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人心急奪取手中那柄“月魄劍”已不及耐手如鬼魅地抓去。


    皆因他已瞧出劍柄,龍口內尚缺有“驪珠”一顆,那不是風夜不寢,誌在冀求“月魄劍”是甚麽?


    道人手到中途,隻見兩條撲來身影各向自己猛推一掌,那勁道宛如巨浪排空,呼嘯如雷,但覺心頭一震,身不由主的被震退三步,心中驚詫道:“這掌力異常雄倫,帶有佛門金剛降魔掌力。”


    抬目一瞧,來人已落定,一是麵如冠玉武生公子,另一個是生相詼諧,方麵大耳年約十五、六的小和尚。


    長孫驥一見兩人現身,心中大喜喚道:“兩位由何而來?在下無日不思念於心。”


    原來兩人正是白雲飛及慧性小和尚。


    慧性一晃光頭,笑嘻嘻地道:“我隻道你豔福不淺,把我們兩人忘懷了。”


    說道倏又別向望著那道人瞅了一眼,戟指嗬嗬笑道:“牛鼻子,小佛爺這金剛降魔掌力滋味如何?”


    道人目中隱泛凶芒,冷笑道:“你那金剛降魔掌力尚不夠火候,豈奈道爺何,就算你身負少林七十二種絕藝在身,也無法損及道爺一根毫毛。”


    慧性雖是少林掌門師弟,長受釋謁融洽,但也免不了年少好事,聞言一聳雙眉,嘻嘻笑道:“少林絕藝淩駕武林,萬流匯宗,你這牛鼻子竟敢侮蔑,嫌小佛爺金剛掌力方才出得稍輕,就請再試試看。”


    說著,如風旋起雙掌,分攻左右兩脅“天府穴”而去,掌勢沉厲,飛快無倫。


    那道人輕輕一晃,挪開三尺,大袖一揮,亮出雙掌,竟展出武林中最平庸之“太極白鶴掌”式。


    可是這最平庸之“太極白鶴掌”式出自道人之手,分外精奇,有意料不到的威力,全身朝意想不到的部位攻去,連環遞出,淩厲異常。


    慧性小和尚亦是將“九九八十一金剛降魔”掌力展了開來,這降魔掌力是少林震驚武林之絕學,剛猛之中含有一正一反之奇奧招術,若非慧性是掌門的師弟,也無法有這精純的功力,誠如道人所言,慧性吃虧就吃在年事太輕,火候不達純青階段。


    兩人卻是快打猛攻,掌力剛強,十丈方圓之內均遭勁氣波及,隻見枝葉濺飛淩空,沙飛石走彌天,尚帶來激耳如嘯風聲。


    轉眼已數十招過去,兩人打得難分難解。


    這時,長孫驥與白雲飛在道契闊,白雲飛說那日在山中被“離宮真人”以先天無形勁氣震成重傷,慧性也傷得不淺,為慧性急挾在脅下逃走,虧得慧性身形滑溜,幾次被“離宮真人”追及,都為他逃脫,直至薄暮時分,才算把“離宮真人”甩得無影無蹤。可是他們兩人,一陣飛快逃竄後,氣血散竄太甚,無法在短時間收聚丹田紫府,逃至一荒寺後,慧性先自行那吐納之法,費了一日夜工夫,才將傷體複元。


    之後,慧性才以本身真氣為他推宮過穴,好不容易方逐漸痊。等他們兩人回至原處時,長孫驥已不見蹤跡,隻道長孫驥已離去。


    突然發現“六指仙姥”及手下的未離開此山,心知必有緣故,兩人即隱在一側,察看“六指仙姥”等人,究竟逗留此山為何?


    被他們聽出“六指仙姥”說是長孫驥被“八卦門”雙道,為奪取“月魄劍”以“先天無形氣勁”打下雲迷絕壑。


    “六指仙姥”等雙道怏怏離去後,率領手下攀涉下穀,搜索一日夜了無蹤跡。


    “六指仙姥”說是長孫驥死不足惜,但手中“月魄劍”長埋絕壑未免可惜,事關五陵墓藏“玉虛秘笈”至大,但心餘力拙,徒呼負負離去。


    兩人一聽大驚,亦飛身絕壑中,搜覓了一日夜,也未發現長孫驥-體,心想長孫驥福澤甚厚,未必掌下夭折。


    是以他們二人又趕往金陵,每日均去尋覓長孫驥。


    今日見數人形色詭異,不禁兩人追了下去,天幸在此會麵。


    白雲飛說時,一雙眼睛不停地朝長孫驥身旁閻小鳳打量,暗道:“這絕色麗人不知是誰?我這長孫老弟當真豔福不淺,屢獲佳人青睬,自己雖自負形貌英俊,當時公瑾,但無法逢此豔遇。”


    眼中不禁流露出欣-中略有微微妒意。


    長孫驥見狀,心中一動,忖道:“自己正無法可施,白兄人品不凡,我何不成全與他?”


    當下便對閻小鳳微笑道:“這位是天南奇人洱海奇隱高足白雲飛少俠,無論武學、才學均較在下淩駕過之無不及。”


    繼對白雲飛說道:“這位姑娘就是“天星幫”幫主令媛閻小鳳,日後白兄尚要多多親近一點。”


    白雲飛知長孫驥用意,心中感激。


    正要施禮說話時,但見閻小鳳隻向白雲飛輕輕一點頭,飛快別麵凝定在場中兩人激戰情形。


    長孫驥隻有向白雲飛示出尷尬的笑容,眼致萬分歉意。


    白雲飛隻淡淡一笑。


    此時,場中道人與慧性尚是激烈搏鬥。


    長孫驥細心觀察之下,隻覺道人未以全力施為,自始至終,仍以一套“太極白鶴掌”應敵,不察其故。


    但是道人兩道目光,愈看愈熟,彷-見過數麵,然而又想他不出。


    驀然——


    隻見道人一聲朗朗長笑“嗖”地騰身而起,雙臂一環,猝然淩斜撲而下,兩臂暴伸,掌風劃空生嘯,穿過慧性“金剛降魔”掌力剛猛氣勁,電迅當胸印去。


    這一式非但巧快無倫,而且身法詭異無比,與前打法不啻判若天淵。


    慧性倏感道人印來掌力有異,陰柔冰寒,砭膚如割,急電閃星飄晃身疾退。


    哪知道人淩空斜橫撲的身形,竟有若附骨之蛆般跟著而去,雙掌電光石火般向慧性後胸印去。


    在此千鈞一發之一刹那,慧性猝然輕身份下,以蛇遊身法擦地刺前三丈餘。


    道人不得意料慧性有此一套詭異身法避過雙掌,那雙掌勁力登時印在一株參天古樹幹上,噗地一聲,隻見這徑尺的樹幹上洞穿兩孔,顯露一雙掌形。


    長孫驥大驚失色,竟叫道:“閣下莫非是李……”


    聲猶未了。


    隻聽道人一聲長笑,雙肩一振,身形“嗖”地穿空雲飛而上,去勢迅疾,冷眼即沒入鬱密樹梢中。


    長孫驥不勝訝異。


    那道人掌力不是在渭河舟中與燕玲見及李翔露出“刃掌切木”一手絕藝,尚無法辨明那道人就李翔偽裝。


    慧性一躍向前,問道:“長孫兄你可是認得他是姓李麽?”


    長孫驥苦笑一聲,道:“我隻猜疑,但並未確定是否是他?”


    慧性還欲近問,閻小鳳拂了長孫驥一下衣袖,幽怨道:“不知我娘怎麽了,你我須趕去為是。”


    長孫驥無可奈何,隻說了一聲“走”與白雲飛、慧性、閻小鳳四人逕望西南方向奔去。


    秋風勁氣,滿山紅楓黃葉逐天亂飛,岫雲出穀,分而後聚,隨風激蕩,四人身形愈遠愈杳……


    鹹陽五陵墓地,一輪玉魄當空湧照,映在這陵墓一片黃輝輝地,顯得無比的淒涼。


    雖得鬆柏蔭鬱,蒼翠蔚然,似長風嘶吼,拉起一片黃塵,隱現出巍巍高-,殘頹享殿,風雨剝蝕的翁仲石獸,歪歪斜斜陳列在亂草荊棘中,有說不出之滋味,湧塞心頭。


    時當醜初,月色迷茫之際,崗陵起伏中,突電飛而來數條矯捷的身影,在文武陵中定身。


    月華顯照下,隻見數人正是“落星堡”堡主“鐵筆生死判”匡超“四象連環刀”童湘“鬼牙掌”薑虛“雲中雁”胡中銘及匡超愛女匡秀華。


    匡超遊眼望了陵墓周遭一眼,向薑虛道:“五陵墓地,最近一、二年中常遭武林人物頻頻光顧,無非是為了一部”玉虛秘笈“及三粒”九轉金丹“而起,老朽窮二十年心血,尚未參透五陵塞隱周天躔次奧奇,他們徒費心機而已。”


    說著一頓,略略沉吟一刻,又道:“今晨得密報,江南道上糾葛紛湧,事因迎江寺塔內所藏一柄”月魄劍“而起,據說此劍係萬年寒鐵真金所鑄,切金斷玉,吹毛可斷,為武林之瑰寶……”


    胡中銘卻接口道:“一柄劍有甚麽稀罕,竟引起糾葛,看來江南道上人物,太過小家子氣了。”


    匡秀華嬌叱道:“我爹說話,你憑甚麽要插嘴?”


    “雲中雁”胡中銘不由麵紅耳赤,氣在心裏,暗道:“匡秀華,你心向著長孫小賊,當著眾人之麵叱罵自己,日後若不叫”落星堡“化做劫灰,難消此恨。”


    匡超鼻中濃哼一聲,又道:““月魄劍”雖是武林中人夢寐希冀之物,但與我“落星堡”無多大關連,然而劍柄龍口內嵌有一顆“驪珠”具有定風奇異能力,謠諑紛說,天南高手“大力金剛”鄧旭與“三陰秀才”霍天奎,及一不知來曆的高手意圖據得,好進入五陵墓隧定住罡風襲體之苦,欲趁手而得“玉虛秘笈”“大力金剛”又諳曉星宿躔度之學,如被他得手“玉虛秘笈”必不能保全,然而天不從人願,竟為一少年乘虛攫奪而去。”


    “鬼牙掌”薑虛驚訝道:“但不知這少年是誰?”


    “鐵筆生死判”匡超微微一笑,麵露得意之色道:“據密報所述這少年形像衣著,八九必是長孫驥,故友有此傳人,可以含笑瞑目九泉之下了,但是他至今尚未去見“棲霞老人”一定是躲躲藏藏,避過江南道上群雄耳目以後再說。”


    胡中銘氣忿妒極,又口不擇言衝口說道:“依晚輩隱測,長孫驥投身“落星堡”必有異謀,說不定是為著“玉虛秘笈”而來。”


    匡秀華一聽胡中銘又誹謗長孫驥,不由粉顏發青,怒叱道:“長孫驥與你何怨何仇,你要誹謗他則甚?”


    胡中銘冷笑道:“長孫驥如心向”落星堡“為何離堡連連屠戮堡中手下,還不是防人瞧出他心懷鬼胎,所行所為麽?”


    匡超虎目中暴射威-,沉聲道:“中銘不可如此說話,老夫在他離堡時交他玉符,就是命他隨意行事“落星堡”中近年良莠不齊,難免在外為非做歹,你們不說老夫又被-在鼓中,老夫見他誠正端謹,所以放心命他執法。”


    匡秀華見其父誇-她心上人,芳心無限快慰,不禁氣消,嫣然一笑,胡中銘口中喏喏,其實心內氣忿已極,生像要炸烈開來似地,麵色陰晴數易,薑虛見胡中銘神色,暗中冷笑不止。


    匡超又道:“不過長孫驥年事太輕,閱曆不豐,但願他那驪珠寶劍不要得而複失,否則五陵墓隧藏珠堪虞,請各位加以防護,在長孫驥未歸來之前,當心一、二。”


    說時,匡超突雙目寒芒一迸,大喝道:“甚麽人敢在此墓地覬覦?”


    語聲鳴雷中,雙掌甩向左側柏林之中,似見狂飆乍湧,排雲激浪,塵沒葉飛中,突電閃掠起兩人,發出二聲朗笑,身形迅捷無比,竟朝匡超等人之前落下。


    匡超定睛一瞧,揚聲哈哈大笑道:““太白雙逸”雅興不淺,這五陵墓地景-蕭索無味,二位居然耐心經常光臨,莫非二位見此地風水極佳,欲擇一處做兩位冥目泉下佳城麽?”


    這番話譏嘲備至,韓瑞習性謙和,聽來還無所謂,隻淡淡一笑,然而呂翊豹目一睜,冷笑道:“五陵又非“落星堡”私地,你們能來我們就不能來?別人懼怕你”落星堡“呂某眼中看來,卻不堪一擊。”


    語裏字間,滿含挑釁意味,匡超聞言,毫不動氣,反卻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落星堡“彈丸之地,隨時恭候二位光臨。”


    說時環顧身旁眾人一眼,喝聲道:“回堡。”


    率領眾人電飛疾掠離去。


    韓瑞與呂翊相視了一眼,韓瑞麵色嚴肅道:“小弟觀匡超處心積慮圖謀此冊“玉虛秘笈”若他得手,武林中遍無噍數矣,昨晚我們探視墓隧,險些喪身其中,聽匡超說長孫驥得手


    “驪珠”具有定風奇能,倘如胡中銘所說長孫驥心有異圖則屬好極,萬一長孫驥心向“落星堡”後果則堪虞,我們不如到江南道上一遊,以察究竟如何?“


    呂翊稍一沉吟,頷首道:“多年未去江南,趁此一遊也好。”兩人行雲流水般走去。


    在“太白雙逸”離去不久,林中又倏然掠出“崆峒三劍”朝“太白雙逸”身後追去。


    月色迷茫,秋風瑟瑟中,黃塵滾湧,那矗立在荊棘亂草間之翁仲石獸宛若鬼魅幽靈,五陵-涼情景,千年猶如一日……


    “落星堡”中,小樓一角,清晨和煦的秋陽正好映射在漆朱鏤花的窗-上,——金黃,窗外簾幔重帷,顯然是少女香閨,這時尚是嬌睡夢濃未醒。


    小樓之下,是一片-設幽-的庭園,涼亭靈巧,池水碧綠,丹桂飄香,海裳秋豔,尚有數株白楊,經過累累秋風的吹襲,已隻剩下光禿的樹幹。


    園內小徑,積滿了萎枝凋葉,西風起處,卷騰半空,挾著一片黃塵,又緩緩飄墜,晨曦園景,意味著秋已深濃了。


    香閨中,匡秀華擁著錦被沉睡,隻露出嬌媚的麵龐,長長的睫毛覆著下眼簾,小嘴微噘著,粉靨上現出薄薄海裳紅暈,香息頻頻。


    她自昨晚隨匡超等人在文武陵墓道返堡,一直嘟嚷著匡超不該遣長孫驥肩負如此凶險的艱钜任務,何況“棲霞老人”生性怪僻,長孫驥武功再好,也經不起“棲霞老人”“天-三掌”及順利通過“竹璿迷陣”。


    匡超慰藉匡秀華道:“華兒無須擔心長孫驥的安危,為父閱人多矣,長孫驥福澤之厚平生僅見,至多有驚無險,為父敢說半年之後,長孫驥定可平安返來。”


    話雖然這麽說,聽進胡中銘、匡秀華耳中,卻有著不同的感受,匡秀華回到香閨後,簡直目不能交睫,一想到長孫驥倜儻雍容的氣度,英俊的麵龐,挺秀的鼻梁,令人沉醉的語聲,隻覺片刻均不能離開他的撫慰。


    如今人已遠去,心靈的空虛,是無法填補的,似一個深不見底的山淵,落寞惆悵使它逐漸加深,人也逐漸消瘦。


    感情之於人,微妙而不可捉摸,世上任何事物均可予取予求,而


    感情是個神-而又無法想像的東西,絲毫不能勉強,尤其是在男女之間。


    匡秀華自幼驕縱放任,雖然清白自守,但周旋於諸男之間,蕩名四溢,這次她對長孫驥是付出了真感情,但是,她卻不知別人對她是怎麽地看法。


    一夜之間,嬌軀不知轉側了無數次,長籲短歎,真是平生不知愁,今兒個才領略愁滋味,直到月隱易沉,才昏沉沉睡去。


    此刻,耳內忽聞得門外數聲剁啄,睜開惺忪睡眼,輕叱道:“是誰呀?”


    門外應了聲:“是我,胡中銘。”


    匡秀華一聽是胡中銘,芳心中有說不出的厭惡感覺,柳眉緊蹙,說道:“我尚未起床,有事等會再說吧。”


    胡中銘在門外笑道:“賢妹,愚兄遠行在即,特來辭行,另有幾句話要奉-賢妹。”


    匡秀華一聽胡中銘要遠行,說甚麽也不能不起身,忙整衣離榻,啟門一瞧,隻見胡中銘身著一襲紫緞鑲白勁裝,淡黃絲繡英雄帶,麵如敷粉,英俊不凡。


    匡秀華嬌笑道:“今兒個你怎麽打扮得這麽俊?”


    胡中銘堆下一臉歉容,道:“愚兄想去峨嵋一趟,請示掌門“玉虛秘笈”雖說令尊應允與敝派共享,但武林中已醞釀著掠奪“玉虛秘笈”之事,近日塵囂日上,萬一被別派門中得手,與貴堡或敝派均有不利,為防萬一之計,隻有再上峨嵋一趟,商議萬全之計,必要時,愚兄還得趕赴江南,窺察事實真相。“


    匡秀華聽得心中一震,知他去江南,必對長孫驥有所不利,急急問道:“你與家父商談了沒有?”


    胡中銘搖首道:“尚未,愚兄對賢妹此情不渝,雖然海枯石爛,也不變心,請賢妹體會愚兄苦心,特先來辭行,再見堡主厚顏提及愚兄與賢妹的婚事,我走了。”


    說後,身形一晃,便掠去門外,騰身躍下小樓,如飛馳去。


    匡秀華剔透玲瓏,就知胡中銘是要趕赴江南,邀集同道對長孫驥有所不利,去峨嵋不過是一個幌子而已。


    世事禍亂之由,泰半出諸女色,其次便是珍寶錢財,她知道胡中銘臨別之話,是出諸肺腑,胡中銘愛她是確實不移的,然而她心版內,就沒有留下一點胡中銘的痕跡,情愛是不能絲毫勉強。


    於是她匆匆梳洗,就去大廳麵見其父,隻見“鐵筆生死判”匡超一臉鐵青,堡內重要人物均到齊,就是沒有“雲中雁”胡中銘身影。


    忙問其父為何神色若此,匡超一臉嚴肅說道:“胡中銘率領峨嵋門下離堡返山,說是留在“落星堡”無用,不如前去江南,各憑福緣,獲取五陵墓隧奧秘,語裏話間,隱隱要挾為父應允你們婚事,為父雖然昏庸老悖,但知道你不愛他,葬送你一生幸福,隻推說過些時候再談,殊不料胡中銘一言不發,告辭離去。”


    說著沉咳一聲,又道:“他離去不要緊,最可慮的是“落星堡”一切奧秘都被他探悉無遺,一經為仇,後果堪慮,峨嵋雖然式微,舉派菁英還是不少,是以為父憂心不已。”


    匡秀華目露氣忿道:“為何不將他擒下?任他離去做甚?”


    匡超搖頭說道:“事實未呈明朗,這樣做反貽口實,目前終南門下在“落星堡”外到處與我們為難,已經焦頭爛額,若又增一強敵“落星堡”更危如累卵,目前還是忍耐為是。”


    匡秀華半晌無言,終於幽幽啟齒說道:“爹,女兒想去江南尋長孫驥,免受胡中銘之害。”


    匡超膝下隻有一女,對匡秀華鍾愛特甚,往昔見匡秀華放浪不羈,暗中憂慮不止,自長孫驥離堡後,與前判若兩人,慧婉賢淑,不知不覺中流露出來,不禁老懷歡悅。


    此刻,見匡秀華要去江南,這是人之常情,便目望了“鬼牙掌”


    薑虛一眼,道:“老朽意欲請賢弟伴華兒去江南一次,助長孫驥奪取五陵墓隧星宿躔圖,一俟成功即速趕返。”


    薑虛應命,與匡秀華收拾行囊,兩騎快馬,飛離“落星堡”而去。


    秋風日麗,雲淡天高。


    長風送雁,嘎嘎飛鳴。


    長安至華陰官道上秋意瑟索,黃塵彌天。


    這段官道,處於一片崎嶇山穀中,兩山夾峙,危豎聳天穀,口是數十人家一條小小鎮街。


    街首有家利通客棧,兼做酒食買賣,門麵已陳舊汙穢不堪,利通客棧四個大字已剝蝕殆盡,餘下的俱被厚厚的一塵煙灰湮沒。


    店堂內已坐了十數食客,其中一席是武林人物,黑衣勁裝,肩上絲穗搖晃,豪笑喧耳,酒到杯乾。


    鎮口上官道忽亮起一陣急促得得蹄聲,黃塵漫天中現出兩人兩騎,風馳電掣而來。


    騎上兩人一老一少女,騎術很精,到得距利通客棧門前不及一丈處,兩人陡地一揚鞭,同聲啊唷,那兩匹高頭駿馬登時前蹄豎起人立,希聿聿兩聲長鳴,鸞鈴叮叮陣響,人也似飄葉般躍下鞍來。


    那老者精神矍爍,背上一柄烏光閃亮的奇門兵刃“鬼牙掌”分外惹目,突出的“鬼牙掌”高過人耳。


    隻見老者一晃手中馬鞭,目向著英姿爽朗,嬌豔如花的少女笑道:“姑娘,咱們就在此地打個尖兒吧。”


    少女點點頭,一扭嬌軀當先走進店去,選了一個比較潔淨的桌麵,大馬金刀的坐下。


    老者跟著趨入,在對首一坐,喚來店夥暖了兩壺酒,數味菜肴。


    店堂裏原有食客均向這一老一女深深地打量了幾眼,尤其是一席武林人物見得老者肩插那支“鬼牙掌”都帶有驚訝之容。


    片刻,老者手醮著酒汁在桌麵劃抹。


    少女凝眼觀去,寫的是那張桌麵全是華山派人物,少女悄聲道:“華山派與我們井水不犯河水,相安多年,何必大驚小怪嘛?”


    老者搖頭淡淡一笑,手指又在桌麵上橫七八豎地塗抹,少女瞧清了那是:“我們未進店時,華山派高談闊論,一見我們兩人進來就鴉雀無聲,就此一點,就值得令人懷疑。”


    少女想了一想,覺得這情形有點可疑?但那張桌麵上的人均悶聲飲酒不響,又悄聲道:“薑叔父,咱們隻管進食,又不衝著咱們,別管它啦。”


    老者笑笑,低下頭來,鯨飲了一口酒,舉箸取向一碗熱氣騰騰的紅燒牛肉,忽然,由店外走進一神色惶匆斷眉獰惡大漢,氣咻咻地跨了兩步,投在那席華山派中低聲說了幾句。


    一老一少聽覺非常靈敏,隻聽得那人道:“事恐怕有差錯了,林中毫無動靜。”


    那席華山派人物一聞此言,紛紛立起,朝門外電飛雲疾掠去,一刹那間,已走了個無蹤影。


    此刻,在壁角黑暗處,緩緩立起一個村學究裝扮的老頭,光禿禿頭頂披了一些稀薄的白發,口裏喃喃罵道:“猴兒嵬,自己窩內造反,我這老怪物有得熱鬧瞧啦!”


    一麵罵著,一麵向店外走去,與常人步履一般,其實似行雲般迅疾無比,隻以這老頭麵壁而坐,又是陰暗沉黑處,大家均未發現店內有此可疑人物。


    那一老一女見這村學究老頭,相顧愕然,老頭驚詫道:“這怪物又出現了,一定有甚麽圖謀,老怪物掩蔽得巧,我”鬼牙掌“薑虛頭一次失眼了。“


    那少女道:“是誰?”杏眼中閃出希冀光輝。


    “大同一怪。”


    “鬼牙掌”薑虛答道:“華姑娘,事不關己莫關心,老朽知你又犯了愛看熱鬧的毛病,咱們還要趕路,萬一為此惹禍上身,耽誤了你與長孫少俠見麵,那可有點犯不著。”


    少女翹起小嘴道:“隱在暗處偷看一眼,又不伸手還不成麽?”


    “鬼牙掌”薑虛望了匡秀華一眼,點頭說道:“好吧。”


    雙雙立起走出,順手丟了一塊散碎銀兩,一踏出門外“鬼牙掌”


    薑虛四外打量了一眼,道:“華山派門下是向官道側楓林中馳去。”兩人身形疾晃,向楓林內掠入。


    陽光映射,紅葉似火,奪目絢爛,旖麗無比;奔了一陣,了無可疑痕跡,兩人不由驚疑?


    忽聞匡秀華發出一聲尖叫。


    原來匡秀華粉頸上隻覺從樹上墜落兩三冰落黏滯之物,蠕蠕順頸淌入,她隻怕是毛蟲之屬,由不得驚叫出來,伸手一摸,隻見滿手是血,鮮紅腥臭,匡秀華不禁玉顏慘白。


    “鬼牙掌”薑虛抬頭一看,周遭楓樹枝椏上懸滿了人頭,卻是麵色慘厲,神情可怕之極,其中還有方才在店堂中華山門下。匡秀華雖是生長江湖世家,平時又狠心辣手,此刻也不禁惶然色變。


    薑虛歎息一聲道:““大同一怪”果然武力驚俗,指顧之間,便將數人屠戮手下,但不知他與華山派有何恩怨?”


    一陣秋風勁吹,林梢晃動,腥紅血液如雨灑下,薑虛又道:“此非善地,咱們快走吧。”聲猶未了,忽“嗖嗖”電掠來三條身影,挾著數聲陰惻惻地冷笑。


    薑虛聞聲驚視,隻見來人俱是龐目白-老者,寬大長衫衣角隻在風中飛揚,三對眸子有如寒電利芒,逼視著自己。


    左側一老冷笑道:“薑虛,你就憑“落星堡”這點名望,也敢對華山派施出這等辣手。”


    “鬼牙掌”薑虛隻翻著兩隻豹眼,來回掃視他們三人,神情似有點不屑於答話。


    匡秀華瞧清這三個白-老者,活像一個模型中澆出來的;無論容貌,身材,裝束,神情舉動無一不相似極點,麵色紅紅地,酒醉醺醺,所不同的,隻有眼神例外,是其顯著的分別。


    發話老者的眼神,炯炯生威,光芒四射,居中者眼神清澈明亮,開合之間,露出一線寒芒,右首的老者雙眼雖是光澈生煙,卻帶有一種深深的憂鬱神情。


    薑虛打量了他們一陣,揚-哈哈大笑道:“久未把晤三位,卻一見麵又是疾言厲色,不似對待老友之道,有道是酒醉心不醉誰想你們“華山三醉”酒醉心也醉,試想“落星堡”與貴派向稱和睦,又無利害衝突,我薑虛為何要對貴派門下妄施毒手?”


    這老者竟冷冷說道:“那麽你為何來此?”


    薑虛聞言不由神情激憤,亦反唇相譏道:“那麽三位又為何來此?”


    這老者向兩同伴望了一眼,道:“看來,胡中銘說的不錯“落星堡”要想獨霸武林,到處妄施毒手。“


    此語方落,匡秀華嬌叱一聲,擘劍出鞘,人已飛雲掠電而前,戟指罵道:“姑娘認得你了,你就是“華山三醉”的老大,醉後不認親生父母的魯公甲,胡中銘在何處?喚他出來說話。”


    魯公甲聞言本已紅醉的臉,益自加濃,眼內神光一迸,大喝一聲,提袖拂出,勁風潮湧,重逾山嶽,往匡秀華身前擠壓而去。


    匡秀華嬌笑了聲,蓮足一頓,穿空而起,身劍一抖,震起數點寒星,淩空刺擊魯公甲“百會”“三枕”“風府”三處致命死穴。


    出勢電疾,眨眼即至,中立老者大喝道:“丫頭居心狠毒,你是找死。”


    說時已推出一掌,巨飆強猛推向匡秀華淩空下撲的身形。


    匡秀華家學淵源,藝業不凡,聞聲警覺,掌風未襲體時,已自“魚雁出水”身軀往上一提,飄落七尺以內,迅快無儔猛攻之劍,指向後發掌的老者。


    這時魯公甲已返身撲來,兩袖飛揚“鬼牙掌”薑虛已是按捺不住,身如電閃,那隻奇門兵刃“鬼牙掌”飛出一招“指天劃地”逕向魯公甲胸後劃去,口中大喝道:““華山三醉”也是成名人物,一不辨明是非,又聯手合毆女流後輩,無恥已極。”


    薑虛在“落星堡”身居內三堂之首,功力火候均達超絕神化地步,這一出手雷厲電閃,玄詭無倫。


    魯公甲氣憤匡秀華當麵揭穿其短,欲一擊而斃,大袖拂出之際,驀覺勁風銳利襲向胸後,慌不迭地撤招挫身,往左一挪。


    哪知“鬼牙掌”飛快絕倫,饒是魯公甲閃避得快,那支穿出的鬼牙卻劃開魯公甲後胸袍衫五寸裂口。


    另外一邊匡秀華攻出五劍,這劍式卻是其父技壓武林之“生死筆”蛻化而來,玄詭沉厲,那老者一時被攻得手忙腳亂,左閃右挪才讓了開來。


    魯公甲羞憤無地,白-怒張,大喝道:“華山門下非你屠戮還有何人?”


    薑虛冷冷說道:“另有其人。”


    “是誰?”


    ““大同一怪”。”


    此言一出“華山三醉”麵色由醺紅突變蒼白,互望了一眼,魯公甲又大喝道:““大同一怪”經我掌門人“六指仙姥”一擺“風雷八方”一招“烏-掌”震成髒腑糜爛重傷,就算不死,也是廢物一個,他哪有能力屠戮華山弟子,你這話騙得了誰?”餘音未了,魯公甲突聞身後遠處傳來一陰森森的語聲:“未必。”


    “華山三醉”大吃一驚,驀然轉身四顧,凝目一瞧。


    隻見一株半凋的丹楓之下,巍巍立著一個學究打扮的老人,麵色陰沉,雙眸子透出湛湛寒芒,嘴角猶噙著一絲冷笑未。


    在“大同一怪”右肩之上尚立著一隻金睛蒼鷹,神態鷙猛,顧盼自雄,鐵灰色毛羽油光水亮,兩隻金睛一瞬不瞬凝望著“華山三醉”。那不是“大同一怪”湛無塵是誰?


    “華山三醉”驚得麵無人色,他們知“大同一怪”當年找上華山三清宮與掌門“六指仙姥”生死搏鬥時,三醉在場親眼目睹。


    “大同一怪”功力超絕,武學詭異。


    如非他單獨闖上華山,連環搏鬥之下,使“大同一怪”真力疲累,才由“六指仙姥”出手,戰至千合以外“六指仙姥”用險招取勝,如今二度出世,功力又當較往昔更為增進,由不得驚悸變色。


    湛無塵陰惻惻地一聲怪笑,冷冷說道:“想不到吧,我這老怪物還沒有死?六指老婦還擔心我這老怪物不死,派遣數批弟子,到大同石窟尋覓老怪物-體,卻不料我這老怪物藏在一農村子,做了十年學究先生,孔孟仁義,子曰詩雲,經此一來,竟將我暴戾之氣一平,往昔殺人不眨眼,如今殺剁也不忍下手了。”


    說著,哈哈而笑,神情得意之極。魯公甲道:“湛無塵,你別貓哭耗子假慈悲。”


    說著手指向樹梢人首,冷笑道:“華山門下這些六陽魁首不是你殺是誰?”


    “大同一怪”望也不望,眨眨眼笑道:“你們三個醉鬼,每日隻知灌黃湯,連自己人窩內造反卻不知道,縱然我與六指老婦仇如海深,我也非要找她當麵清結舊賬不可,哪能向這些無能後輩下手?告訴你們吧。”說著,雙眸冷電暴射,大喝道:“殺死你們華山弟子的,就是你們華山的人六指老婦的師弟“阿羅尊者”。”


    “華山三醉”驚愕不已,魯公甲竟似不信,詫疑道:“阿羅師兄平日雖與掌門不睦,末必就生心內叛,對他並無好處,掌門返轉地豈能全命?”


    “大同一怪”哈哈大笑道:“你自不信還有甚麽話說?我再透露一點,你那掌門六指老婦不該妄想五陵墓隧內之“玉虛秘笈”並知“棲霞老人”知墓隧星躔方位藏圖真跡,趕赴江南……”


    說時望了薑虛、匡秀華一眼,接著說道:“被他探出迎江寺塔中藏有一柄“月魄古劍”及一顆“天龍驪珠”此珠有定風之能,可進入五陵墓隧避薑太公望設下七絕罡風之厄,不料晚去一步,被“三陰秀才”霍天奎捷足先登,霍天奎還未到手,黃雀在後,為一複姓長孫名驥之少年得去。六指老婦追覓不得,舍而求其次,逕去“棲霞老人”竹璿山莊,為竹璿迷陣困住,縱然得出,也經不起“棲霞老人”“天-三掌”之下,阿羅賊禿一聞此訊,就趕返華山,生心攔取掌門之位,你道六指老婦還會活命返轉麽?“


    說罷一陣震天大笑,肩上金睛蒼鷹為之跳躍不止,魯公甲七分相信是實,尚有三分猶恐不真,麵露惘疑之色?問道:“這事你由何而知?”


    “大同一怪”大笑道:“說你們這三醉鬼,整天爛醉如泥,放著正事一點不管,我這老怪物就在百裏外一處農村,每日與穿犢鼻褲小兒打交道,我說六指老婦防遠不防近,不知我這老怪物就在華山腳下。


    昨日正在酒肆沽酒時,無巧不巧撞見阿羅賊禿與身穿八卦錦衣的牛鼻子在酒肆中鬼鬼祟祟交頭接耳。我老怪物好奇心切,逕入內麵隱坐一旁偷聽,卻被聞悉一切,如何誘殺無比毒計,這不關我老怪物的事,你們去查明吧,我也要回江南“玉虛秘笈”千古絕學,我這老怪物也有點見獵心喜咧。”說時,即欲轉身入林而去。


    魯公甲急喚道:“湛老師請留步,魯某尚有話請問。”


    “大同一怪”徐徐說道:“所知的盡情吐出,恕我老怪物無能為力了。”


    魯公甲赧然一笑道:“請問湛老師,如今”阿羅尊者“人去何處?”


    “大同一怪”瞪目說道:“誰知道?除了華山上清宮還有何處?”


    突聞林中密蔭處起了極冷峭之聲道:“湛無塵,你也不嫌嘴皮子累?”


    聲落人已跨出林蔭,隻見一麵像獰惡,肥頭矮身和尚,及一八卦彩衣老道,頂挽高髻,髻下散發披肩,頰上顯出深刻紋理,雙目冷電炯炯,木然而立。


    雖然此刻還是麗日長空,秋風生嘯,但大白天見此兩人神情,有若鬼魅幽靈,也似有點不寒而栗。


    “華山三醉”一見“阿羅尊者”神情激動,頷下白發戟揚,同聲大喝道:“你這狼心狗肺的人,還不束手就戮?”說著,三掌倏地打出,呼嘯如潮地向“阿羅尊者”攻去。


    “華山三醉”存心把“阿羅尊者”一擊而斃,均展出十二成功力。


    哪知“阿羅尊者”身旁的高髻道人怪笑騰出,一掌電飛拂出。


    隻聽一聲大震,掌力相接,震起氣流漩蕩,狂飆湧飛,但見“華山三醉”被這道人發出罡氣,震得往後連連倒退。


    三醉定住後,麵色灰白,忽聞哇的一聲,張口噴出腥紅鮮血,身形又複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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