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長孫驥一步之差,雙足踏空,又被霍天奎遙遙劈了一掌,身子像斷了線的風箏般,迅速下降,心中大驚暗暗忖道:“我命休矣!”


    眼看萬丈深壑,觸目心寒,耳邊隻聽得山風呼呼生嘯,在壓得兩耳發痛,雖欲猛提真氣,緩緩下降,但力不由心,腦中混混沌沌,泛起無盡的幻影。


    恩師的教導,慈母的深情,燕玲的摯愛,小鳳的刁詐,兄長的慘死……


    師恩未報,兄仇難複,慈母倚閭,這一切的一切均如電閃般在他腦中泛過,心中不由喊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但那急驟落下之身形,並無半點停留,仍舊飛速墜降,他定睛一瞧,隻見危崖下一峭壁,並無一絲可供立足之處。


    突然一條手臂似的樹枝橫伸眼前,長孫驥一見轉憂為喜,隻要有點借力之處,漸緩下降之勢,慢慢總可設法解此危厄。


    他強提真氣,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左足疾點右足足麵,捷如猿狸,伸手抓住眼前橫枝。


    怎奈他下降之勢過速,雖是提氣穩住,但橫枝給他抓住,竟然“喀嚓”的一聲,隨手折斷。


    長孫驥一切的希望都寄-在橫枝之上,如今橫枝已斷,萬念俱灰,雖耳聞有人呼喊“長孫少俠”之聲,但氣早竭,已無力回答。


    不知又過多少時光,長孫驥發覺已跌在軟棉棉的物體之上,暗暗慶幸不止,忖道:“莫非夢中不成?”


    遂一施巧勁,人已翻身立起,回頭定睛一瞧,身後竟端然坐著一位-發欺霜垂掩全身的老者,盤坐地上。


    長孫驥心知自己一命乃是眼前這蒼發老者所救,忙插好月魄劍上前一躬到地道:“大恩不敢言謝,但望他日能報犬馬之勞。”


    白發老者,陡然睜開眼睛,兩道精湛的神光,由垂臉的白發中射出,那眼神令人見之心生寒意,右手微抬,一段無形氣牆,阻住長孫驥下拜身形道:“不必多禮,坐下說話。”


    長孫驥心知山林隱者,江湖怪-,多不拘俗禮,遂席地坐下。


    白發老者凝視長孫驥一陣道:“細觀小哥兒太陽穴高高鼓起,武功自是不弱,何故墜入深崖?”


    長孫驥毫無相瞞地,將經過述了一遍,最後說道:“敢問老前輩如何稱呼?”


    白發老者突然仰臉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入耳驚心,聽得人毛發直豎。


    長孫驥定力不差,但也覺得耳鳴心跳,不由忖道:“此老內功好深,怕不登堂入室,何以笑聲中竟攙著悲憤?”


    白發老者笑畢,深深地歎口氣道:“老朽垂死之人,提那當年匪號做甚?小哥兒可否將師門見告?”


    長孫驥見那老者慈眉善目,不似邪惡之輩,又是自己恩人,遂不相瞞地道:“恩師上天下悟,峨嵋二十三代長老。”


    白發老者聞言非常激動地道:“原來是那小沙彌的弟子,令師天悟可好?”


    長孫驥聞言,不禁暗暗伸一伸舌頭,想不到目前此老,竟稱恩師為小沙彌,那豈不是與師祖同輩,照此推算他的年齡怕不有一百五十歲以上?忙又伏身下拜道:“恩師身體粗安。”


    白發老者阻住長孫驥下拜身形道:“老朽與靜修相交匪淺,受你一拜原無不可,奈山野已久,不慣俗禮,坐下說話。”


    說著又凝視長孫驥良久,接道:“天悟為峨嵋二十三代-出之人,你隨師多久?”


    長孫驥答道:“前後八載。”


    白發老者微微一笑問道:“八年已是不短,你可得到真傳?”


    長孫驥第一次見到白發老者真正笑容,目光下仔細看去,不禁驚異,原來那白發老者的臉色,竟是十分紅潤,並無半點垂暮之態,遂道:“恩師雖已盡力相傳,奈晚輩愚鈍,八載相隨,未得師門絕藝十之二、三,尤其輕功一道,每每無法運用如心。”


    白發老者執住長孫驥右手,在他身上摸了一遍,長眉微皺,雙眸射出兩道懾人光芒,道:“你年輕輕地,然何破了色戒?”


    言下大有責怪長孫驥不該如此年輕就接近女色之意。


    長孫驥忙將其母心意稟知白發老者。


    白發老者長歎一聲道:“孝親不違,老朽錯怪與你了,但今後如無曠世機緣,你絕難進入領導大乘武林。”


    長孫驥恭肅地道:“晚輩僅求親報兄仇,不敢有所奢望。”


    白發老者說道:“今日相逢總算有緣,老朽傳你三招絕藝,你可否答應為老朽了一心願?”


    長孫驥道:“老前輩對晚輩有再造之恩,即使是赴湯蹈火,亦當從命。”


    白發老者仰視長空,長-無風自動,頭頂之上熱氣蒸蒸上騰,心中似有無限恨事在追憶,又像是用心在索求一件極大的難題。


    良久,良久……


    夜涼如水,月明如晝,長孫驥靜靜地坐在一旁,不知白發老者在想些甚麽難題,但直覺告訴他,這沉默的氣氛與他有極大的關係。


    是好是壞,雖未分曉,但可能影響到他的一生,但他目前尚有其他的事擱在心裏,心中暗暗地道:“快點交代下來吧,我還得趕往蓼心洲去救閻小鳳呢。”


    他心中雖然焦急,但他卻不敢開口,生怕打斷了這位與師祖同輩的白發老者的思潮。


    久久,忽聽白發老者一聲悠長的-息,激動之情逐漸平複,緩緩地低下頭自語道:“除非如此,絕難辦到!”


    接著望了長孫驥一眼,-涼一笑道:“你可答應老朽,為本門清理門戶?”


    長孫驥不假思索地道:“晚輩有生之年,當盡力為之。”


    白發老者冷電般雙目注視著長孫驥道:“你可要發下重誓。”


    長孫驥可真有點為難,他並非出爾反爾,言過其實之人,但沒想到白發老者竟要他立下重誓,自尊心受了打擊,不禁怔在當場。


    白發老者見長孫驥不言不語,冷冷地道:“後悔麽?”


    長孫驥道:“晚輩豈有半點後悔之心,惟未知真相如何,不便立下毒誓,不過大丈夫一言九鼎,既答應老前輩,與立誓又有何異?”


    白發老者點點頭道:“老朽隻望你能將叛徒除去,既是你想知真相,你不妨看來。”


    說畢,撩起黑袍下擺……


    長孫驥雖也是個見過世麵之人,一見白發老者大腿以下情形,亦不由觸目驚心!


    原來那白發老者大腿以下寸肉無存,隻剩下兩支光禿禿的白骨。


    白發老者道:“如此逆徒,你認為該殺麽?”


    長孫驥此時義憤填膺,道:“晚輩誓殺此人以報老前輩今夜再造之恩,如有三心兩意,定遭刀劍之下。”


    白發老者道:“你自信能勝過那孽徒麽?”


    長孫驥一怔,道:“雖不知……他武功如何,但晚輩可憑胸中正義之氣,手中長劍與他周旋到底。”


    白發老者笑道:“豪氣可嘉,但亦是匹夫之勇。”


    長孫驥聞言,汗流浹背,默默無言,白發老者接道:“不過老朽自有妙法,令你代清門戶,你既使劍,不妨先演一遍,待老朽看看你的功力。”


    長孫驥緩緩起身,平心靜慮,拔劍在手,將“天竺旃檀十八掌”換劍的劍法從頭至尾演了一遍。


    隻見他靜如處子,捷如脫兔,每招每式均是大開大合,光明正大,卻威力無倫,變化萬端,十丈之內劍氣生寒。


    長孫驥演畢“佛光普照”抱劍在懷,竟是麵不紅,氣不喘。


    白發老者不由點頭稱善,道:“以你此時功力,劍學而言,江湖上已無敵手,若比起老魔頭等自保有餘,取勝仍難,如今,我傳你左手三招扇招,輔你右手劍,威力定然增加。”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柄烏金摺扇,道:“留心!”


    語聲中,右手駢指如劍,左手摺扇幻起無數扇影,白發老者一麵比劃,一麵口中不停解釋要訣。


    別看白發老者兩腿俱廢,身法之快,不亞於長孫驥,隻見他上下翻飛,招招詭異,式式辛辣。


    長孫驥先以為隻三招不消半盞茶即可學會,誰知三招之中竟是招中套招,式中套式,三三互換,不下八十一招之多。


    他雖然聰明過人,武學有著極深的根底,也看得眼花耳熱,一直到了東方發白,才算是勉勉強強使得應手,但其中奧妙之外,仍舊不能發揮盡透。


    白發老者見長孫驥能在兩三個時辰之內,將自己畢生精力所創三絕招學得頭頭是道,卻連好不止。


    二人略為休息,長孫驥取出乾糧分與白發老者,老者道:“老朽已二十年不食煙火之物,你可自用。”


    說畢,閉目不語。


    長孫驥剛食完乾糧,白發老者已伸手握住長孫驥右臂道:“乘此寶貴時間,你可盡力左扇右劍向老輩過招。”


    長孫驥遲疑地掣出長劍道:““月魄劍”乃千古奇兵,老前輩擬空手相博麽?”白發老者聞言,雙目精光陡閃,激動地道:““月魄劍”失蹤八十載,你……”


    長孫驥遂將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當提到李翔用陰手點穴手法對付霍天奎、鄧旭之時,白發老者雙睛一張即合,眼中閃過一絲殺機。


    白發老者從長孫驥手中接過長劍,凝視良久,歎道:“你可知此劍來曆?”


    長孫驥搖搖頭道:“晚輩不知。”


    白發老者似是沉入往事中,道:“此劍本為淮陽派鎮山之寶,一百年前傳與掌門之時……“


    原來一百年前之淮陽派左扇右劍名震武林,廿一代掌門為淮陽派開山而來最有為,最年輕的一位。


    他因年輕氣豪,五上少林,三上武當,以劍扇絕學,力創當代兩派高手三十人之多。


    第二年又上峨嵋找靜修禪師印證。


    靜修已七十高齡,乃有道高僧,焉肯與後生之輩過手,勝之不武,不勝為笑。


    因此,任是淮陽掌門如何出言不遜,均一笑置之,絕不動手。


    淮陽掌門千裏而來,豈肯就此退走,何況他雄心勃勃,大有獨霸武林,領袖群雄之慨,三番兩次出言相逼,見靜修均無所動,隻好退其次,道:“靜修,你既不敢動手過招,我們不妨改為用口述如何?”


    靜修被淮陽掌門纏得無法可施,遂道:“既是檀樾成心要老衲獻醜,老衲隻好勉力一番了。”


    淮陽掌門以為靜修答應與他過手,自是喜上眉梢,不待靜修有所行動,已飄身落在天井之中,同時,扇劍亦掣在手中。


    誰知靜修氣定神閑地走到庭院-口,道:“檀樾勿須煩躁,老衲有一雕蟲小技,聊博一笑,如檀樾看後,仍舊認為必須動刀動槍,老衲隻好被迫舍命相陪了。”


    說畢,隨命小沙彌天悟、天愚取過一張白紙,一口百煉精鋼長劍,將白紙放在長劍之前三寸處,靜修則站在七步之內,未見做勢,遙空伸右手,圈中、拇兩指連彈三次,隻聞:“錚!錚!錚!”


    三聲脆響,定睛一瞧,隻見白紙完好如故,紙後之百煉精鋼長劍已被穿了三個黃豆般小洞。


    這種隔物彈指神功,如無出神入化的內家修練,焉能彈穿鋼劍?


    照說,淮陽掌門早該見機引退才是,誰知他性情寧折不彎,認為靜修隻不過蓋有所專,對合手過招,並不一定能勝過自己扇劍絕學,心中一動,道:“彈指神功果不同凡響,在下心佩不止,但不能親領絕學,在下亦無顏下得峨嵋。”


    靜修雖是有道高僧,聞言亦不禁雙眉微皺,道:“天悟!你可與檀樾印證一番,但須留心左扇絕學。”


    小沙彌天悟恭身合十道:“小徒遵命。”


    此時可把淮陽派掌門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由咬牙切齒道:“靜修欺人太甚,可別怪在下心狠心辣。”


    靜修微微一笑道:“動手過招,死傷難免,此事本由檀樾而起,如能放手,老衲願與檀樾結為方外之交,未知意下如何?”


    淮陽掌門年輕得誌,又連敗武當少林,更欲領袖各派,豈肯聽憑靜修之言,遂道:“靜修雅意心欽,結交之事,待在下與天悟禪師分下高低再說不遲。”


    接著向著天悟道:“小禪師請。”


    天悟恭恭敬敬地劍演“金童拜佛”道:“掌門請賜招。”


    淮陽掌門道聲:“留心了!”


    右手劍虛虛地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算是出手,天悟亦知對方自恃身份,不肯真正出招,遂不再虛應,招化“青龍入洞”踩中宮,踏洪門,手中斜斜向對方“笑腰穴”刺到。


    淮陽掌門對長劍攻來,似是不覺,待至迎身不及一寸,左足略退半步,扇演“孔雀開屏”疾掃天悟“脈門穴”。靜修禪師既敢命天悟下場,天悟自然有點實學,怎能被摺扇掃到,隻見他手腕陡沉,招化“雲斷中-”改刺為劈,疾擊下三路。


    淮陽掌門估不到對方小小年歲,功力如此高深,劍未到,一股空森森劍氣已迫近腿際,忙不迭右足倏點,雙肩微晃,身已淩空一丈有餘。


    半空中,一弓身形,頭下足上,劍演“楚雲出軸”扇化“玄烏劃沙”一道白虹從如幻的扇影中疾攻天悟“眉心”重穴。


    天悟見來勢力挾千鈞,不敢硬接,滑步,轉身,出劍,一氣嗬成,竟與淮陽掌門錯身而過。


    轉眼之間,天悟藉反身錯步之際連攻出十招,淮陽掌門疾退五步,突然吐氣揚聲,在天悟攻勢略緩之間,立回顏色,攻出五劍七扇。


    天悟小禪師不敢與“月魄劍”相拚,隻好左閃右避,連退十二步。


    天悟忖道:“如不使絕學,若此下去,自己早晚必敗無疑。”


    心意一決,劍演峨嵋絕學“白猿劍法”中“白猿獻果”“朝三暮四”“巫峽猿啼”左手改訣為圈,扣中、拇兩指,疾取中宮。


    淮陽掌門左扇右劍雖封住“白猿劍法”中三招絕學,但無法躲過對方左手的攻勢,隻覺得那左手之勢竟罩住胸前五大要穴,心中大駭,想不到對方小小年紀,竟有如此絕學,那靜修禪師的武功,不想可知了。


    但他也是經過風浪的人,臨危不亂,一個倒竄,疾退一丈有餘,隻覺“期門”穴有一股熱流直向裏闖,心知定是被對方彈指所傷,忙閉住穴道,道:“峨嵋絕學果然不凡,在下心服。”


    語聲中,身如鷹隼,疾向山下逸去,瞬眼間失去蹤影,淮陽掌門一陣奔馳,覺得真氣四竄,無法騖駁,誰知席地運功自療之際,又被宵小所乘,盜去“月魄劍”。淮陽掌門雖習上乘心法,卻無能解得穴道傷勢反因行功過猛使傷勢轉劇,自是無法與盜劍之人合手,任其逸去,這是他出道而來最慘的一次,首先慘敗,繼即失去鎮山之寶“月魄劍”不由急怒攻心,引動傷勢,喉頭發甜,噴出一口紫血,人就暈倒過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光,他隻覺得滿嘴芬芳,一股熱流從脈穴緩緩輸入,張眼一看,目前坐著一位老和尚,竟是靜修禪師。


    淮陽掌門心知一條命是峨嵋掌門救回的,不由羞愧交加,尚未開口,靜修卻說道:“檀樾傷勢未-,不可開口,安心靜養,有事可吩咐天悟,老衲明日再來。”


    說畢,身已出了禪房。


    從此,淮陽、峨嵋兩派掌門竟成了忘年之交,每隔三年,淮陽掌門必上峨嵋盤桓三日,互證武功,其餘時光,淮陽掌門奔走江湖尋找師門鎮山之寶“月魄劍”。事過四十年“月魄劍”仍無著落,峨嵋靜修卻身登極樂,天悟與天愚因小小誤會不歡而散,江湖之中竟失去天悟蹤影。


    淮陽掌門驟失良師益友,悲痛之情無以複加,一心隻望能找個資質較佳之人,傳之衣缽。


    二十年後,路過鹹陽見一李姓孤兒骨格頗佳,遂將其帶返皖東,淮陽掌門本擬將全身武功傳與李鵬飛,合該有事,有一日李鵬飛下山-辦糧食,竟敢行凶傷人。


    事被淮陽掌門得悉,將李鵬飛痛責一頓,誰知李鵬飛雖一言不發,但目中閃爍著憤怒之神色。


    這神色雖略顯即逝,但豈能瞞得過老江湖?


    淮陽掌門心中一動,即命李鵬飛下山行道,自己卻暗暗相隨。


    三年暗察,已知此子心術不正,但十年相處,不無護犢之情。


    隻現身向李鵬飛道:“以你三年來所做所為,本當追回武功,驅出門牆,念你尚無大惡,暫恕與你,若再為非做歹,別怪為師不念往昔之情。”


    李鵬飛忽見恩師出現身旁,初認為是偶然相遇,迨聞要追回武功嚇得臉如灰白,霍地叩首,如同搗蒜,才知自己一切行為均難瞞過師門,遂含悲道:“弟子一時不慎,錯交匪人,今日蒙恩師恕罪,自願回轉麵壁三年,以悔前非。”


    淮陽掌門見李鵬飛如此說法,以為門徒實有悔改之心,甚為喜悅,師徒不計前情返回皖東。


    誰知他一念之慈,弄得終生殘廢,每日痛受陰火焚心之苦。


    原來李鵬飛三年行道,偶得半本“毒經”平時暗究頗有心得,隻因武功非淮陽掌門之敵,不敢萌生叛意,惟有暗中下手。


    此次自願麵壁三年,即為其欲時時與恩師接近,以遂其誌。


    可憐淮陽掌門以為李鵬飛良知未泯,心中甚喜,迨至被點陰穴之時,才知早已被自己親手所傳的愛徒弄了手腳。


    照說,淮陽掌門功參造化,不致於平白地讓小人得誌,但李鵬飛城府何等深沉,每日將毒藥攙在飲食之中,輕得無法察覺,年深日久,迨淮陽掌門曉得身中劇毒之時,已無能為力親自清理門戶,尚幸他功力已至登堂入室,功周全身,將劇毒逼入大腿之下,但在行功逼毒之時,又被李鵬飛點了三陰七陽重穴,使他無法再動用真力。


    白發老者追述往事,長孫驥知是此老者顯身說法,聽得汗流浹背。


    最後老者道:“想不到老朽臨終之年,竟能親見師門重寶落入天悟傳人之手,死亦無憾矣!如今,你可將劍扇合壁招,獨自演練一遍。”


    長孫驥恭身道:“晚輩遵命!”


    一道銀虹過處,長孫驥已在三丈方圓空地內,練起劍扇合壁的絕學,隻見他劍如長虹,扇如翩蝶,兩手發出不同招式,卻能配合得天衣無縫。


    白發老者見長孫驥能在短短時間體會其劍扇合壁的奧妙,不禁捋-微笑。


    一頓飯時光,長孫驥已將三招摺扇絕學,各種妙招演完,臉不紅,氣不喘的佇立在白發老者身前,道:“老前輩……”


    原來,白發老者此時已是喜極落淚,泣不成聲,他乃定力極強之人,聞長孫驥之聲,立即壓住激動之情,笑道:“老朽一時不禁,令小哥兒見笑。”


    說著,伸手執住長孫驥右臂道:“起!”


    長孫驥隻覺整個身子如在雲霧中。


    當長孫驥離開不久,一駝背老者飄入崖中,四周細察了一遍,歎了口氣,又自原路而返。


    且說長孫驥身不由己地被白發老者攜帶走了一盞茶時光,霍聽潺潺清流之聲,睜開星目一瞧,原來已到一山泉之旁。


    巨鬆之下,一彎流水,環繞大石半周,直衝而下,形成一瀑布。


    拐過大石,景物豁然開朗,一塊畝許大小的草地上,種滿著各種花樹,雖在深秋,仍是花紅葉綠,使人有世外桃源之感。


    白發老者喝道:“留心!”


    長孫驥尚未體會其意之時,白發老者已帶著他進入那一片花樹。


    隻見那白發老者並不直行前進,卻左三右四,忽前忽後而行,初看似是雜亂無章,留心一瞧內中卻大有文章。


    長孫驥忖道:“這花樹定是一種奇門術算的陣式,不知“棲霞老人”所借那本書中可有記載?”


    但他不敢大意,處處留心白發老者所經路徑。


    穿過花樹是一片削壁,長孫驥正不知白發老者帶他到此何故,白發老者已伸出右手遙向右壁一指,忽聽:“隆隆!”之聲不絕,削壁忽然自動分裂成一座門,左右向內縮去。


    裏麵是寬約一尺的斜坡,長孫驥進入一瞧,眼前又是一道曲折的夾道,夾道很窄,僅可容二人通過,而且黑暗如漆。


    長孫驥神凝雙目,貼壁而入,走了一陣,夾道逐漸開朗,白光隱隱,也不像剛入石門時那麽黑暗。


    耳際間,響起了一陣軋軋之聲,回頭望去,那供台製成的石門,重又合在一處。


    又走了一段,景物愈覺奇麗,夾壁兩邊嵌有明珠,晶瑩透明,光輝耀目,反映那石鍾之上,宛如置身琉璃世界一般。


    夾壁盡頭,迎麵白壁間現出一扇石門,白發老者隨意一推,石門應手而開,裏麵是一座三間房子大小的石洞,石洞中間有一塊大青石,四壁空空洞洞並無半點陳設。


    長孫驥剛踏入洞中,石門已自動關上,這石洞亦嵌有寸餘明珠,光華奪目,白發老者平平地飛坐在大青石上,道:“小哥兒過來,可知老朽帶你至此所為何故?”


    長孫驥道:“晚輩癡愚,望老前輩明示。”


    “如果在我行功之時,你被外物所擾,不但將我一片心血付於流水,而你亦落得一生殘廢,所以我把你帶進這山洞。”


    長孫驥尚未明-白發老者之意,白發老者在青石上摸了一陣,突然“啪!”的一聲彈出一絹冊來,白發老者將絹冊遞與長孫驥道:“此乃易容之術真-,相贈與你,專心細究,妙用無窮。”


    長孫驥恭立不前,雙手接過絹冊,隨手藏在貼身袋內,白發老者接道:“叛徒李鵬飛,已得老朽真傳十之二、三,二十年來功力當有躍進,況且為人陰險,更有半本毒經之助,以你正常修為,今生實無法了此心願,老朽帶你至此乃決將真元用開頂之法,灌注與你,以報小哥兒代清門戶之情。”


    長孫驥聞言一怔,忖道:“傳聞武學之中有一開頂之法,對受法之人即時可增加自身至行法人相等功力,但行法之人,不出一個時辰,將因真元枯竭而死,同時如有一方心神不定,極易導致走火入魔,輕則全身殘廢,重則當場致命,故武林中人無人有膽嚐試,此老……”


    白發老者接道:“老朽自飲下逆徒在食水中暗放無味之毒後,人事暈迷中,又被點了三陰七陽重穴,雖是已將劇毒逼入雙足,但已不能動用真力,先前為你之故,用力過度,三日內定將七孔流血而亡,與其帶入土中,不如相贈與你,但望他日行走江湖勿墜下流,老朽即含笑九泉矣!”


    長孫驥雙膝下跪,星目含淚道:“為晚輩賤命,致令前輩陽壽頓減……”


    此時他已語不成聲,淚如雨下……


    白發老者含笑道:“人生自古誰無死?老朽在世三甲子,死不為夭,你未來任重道遠,豈可做此兒女之態?令人齒冷。”


    長孫驥含悲恭立,默默無語,白發老者接著又道:“來,別愁眉苦臉的,按你行功心法坐好,絕不能分心他用,否則,一切都成泡影,我在九泉之下,也難瞑目。”


    一語甫畢,低喝一聲,右掌按在長孫驥“天靈穴”上,長孫驥隻覺一股熱流,灌入體內,從“華蓋”“期門”循經“丹田”周而複始。


    他知道白發老者已將他三甲子功力、內力,揉合真元之氣,透過自己“天靈穴”衝破生死玄開,十二重樓,注入奇經八脈。


    他不敢有一絲雜念,按峨嵋無上心法,片刻間,已進入忘我之境……


    長孫驥不知何時覺得,從“天靈穴”輸入的熱流已經停止。


    陡睜雙目,隻見目前白發老者壽眉低垂,寶相尊嚴,不禁伸手到對方鼻孔之下,已無半點氣息,再俯耳他胸前一聽,心髒亦已停止,知是仙去多時,遂倒身大拜八拜,暗暗祝告道:“老前輩之恩,晚輩此生不忘,此次出山除搭救拙荊之外,首先尋找李鵬飛,代清門戶,以慰在天之靈。”


    拜畢,取起身旁烏金摺扇,離開石洞,到了削壁之下,隨手關緊石門,並運力指書:淮陽廿一代掌門聖體在此,不得入內,違者定遭慘報。


    長孫驥指書他先時尚未覺得,隨後一看,竟自嚇了一跳,想不到自己功力已增進如此。


    原來他手指所過,堅硬的花崗石紛紛落下,每句每劃竟深入一寸,平滑猶如刀刻,忖道:“這指法已比李翔的掌刃切木,高到不知多少。”


    心中大喜,不由放聲大笑。


    此時日正中天,秋風颯颯。


    長孫驥方欲舉步,已記不起花陣出入步法,伸手入懷摸出一本絹冊,竟是易容真注,好奇之心頓起,翻開內頁一瞧,但覺該書字字珠璣,不禁看得入神……


    待至看完全冊,日已西墜,腹中雷鳴,忙摘了一大堆不知名山果充饑。


    長孫驥心懸閻小鳳安危,急欲出陣前往蓼心洲,所以,食過山果即席地究讀“棲霞老人”所借之奇門術算一書。


    且說“餘仙子”自途中遇到薑虛一行,自知非對方敵手,率隨行四護法棄下閻小鳳,匆匆趕回蓼心洲。


    她既恨“鬼牙掌”之架梁,又怕長孫驥前來複仇,遂下令明暗兩樁,如遇不明人物出現速即傳書飛報,不得有誤。


    “餘仙子”終日坐鎮“合歡宮”如臨大敵。


    這日“餘仙子”悶得發慌,正與麵首數人在“合歡宮”展開無遮大會之際……


    突然巡洲頭目進內稟報道:“現有”太白雙逸“已至湖邊,似有入洲之意。”


    “餘仙子”一擺手,命頭目退下,不到半盞茶,先前頭目又進內稟道:“”太白雙逸“已-舟往蓼心洲進發。”


    “餘仙子”命頭目退下後,忖道:“何以長孫驥不來?”


    “餘仙子”在徐州曾敗在長孫驥手下,後來帶了四護法到雲台山下,何以不與長孫驥正麵合手,反而將閻小鳳攜去?


    難道她真有先見之明,曉得燕玲已與長孫驥結為夫婦不成?非也,既是不知,又何苦三番兩次向長孫驥挑撥?約戰蓼心洲?


    原來“餘仙子”第一次見到長孫驥時,被他俊美的英姿,翩翩風度,及百年來難得的練武資質所吸引,就想收入門下,將來如能取得五陵墓隧之“玉虛秘笈”傳與此子,不難發揚蓼心洲武學,獨霸武林。


    同時她麵首萬千,哪有一個能與長孫驥潘安之貌,爭一日之長,因此,又想將他收為麵首。


    但是,在徐州合手後,曉得此子武功之高,比起自己隻有過之而無不及,心生一計,意欲將閻小鳳擄回蓼心洲為質,迫長孫驥就範,即使動武,亦可借人和、地利,發動“迷陽陣”將他擒住,再加上兩顆“合歡丹”怕不乖乖地俯首稱臣,拜倒石榴裙下?


    此事是否能如“餘仙子”心願?隻有待長孫驥來證實了。


    此時,探目雙手捧著一張大紅拜帖進來。


    “餘仙子”一瞧,上寫“太白雙逸”呂翊、韓瑞,冷冷地一笑道:“可有一位少年同行?”


    探目稟道:“隻“太白雙逸”並無從行。”


    “餘仙子”一揮手道:“請!”


    不久,探目已領著“太白雙逸”來到“合歡宮”。“餘仙子”依禮含笑降階迎接道:“蓼心洲得接高人,蓬蓽生輝,請入內侍茶。”


    呂翊冷冷地道:““餘仙子”何須客套?呂某到此隻為閻幫主愛女而來,如能看在薄麵上,盼即釋放,免傷和氣,不然亦請劃下道來,呂某兄弟接住就是。”


    “餘仙子”聞言,自己擄來的竟是“笑麵羅刹”之女?忖道:“閻鳳嬌雖與”生死筆“夫妻反目,但她繼承”活無常“閻永統領七星幫,獨霸江湖,無人敢惹,自己怎不察明真相,如今惹下這魔頭,蓼心洲將無安靜之日。”


    但她城府深沉,不動聲色,笑臉更濃,道:“呂大俠真是快人快語,當從命照辦,但遠來是客,總不能一杯不飲,將來傳到江湖,曉得的人定說小妹不知禮數,太白到此不遠千裏,連杯茶也舍不得,叫小妹如何擔得起?”


    韓瑞聞言,笑道:“既是“餘仙子”如此看重過節,韓某兄弟隻好從命了。”


    韓瑞與呂翊進入“合歡宮”時,抬頭一瞧,隻見此宮建築得華麗堂皇,四壁雕龍塑鳳,八盞宮燈分掛左右,當中一香妃榻,榻後一高與人齊銅鼎,清煙縷縷,冉冉而上,香氣四散,聞之欲醉。


    韓瑞與呂翊雖見多識廣,亦不知此香係何物所製?


    他二人明知蓼心洲機關、暗器、迷藥聞名武林,但不甘自弱名頭,竟不動聲色與“餘仙子”分賓主坐定。


    “餘仙子”玉掌輕拍,一名宮女裝扮的丫鬟,雙手捧著一個托盤出來,托盤之上置著三隻墨綠玉杯,先敬“太白雙逸”餘下一杯才獻與“餘仙子”。“餘仙子”抬手笑道:“兩位大俠不遠千裏而來,小妹惟以清茶一杯為敬,望勿菲薄。”說畢已一飲而盡。


    “太白雙逸”早在宮女裝扮的丫鬟獻茶之時,留下心雙目凝神,仔細的察看杯中茶色,在杯中的隻是淡得近無茶色,茶香沁人,看不出有何暗下手腳之處?如今見“餘仙子”一飲而盡,自是不能示弱。


    韓瑞笑道:“即使斷腸毒液,韓某兄弟也得一飲。”


    說時與呂翊互一對遞眼色,將杯中茶已飲入口中。


    “餘仙子”見狀笑道:“此茶雖非斷腸之毒,卻比之更甚,但以兩位功力而言,自不致有何影響。”


    “太白雙逸”一怔,忖道:““餘仙子”此言可實?但她先飲一杯毫無異狀,莫被她唬住?將來貽笑武林。”


    於是“太白雙逸”不約而同地乾了杯,呂翊道:“區區之毒未必能難得倒呂某,如今禮已過,是友是敵“餘仙子”可估量情形施為。”


    “餘仙子”微有得色地道:“呂大俠所提一切,本可從命,但兩位得留點真才實學才行,不然,江湖上以為蓼心洲徒具虛名,豈不落武林朋友笑柄?”


    呂翊冷冷地道:“既是如此”餘仙子“不妨劃下道來。”


    “餘仙子”笑道:“刀槍無眼,易傷和氣,蓼心洲有一“迷陽陣”兩位如能通過,小妹當唯命是從。”


    “太白雙逸”同時忖道:““餘仙子”果然老奸巨猾,明是不動刀槍,其實既敢誇下海口,那“迷陽陣”定是極厲害絕學,既已有言在先,自是不能後悔。”


    呂翊心中一動,遂道:“呂某兄弟願以內家定力,抗拒“迷陽陣”請即施為,以免延擱。”語聲方落“餘仙子”一按榻角,登時室內黑暗無光,呂翊、韓瑞俱吃一驚,慌不迭地展開夜眼一瞧,隻見身已不在“合歡宮”內。


    細細一看,此室僅一丈見方,不知何時,已有八名絕色佳人按八卦方位將“太白雙逸”圍在中間!“太白雙逸”知是“迷陽陣”即將展開,忙按內家心法坐下。


    二人剛剛盤膝坐好,燈光驟明,隔室已然傳來一陣靡靡之音韻,八名絕色佳人,此時業已羅裳盡脫,纖腰以絲條綴成短裙,胸前一抹紅色肚巾,此外臂腿全裸,便自隨靡靡之音韻起舞。


    這八個妙齡女郎,個個粉-玉琢,貌美非常,如今載歌載舞,越發顯出一身柔肌媚骨,玉映珠輝,星眸流轉之間,和以靡蕩之音,端的聲容並妙,冶蕩無倫,確足勾人心魄。


    “太白雙逸”俱是功行卓絕,定力極堅,默坐含笑,均是一派寶相莊嚴,八女一番歌舞,見人家絲毫無動於衷,突然一齊曼聲長吟,個個手拈絲條短裙,隨拋隨接,霎時一室俱是肚巾、絲裙;八人轉眼間通體一絲不掛,粉彎雪股,全部呈露,在花雨紅粉之中,忽而雙手據地,倒立旋轉,備諸妙相,忽而反身立起,輕盈曼舞,玉腿齊飛,在花光掩映之中,忽隱忽現,舞到妙處,全身上下,一齊顫動,口中更是曼聲豔歌,雜以騷媚入骨如呻吟,淫情蕩意,委實撩人情致。


    “太白雙逸”雖定力深厚,但丹田之中陡升起一股熱流,二人大驚失色,以二人十數年之定力,不知見過多少風濤駭浪,今日何故如此不濟?但他們怎知那杯中已被“餘仙子”暗中放下烈性、無色、無味的春藥?此時又被外界色情誘惑,怎不心猿意馬?


    “太白雙逸”頓覺喉乾舌燥,一點良知已被欲火掩住,已記不得此行任務,更顧不得數十年英名毀於一旦,陡然各自長身向那八名裸女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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