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 家裏先是座機響,接著是如春的手機, 然後是我的手機,等我們睡眼惺忪爬起來的時候, 響的已經直接是防盜門了。


    如春披上衣服去開門,看了眼外麵是什麽人,剛打開門鎖,人就已經衝了進來。


    倪顯赫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頭發亂糟糟的一團,白襯衫上還有酒漬,領子上一團不知道再哪裏蹭上的口紅印子。


    他直接拽著我的睡衣領把我從被窩裏脫了出來, “你說, 他去哪了?”


    我的腦袋清醒了幾分,不客氣地直接打掉他拽著我衣領的手:“我不知道。”


    蘇如春也發現倪顯赫狀態不對頭,走過來擋在我麵前,警惕地看著他。


    倪顯赫快步在地上走了兩圈, 其實我更心疼的是被他鞋子踩髒的地毯, “全北京城,他隻有你一個知心朋友,他走前會不告訴你?”


    我整理了一下弄皺的睡衣,“我確實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倪顯赫又要衝過來,蘇如春按住他,“倪顯赫你夠了,不要太過分。”


    倪顯赫一點也沒聽進去, 隻是狠狠盯著我,“韓若,你信不信你不說,我可以讓你怎麽死都不知道?”


    蘇如春把他的兩隻手都扣住。


    我慢條斯理在椅子上坐下,“你能夠讓我死,卻護不住你在乎的那個人,你真有本事。”


    倪顯赫臉色很難看。


    蘇如春拍拍他的肩膀:“你現在情緒太激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現在回家洗澡睡覺,明天再去查他的去向。”


    我本來還準備早起準備講課用的ppt,結果半夜被折騰了一番,再也睡不著。


    蘇如春說:“他太著急,你別怪他。”


    我搖一搖頭,“怪他?我不怪他,我不知道他們兩個之間出了什麽問題,或者外界有什麽壓力,但是林立安想要逃的心是真。”


    看著一向腹黑妖孽的倪顯赫如此失控,大頭又是悶氣腦袋逃跑,我不禁有點兔死狐悲的感覺。


    這個秋天,r大黃葉飄飛,漫天的陰雲,重重雲幕後的黯淡日頭,風過時,我忽然覺得全身泛起了雞皮疙瘩,讓人畏縮的冷。


    背著雙肩包從明德樓走出來,還有問路的人叫我“同學”。


    一勺池的水被抽幹了,露出裏麵光禿禿的池底。


    當初,曾經和大頭笑言,這裏是人大唯一的一處有水的地方。


    如今,卻不知道他身在何方。


    冬天最冷的時候,蘇立陪杜麗雅出去散步,結果被小區裏麵奔跑的狗撞到,當時就送了醫院,早產生下一個三斤四兩的女孩兒。


    蘇立的大衣上還沾著杜麗雅的眼淚鼻涕,頭發也被杜麗雅抓成了鳥窩,前麵頭皮還是紅的,在產房外走來走去。


    我和如春趕到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個心急如焚卻使不出任何辦法的蘇立。


    看見如春的時候他很激動,如春靜靜擁抱了他。


    我一直覺得如春是個很強的人,隻是這時候才發現他的強是因為不管背負了什麽,不管遭遇了什麽,不管將要迎來什麽,他的脊梁骨都挺得比任何人都直,所以才堅強到讓人覺得可靠。


    全身通紅,皮膚都皺巴巴的蘇如墨在嬰兒裏麵特別好認,我和如春並排在一起,隔著窗戶看她。


    “你妹妹好醜。”


    “她也是你妹妹。”


    我美滋滋,“我是他舅舅。啊,這樣算一算,你這輩分是我的大外甥啊,放心,舅舅會好好照顧你的。”


    他平靜的笑容終於維持不住了,一巴掌竟來打到了我的屁股上,“不聽話,該打。”


    我後退一步,冷了臉。“你知道我從小到大和我媽唯一打的那一次架是為了什麽嗎?”我擼了擼袖子,“我告訴你,就是她打了我的屁股,這簡直是天大的侮辱,所以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走廊沒有人,他挪過來,靠著我的身體,撫上臀部,“喂,原來你的罩門在這裏。真的不原諒我?”


    揉捏的力道近乎挑逗,我想要離他遠點兒,又不舍得,“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他抓著我的手伸進白大褂的兜裏,十指相握。


    我聽見金屬碰撞的聲音,和如春齊齊回頭。


    宋雨露,挽著她的手臂笑容僵硬在臉上的人,是遲成。


    “怪不得整個科的護士都說你是gay,我還不相信,原來是真的。”她咬著牙,嘴唇都是顫抖的。


    如春依舊是翩翩絕佳好風度,“我的性向,似乎與你無關。”


    “是真的嗎?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和男人搞在一起,你是不是跟我表哥在一起,是不是?”遲成抓著我的胳膊。


    我靜靜看著她,即使哭得梨花帶雨,這個女人依舊是美的,美得讓我心酸。


    “沒錯,我的確和如春在一起。”


    “怪不得我媽不讓我和表哥來往。一個兩個都是變態,你們怎麽能這麽無恥?”她狠狠扇了我一個耳光。


    耳朵都被打發麻了,我活了兩輩子還沒被這麽打過!我有錯嗎?如春有錯嗎?憑什麽這麽說,我隻不過找到了一個值得我喜歡想要和他一起過一輩子的人,礙著誰的眼了?


    我和如春再加上遲成宋雨露本來就吸引眼球,這下簡直成了偶像劇現場直播。


    我和如春對視一眼,彼此都有默契,如春示意宋雨露跟他走,我拉著遲成的手走到外麵,陽光白花花的晃眼,“我本來不想跟你說,可是你不能這麽說如春。沒錯,我的確喜歡如春,可是如春沒有任何錯,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即使有,也輪不到你來評判。”


    遲成氣的嘴唇都抖了,“你無恥。


    我笑,“我以前可能無‘齒’,不過前年去補了三顆牙,現在絕對不能說好無‘齒’。”


    遲成瞪大著眼睛說不出話來。


    我毫不拖泥帶水的走了。


    其實,我們之間的糾纏,兩輩子,這麽多年,最初的那點心動早都過去了,隻不過她不甘心,不想要放手,才到了今時今日這樣的地步。


    不過我和遲成的一切,雖然這個句號畫得並不算多美好,也總算是個終結。


    回到如春的休息室的時候,我遲疑了一下,沒有推開門。


    遲成是個特別自尊自愛的女孩子,即使偶爾會犯錯,也都不會讓人多反感。


    宋雨露不一樣,我總覺得這個女孩子不夠真誠坦率,也非絕頂聰明,卻喜歡玩弄玩弄小手段,以為可以把別的人算計進去。


    隻是我擔心,她會用那些小聰明,利用如春的性向中傷他。


    我正發愣,門一開,差點兒撞到我的臉上,宋雨露看見我冷冷哼了一聲,快步走了。


    如春把我攬到懷裏。


    我悶聲說:“她威脅你了?”


    “威脅?”如春似乎覺得好笑,眯起眼睛,越發顯得一雙眼睛寒冽生光,高遠而含情,“你不用擔心,我有什麽怕她威脅的,她,又算是什麽東西?”


    我微微寬心。


    蘇如墨小朋友滿月之前,如春幾乎都不曾在淩晨之前回過家。


    頭頂黃黃的頭發隨便剪一縷去化驗,結果化驗單上所有項目全部都缺。


    甚至有醫生建議不要在醫院繼續留著,讓我們帶回家去。


    其實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一點都不奇怪,畢竟如果孩子在醫院斷氣,大家都覺得不好看。


    我想起王微微女士給我講的往事,杜麗雅小的時候也是早產兒,也是差點活不過來。


    當年守著她的人士王微微,現在守著她女兒的是蘇如春。


    血緣親情,將我們這些人都聯係在了一起。


    蘇如墨滿月的時候,終於漲了點肉,看起來不再紅通通的嚇人。


    她滿月的時候,家裏的大部隊終於到達北京城。


    我和如春兩個人各自開一輛車,才能將阿姨,姨夫,外公,外婆,外加母親大人一起接回去。


    在外公外婆麵前,王微微女士十分克製自己的情緒,還跟如春打了個招呼。


    如春倒是把阿姨和姨夫安排得細致妥帖,讓他們又一次連聲誇讚。我把行李放進後備箱,又安排外公外婆坐好,在小念臉上響亮地親了一口。


    王微微女士一直站在原地,木著一張臉。


    我懇求地看著她。


    她歎了口氣,坐進副駕駛的位置。


    如春開車之前,回頭望了我一眼。


    那樣眉山目水淡淡的寵溺的溫柔目光,一下子就能照亮左右的惶恐晦暗。


    等到送舟車勞頓的諸人去蘇立家安頓好,我拗不過母親,蘇立家住不下,她堅持住酒店。


    我幫她放好行李,又殷勤地給她打電話要吹風,開了無線網,還給她留下一個上網本放在床頭。


    “他倒是個好孩子,他要是個女人,就是最好的媳婦兒。”


    我看著王微微女士略微渾濁的紅血絲遍布的眼,心中悲喜不知。


    “可是,他是個男人啊,你將來要怎樣跟小念解釋?你怎麽告訴疼你愛你的外公外婆,你不怕你外婆拿著掃帚把你打出家門?”


    我苦笑。


    外婆連王微微女士離婚都覺得是天大的醜事,丟臉到家,如果我的事讓她知道了,王微微女士說的算是輕的。


    不認我這個外孫都說不定。


    “你不會告訴她的。”我說。


    “是,我不會告訴她。”她恨鐵不成鋼,“但這並不代表我會支持你這樣胡鬧。”


    我低頭,“對不起。”


    她扭過頭不看我,可是我看見她的眼淚流下來。


    我心裏心疼愧疚道無法呼吸。


    可是我不能退後一步。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許你以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王平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王平子並收藏重生之許你以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