁怒視著南宮康侯,沉聲道:“你幾時聞聽老偷兒到手的東西是假的啦?”


    南宮康侯嗬嗬一笑道:“是啊!如果偷的是假物,當首我這老怪物麵上,真坍不起這個台,一世英名,付之流水,錯怪了你咧!”


    嗬嗬笑聲中,從盛百川手中接過藍色布囊,緩緩取出罕世奇珍神刃白虹劍。


    兩指一掀柄個卡簧,嗡嗡龍吟過處,一道白虹電芒奪鞘而出。


    從頭到尾,湛如秋水,映在陽光之下,眩人眼目,刃薄如紙棱脊嵌有一條紅色血槽。


    南宮康侯嘖嘖讚不絕口道:“好劍,厲擎宇仗此劍成名,珍逾性命,一旦失去,定然四出追尋盜劍之人。


    謙兒,我將此劍轉贈與你,日後遇上厲擎宇或他的手下,當認你是不世之仇,為你帶來重重危難,你不可怪為師。”


    沈謙誠謹答道:“弟子豈能存此心意。”


    盛百川得意一笑道:“三年兩載,厲擎宇必不致發覺此劍被盜。”


    南宮康侯愕然望著盛百川,道:“厲擎宇又不是死人,豈有不發覺之理?”


    盛百川笑道:“老偷兒早在三月之前,就有盜取厲擎宇老賊這柄白虹劍之意,白虹劍形式亦早偵知,著意仿造一柄與白虹劍一模一樣的膺品。


    鑄成不久,恰遇上你這老怪物解救老偷兒殺身大難,又無巧不巧你又請我這老偷兒偷取白虹劍,所以我就落個順水人情,聊報大德。


    厲擎宇雖仗此劍成名,但他練成陰手混元爪後,此劍便廢棄不用,隨身攜帶,聊備一格而已,偷天換日,以假換真,厲擎宇近期內必不會發覺被偷換。”


    南宮康侯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你老來成精,居然會想出這巧妙法兒,難怪你離開賊窠時,就背帶這藍布囊片刻不離身,我問內藏何物,你堅決不吐露,我這老怪物神目如電,反被你瞞過。”


    盛百川微笑道:“我這老偷兒人情幹脆做到底,如不急著起程,權假半日時光,將這柄白虹劍改裝,日後就是厲擎宇遇上沈賢侄時,也不易認出是他原有成名之物。”


    沈謙頓時稱身不止。


    盛百川道:“老朽不足於報你們師徒大德於萬一,何須言謝。”


    接過南宮康侯手中白虹劍歸鞘回囊,翻出窗外,翩然離去。


    南宮康侯向沈謙道:“盛老前輩因秉賦所限,武學內功因此不能練達上乘境界,但一身小巧綿軟功夫,堪稱宇內無雙。


    但他心思靈敏,詭計智謀稱絕,他僅一子,名盛寶龍,留在武當學習,日後遇上,你多為照顧就是。”


    沈謙領命,師徒兩人繼續授習武功上乘絕學。


    時已近午,盛百川穿窗而入,將藍布長囊交與沈謙。


    盛百川向南宮康侯笑道:“我們前往六和樓飽餐一頓,即刻上道如何?”


    南宮康侯欣然道好,三人離店而去。


    西風殘照,三人風塵仆仆往川邊行去。


    愈行愈遠,愈遠愈杳……


    有雲:“桂林山水甲天下,陽朔山水甲桂林”。


    江水清澈無翳,兩岸丹崖翠壁,風景奇秀,但已局限桂江流域兩岸,比之於西川山勢萬重,峰巒重疊,諸水蜿蜒,如帶如龍,林壑幽勝,總較遜色。


    蜀中名山有六,數峨嵋為最。


    林木蓊翳,飛瀑深潭,溪林縱橫,邱壑秀麗,加之金頂佛光,雲海蒼茫等天象之奇,都能引人入勝。


    千百年來,膾炙人口,文人筆下,渲染備至。


    如李太白詩:“蜀僧抱綠倚,西下峨嵋峰”句,山中翠綠映眼,滿目皆碧,秀麗奇絕,天下秀之名,有以得之,名實相符。


    秋風日寒,雲高雁遠。


    千澗俱冷,菊黃傲霜。


    三人一行,那日薄暮,天際流霞之際,已自到達峨嵋山麓。


    南宮康侯道:“峨嵋崇高,今晚又無月色,路徑不易尋覓,為免與峨嵋一派生出誤會,就在此山麓村落客店投一宿,明晨再找桫欏散人也不遲。”


    盛百川是無可無不可,當下轉奔村落而去。


    星月ocr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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