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陽樓居嶽陽城西,唐張說守此時所築,宋騰子京重修範仲淹曾為之記,相傳純陽子呂洞賓曾登臨壁上留詩,有雲:


    “三醉嶽陽人不識,朗吟飛過洞庭湖。”


    後人塑像供奉,簷牙飛椽,建築壯麗宏偉。


    因臨洞庭湖濱,憑窗外望,浩浩蕩蕩,橫無涯際,朝暈夕暉,氣象萬千,遠眺群山蒼翠,猶置幾席間。


    那日正午,風和日麗,秋高氣爽。


    嶽陽樓上,踱著一個衣著甚都,俊美瀟灑的書生。


    樓內茶客占有兩三付座頭,尚空著五六處,這書生一踏上樓麵,目光微微打量一眼,即向憑湖座位走去。


    一杯香燕,兩碟瓜子花生米,那書生斜坐倚窗外望,凝目久久不移,湖光山色,大有貽目賞心之態。


    洞庭湖為我們淡水湖之最。


    風帆沙鳥,出沒往來,水竹雲林,映帶左右,其時正值秋高水落,螺渚蓼汀紛岐,點綴其間,為浩浩煙波中生色不少。


    這書生正是沈謙,昨日薄暮時分,隨宣威鏢局抵達嶽陽,馬複泰交割鏢貨後,與沈謙互為祖餞,彼此相囑珍重順風灑淚而別。


    沈謙心想既然來到嶽陽,不如小作逗留,明晨再西行入川,是以作嶽陽樓之遊。


    他正沉浸於湖光山色中,耳中忽聞得鶯聲嚦嚦,燕語悅耳,似十分耳熟,不禁別麵一望,登時不由怔住。


    原來前見少女與另一箭袖勁裝少女及一方麵大耳,燕頷虎目中年漢子坐在鄰席,另一少女也長得俏麗冷豔,嘴角長一小痣。


    幸好她們未發覺沈謙憑窗而坐,沈謙一怔之後,趕緊移麵眺望窗外。


    此時沈謙已不能收斂心神,眼前一片空白,雙耳卻凝向身後。


    隻聞那兩度相遇的少女,低聲曼語道:“方大哥,河間五雄真是人中之傑,以魚目混珠,偷天換日手法,獻上翠玉如意。


    青冥魔叟雖然老來成精,也被他們蒙住,五雄才能兔脫無蹤,這樣一來,青冥怪叟無異成了眾矢之的,河間五雄好個暗渡陳倉,借刀殺人之計。”


    那中年大漢道:“欒姑娘,你怎麽知道那柄翠玉如意是膺品?”


    少女格格嬌笑道:“小妹在青冥怪叟身後,隻見青冥魔叟進入客店,小妹點破他居室窗紙,偷覷,青冥魔叟掏出翠玉如意仔細審觀。


    忽見他麵色猙獰,跳了起來罵五雄騙得他好苦,日後撞上非用陰毒手法將他們折磨個夠,方消心頭之恨……


    小妹知道青冥魔叟雖然陰毒狠辣,卻平生不打誑語,何況他在房中自言自語。”


    中年漢子哦了一聲。


    少女又接道:“小妹立時離開客店,命九華三鷲將青冥魔叟得手翠玉如意播傳江湖,任青冥魔叟怎樣辯白無有此事,也難脫此嫌疑,這一移轉視聽,我們可從容搜覓河間五雄的下落。”


    中年大漢道:“難就難在不知河間五雄現遁往何處,五湖四海,天下之大,若不知一點端倪,雖窮畢生之年,亦如大海撈針。”


    另一少女道:“這翠玉如意有何珍異之處,值得轟動武林,群豪矚目,欒姐姐還未說明,使小妹心癢難熬。”


    “哼!何止崔賢妹你一個人不知,連風聞攘奪群雄中大多也不知,隻知翠玉如意值得一取,也許奉命行事搜覓劫奪,受命於隱世魔頭或江湖巨擘。”


    “難道欒姐姐也不知道?”


    “隻家母知道其中珍異梗概,我也是奉命行事。”


    默然須臾。


    中年漢子道:“最令人頭痛棘手的,就是黑煞星複出,令人不勝杞憂。”


    三人語聲雖低,但沈謙聽得一清二楚,忽覺他們三人寂然無聲,久之,有心回麵偷覷,卻又不敢。


    正感覺不耐時,驀覺鼻中嗅得一縷幽香。


    這香味曾在羅凝碧身上發現過,心知這是怎麽一回事了,不禁一怔,卻聽得嬌甜韻聲響在耳側。


    “你是西行入川嗎?怎麽一個人在此逗留?”


    沈謙趕緊回麵,抬目一望,隻見兩度相遇的那欒姓少女盈盈巧笑,俏立在身側。


    他不由耳熱心跳,立起身來囁嚅道:“原來姑娘也在此,在下因欲遊覽嶽陽樓景象,定在明晨離此,在下神往湖光山色,不禁有如耳聾,望姑娘寬諒。”


    欒姓少女微微一笑。


    正待啟齒,忽聞中年漢子道:“欒姑娘,你看樓下是什麽人?”


    那欒姓少女星目朝樓下一望,麵色微變,嬌喝道:“我們快追!”


    身形一晃,穿窗而出,跟著另一少女及中年漢子接著掠出,電瀉星飛落在地麵,振肩往北追去。


    這樣不顧忌驚世駭俗,定有所發現。


    沈謙目光飛掠樓外,卻並未發現什麽可疑之處。


    嶽陽樓上茶客繁言嘖嘖,稱奇不止。


    沈謙掉首內望,隻見眾茶客目光均射在自己身上,不禁尷尬不已,趕快回首窗外,忐忑難安。


    有頃,事過境遷,眾茶客不注意沈謙,別過話題。


    沈謙心神趨定,正想起身離去時,抬目瞥見靠窗對座一個怪客目光炯炯,凝望著他,心中不由一震。


    這怪客生相穿著無一不奇,尖額虎頷,頂上牛山濯濯,鳳眼衝天鼻,一綹山羊胡須,身著一襲紅白方格長衫,似是嵌並縫成,使人一見為之忍俊不住。


    沈謙年少敦厚,麵上絲毫不露浮佻訕笑之色。


    那怪客一見沈謙目注自己,即麵露微笑離座走向沈謙而來。


    沈謙一眼瞧出怪客目中神光懾人,心知必是風塵異人,脫略形跡,狂放遊世,頓生敬仰之心。


    忙起立含笑道:“老丈有何賜教?”


    怪客在側方大模大樣坐下,眯著鳳眼逼視著沈謙,低聲問道:“你看那妞兒長得美不美?老夫是指戴鵝黃披風,白色勁裝的妞兒。”


    沈謙意料不到這怪客會單刀直入提及此事,不由麵紅耳赤,愣著雙眼,答又不是,不答也不是。


    這怪客竟麵有慍色道:“窈窕淑女,君子好求,男女相悅,人之常情,這有什麽好害羞的?”


    沈謙定了定神,正色道:“在下與那位姑娘,萍水相逢,哪有什麽愛好之念,何況文武殊途,更屬攀不可及,老丈請勿取笑。”


    怪客突然雙眼睜得又圓又大,驚詫之色浮泛於麵,連聲道:“奇怪,奇怪,這妞兒平素冷若冰霜,對方偶涉邪淫之念,立施辣手。


    怎麽對你卻是溫婉笑語……奇怪……哦……大概是一見鍾情之故吧!”


    他自言自語了一陣,雙目注視沈謙,搖首道:“年輕人,你不要騙老夫,你真個不會武嗎?看你英華內蘊,分明是一練武好資質,老夫平生最恨不盡不實的人。”


    沈謙想了一想,正色答道:“在下實不敢自欺欺人,請問老丈,究竟所指會武是何種程度而言?倘說會三拳兩腳莊稼把式,或粗知練武門徑膚淺皮毛,即認為會武,那麽在下實不敢讚同。”


    怪客怔了一怔,微笑頷首道:“你說得有道理,往昔喪生在老夫手中的人,大多為在老夫麵前浮誇會武,猖狂無忌,足見你誠實不欺。”


    寂然須臾。


    怪客又道:“你孤身西行入蜀,不知為了何事?”


    沈謙心知必是方才聽欒姓少女問話知道,又不好直答,心中煞費躊躇,答道:“奉家慈之命,去蜀覓尋一人。”


    怪客神目如電,已瞧料了三分,暗道:“如此真金璞玉,良才美質,老夫尋遍天下並無看中一人,如今遇上,怎可平白放過。”


    遂含笑說道:“老夫也欲入川,正好同道,孤身寂寞難耐,有你作伴是最好不過。”


    沈謙道:“隻是累贅老丈了。”


    怪客忽目注樓下,口中說道:“不用虛套,我們就此為定。”


    沈謙見他目中隱泛殺機,不由大感詫異,循著他目光向下望去。


    隻見樓下一座鐵鼎旁立著三人。


    由於距離較遠,又是由上望下,麵目瞧得不甚清晰,但衣著打扮,一望而知俱是江湖人物,正在喁喁低語,不知在商量些什麽?忽然怪客一掌虛虛按下,沈謙不由暗暗納罕,相隔何止十丈,武功再好也不能襲敵傷人。


    心正忖念之際,隻見其中一人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大叫了一聲,仰翻在地,七孔淌出汩汩鮮血,慘不忍睹。


    沈謙心中大驚道:“這是什麽武功,如此厲害?”


    不禁望了怪客一眼,卻見怪客若無其事般眯著小眼微笑。


    那聲大叫高亢淒厲入雲,驚動了嶽陽樓上茶客,紛紛投首外望。


    死者兩同伴見死者無故斃命,不覺驚怒交集,鬼眼四巡,卻瞧不出有何異狀。


    但做夢也想不到有人在嶽陽樓上淩空施掌,不禁相覷了一眼,其中一人挾起死者,以目示意另一人,急急鼠奔而去。


    這時怪客已站了起來,隨手扔了一塊散碎銀子在桌上,說道:“我們走吧!”


    兩人下得嶽陽樓,沿著洞庭湖濱走去。


    途中沈謙問知怪客複姓南宮,雙名康侯。


    南宮康侯笑道:“老夫姓名不用久矣,當今武林知道老夫真實姓名恐寥若晨星,但老夫外號無人不知。”


    沈謙請問他的名號,南宮康侯笑笑不言。


    兩人向城陵磯走去,隻見水天一色,波光萬頃,水鷗飛逐回旋,遠帆片片如雲,使人胸襟為之開闊。


    沈謙忖及嶽陽樓上南宮康侯虛空發掌神技,情不自禁問道:“老丈神技驚人,意隨念動,虛空發掌可以致人死命,但不知死者可是十惡不赦之徒嗎?”


    南宮康侯沉聲答道:“何止十惡不赦,劫財害命不算,尚淫人妻女,先奸後殺,擢發罪惡指不勝屈,你莫非認為老夫任意殺人嗎?”


    沈謙正要作答,南宮康侯忽微笑道:“老夫知你心喜嗜武,隻是不願投在老夫門下罷了。”


    鳳目吐出冷電,凝在沈謙麵上,接道:“舉世之中武功能勝得老夫之人,算不出幾人,何不拜在老夫門下,老夫定調教得你在武林放一異采。”


    沈謙恭謹答道:“在下雖是愚昧魯鈍,但知老前輩為武林中蓋世高人,如此良機豈可平白放過,該因母命難違,此去西川實覓投一人。”


    “誰?”南宮康侯張大雙眼急問。


    沈謙漫吞吞說道:“桫欏散人。”


    南宮康侯不由一怔,繼放聲大笑道:“你天幸遇見老夫,不然一場撲空,桫欏散人是老夫生平知友,老夫知他從不收徒。


    近年聽說他略動收徒之念,隻怕你縱然見著他,也無法忍受他百般折磨……這樣吧,老夫為你指點一人巧法,使你順心如意如何?”


    沈謙大喜,道:“多謝老前輩成全。”就要拜謝於他。


    南宮康侯忙亂搖雙手,叫道:“且慢,且慢!”


    沈謙不禁一怔,隻見南宮康侯撫著山羊胡須,眼中含有深意笑道:“有道是受人點水之恩,定當泉湧相報,但老夫服膺的是,施恩於人不可不望報,你說怎樣報答老夫?”


    沈謙忖道:“世上竟有如此怪人,尚未施惠於人,即挾惠肋求。”


    心中雖是這麽想法,口中仍答道:“隻要晚輩力之所及,無不如命以報成全大德。”


    南宮康侯瞪著雙眼道:“丈夫一言。”


    沈謙不加思索立接道:“如立九鼎。”


    話音甫落,心中立生追悔,忖道:“倘若他命我做人神共憤之事,難道我也要做嗎?”


    隻見南宮康侯麵上現出愉悅笑容,道:“好,在你投在桫欏散人之前,你先拜在老夫麵前作為記名弟子,老夫將生平所學授之於你,將來見上桫欏散人時,老夫保他對你一無怨言。”


    沈謙大喜,拜伏於地道:“弟子叩見恩師。”


    南宮康侯嗬嗬大笑道:“好了,好了,今日例外,以後可免除這些繁文俗禮。”


    繼又道:“你與為師叩了頭,為師應該給你一點‘見麵禮’才對。”


    說時,兩手在身前上下亂摸了一陣,搖搖頭道:“為師身無長物,無物可贈,這怎麽辦呢?”


    隻見南宮康侯眼珠一轉,大叫道:“有了,有了,為師教你幾手手法,俾可取得一柄罕世難求的白虹劍。”


    沈謙聞言問道:“白虹劍現在何處?”


    南宮康侯道:“現在暫不要問,為師說教就教,武功之道,首在訣竅,訣竅已明,若再融澈玄奧,當收事半功倍之效。”


    說完,縱身一躍,在湖畔折取一截竹梢,躍返原處。


    沈謙見此截竹俏柔如柳絲,在他手上微微一振,竟抖得挺直如刃,不由大大驚奇。


    南宮康侯道:“用劍首在運氣,氣貫劍梢,意隨念動,當之無不披靡,為師教你七手劍法,雖隻寥寥七式,但窮天下劍法之奧奇,變幻莫測,名謂‘魚龍七式’。”


    說著將口訣傳了,繼將魚龍七式緩緩展將開來,一麵口說譬解。


    南宮康侯反覆演練了三遍,將竹梢遞與沈謙手中,命他如式演練。


    手挽劍訣,腳下立定子午樁,氣納丹田,收斂散浮心神,手掌一凝勁,那柔軟低垂的梢尖,頓時伸得挺直,不禁驚喜萬狀。


    原來羅凝碧及七如神尼傳授的,均是武學最上乘的內功,俾使沈謙紮好根基,而沈謙自己不知道罷了。


    南宮康侯眼中頓露詫喜神光,心說:“此子真個不凡,根基竟紮得這麽好。”


    沈謙也是反覆演練,越練越快,他根骨智慧俱屬絕乘之選,舉一反三,已經參悟這七手魚龍劍法五分玄奧。


    劍一收住,竟氣凝如山,不喘不浮。


    南宮康侯朗聲大笑,誇讚道:“為師當年習武時,並無你這般聰慧,他年必冠冕武林無疑,望好自為之。”


    略略一頓之後,又道:“我們走!”


    兩人到達城陵磯後,渡河而過,往華容縣走去。


    殘霞映山,萬戶炊煙之際,兩人已自進入華容縣城。


    自是以後,南宮康侯趁著行路投店無人之際,傳授沈謙他那獨門心法,故沈謙未拜在桫欏散人為徒之前,已成為武林後起之秀。


    兩人日行路程迂緩,不過三四十裏,逢酒肆必歇,遇客店必宿,南宮康侯借此餘暇,盡心傳授內外絕乘奇學。


    入蜀所采路徑,由華容、臨澧、慈利,逕入武陵山脈,循脈斜取保靖,永綏抿川邊酉陽。


    在途中已是十日功夫。


    那日兩人已自進入武陵山脈腹境,隻見翠巒危獻,陡壁層崖,摩霄插雲,森如列戟,爭奇競秀,山中古木參天,掩蔽天日,人行其中,如入蔭涼之境。


    山道中,不時發現武林人物,皆勁裝捷服,肩頭絲穗飄揚,往去路飛馳。


    見得南宮康侯與沈謙兩人慢步而行,加之南宮康侯形貌穿著甚怪,不由回首深深打量了兩眼,又飛馳而去。


    沈謙詫異問道:“這些人行色匆匆,似是有什麽急事,師父,您老人家可知道他們是什麽路道?”


    南宮康侯搖首笑道:“主師行道江湖,性喜獨來獨往,所以武林中人,知道為師的人不多,又為師絕意江湖將近廿年。


    今日所遇的人,都是些末學後輩,不過前途還可遇上,說不定還湊在一起瞧熱鬧。”


    沈謙不禁一怔,道:“有什麽熱鬧好瞧?”


    南宮康侯笑道:“你難道不要那柄白虹劍嗎?”


    沈謙心中嘀咕道:“誰說我不要白虹劍,這是你所說的嗎?”


    南宮康侯又道:“後麵又有人來啦,腳程倒快得緊。”


    沈謙回麵一望,果見兩條人影在來路道中疾如泫矢奔來……


    兩人來勢如風,轉瞬便趕到近前。


    因山道逼仄,這兩人陡地振肩斜飛而起,掠越南宮康侯與沈謙兩人頭頂,挾著一片銳嘯勁風跨過。


    其中一人身在淩空,忽哼得一聲,身軀一個倒翻,如斷線之鳶般落下,顛躓踉蹌了幾步,才將身形停住。


    目露凶光注視在南宮康侯與沈謙兩人的臉上。


    另外一人在落地後,回身一躍與那人並肩而立阻住去路。


    這兩人俱是四十開外年歲,生相獰惡,額上青筋凸起,那被南宮康侯暗算之人猴臉尖腮,麵帶青煞,尤為獰惡。


    南宮康侯用手一拉沈謙,笑道:“想不到在此山中遇到兩個不開眼的剪徑小賊!”


    猴臉尖腮之人聞言發出兩聲極難聽嘿嘿怪笑,轉麵向同伴道:“今日也想不到會讓這無知老匹夫把我等荊襄水道瓢把子,認作剪徑鼠賊。”


    沈謙大怒道:“你口中說話要幹淨點。”


    南宮康侯哦了一聲道:“老夫想起了,大概你是叫什麽翻江倒海薑鑫。”


    說著手指在另一馬臉豬眼的臉上,笑道:“你無疑叫鎮江神盧龍,風聞你們狼狽為惡,凶狠陰狡,果然人如其名,毫不虛傳。”


    說罷放聲大笑。


    那笑聲如裂金石,震蕩雲霄,使人耳鼓欲聾,薑鑫盧龍兩人不由駭然變色,情不自禁退出了一步。


    南宮康侯笑聲一定,鳳目之中突露懾人寒芒,沉聲道:“你們就是怕了老夫嗎?何不挾緊尾巴逃去?”


    薑鑫氣得一臉血紅,呆得一呆,忽變顏大喝道:“誰說怕了你這老匹夫!”


    語音未落沈謙身形一晃,隻聽啪的一聲脆響,薑鑫半邊臉頓時腫起老高,哎了半聲,吐出兩顆帶血牙齒。


    沈謙出手迅如電光石火,打了薑鑫一個耳聒後,又退回原處,戟指罵道:“叫你別出口傷人,趁早快滾,別在這裏找死!”


    薑鑫急怒衝心,目中凶光暴射,隻為瞧出南宮康侯是一極難惹的人物,心有畏懼隻是發作不得。


    盧龍亦是一般,但見薑鑫已吃了大虧,不好自找台階離去,免得傳播江湖,一世英名付之流水,不禁大感為難。


    南宮康侯笑笑道:“最好你們自認吃了啞巴虧算了,老夫也不說出,似你們這樣不懂禮貌之人,跨越老夫頭頂掠過,老夫出手懲治你們也不為過。


    還氣勢洶洶相對,誰還怕你們不成,別說是老夫,就是老夫同伴,你們兩人,也非敵手,識相點,趕緊滾吧!”


    忽聞山道左側陡壁之上傳來一聲陰惻惻地冷笑道:“好大的口氣!”


    音調寒冷,入耳驚心。


    南宮康侯毫不動容,沈謙抬麵一瞧,隻見一條人影疾瀉而落。


    身形頓處,現出一紅麵赤須老者,背上插定雙劍。


    薑鑫盧龍兩人一見赤須老者,不禁大喜,躬身施禮道:“屠老前輩。”


    赤須老者用手一擺,問道:“你們何事爭執不下?”


    南宮康侯冷冷說道:“你配管嗎?”


    赤須老者聞言麵上立泛出一絲陰笑,目光在南宮康侯臉上不停地打量,隻忖不出對方是何來曆。


    他心中所畏怯的幾個人一一思索過,均覺非是,不由心中大定,冷笑了一聲。


    目光忽轉在薑鑫頰上,問道:“薑老弟,你是被何人暗算,隻管尋他算賬,或有不敵,自有老夫替你作主。”


    薑鑫聞言,雄心陡湧,倏地一矮身,反腕一引亮出一柄光華耀目卦刀,猛的長身,已自一刀揮向沈謙麵門。


    刀風銳嘯,揮起三朵銀星,來勢猛厲,辛辣無比。


    沈謙雖然初次應敵,竟沉穩若山。


    直待刀近麵門,突身形一斜,左拳勾擊而上,擊向薑鑫執刀右腕脈門,右拳跟著欺風閃電而出。


    一招“推山望嶽”直逼薑鑫“心俞”大穴,拳生狂飆,竟然淩厲已極。


    薑鑫心中一凜,猛撤刀招,迅往後躍三尺。


    沈謙一招製敵,疾撲而上,掌腿並施,連續攻出三拳兩腿。


    無一不是製人於死的絕招。


    薑鑫身為荊襄水道瓢把子,武功自非泛泛之輩,卦刀已掄出一團寒光,將沈謙攻勢逼開。


    沈謙雖然徒手相搏兵刃,顯然有點吃虧。


    但卻乃名師之徒,拳法迅辣淩厲,但心存仁厚,對方又非生死大敵,不欲出手傷人害命,隻想點到為止。


    是以兩人打得難分難解,互無軒輊。


    南宮康侯手捋山羊胡須,微微含笑。


    那赤須老者乃邛崍高手霹靂雙劍屠如海。


    見沈謙手法玄奧之極,雖然功力不夠,倘假以時日,薑金非落敗不可,小的如此,老的更厲害不言可知。


    於是低聲問盧龍經過。


    盧龍不敢隱瞞,和盤托出。


    屠如海一聽便知理屈,即大喝道:“薑老弟請退下,些許小事何必結怨,我等還有事待辦,且俟異日解決便了!”


    薑鑫聞言一怔,不由手中緩得一緩,哪知沈謙手掌快速無倫仰伸欺來,兩指一挑脈門。


    薑鑫隻覺腕脈一麻,那柄光華耀目的卦刀輕易地落在沈謙手中。


    南宮康侯大笑,疾躍過來,伸手一拉沈謙右臂,衝霄而起,拔向陡壁之上杳隱不見。


    薑鑫自覺丟臉太大,不禁愣在當場,一張臉漲得發豬肝紫色。


    屠如海笑慰道:“勝負乃兵家常事,薑老弟一時大意,致為小輩所乘,也算不了什麽丟臉,薑老弟何必介意。


    風聞河間五雄亦由此條路徑奔了下來,大概也投奔了那玄陰鬼手厲擎宇老鬼處,事情演變如此,連老朽也為之一籌莫展,速命人報與令主是為上策。”


    盧龍不禁疑惑道:“那柄翠玉如意不是為青冥魔叟奪去了嗎?怎麽屠老前輩還在追蹤河間五雄,在下隻道老前輩也是意在白虹劍?”


    屠如海神色凝重道:“翠玉如意及白虹劍俱是令主急需之物,尤其是翠玉如意關係非小,老朽與鐵翅鋼燕晏膺令主之重命,責成其事,有臨深履淵之感,稍一疏忽,則落敗局。


    試想河間五雄是何等樣人,豈甘雙手獻上,據悉青冥魔叟怒極宣傳得手之物是膺品,但其言是真是假,武林紛紜莫一,如依老朽臆測,翠玉如意尚在五雄手中。”


    說著略略一頓,微歎息了一聲,又道:“玄陰鬼手厲擎宇近來野心勃勃,網羅的都是黑白兩道絕頂高手,大有君臨江湖之意。


    目前他與我們令主分庭搞禮,氣焰甚大,以白虹劍為餌,挑動武林恩怨,坐收漁翁之利,令主識破他的蜮謀,已安排巧計,待機殲之。”


    薑鑫道:“那麽屠老前輩為何歎息,可是胸中仍有疑慮未決嗎?”


    屠如海道:“多年未出世之蓋世魔頭黑煞星君又複出江湖,倘或成真,不但令主一番雄心壯誌隻怕將付之流水。


    就是厲擎宇勃勃野心亦將成幻夢空花,此事近來甚囂塵上,二位難道沒有耳聞嗎?”


    兩人相望了一眼,搖首表示不知。


    屠如海繼道:“此去厲擎宇老鬼莊中,切宜謹慎小心,不得露出可疑痕跡,目前厲老鬼尚不知道我等投在令主門下效力。”


    話聲一了,高喝一聲:“走!”


    音未落,已自閃電掠出兩丈外,薑盧二人尾隨奔去,去勢如風,轉瞬,身形已自隱入蒼翳翠林中……


    須臾,絕壁之上飛落下南宮康侯與沈謙。


    南宮康侯笑道:“他們打架,我們有熱鬧好瞧,你也可增長見識,厲擎宇定在九月九重陽舉行開壇盛典,以白虹劍贈與武功最高之人。


    這柄劍為師誌在必得,不過明取不如暗偷,現距重陽之期為時尚早,為師欲訪一位知友相助,此人空空絕技堪稱神偷,有他相助,定然水到渠成。”


    沈謙問道:“此人住在何處?”


    南宮康侯道:“距此不過百裏路程深山嚴壑中,此人性情比為師還要怪僻,搬他出來,尚需要一番唇舌不可。”


    於是兩人突轉向西北而行。


    所經處皆巒壑蒼鬱,含煙凝翠之幽山穀境。


    天交未刻,兩人登上一處嶺脊,俯望群峰皆低,隻見一片綠海,天風嘯掠勁疾,令人浩蕩心胸。


    沈謙突然發現嶺脊去路約莫三四十丈遠處,有刀光劍影泛出,身形縱躍如飛,忙道:“師父,您瞧前路有人拚上了。”


    南宮康侯凝目細瞧良久,忽轉麵問道:“謙兒,這幾晚你的魚龍七式及大羅九掌進境如何?”


    沈謙不知他這時問此何意,當下答道:“略有進境,隻未盡悟其中玄奧。”


    南宮康侯點點頭道:“稍時替為師出手,也可博取你那心上人歡心。”


    沈謙一時之間被搞得湖塗了,張著雙眼不覺愣住,南宮康侯微微一笑,身如行雲流水般向你邁去。


    沈謙搖了搖頭茫然地隨著走去。


    這一走近,沈謙不由心中大震。


    原來嶽陽樓上所見二女並肩立在一株樹前,那燕頷虎目漢子正在與一高瘦老人打得激烈。


    另有三個形相陰鷙的江湖人物,虎視眈眈看著二女。


    南宮康侯忽回麵衝著沈謙一笑。


    這一笑可把沈謙笑得麵紅到脖子上來了,暗怪道:“這位師父怎麽為大不尊,竟開起徒弟玩笑來了。”


    此刻二女亦發覺沈謙隨著南宮康侯走近。


    欒姓少女翦水雙眸中隱隱現出驚詫之色。


    顯然大敵當前,心情沉重,欒姓少女望了他一眼,亦未招呼,便自凝注場中拚搏情形。


    南宮康侯低聲與沈謙說:“場中瘦高老鬼叫遊蜂無影荀大同,此人淫孽萬惡,喪人清白,為師找他不是一天了。


    如今碰上正好下手除之,但為師不好顯露武功,你可代我出手,盡力施為,謹防他迷魂暗器,切勿讓他有緩手之機。”


    場中兩柄劍各有各的獨到造詣,劍生狂飆,銳嘯盈耳。


    那燕頷虎目中年漢子一出手就是三招,迅快辛辣,密如狂風驟雨,不讓荀大同有緩出一雙手施展迷魂暗器。


    南宮康侯低聲道:“荀大同的匪黨手中緊握,定有陰毒暗器在手,俟機展出,讓為師站在他們背後,讓他們心有顧忌不敢胡亂出手,你去想一措詞替下中年大漢。”


    說完,便繞向三匪身後而去。


    三匪果然驚懼色變,目光隨著南宮康侯轉去。


    但見南宮康侯哈哈一笑,欠身坐在一塊山石上,翹起二郎腿,一手向懷中揣入,取出一塊鹵肉,塞口大嚼。


    南宮康侯自言自語道:“我老人家正走得又累又餓,乏味之極,卻遇上連台好戲,真是難得。”


    三匪怒目而視,心中卻驚懼異常,均不知南宮康侯來曆,悄聲商議。


    南宮康侯雙目一瞪道:“你們三個別胡亂猜疑,我老人家是路經此地,誰打勝都不與我老人家相幹,免得糟蹋了你們手中雜零狗碎。”


    三匪聞言心中大定,但不知南宮康侯說話是真是假,隻得心分兩地,暗中提防。


    這時,沈謙心中已想出一番說詞,走在一叢山竹之前,彎腰掘出一支竹根,盤節挺直,長約三尺。


    二女目注沈謙舉動,大為驚疑,不知他在做什麽?


    隻見沈謙邁出了兩步,朗聲喝道:“荀大同,少爺找你不是一天了,這位朋友且請讓開,在下要誅戮這萬惡淫徒。”


    話聲中淩空騰起,掉首下撲。


    場中兩人聞聲一怔,同時霍地身形一分。


    荀大同抬目望去,隻見一條人影挾起一團鞭影淩頭擊下。


    荀大同不禁大吃一驚,身形斜閃。


    哪知沈謙腳一沾地,手中竹鞭疾然一掄,勁風銳嘯中,鞭梢直指荀大同九處重穴,快如閃電。


    這魚龍七式極盡幻變之奧奇,荀大同驚凜之餘,飛出一招“萬樹生花”,想封開來鞭。


    隻見無數寒星湧出,逼襲沈謙全身。


    不料沈謙一式未盡一式又出,荀大同驀覺出招襲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對方鞭梢勁力改襲自己身側九處重穴。


    這一受製,處處都予人可乘之機。


    荀大同情急厲嘯一聲,雙足急踹,潛龍升天拔起。


    他不拔起還好,這一拔起猛感右足“懸鍾”穴如受蜂螫,痛得心神暗顫,悶哼得一聲,急沉落地。


    隻見鞭影如山,又浪湧逼來。


    荀大同驚怒已極,展出全身功力連出五劍,迅猛無儔。


    但每劍出到中途即被潛風逼得改招,右腿又呈酸麻不靈,對方鞭式精妙,不但無懈可擊,反被迫得手忙腳亂。


    欒姓少女眸子露出驚喜光輝,料不到沈謙有這上乘武功。


    但不知前見之時為何藏拙若此。


    崔姓少女悄語道:“這少年是何人門下,看不出他那鞭法路數?”


    欒姓少女說:“我也不知。”


    三匪突見荀大同敗居下風,互使一眼色,正欲揚手打出暗器。


    忽聽南宮康侯冷冷說道:“你們三個最好放安份點。”


    其聲冰冷,聽來寒意森森,三匪同覺兩臂曲池穴上一麻,抬起乏力,麻木不靈,神智一昏,仆倒在地。


    荀大同此時被沈謙魚龍七式精奇的招法逼得團團亂轉,口中厲聲連連,情知不幸,惡念陡生,左手飛揣肋下。


    沈謙時時均注意他左手動作,荀大同手尚未抵肋下,沈謙身形電欺,左掌迅如電光石火穿出。


    一聲大叫,隻見荀大同身形倒飛而出,栽倒塵埃。


    沈謙如風撲出,力貫鞭梢,直刺出去。


    荀大同仰麵欲起時,鞭梢已點著喉結穴上,一聲淒厲慘嗥騰起,一股噴泉似的鮮血由荀大同喉間冒起老高,四肢一伸,氣絕而死。


    沈謙哪曾殺過人,荀大同一死,不由呆住當地,差點被鮮血噴了滿頭滿臉,心中頓生懊悔之意。


    南宮康侯朗聲一笑,振袖飛起,落在沈謙麵前,旋麵向三人說道:“這位年輕人獎來在厲擎宇處見著,請多關照一二就足感盛情了。”


    手一拉沈謙竄出丈外。


    忽聽欒姓少女叫道:“這位老前輩請留步,還有一事不明請教。”


    南宮康侯兩人身形一停,回麵嗬嗬笑道:“你年輕人就是這般嘮叨緊纏不休,你不明白,老朽也糊塗得緊。”


    欒姓少女嬌軀一扭,電丸星射落在南宮康侯與沈謙身前,凝眸含情望了沈謙一眼後,向南宮康侯襝衽盈盈一福,道:“晚輩欒倩倩拜見老前輩,並謝老前輩相助大德。”


    南宮康侯詼諧笑道:“姑娘少禮,老朽知道姑娘是芙蓉仙子欒瑤琴掌珠,老朽當年偶晤令堂時,姑娘尚是稚齡。


    彈指歲月,一晃即逝,不想姑娘已成長,更勝令堂當年風華,老朽倒真想倒回數十年。”


    欒倩倩粉靨不禁紅透,道:“老前輩說笑,家母既然認得老前輩,請示名諱,免得晚輩失禮。”


    南宮康侯笑道:“老朽久不用姓名,昔年在華山絕頂相見令堂時,令堂亦不知老朽姓名,何況現在,此身本非我有,姓名原是虛幻物,請問姑娘,喚住老朽就是為著此故嗎?”


    欒倩倩含有深意地望了沈謙一眼,忖道:“這老的不知是什麽前輩異人,母親對武林知名之士均熟知能詳,怎麽沒與我道及此人形相?”


    欒倩倩嫣然笑道:“請問沈少俠是老前輩何人?”


    沈謙不由一怔。


    南宮康侯道:“姑娘瞧他是老朽何人?”


    欒倩倩心說此人真正奇怪,我問他,他反來問我,我如果知道也不要問你。


    暗中這般嘀咕,口中笑道:“想是老前輩高足?”


    南宮康侯一本正經,搖首道:“說不是又是,說是卻不是,老朽與他關係糊塗,自己也搞不清,姑娘問這則甚?”


    說時故作會意之狀,長長哦了一聲,眯著小眼笑道:“老朽現在明白了,唉!老朽此刻真想與沈謙一樣年歲,英俊瀟灑。”


    欒倩倩紅雲又再度湧上兩頰。


    沈謙也尷尬不已。


    驀地——


    一聲銳嘯隨風飄送過來,其聲清澈卻又帶出梟森,聲播天際,四山響應,嫋嫋不絕,入耳有恐怖之感。


    這嘯聲傳來甚快,眾人不由一怔,循聲而視,隻見一條人影疾如電奔由嶺脊馳來。


    轉瞬,已奔抵近前。


    欒倩倩不由驚呼一道:“青冥魔叟!”


    現身處,正是那銀發披肩,形相醜陋的青冥魔叟。


    青冥魔叟一見欒倩倩,目中即暴湧殺機,大喝道:“好賤婢,你與河間五雄鼠輩串通作弄老夫上當!”


    五指飛攫而出,抓向欒倩倩麵門。


    指出銳嘯,快疾無倫,指風已逼得欒倩倩滿頭青絲飄揚,眼看欒倩倩就要喪生在青冥魔叟五指之下……


    驀地——


    青冥魔叟蹬、蹬、蹬退出三步,目中迸射驚怒寒焰,形態更顯獰惡,無疑問他似是吃了極大暗虧似地。


    欒倩倩在猝不及防避之下,被青冥魔叟銳猛指風罩住,無法避擋,驚得花容失色,她在束手待斃之際,忽覺指風壓力突然一鬆。


    隻見青冥魔叟側出數步,目光電掃,憤怒已極,心知有人暗中助手,救下了一步殺身大難。


    不由得星眸移注在沈謙身上,她猜想是沈謙助手,哪知沈謙搖首微笑,嘴一呶,呶向南宮康侯那邊。


    欒倩倩不禁臉一紅,嫣然一笑,海棠嬌羞,風情萬種。


    沈謙心中一蕩,趕緊收斂心神,目光移向青冥魔叟。


    這時青冥魔叟雖在暴怒之下,但頭腦仍然清靜異常。


    因方才在他飛襲欒倩倩之時,陡感一股柔和的潛力朝他身側吹拂過來,隻覺“期門穴”劇痛若錐刺。


    他身不由主地退出三步,才感痛楚稍止,不由驚怒萬分。


    他知天下可與他為敵的,隻寥寥少數有限幾人。


    這人有此能耐,必是一卓絕高手。


    他目光掃視全場幾人一眼,察出南宮康侯形態甚怪,負手望雲天,一付冷漠神色,錯非是他,還有那個?


    然而以他在江湖中閱曆,竟瞧不出南宮康侯是何來曆,思想閃電輪轉,終於冷笑了一聲,道:“是什麽人膽敢暗算老夫?”


    他這句問話雖是明問全場之人,骨子裏實際是衝著南宮康侯。


    南宮康侯年老成精,哪有聽不出之理?


    但他仍無動於衷,仰望雲天,似悠然神往。


    然而旁觀之沈謙等,均未曾發現南宮康侯怎麽出手製止青冥魔叟的,欒倩倩更不消說了。


    青冥魔叟神態益發獰惡憤怒,他不能忍受這無言的奚落,隻覺比殺了他還要難受,但他能指出是南宮康侯暗中偷襲嗎?


    不能,因為他亦未察出,公憑設想。


    欒倩倩驚魂已定,笑盈盈道:“青冥老前輩,不想你這年高德劭之人,無故冤枉晚輩不該,猶自形同瘋狂胡亂向晚輩施展毒手,傳揚江湖,有識之人,豈不貽笑老前輩不分皂白橘糠學自之識?”


    突然南宮康侯自言自語道:“罵得好!”


    青冥魔叟頓時麵紅耳赤,怒視了南宮康侯一眼。


    然後轉向欒倩倩厲聲道:“老夫還會冤屈你嗎?”


    欒倩倩響起銀鈴笑聲道:“強辯於事無補,晚輩倒想請教幾個問題,晚輩不敢譏笑老前輩桶植素塗,但事實總宜分明,老前輩敢應允嗎?”


    青冥魔叟沉聲道:“你說!”


    欒倩倩笑道:“老前輩在禹文豪手中勒逼獻出翠玉如意,沾沾自豆離去,現又聲言得手之物是膺品,安知老前輩不是存有私心,以防天下英豪轉向老前輩劫奪。”


    青冥魔叟麵色一紅,目光電射,大怒道:“老夫從不誑言,你道老夫是別有用心嗎?”


    欒倩倩道:“事實如此,哪有不令人起疑,以老前輩盛名威望,慎思密慮,下手之前,就該將翠玉如意形像異微摸得一清二楚,才致萬無一失。


    怎麽竟在狂喜之下,竟不辨菽麥,老前輩尚且如此,何況晚輩,再者晚輩也誌在翠玉如意,怎可說是與河間五雄串同作弄?


    隻怪老前輩一見黑煞星釘,便亡魂皆冒,拔足逸逃,使河間五雄從容離去。”


    說此,玉顏一寒,沉聲說道:“晚輩不問老前輩插手為難之罪,反倒冤誣晚輩起來了,芙蓉仙子之女也不是任人欺淩之輩!”


    青冥魔叟羞慚無地自容,嘿嘿冷笑不止。


    南宮康侯哈哈大笑道:“往昔隻道年輕人少不更事,現在看來,老悖昏庸比少不更事尚顯得愚蠢。”


    青冥魔叟暴喝道:“老匹夫……”


    南宮康侯大喝一聲,製止他謾罵出口,冷冷罵道:“你如心不服,我們翻過此處峰脊,另擇僻處,互較三掌,使你相信天下之大,能為勝過你的不知凡幾。”


    青冥魔叟盛怒之下,不假思索,立即應聲:“好!”


    腳下一踢,便如大鵬展翅般淩空疾瀉而下。


    南宮康侯長笑聲中,跟著而去。


    沈謙身形閃動欲出之際,忽見眼前香風一晃,欒倩倩已姐在身前,道:“沈少俠,你不必前去,令師高出青冥魔叟能為太多,不久自返,我想趁此向少俠請問幾句不明,不知可否?”


    姑娘此刻笑靨迎春,風華絕代。


    沈謙不禁麵色一紅,說道:“姑娘有話請問。”


    欒倩倩略一沉忖,道:“方才令師言道,少俠不久也去厲擎宇處,可是也為了翠玉如意嗎?”


    沈謙聞言麵色一正,答道:“翠玉如意想必是武林一宗奇物,在下迄至目前為止還是懵然,請姑娘相信與在下一點關係均無。”


    欒倩倩不禁詫異望了沈謙一眼,道:“那麽為了什麽?難道還是為了白虹劍?”


    沈謙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欒倩倩為之愕然,無語半晌。


    她嫣然一笑道:“這柄白虹劍無異是厲擎宇性命,隨身不離,少俠武功固然不差,若較之於厲擎宇……”


    沈謙不待她說完,即微笑接口道:“在下實不敢妄想此物,隻是那位老前輩一定要將這白虹劍見贈。”


    欒倩倩大為驚異道:“他真不是你的師父嗎?”


    沈謙頷虎首微笑。


    此時燕頷虎目漢子與崔姓少女已走了前來。


    欒倩倩笑道:“我與你們引見一下。”


    手指首燕頷虎目漢子道:“這位是華山掌門人高足,銀針拘魂方槐。”


    沈謙拱手道:“幸會。”


    欒倩倩接著纖手一指崔姓少女道:“這是家母義女崔影萍。”


    沈謙也是略一抱拳道聲:“幸會。”


    崔影萍俏麗冷豔麵龐上泛出一絲笑容,張著星目凝視在沈謙麵上,一瞬不瞬。


    男女之間,眉目傳情,勝於千言萬語。


    沈謙不是傻子,哪有不知之理,心笙微搖之際,趕緊說道:“欒姑娘如無別事,恕在下告辭了。”


    此刻,欒倩倩秀眉微皺道:“少俠請留住片刻,我尚有一事請教,那晚在漁亭鎮巧逢少俠,當時不知少俠身蘊極好武功,方才見得。


    想必那晚青冥魔叟向河間五雄索取翠玉如意時,少俠亦隱在近側,當窺見暗中打出黑煞星釘之人?”


    沈謙不禁心頭一震,忙道:“欒姑娘請勿疑心,在漁亭鎮時在下實是略知武功門徑,焉敢入林窺察。此刻卻又不同了,在下幸獲那位老前輩青睞,傳了幾手獨門手法,舉拙生疏,不知天高地厚,妄自出手,險勝擊斃荀大同,竟引起姑娘誤會。”


    突然銀針拘魂方槐洪聲說道:“少俠未免自欺欺人,一來方某不信那晚少俠不曾在墓地林中窺視,再則也難信少俠在短短時日中武功便可領悟玄奧。”


    語氣異常不善,分明對沈謙疑忌有加。


    沈謙心中一驚,正待聲辨。忽聽有人冷冷說道:“不要說是你不相信,就是我老人家也未必相信,不過這是人家私事,又未幹你絲毫行動,為何要咄咄相問?”


    這話聲正是南宮康侯。


    但均不知其何時來到,眾人回身一望,隻見南宮康侯立在十丈外一塊山石上,衣袂飄飄飛舞。


    方槐不禁麵色一紅。


    欒倩倩忙道:“老前輩不必誤會,方大哥隻是心急黑煞星釘主者隱居多年,此時複出,必為武林中帶來一場無邊厄難,一顆黑煞星釘尚存晚輩處,是以……”


    南宮康侯搖手道:“不必多說,老朽不信黑煞星複出,此事近來揚沸大江南北,必是出自欒姑娘口中,何不將黑煞星釘取出與老朽過目,以辨真假。”


    欒倩倩遲疑了一下,從懷中取出,平托在掌心。


    南宮康侯伸手挾起,湊在眼前反複觀察。


    隻見他眉梢微蹙,神色突然變得凝重起來。


    沈謙不禁心中打鼓,生怕讓南宮康侯瞧出蹊蹺,顯得有點忐忑不安。


    欒倩倩一雙俏目不時在沈謙麵上打轉,一瞧沈謙隱約躊躇難安的神色,不禁芳心起疑。


    其實欒倩倩生疑是必然之理,黑煞星辣手凶名當年震懾天下,黑煞星釘一出手向不空手而回,對方僥幸不死亦必重傷,哪有讓青冥魔叟逸去,而不現身追蹤?


    何況翠玉如意為武林一宗奇物,以黑煞星釘主者怎麽不垂涎此物,此為一最可疑之處。


    第二,自己與青冥魔叟動手相搏,正心餘力拙,身臨危境之際,這顆黑煞星釘打出,恰似解救自己一步殺身大難。


    黑煞星釘主者與其母曾有不小懸隙,哪會暗中相助自己,必是另有人手中持有一顆黑煞星釘,信手打出。


    無疑問地,她聯想到沈謙,除了他並無別人,這是主觀的想法,也是一種極微妙情緒下的幻想。


    從前心中隻是一個疑問,方才見玻沈謙神奇的鞭法,於是她肯定,是他無疑,隻是忖測不出沈謙手中為何持有黑煞星釘……


    這時南宮康侯麵色倏然平複如初,嘻嘻一笑,道:“欒姑娘,你能為老朽詳細說出那晚經過嗎?”


    欒倩倩將那晚經曆詳情一一說出,並舉出心中相疑各點,隻是未指明沈謙罷了。


    南宮康侯頓時揚起嗬嗬一陣清音的笑聲道:“誠如欒姑娘所疑黑煞星釘向不空手而回,事後亦必收回黑煞星釘,怎會能為姑娘取在懷中。


    當年隻有三顆流落在外,多年後亦為他收回,得者也慘死,依老朽臆測,這顆黑煞星釘解開姑娘危難,此人定是暗慕姑娘風華冷豔,不禁出手。”


    欒倩倩玉顏酡紅,羞意盎然道:“老前輩說笑,晚輩心疑此人為何手中持有黑煞星釘?”


    南宮康侯眼皮眨眨,詼諧笑道:“姑娘不是心疑那人,而是心疑我那沈賢侄,姑娘可說說看,沈賢侄尚稱得玉貌朱唇,俊秀不凡吧!”


    欒倩倩更是羞不自勝,沈謙亦是赧然垂首。


    南宮康侯倏然麵容一整,道:“這顆黑煞星釘大有可疑,老朽近來靜極思動,非查出此人來龍去脈不可。”


    說著微微一頓,又道:“本應將黑煞星釘交還姑娘,但老朽顧慮姑娘無力保全,恐反惹來一步殺身奇禍,不如存在老朽處,姑娘可播傳老朽形像,使他們疑心疑鬼,疲於奔命,不妨說老朽逼令姑娘獻出如何?”


    欒倩倩思索片刻,盈盈一福謝道:“晚輩慨蒙老前輩一再成全,何以答報。”


    南宮康侯大笑道:“老朽還要終身成全姑娘,此時答報言之尚早。”


    說著順手牽沈謙,低喝一聲:“走!”雙雙一鶴衝天而起,落向漫山綠楓翠竹之中杳然不見。


    欒倩倩聽出南宮康侯話中含意,羞紅得尷尬無地自容。


    崔影萍翩然閃在欒倩倩身側低聲道:“欒姐姐,我們何不跟蹤而去,這沈謙神色大有可疑,反正重陽之期還早,也好找出黑煞星釘一點線索。”


    欒倩倩搖首道:“這位老前輩既然允承查訪,又慨然擔負凶險,我們這一跟蹤,於我們並無好處,即使那顆黑煞星釘是沈少俠所發,但那隻對愚姐有恩,並非有不利之心。”


    崔影萍嫣然一笑道:“小妹也非慫恿姐姐恩將仇報,隻是想查出黑煞星釘為何他能持有,說不定他們就是黑煞星釘主者,我們不是受愚嗎?”


    方槐大聲讚道:“崔姑娘言之有理,我們還是暗暗跟蹤吧!”


    此刻欒倩倩也不堅持,三人疾如飄風般往沈謙兩人逝去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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