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敬安離開之後, 心底思量著勢必要用點非常手段, 否則如此不溫不火勾搭著,那人兒何時才能上手?原來月娥跟蘇青在牆內說話的時候,他已經在牆外聽到, 字字句句,都不曾漏下。聽了蘇青所言, 這農婦倒也是個有脾氣的……也有些性格,跟自己以前所經曆的那些女子全然不同。


    謝敬安想來想去, 第一他不願承認自己竟不能令一個農婦對自己傾心, 第二卻覺得,這姚月娘的確有點意思,倘若就那麽輕而易舉搶了過來, 見不得他的能耐不說, 事情如此草草結束,卻不是他最想要的。


    他打定了主意, 便回到府中, 命人召喚了兩個下屬前來,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吩咐了一頓。兩人領命而去,自行安排。


    月娥全不知謝敬安暗地裏用計安排,隻求他不來打擾自己寧靜也就罷了, 她手上的傷在蘇青照料下,養的也差不多了。她白日裏在家中做做家務,洗衣做飯, 又伺弄院子裏的菜地,澆水鬆土,日子過得安穩而有秩序,心底快活,不亦樂乎。


    後院裏的那些白菜,有那些不能成活的,月娥便取了出來,再換了繼續種,又去請教那些賣菜菜農,得了好些經驗,回頭一一用上,簡直如照顧自家孩子,無微不至,耐心細致的很。如此一來,果然有幾棵苗子熬了過來,精神奕奕的開始生長。月娥見果然成功了,簡直歡喜的什麽似的。


    一日姚良自鎮內回來,帶了路邊鋪子裏的點心給月娥吃,月娥這幾日在街市上晃動,心底有個想法,一直在想著。此刻一邊吃著,一邊問道:“小良,你平素最喜歡吃什麽?”姚良並不挑食,聞言說道:“我隻覺得姐姐做什麽我都喜歡吃。”月娥掩嘴一笑,說道:“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有想吃的東西……比如點心包子之類,我閑來無事,試著做給你吃。”


    姚良想了想,便說道:“姐姐這樣說,我好似記得,小時候在別的地方曾經吃過一種東西,皮兒薄薄的,餡兒也厚實,似乎有肉丁,也有米飯,吃起來很香,也不知是什麽做成的,隻吃了那一次,後來就沒吃過了,我看這裏好似沒有。”月娥點了點頭,問道:“嗯,那個叫什麽?”小良想了一會,說道:“我隻記得當時有個名字,叫……鬼蓬頭的,頗為嚇人,當時我吃的時候,還有人在旁嚇唬我,所以一直記得清。”月娥聽了,不由地也嚇一跳,果然這名字可怕。


    “鬼蓬頭,鬼蓬頭?好古怪的名字。”月娥沉思了一會,心頭亂七八糟地想道:“裏麵有米飯,就不是包子了,難道是壽司?不不……這個時候好似沒有那種東西,讓我好好地想想看。”


    兩人吃過了東西,姚良自去讀書,月娥就著燈光冥思苦想,後來回了房內。晚上做夢也在想,到天明的時候,終於給她想到了一樣東西,腦中靈光一閃,也睡不住了,就早早地便爬起身來,簡單梳洗了一番,就提著籃子上街去了。


    月娥在市集上轉了會,買了點要用的菜,便興衝衝要回轉家去,卻見迎麵走來兩個大嬸,似在說什麽,肩並肩,眉飛色舞的,兩人體型豐滿,把個路擋的死死的,一時也沒有留意到對麵的月娥,月娥不以為意,就閃身讓她們兩個過去,卻聽得兩人說道:“那王家如今可沒什麽指望了……聽說王老爺子一病不起,如今奄奄一息。”另一人說道:“可不是報應?那婆子先前是個厲害角色,把個媳婦欺負的跳河,如今倒好,兒子也沒了,老子也沒了,看她怎麽跳腳。”


    月娥聽了這個,心驀地一驚,呆呆地想:“什麽,莫非王四鵠已經死了?”


    卻又聽得那兩人繼續說道:“誰叫她先前作死……不過那王家的小的也不做好事,平素裏隻是賭博喝酒,這一頓,聽說是因為他帶人去糾纏王家那個下堂的小媳婦,才鬧出的事情。”


    “也算是惡有惡報……聽聞現在人在牢中,還有一口氣在,那婆子在家中鎮日跳腳哀嚎,又有什麽用?聽聞連縣老爺去求,都沒用的,我看卻是死定了。”


    ……


    兩人說著說著,便走遠了。這邊月娥挎著籃子,木木站了半晌,才轉身回了家去。


    將要用的材料放在一邊,月娥有些心神不屬,一時想到王婆子的醜陋嘴臉,王家那老東西的賊心不死,對自己所作所為,心底就萬分厭惡,恨不得他們兩個就即刻死了。再想到王四鵠平日裏的粗魯對待,冷心冷麵,一時也覺得心冷。但是……


    月娥閉了閉眼,想到那日在客棧裏麵,他被謝小侯踩在腳下,欲生不得欲死不能的淒慘樣子,又覺得陣陣驚心。


    忽然不知不覺想到昔日相處,他取了一個小小銀子給自己,那一刻……是因為他還殘存一絲良心。


    但如今,覆水難收,還能如何?


    月娥心慌意亂,使勁搖了搖頭。按理說她現在跟他們已經毫無瓜葛,就算王四鵠落得現在這個下場,也是他咎由自取……何況她也是有心無力。她如今對那個謝小侯是避都來不及呢……怎麽還能跟他有絲毫的關係?自然是離開的越遠越好……


    但是……


    月娥想來想去,想不到主意,便隻讓自己忙碌起來,從籃子裏取了買了的材料來,叮叮當當地切了備用。又把米淘好了,先生火蒸熟,把白米飯取出來,放在一邊備用,又刷幹淨了鍋,倒了點子菜油下去,把切好了的豬肉,先放了脂肪肥厚的肥肉進去煉,一直等到白色的豬肉變作了褐色,而鍋中的油也多了幾倍不止才停下了火,用鐵笊籬將煉好的豬油渣取出來,又把豬油也舀了大半出來,盛在碗中備用。


    月娥又把些小蔥切碎,瘦肉丁切的小小的,想了想,覺得料有些少,就又取了根蘿卜,同樣切做極小的丁兒,先把油燒開了,然後放進瘦肉丁,翻炒了一會,看看已經半熟,才又加了小蔥,略微翻炒兩下,又把蘿卜丁也扔進去,加了點鹽,等油將蘿卜丁也浸潤了,才起了鍋。


    月娥便將先前的豬油,趁著沒有凝固,連同這剛炒出來的香物調料一起,倒入了先前蒸出的白米飯上,用了一根木勺子,大力翻攪了一陣,讓每一粒米都裹了豬肉,變得亮晶晶的,才停下。


    月娥攪好了,左看右看,總覺得米飯的賣相還不算太好,冥思苦想了一陣,想不出解決辦法,便隻放在一邊。自己又舀了點白麵,用滾水澆下去來和麵,很快將麵揉的差不多了,又弄了點豬油下去,一直揉的麵表麵發了光才停下。


    月娥拿了擀麵杖,將切開的幾塊麵團擀的薄薄的一片,又用個不大不小的茶盅,挨個扣過去,扣出一塊塊皮子來,放置好了之後,才用勺子舀了方才搬好的米飯,放在薄薄的皮子上,手指捏著頂端,捏出一個個的褶子來,又不是完全捏合,還露出一個頂兒。


    如此一連包了十幾個,月娥才停了手,隻覺得手腕微微地覺得有點酸,便甩了甩,望著幾個象棋般的小燒麥聳立著,不由地麵露笑容。


    原來她聽了姚良的話,一夜思量,終於給她想到了跟姚良吃過的那東西相似的是什麽。自然是燒麥,她在現代之時,也算是半個美食家,平常閑暇之餘,經常心血來潮,學著做兩樣新鮮菜色,這些小點心之類,也略學了一點,先前隻嫌麻煩,並沒有多做,因此經驗也不算太夠,摸索著來罷了。


    月娥將鍋中添了水,又把竹篦子上鋪了一塊幹淨的薄細紗,才將燒麥一個個放在上麵,又挨個噴了些水上麵,免得蒸的時候皮子會幹,又將鍋蓋蓋嚴實了,便大火燒了起來。


    過了半個時辰,月娥似乎聞到了香味傳出來,就停了火,正在等姚良回來,想象他吃燒麥時候是何表情,想得開心時候,卻聽到外麵門響。


    月娥以為是姚良回來了,就匆匆地跑出去,滿麵笑容開門,卻見是個陌生的人,月娥狐疑問道:“您是?”那人便後退一步,對她說道:“姚娘子……我是阿良的朋友,給你帶信來,阿良今日有些事情忙,就不回來了,讓你別等他吃飯,要是有什麽事,可以去找他。”


    月娥聽了這個,很是失望,便答應一聲。那人就回頭走了。月娥歎一口氣,將門重新關上,怏怏地回到了廚房內。


    廚房內一片香氣繚繞,月娥都忍不住有些食指大動,也覺得餓了。她又等了一會,外麵始終不見門響,果然姚良是不回來了。月娥忽然有些擔憂,小良如果很忙的話,是不是會有東西吃,會不會餓著?……而且等晚上回來,恐怕這些也都涼了,始終不如新鮮了好吃。


    月娥想了一會,打定了主意,便將蓋墊解開,頓時之間,一個個白玉般的小燒麥皮兒近似透明地出現在跟前,月娥拿起一個,略嚐了口,覺得味道還挺不錯,便急忙收拾了幾個,整整齊齊放在盤子裏,又找出了一個飯盒來,將盤子放進去,蓋了蓋子,拿了鑰匙,提著出了門。


    月娥沿著路向鎮上走去,這段路也不長,隻有三四裏地,一眼就能看到對麵,所以也沒什麽顧慮。


    路程短,月娥本以為很快就能來回,不料,挽著飯盒走到半路,卻忽然跳出兩個不速之客來。


    一個彪形大漢,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色迷迷地望著月娥,說道:“咦,這是誰家的小娘子這麽水靈。”


    另一人衣衫襤褸,摸著下巴,也似口水要流出來,也斜眼看月娥,說道:“這樣的天氣,小娘子出來做什麽?倒不如陪著大爺們樂嗬樂嗬。”


    月娥沒想到居然會遇到這種情形,聽一跳,手中提著飯盒後退一步,皺眉說道:“你們想做什麽?這兒隨時都會有人來,勸你們休要輕舉妄動。”


    那兩人卻絲毫也不怕似的,望著月娥,說道:“我們還沒有開始輕舉妄動呢。”說著,對旁邊那人說道,“這樣的貨色,倘若碰上一碰,真是死也值得。”另一人說道:“少廢話!”便又看著月娥,說道:“小娘子,你是要乖乖地束手就擒呢?還是讓大爺們動手?”說著,雙眼裏透出凶光。


    月娥又後退了幾步,心頭叫苦,想道:“真是倒黴,沒想到青天白日的,還會遇到這種事情。”忽然想到楊金玲曾經對自己說過的那一番話,果然並非虛言。


    那兩人見月娥麵露驚慌之色,便嘻嘻淫-笑著,越發步步緊逼的靠近來。


    這邊月娥半路遇到兩頭色狼,正當危險之時。這不遠山坡上某處,卻正有個人看的心花怒放。


    此人是誰?原來正是謝小侯謝敬安。在謝敬安的這個方向,可以很方便地看到下麵的一舉一動,但借著樹枝掩映,下麵的人卻是留心不到這邊的,謝小侯舒舒服服坐在太師椅上,一手扶著下巴,一眼不眨地看著下麵月娥麵露驚慌,向後倒退,嘴角一挑,笑著心想:“你也有今天。”


    一瞬間真恨不得自己才是那兩個攔路的人,那樣便可以盡情作弄對方了……謝敬安雙眼放光,喃喃自語,說道:“叫救命啊,快些叫救命。”


    你當謝敬安為什麽會這麽巧的出現此地,看這一出好戲?


    原來這些事情,都是他特意安排的。包括小良沒有回轉,那送信的人,也是他特意派去,就是為了賺月娥出來,他算計到月娥疼惜愛弟,她記掛小良心切,定會坐不住出來為他送飯,又或者月娥此番不出,他自然還另有計策,總歸要她上鉤。


    那兩個攔路的色鬼,也是他的屬下,他三番兩次吃了月娥的閉門羹,那一口氣始終未出,便想出這個不入流的鬼主意,他讓自己兩個屬下扮演攔路色狼,自己卻要在月娥落難的時候,挺身而出,演一處英雄救美的好戲,古往今來的戲碼裏都是如此演得,英雄美人,天生一對,就不信那美嬌娘不會被他所動。


    所以謝敬安好整以暇地望著下麵,無比快意地欣賞美人兒臉上露出的驚慌表情,隻覺得美人落難,一舉一動,都無比撩人,他極力按捺,隻盼月娥大哭叫救命的時候便衝下去。


    然而下一刻發生的事,卻是小侯爺做夢都沒有想到的,看的他整個人差點從太師椅上跌滾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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