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深秋,王家宅子院內也頗種了幾棵樹,枯黃的樹葉被風一吹,落葉滿地。王婆子雖受了教訓,到底本性在此,不能十分收斂,站在院子中喝罵姚月娥去掃枯葉。


    月娥少不得去拿了掃帚,慢慢地掃,掃了一會兒,老張頭自外麵背了柴火進門,見狀急忙趕過來,說道:“少夫人,這些事我來做就行了。”


    月娥看著老張頭,微微笑道:“謝謝張叔……我來就行了,這些活橫豎輕巧,也不怎麽累。”又低聲說道,“還得多謝張叔上午及時送信。”


    老張頭聞言也看著月娥,似乎也察覺她有些不同,忠厚老實的麵孔上露出笑容,說道:“少夫人見外了,以後還有什麽事,就盡管吩咐我老張去做!”又感歎說道,“隻不過我再過一陣就離開,到時候不知道少夫人會怎麽樣……”


    月娥見他很是關懷自己,心裏暖烘烘的,正想要再說,卻聽得屋內窗欞邊上,王婆子叫道:“作死!站著唧唧噥噥說什麽話?是個男人你就敢貼上去!還不趕緊掃這滿地的葉子,掃完了,我這兒有幾件衣裳,拿去洗幹淨!”


    月娥隻得衝老張頭一笑,老張頭搖著頭,自去後院劈柴。月娥掃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將院子裏的落葉都掃成一堆,籠絡起來,摁進竹筐子裏盛著,搬到後院裏去,準備燒火的時候用,如此一忙活,整個人渾身發熱,臉上也滲出汗來,卻感覺很是舒服。


    她自後院出來,果然王婆子雄赳赳氣昂昂的站在房門邊上,手頭裏抱著一大堆衣裳,見月娥出現,便向著她跟前用力一扔。


    月娥不慌不忙上前,將地上的衣裳籠絡起來,尋一件大點的罩衫,將其餘的包住了,提在手中就走,她記得王家後院倒是有一口水井的,恐怕便是去那邊洗。剛走兩步,王婆子在身後叫道:“不許去折騰那口井,那可是吃的水,去外頭河邊上洗——敢招惹男人的話,回來皮給你剝掉一層!”


    這婆子死後大概會下拔舌地獄。月娥皺了皺眉,不想在她跟前多話,拎著衣裳轉到後院,低頭看了看水井邊上吊著一個木桶。


    她先前掃了那堆葉子,原本是想燒上些熱水,好對在冰冷的井水裏洗衣裳。她先前的體質偏寒一冷,甚是怕寒涼之物,月事來之前便痛的驚天動地,苦不堪言,看過些中醫之後,也懂得些養生的道理,就算夏日都不肯吃那些冰糕之類的,洗衣裳便對上熱水,溫溫的洗了方好,絕不碰那些冰涼的水,身子才慢慢地被調理過來。


    現在她望著那一井散發著幽幽寒氣的井水,又想到如此深秋,還要去河邊洗衣裳,不由地頭皮陣陣發麻,心底打怵。


    王婆子卻到底不放心,生怕她來用這口井水,她是有心故意為難月娥的,又恨她先前作弄自己,便盯緊了她,鬼鬼祟祟地自屋子裏蹩出來,藏在拐角處看著。


    月娥思來想去,少不得入鄉隨俗,那些先前的道理,還得先撇到一邊上去,因此回了房去,果然尋了一方棒槌,拎著放在衣裳包裏,又找了個木盆,將家什都放在盆裏麵,用手抱著出了門。


    月娥出門之後,乍然一愣,這才想起自己竟然不知道那河在什麽地方,隻記得剛醒的時候,被那王婆子拽著回來,日頭是在南邊的……隻是那時候糊裏糊塗,怎記得清楚。正在暗笑自己愚蠢了,卻見到有個熟悉的人影子前方經過,月娥一喜,急忙叫道:“金玲?”


    那個經過的人影,卻正是隔壁曾經尋過月娥說話的金玲,見月娥叫她,才住了腳,喚道:“月娘嫂子,”月娥見她有些神思恍惚,問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麽?”


    金玲頓了頓,終於是沒說話,略一搖頭,望著月娥手上的東西,說道:“嫂子你這是要去洗衣裳嗎?”


    月娥點了點頭,趕緊問道:“你去不去?”


    金玲想了想,說:“我今兒是不能去的,不過我先前看一幫子媳婦說說笑笑去了,嫂子別擔心。”


    月娥聽這話古怪,她擔心什麽?卻又不好問,想了想,仿佛自言自語般低聲道:“我把哪裏去最近便呢……”


    金玲噗地一笑,說道:“好嫂子……你慣常是走這邊這條路的,不肯走那些小道……怎麽今日倒想近近便便的走了?”


    月娥不免問道:“為什麽我不肯走小道?若是近便的話豈非更好。”


    金玲看她一眼,沉一口氣,說道:“嫂子你糊塗了……你上次貪圖近便把小道走,結果被那地痞給攔著戲弄,幸虧我經過那裏才解了圍,自此嫂子你再也不撿那人跡罕至的地方去……連洗衣都得叫上我……”


    月娥聽得一臉的熱,不知要說什麽好。金玲看她站著不動,心頭想她還是想要自己一起的,便說道:“嫂子也別為難了,不然你等我一會兒,我把這包藥先送進去,一會出來,跟你一起去。”


    月娥聽了這個,笑道:“那實在是太好了。”


    王家宅子內,有個老張對自己還照應著,這外頭,就得靠金玲姑娘了。月娥見這金玲姑娘,說話幹脆,善解人意,果然是個好人,便有心同她多加接觸,也好對這周圍事情人物之類的,多有個了解。


    她現在剛來這凶險的地方,多數事情是不明白的,若不是金玲先前說過那一番話,恐怕自己這時侯早就按捺不住開始逃走了……但倘若是真個遇上了野獸禽獸,又怎麽辦?想想都覺得後怕,又覺得前路堪憂,一時站著沉思起來。


    月娥抱著木盆在邊上等待金玲,有兩個青年男子匆匆打此地經過,經過的時候,拿眼睛頻頻地看月娥,月娥起初還不覺得,後來便察覺了,皺眉走到王家的門口邊上,將身子略略轉過避開。


    那兩個男子見狀,便交頭接耳竊竊起來,他們肆無忌憚,也不肯多做避諱,又加順風,月娥清清楚楚聽到兩人說什麽,其中一個說道:“這就是王家那小媳婦……果真標致……”


    另一個人猥瑣笑了兩聲,說道:“四鵠那小子倒是有眼光,好豔福……什麽時候在賭桌上肯將這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壓上,就算是金山銀海,也要跟他賭了……”


    先前那人說道:“說的是!都說郡長的千金小姐是個美人,先前跟家父赴宴,有幸見過,那算個什麽美人……竟連這小娘子一根頭發也比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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