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二十二歲,意氣風發,何能想到今時今日孤身一人臥病在床漠然等死,身邊無妻無子,隻得一個相交九年的蘇如春。


    不久,全世界的廣播傳媒都在宣告,我們戰勝了非典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r大內生機盎然,各種舞會球賽不斷。


    經過這場風波,我自然而然進入遲成父母的視野,也自然而然的成為他們的準女婿。


    兒行千裏母擔憂,未來嶽父嶽母和我父母想法一致,讓我和遲成去協和醫院進行全麵體檢,並囑咐我們和遲成在協和醫院神經外科的表哥聯係,讓他多多照應。


    遲成告訴我,她的表哥蘇如春,高考成績是浙江省第一名,北京協和醫科大學博士畢業(注1),如今在協和醫院神經外科。


    我雖然自小學四年級第一次考班級第一後就一直成績優異,是母親在親朋好友之間誇耀的驕傲,可是從來都不是頂尖的學生,成績最好的時候也隻考過全市第二名,何況全省第一?中考高考兩次大考都發揮失常,“淪落”到與清華北大差了一小截的r大。


    我開玩笑:“聽說你那個表哥還在《柳葉刀》上發表過論文(注2),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麽三頭六臂。說不定將來有什麽頭痛腦熱還可以讓大舅子照顧一二。“


    遲成麵皮薄,被我這樣調侃,白了我一眼,“我表哥可是在神經外科做開顱手術的?你真的想要讓他照顧照顧你?”


    我見她瞪大眼睛分外可愛,趕忙收起嬉皮笑臉,把她抱在懷裏狂吻一番。


    體檢那日是周末,在協和醫院門口等了許久不見蘇如春人影,我隻能帶著遲成到神經外科找他。一樓大廳擠滿外地慕名而來的患者,我把遲成護在懷裏,在大廳擠開一條路,好不容易到蘇如春科室附近時已經滿身薄汗。


    忍不住埋怨蘇如春招待不周,幸好身上已經噴過淡香水,否則一身汗臭,我大概也沒有心情體檢了。


    拜托臉紅的小護士通知蘇如春他表妹在門口,我不耐煩地在原地轉了兩圈,剛把身體轉正,抬起頭來,就愣在當場。


    眼前的男子身材頎長,肩膀寬闊卻並不厚重,用我母親的話來說,這樣的人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麽都好看。


    事實上,我從未見過穿上白大褂後身形比他更俊逸優雅的男人。一隻耳朵上掛著口罩,看來是因為我們到訪而匆匆摘下來,擋住了半張臉。然而我眼裏隻有他的一雙眼睛。


    前幾日還覺得目如寒星是惡俗言情小說杜撰的詞匯,如今一見蘇如春,才知道原來我高中時代上自習時做賊一樣讀完的武俠小說中的白衣劍客真的存在,衣袂飄飄,劍眉星目,溫文如玉,爾雅若蘭。


    如此人物。


    我父母都是大學生,他們時代的高級知識分子。父親是國營企業銷售部經理,母親是辦公室主任。小時候我喝的果汁飲料都是成卡車拉回家的,我喝的樂百氏酸奶空瓶子要一麻袋一麻袋來裝。小學一年級,我比規定入學年齡少一歲,母親拖了熟人,我才有機會參加入學考試。成功入學時,母親送我的禮物是精裝版的《安徒生童話》,沒有一個拚音標注。母親每個月工資100塊的時候,也要給我買200塊一套的套裝。


    我是像小王子一樣被撫養成人的,雖然表麵並不驕傲,但是家庭的教育和熏陶讓我一直在心裏有一種優越感,第一次見麵時對人的印象分大都很低,交往之後才會逐漸改善。就連遲成這樣條件的美人,我也是接觸一段時間才動心。


    像蘇如春這樣第一次見麵就讓在我這裏留下絕佳好印象的人,他是第一。


    蘇如春很有禮貌和我們說抱歉,早晨有急診所以沒顧上我們,他的眼神很認真,語調中帶著明顯的歉意,反倒讓我覺得先前自己心裏的一點不耐抱怨是小男生的幼稚,不禁有幾分赧然。


    他在前麵領著我們到相熟的醫生那裏照看我們體檢,遲成貼著我的耳朵對我說:“怎麽樣?我表哥是不是一表人才?”


    她的唇離我耳朵很近,熱氣撲在敏感的耳廓上,像一個輕柔的吻,我卻沒有心猿意馬,和她調情。


    我已不能言語。


    我和蘇如春一見如故,從此牽係9年。


    當時蘇如春已經參加工作,而我也配備了母親淘汰的手機。兩個人互留了手機號碼,說好保持聯係。遲成曾經跟我說,蘇如春才華橫溢,淶蒙褪叮緗褚丫梢災韉叮桓鍪質躋景司鷗魴∈薄5俏矣惺裁次侍餷肭笏錈Γ蛘呤羌胰鬆∈畢蛩裳餳囟崆鬃源虻緇肮礎k惺焙蜆ぷ韉膠芡恚也孿氪蟾攀嗆e麓蛉盼倚菹慊岣曳6絛毆礎6絛湃縟耍鍥濁姓娉希餳昃 5筆蓖綺7鞘治榷ǎ葉運男願褚燦興私猓鍪露勻訟鋼巒滋平餿艘狻h羰俏頤揮屑笆被馗矗舭敫魴∈弊笥揖突嶂胤14槐欏s瀉芏嗍焙蛭業氖隻嵋幌倫穎某齜7褪奔浼渚喟敫魴∈鋇牧教醵絛擰


    二十四歲,碩士畢業。畢業聚餐,多喝了幾瓶酒,結果腹中劇痛。我迷迷糊糊分不出位置,送到醫院卻發現是急性闌尾炎。當時外公去世,家中亂成一團,遲成遠在美國參加為期3個月的入職培訓。麻藥效應過去,拿著溫毛巾給我擦身體抹冷汗的是蘇如春白皙的帶著淡淡消毒水氣息的手。


    不管我的反對,他堅持提前修了年假,堂堂神經外科主刀醫師,竟然為我端屎端尿,很多次對著他寒星樣的漂亮眼睛,我都眼眶一熱。若是易地而處,我自問斷不會做到如此地步。


    二十六歲,我和遲成在家鄉舉行婚禮,蘇如春特意請假來做我的伴郎,到最後為了給我擋酒,醉倒當場。


    二十七歲,家逢巨變。先是父親公司改革,失意離職。當慣了發號施令的領導,怎麽甘心再去做小職員。學人家下海做生意,不僅賠進積蓄,反倒欠下不小的一筆債務,家裏經常接到債權人的恐嚇電話。不久,父親開始夜不歸宿,婚外戀演的轟轟烈烈。母親傷心驚怒,卵巢囊腫無法依靠消炎吊針控製,隻能進行手術。手術之前,甚至連良性惡性都無法判斷。再之後就是家庭破裂,父親不知所蹤,留給我們母子二人百萬債務,債主鬧上門,我沒有辦法,隻能在欠條上打上自己的名字。我剛參加工作,買了房子,手中並無餘錢。我無意在蘇如春麵前抱怨,然而不知道他何得知此事,那一日我下班回家,剛走到小區門口,就看見他的清雋頎長的背影。大概是來得急切,淡藍色的翻領polo衫幾處汗水打濕的痕跡,卡其色布褲子也沾上了幾個泥點,依舊是帶著淡淡消毒水氣味的一雙手,遞來的卻是濡濕了我的巨額欠條。


    三十歲,我開車接遲成下班,在北三環的一個十字路口和酒後駕駛的卡車相撞。當時遲成已經懷孕六個月,車禍造成的大出血沒有及時送醫,終於一屍兩命,母親心肌梗塞驟發而死。等我從昏迷中醒來,蘇如春寒星一樣的眸子裏全是沉重痛苦,迎麵而來的就是我同時失去摯愛的慈母妻子孩子的噩耗。


    生前無法磨合的婆媳二人,竟然攜手黃泉。


    車禍之後,經過了一年的複健,雖然表麵恢複如常,可是身體裏子卻與從前不同了。在辦公桌前做幾個小時就體力不支,盜汗,心悸如影隨形。脊椎爆發性的疼痛,失常讓我從夢中驚醒,醒時身下早已被汗水濕透。畢業時人人欣羨的工作卻因為身體無法負累而被迫放棄,少時夢想早在現實中成灰。


    也就是這時,蘇如春堅持要搬來與我同住。我自是不願意勞煩他。有時自己審視自己殘破的身體,汗濕的被褥,都覺得不堪忍受,何嚐他那樣愛幹淨的人?可是終究抵不過他的堅持。我們相交多年,對他的秉性,也有幾多體會。這個人平時看起來溫文爾雅脾氣溫和,事實上卻倔得像驢子一樣,典型的一意孤行,撞上南牆也不後悔,見了棺材也不落淚。


    如果不是偶然看見了他的日記,我將一生感激他,來生做牛做馬結草銜環以報。


    偏偏我看見了他的日記,如今看見這雙寒星一樣的眸子,才會千般滋味,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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