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族煎熬了五日之後,歡顏終於等來了孟星璿的一句話。
破除封印。
在這五日裏,歡顏已經知道孟星璿破解了一處封印,便是她待了三年的火山內。她一直覺得那岩漿深處很神秘,似有什麽東西暗藏。但她怎麽也想不到那裏竟然藏著一處上古神陣,也就是撐天柱。
而這神陣的破除,是因為自己的關係。
難道,是因為她的血?
遙想起妙華境那一次,孟星璿便是逼迫她用自己的血來破除封印。而且,她也的確做到了。
抿緊了唇,她心底劃過一抹不安,但很快便消失無蹤。她悠然邁步,長裙在地上劃過優美的弧度,臨窗而立,她默默的看著黑色的風景,孤獨而冰冷,讓人很難生出半分喜愛來。
很快,她就可以離開這個冰冷的世界,很快,她就可以擺脫孟星璿的控製。
不過是幾個封印,破除了又如何?
她如今的修為,再不可能如同當年妙華境那時一般難堪。
她心中安定不少,神態也悠然起來。但落在那些婢女眼中,隻覺得聖女看起來格外清冷了。
午膳時,婢女們端來了精致可口的飯菜,每一樣都是人界才有的美食。歡顏坐在桌前,隨意動了幾筷子,吃的並不快意。
婢女以為不合胃口,輕聲道:“聖女,可是飯菜不合胃口?奴婢這邊吩咐膳房重做。”
歡顏放下筷子,淡淡道:“不必了,我已辟穀,便是山珍海味也沒了滋味。”
婢女見狀,欲言又止。
歡顏微微抬眸,看著她:“有話就說。”
婢女猶豫了一下,輕聲道:“聖女,奴婢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歡顏微微蹙眉,頗為不耐道:“說。”
婢女這才道:“尊上知道聖女不習慣魔族的生活,特地從人家找來幾個頂級的廚子變著花樣給您做好吃的,光是這番心思,聖女您就該多吃幾口才是。”
說著,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奴婢自小在王殿長大,還從未見過尊尚對誰這般在意過,聖女您應當明白尊上的苦心,莫要辜負了才是。”
歡顏靜靜聽著,神色依舊淡淡的,她緩緩起身,將婢女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纖柔嬌弱,貌美如花,做婢女著實有些可惜了。
她撩起一縷紫色的秀發在指尖把玩,似笑非笑道:“聽你的口氣,我若不吃這些菜,便是辜負了魔尊的心意,你的心裏不舒服了是吧?”
婢女麵色大變,慌忙跪在地上,急聲道:“聖女,奴婢不敢,奴婢隻是——隻是希望聖女能多吃些——”
歡顏微微一笑,俯身伸手輕輕捏住婢女的下巴,慢慢抬起,讓她和自己對視,那一雙含水的雙眸瑩瑩可人,叫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你如此在意魔尊,日日陪在我身邊,豈不是委屈了?不如,我替你向魔尊說說,讓他收了你當妃子如何?”
眼看著婢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纖弱的身子不住的顫抖,似乎恐懼到了極點,歡顏笑意更濃,打趣道:“瞧你這如花似玉的摸樣,做一個奴婢實在太可惜了。”
說罷,她鬆開了婢女,作勢就要往外走。
婢女慌忙跪行到歡顏身邊,緊緊抓著她的衣裙,一邊落淚一邊懇求道:“聖女,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聖女饒奴婢一命,若是尊尚知道奴婢伺候聖女不舒心,奴婢可就活不成了。”
“聖女,您就饒了奴婢這條賤命吧,求求您了——”
這婢女哭的梨花帶雨,讓人好不心疼。歡顏冷眼看著她,笑著到:“哦?難道你不想當王妃?”
“打死奴婢,奴婢也不敢有這樣的念頭,奴婢卑微如塵土,怎敢有此奢望,這是褻瀆尊尚,奴婢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啊。”婢女不住的落淚,顫抖的聲音聽起來可憐極了。
可是歡顏的眸光卻是倏地轉冷,寒聲道:“既然如此,你就給我好好記住。以後,莫要再來指手畫腳,告訴我該怎麽做,否則——”
婢女慌忙深深跪伏下去,哽咽道:“奴婢不敢。”
歡顏拂開她的手,轉身走了出去。
良久,婢女才敢抬頭看向歡顏的背影,一時間心寒可怖至極。這五日來,聖女雖然一直冷冷的,但卻從未為難過她們這些當奴婢的,她一直以為聖女是個柔弱的性子,隻是氣質冷些。
沒想到,聖女與魔尊一樣,喜怒無常。
剛離開聖女殿,歡顏便看到了在烈日下脖頸上也纏繞了一圈薄紗的求生。
求生也看到了她,眉頭微微一蹙,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來,躬身行禮道:“聖女,尊上讓屬下來迎聖女前去王殿。”
歡顏的目光從他的脖頸處掃了一眼,淡淡道:“知道了,走吧。”
那高高在上的語氣,漠然的態度深深刺痛了求生的心。他知道孟星璿是故意的,專門派他前來迎歡顏,為的就是讓他難堪。
與歡顏同行,因為地位的原因,他微微落後歡顏半步,看著她完美的側臉,他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小師妹。”走出了好一段路,他終於按捺不住自己,低聲呼喚了一聲。
歡顏腳步微頓,然後繼續往前走,冷冷道:“我說了,叫我聖女。”
“歡顏。”求生眉頭狠狠蹙著,搖頭道:“我知道你恨我,但你應該明白我為何會走到今日這一步,我以為,你會是理解我的那個人。”
歡顏的腳步終於停下,她微微側眸,陽光在她完美的麵頰上油走,她嘴角微微上翹,說出的話更是冰冷徹骨:“歡顏二字,是你能隨便叫的嗎?左護法?”
求生一愣,定定的看著歡顏,眼底的冷芒吞吐不定。
歡顏眼中的戲謔與不屑深深的刺痛了他,他懊惱到了極點,忍不住斥道:“你憑什麽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我是墮落成魔了,我是背叛了重華宮和師尊,那麽你呢?高貴的聖女殿下,您又比我好多少?”
歡顏冷冷掃了他一眼,轉身邁步,情緒絲毫不受影響。
“我——原本就是魔。”她冷冷的扔下這一句話,和愣愣在原地看著她背影的求生。
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眼前的寧歡顏,當真不是從前的小師妹了。冷冷一笑,他抬手撫了撫胸口,心髒的跳動正在減弱,他體內的魔力終究不是與生俱來,不能長久的維持。
抬頭看著暗沉的天空,陽光落在他的麵上,非但沒有讓他覺得溫暖,反而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
要這樣苟延殘喘,靠著魔尊施舍魔力來感受生命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
乏了嗎?
受夠了嗎?
想擺脫嗎?
能擺脫嗎?
求生陷入了沉思。
歡顏走出一段距離,發現求生沒有跟上,不由得冷笑了一聲,渾不在意,獨自去了王殿。
此刻,王殿內很是熱鬧,孟星璿坐在高座上,一手撫著下巴,一手隨著絲竹聲在扶手上輕輕敲打著。
蕭漓負手立在他的身側,見到歡顏進來時,恭敬道:“尊上,聖女到了。”
孟星璿卻仿佛沒聽到一般,目光依舊隻注視著大殿上隨著樂聲翩翩起舞的數道妖嬈身影,薄紗輕舞,凝脂般的肌膚若隱若現,讓人產生無限遐思。
歡顏踏進殿中,目不斜視,從舞姬中緩步行來,一身紅裙宛如火蓮綻放,霎時間將那些美麗的舞姬的光彩給掩蓋了去。
孟星璿注視著歡顏,直到她走到他下首處坐定後,才拍拍手道:“都退下。”
蕭漓立刻點頭,帶著舞姬退了出去,臨走時還不忘恭敬的給歡顏行禮。
歡顏靠著椅背,一派慵懶,神情冷漠如冰。
孟星璿不覺露了笑意,看著越來越像自己的歡顏,心下十分滿意。不愧是他同源的血脈,生來便是魔,無論容貌還是氣度,都非尋常人可比。
感受著孟星璿的目光,歡顏冷冷道:“魔尊叫我前來,所為何事?”
孟星璿笑了笑:“我讓求生前去接你,想著你們從前感情甚好,怎麽卻是你獨自前來?”
歡顏淡淡一笑:“你心中打的什麽主意,我怎會不知?隻是,孟星璿,我從來不是你手中任意拿捏的戲子,沒必要演戲給你看,你若覺得無趣,大可讓那些舞姬多跳些舞,給你解乏。”
聽聞這話,孟星璿非但不惱,反而放聲大笑起來,他悠然起身,衝著歡顏搖頭道:“果然不一樣了,如今的你,連我都有些看不透了。”
歡顏凝視著他,目光坦然,沒有半分畏懼。
孟星璿嘴角噙著笑,立在陽光下,那姿態,哪有半分魔尊的樣子,分明就是一個翩翩佳公子,而且還是那種讓人感覺十分溫暖,如沐春風的類型。
歡顏心底不屑,眼神中也多了輕蔑。
“在魔宮這幾日,想必你也膩了。今日,便隨本尊出去走走吧。”孟星璿拿出骨扇,微微晃著。
歡顏一怔,瞬間明白了孟星璿的意思,他是打算今日帶她前去破解封印了!
離開魔族之時,依然是孟星璿帶著歡顏飛,她什麽都不用做,隻需要盤膝坐著,欣賞風景。孟星璿自打離開魔族後,麵上的笑意也漸漸收斂,露出了幾分凝重。
歡顏不禁猜想,是不是出了什麽事,讓孟星璿受到了壓力,才會這麽突然急著帶她去破除封印?
一路飛行無話。但歡顏的心卻是越發的不平靜起來。
這飛行的方向,似乎是——
再看看越來越熟悉的風景,歡顏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那片蔚藍的大海再度出現在眼前,無邊無際,海風帶著淡淡腥味撲麵而來,悶熱的氣息宛如暴風雨的前奏,讓歡顏有些呼吸困難。
這是忘生海!
孟星璿要她破除的封印,竟然在忘生海!
那日九黎帶著她離開火山口時,她還在昏迷中,並不知破除封印後,那裏的情況如何。但從她後來了解的消息來看,以火山口為中心,四周將近百裏都成了一片死地,樹木枯萎,寸草難生。
若是破除這忘生海的封印,是不是也會有同樣的後果,那漁村怎麽辦?桑婆婆和那些普通的村民們怎麽辦?
歡顏微微蹙眉,或許是魔性使然,她的心冷硬了許多,但是想到桑婆婆,那殘留的溫暖還是會讓她有些難受。
“你說的封印,便是在忘生海?”歡顏望著那片蔚藍,沉聲問道。
孟星璿淡淡道:“這隻是其中一處。”
說罷,他一揮手,紫色雲霧突然加速,一瞬間他們二人便出現在了海麵上的高空中。歡顏垂眸往下看去,隱約還能看到許多漁船在海麵緩緩劃動,上麵的人幾乎看不清,隻能看到幾個小黑點。
海風吹亂了她的額前發,她顧不得理會,轉頭看向孟星璿,冷冷道:“就在這裏?”
孟星璿似笑非笑的點頭道:“就在下麵。”
“你要我怎麽做?”歡顏斂眸,低聲問道。
“自然是潛入海底,破除封印。相信你已經有了經驗,知道應該怎麽做。這一次,應該不需要三年那麽久了吧。”孟星璿凝視著歡顏,雙眸微眯,聽起來打趣的話,卻讓歡顏品到了威脅的味道。
她緩緩呼出一口氣,看著下方的漁船,淡淡道:“待得漁民們收網回家之後,我再動手吧。”
孟星璿挑眉,深深看了歡顏一眼,嗤笑道:“我還以為你和從前不同了,沒想到,還是這般。”
說罷,他也不催促,幹脆躺在紫色雲霧上,眯上眼,束縛的打盹。
歡顏在他身旁盤膝坐定,靜靜的等待著。
直到日頭西斜,漁民們才搖著船槳,滿載著豐收的喜悅朝岸邊劃去。歡顏的目光一直跟隨著他們,看到了熟悉的小漁村的輪廓。
她腦海中不由得浮現了桑婆婆微笑的臉,還有她精心熬製的各種海鮮粥,那香噴噴的滋味仿佛還在唇齒間,但實際上已經過去了好幾年。
不知如今,她老人家可還好,是否還健在?
她走時留下來許多藥材,桑婆婆應該無恙才是。
似乎被自己這樣溫柔的心思給嚇了一跳,她眉頭凝結,暗暗告訴自己,他們的死活和她有什麽關係?
即便他們現在活著,待得封印解除,說不定就都會因為喪命。反正最終都會死在她的手中,她此刻的擔憂豈不是多餘?
越是這般想著,她的思緒就越複雜,直到太陽快沉入海平麵,孟星璿的耐心被消磨幹淨之時,她深吸一口氣,跳進了忘生海。
孟星璿看著她消失在海水中,勾起嘴角,邪魅一笑道:“悲天憫人嗎?待得你破解了這個封印,看到整個海麵都成了鮮紅色時,不知你會是什麽表情。”
潛入深海的歡顏用混沌之氣將自己包裹,慢慢的下降。海水幽暗,借著淡淡月光,她隱約可以看見一些礁石,珊瑚之類的東西,卻並未發現任何封印的痕跡。
就在這時,天蠶王忽然傳來信息:“主人,西北方有靈力波動。”
天蠶王對靈力波動極為敏銳,是源自它能搜尋寶物的天賦。聽聞此言,歡顏立刻朝著西北處遊去。
足足在水中遊了半個時辰,歡顏才隱約看到了點點暗藍色的光芒閃爍。
這暗藍色與海水顏色幾乎相同,不仔細看根本無法發現,所幸上麵有淡淡靈力流轉,不時地會發細微的光芒,歡顏才能瞧見。
她在暗藍色的封印前站定,思忖著這便是忘生海的上古神陣。
猶豫了良久,她抬起右手手掌,輕輕按在了封印上。混沌之氣化作利刃在她的掌心劃了一道細微的扣子,紫紅色的鮮血便順著海水飄蕩開來。
暗藍色的封印閃爍了一下,緊接著便是光芒大盛,耀目非常。
海麵上,孟星璿一直關注著海水的任何變化,當看到暗藍色的光芒閃爍時,他眼底分明劃過了一抹興奮。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轉眼便是天明時分。
漁民們出海了,孟星璿斜倚在紫色雲霧上,看著漁船從暗藍色的光芒中穿過,嘴角噙著淡淡戲謔的笑意。
日升日落,轉眼便是十日,孟星璿不急不躁,靜靜的等待著。那暗藍色的光芒分明越來越強烈,在夜裏,幾乎照亮了海麵一大片。
而海底,歡顏此刻已經半跪在地,她的雙手緊緊貼著封印,臉色煞白如紙,那暗藍色的封印表麵已經出現了道道細微的裂痕。
天命之前,必能破除。
她咬著牙絲絲的堅持著。
九黎感覺到她體內氣血的嚴重流失,便一直不停的通過血契幫她恢複,她才能一直支撐下去。
沒想到,這封印的力量竟然如此強大,幾乎要將她渾身的血液抽幹。
不過比起妙華境,似乎還差了一些。妙華境一共三層封印,而這忘生海的神陣似乎隻有一層。
眼看著封印表麵的裂縫越來越多越來越大,歡顏微微鬆了一口氣。
解除這封印,除了對她自身的消耗巨大之外,似乎沒有什麽危險。她卻是不知道,這世間,隻有她的血脈能破除這天君親自布下的神陣。
半仙半魔,再加上混沌之氣,歡顏的血脈幾乎堪稱這世間最珍貴的寶物。隻是此刻,她尚不自知。
天色漸明,清晨的薄霧籠罩了海麵一大片,孟星璿看著那暗藍色的光芒突然變得炫目,然後又迅速黯淡,瞬間消失幹淨。
他忽然咧嘴一笑,眼裏劃過一抹勝利的光。
緊接著,他親眼目睹了一場人間慘劇。封印解除後,自封印之處為中心,方圓百裏內所有活物都會在一瞬間被抽空所有精血與生命。
看著無數死魚浮上海麵,還有許多已經準備出海的漁船再不能行動,隻能在海岸處隨風飄蕩,而船上的漁民都在一瞬間流幹了鮮血,成了枯萎的幹屍,飄在海麵上浮浮沉沉。
慢慢的,越來越多的鮮血流入海水,慢慢將海麵染成了淡淡的紅色,清晨的陽光落在海水上時,海水呈現淡淡的粉色,說不出的好看。
漁村變得及其安靜,不少人家的煙囪還冒著白煙,顯然在悲劇發生之前還在做飯。原本生動的漁村,如今變成了一副死畫,再沒有半分靈動。
所有的植物都枯萎,所有的人畜都流幹了鮮血,沙灘成了紅色,海麵成了淡紅色,陽光越來越明媚,空氣卻越來越冷。
死寂!
當歡顏從海水中鑽出來時,第一個感受便是靜。
沒有海鷗在海麵覓食,沒有漁民們笑嗬嗬的談笑聲,沒有漁船劃過水麵的水波聲。隻有風,隻有清冷。
她木然轉頭,看想海岸的方向。
那一片紅色鋪天蓋地,瞬間彌漫了她的視線。
她呆住了,渾身像是被冰塊包裹一樣的冷。就在她怔神之際,孟星璿一揮手,一縷紫色流光將她的腰身纏住,帶著她到了半空中,落在了他的身邊。
而適才歡顏待得地方,一個巨大的黑色圓柱慢慢升騰而起,水波滾滾,聲浪滔天。
看著那黑色的圓柱升起,直到天際,孟星璿會心的笑了。當撐天柱衝破天空,龜裂的裂縫中灑落了點點金光時,他忽然伸手將歡顏麵上濕透的碎發拂去,溫柔道:“謝謝,辛苦你了。”
歡顏這時猛的醒過身來,目光定定的看著孟星璿,寒聲道:“你一早便知道這個結果?”
孟星璿不解的看著她。
“方圓百裏,但凡有生命的,都會瞬間死亡,你一開始就知道對不對?”歡顏嘶啞的嗓音質問著他,神情不善。
孟星璿此刻心情大好,忍不住笑著道:“你不也知道嗎?”
歡顏怔住,愣愣的看著滿是死魚的紅色海麵。
“即便是知道,你也選擇了破除封印,證明你早有覺悟,既然如此,又為何要來質問我?”孟星璿咧嘴一笑,再度伸手去撫摸歡顏的臉。
歡顏嫌惡的別開了臉。
孟星璿的手僵了僵,卻也不惱,隻揮了揮手,一張卷軸便從天空墜落,落在了他的手中。他摸索著那古老的卷軸,冷笑道:“果然,廢了一根撐天柱,第二根就容易得多了。這定山咒也變得聽話了。”
歡顏冷眼看著他,搖了搖頭道:“我不會再幫你,你我之間的交易,作廢。”
作廢?
孟星璿詫異的看著她:“你不想替司玉幽解除封印了?”
歡顏搖頭,寒聲道:“代價太大了,我付不起。”
她腦海中不斷重複的是桑婆婆的笑容,還有漁民們的淳樸。可是這一切,都毀在了她的手中,若不是她破除了封印,他們此刻應該正高興的出海,為生計忙碌,為豐收喜悅。
而且,這隻是一個漁村的慘狀。
方圓百裏,已經沒有了活物,究竟死了多少人,她根本想也不敢想。
-本章完結-
破除封印。
在這五日裏,歡顏已經知道孟星璿破解了一處封印,便是她待了三年的火山內。她一直覺得那岩漿深處很神秘,似有什麽東西暗藏。但她怎麽也想不到那裏竟然藏著一處上古神陣,也就是撐天柱。
而這神陣的破除,是因為自己的關係。
難道,是因為她的血?
遙想起妙華境那一次,孟星璿便是逼迫她用自己的血來破除封印。而且,她也的確做到了。
抿緊了唇,她心底劃過一抹不安,但很快便消失無蹤。她悠然邁步,長裙在地上劃過優美的弧度,臨窗而立,她默默的看著黑色的風景,孤獨而冰冷,讓人很難生出半分喜愛來。
很快,她就可以離開這個冰冷的世界,很快,她就可以擺脫孟星璿的控製。
不過是幾個封印,破除了又如何?
她如今的修為,再不可能如同當年妙華境那時一般難堪。
她心中安定不少,神態也悠然起來。但落在那些婢女眼中,隻覺得聖女看起來格外清冷了。
午膳時,婢女們端來了精致可口的飯菜,每一樣都是人界才有的美食。歡顏坐在桌前,隨意動了幾筷子,吃的並不快意。
婢女以為不合胃口,輕聲道:“聖女,可是飯菜不合胃口?奴婢這邊吩咐膳房重做。”
歡顏放下筷子,淡淡道:“不必了,我已辟穀,便是山珍海味也沒了滋味。”
婢女見狀,欲言又止。
歡顏微微抬眸,看著她:“有話就說。”
婢女猶豫了一下,輕聲道:“聖女,奴婢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歡顏微微蹙眉,頗為不耐道:“說。”
婢女這才道:“尊上知道聖女不習慣魔族的生活,特地從人家找來幾個頂級的廚子變著花樣給您做好吃的,光是這番心思,聖女您就該多吃幾口才是。”
說著,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奴婢自小在王殿長大,還從未見過尊尚對誰這般在意過,聖女您應當明白尊上的苦心,莫要辜負了才是。”
歡顏靜靜聽著,神色依舊淡淡的,她緩緩起身,將婢女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纖柔嬌弱,貌美如花,做婢女著實有些可惜了。
她撩起一縷紫色的秀發在指尖把玩,似笑非笑道:“聽你的口氣,我若不吃這些菜,便是辜負了魔尊的心意,你的心裏不舒服了是吧?”
婢女麵色大變,慌忙跪在地上,急聲道:“聖女,奴婢不敢,奴婢隻是——隻是希望聖女能多吃些——”
歡顏微微一笑,俯身伸手輕輕捏住婢女的下巴,慢慢抬起,讓她和自己對視,那一雙含水的雙眸瑩瑩可人,叫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你如此在意魔尊,日日陪在我身邊,豈不是委屈了?不如,我替你向魔尊說說,讓他收了你當妃子如何?”
眼看著婢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纖弱的身子不住的顫抖,似乎恐懼到了極點,歡顏笑意更濃,打趣道:“瞧你這如花似玉的摸樣,做一個奴婢實在太可惜了。”
說罷,她鬆開了婢女,作勢就要往外走。
婢女慌忙跪行到歡顏身邊,緊緊抓著她的衣裙,一邊落淚一邊懇求道:“聖女,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聖女饒奴婢一命,若是尊尚知道奴婢伺候聖女不舒心,奴婢可就活不成了。”
“聖女,您就饒了奴婢這條賤命吧,求求您了——”
這婢女哭的梨花帶雨,讓人好不心疼。歡顏冷眼看著她,笑著到:“哦?難道你不想當王妃?”
“打死奴婢,奴婢也不敢有這樣的念頭,奴婢卑微如塵土,怎敢有此奢望,這是褻瀆尊尚,奴婢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啊。”婢女不住的落淚,顫抖的聲音聽起來可憐極了。
可是歡顏的眸光卻是倏地轉冷,寒聲道:“既然如此,你就給我好好記住。以後,莫要再來指手畫腳,告訴我該怎麽做,否則——”
婢女慌忙深深跪伏下去,哽咽道:“奴婢不敢。”
歡顏拂開她的手,轉身走了出去。
良久,婢女才敢抬頭看向歡顏的背影,一時間心寒可怖至極。這五日來,聖女雖然一直冷冷的,但卻從未為難過她們這些當奴婢的,她一直以為聖女是個柔弱的性子,隻是氣質冷些。
沒想到,聖女與魔尊一樣,喜怒無常。
剛離開聖女殿,歡顏便看到了在烈日下脖頸上也纏繞了一圈薄紗的求生。
求生也看到了她,眉頭微微一蹙,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來,躬身行禮道:“聖女,尊上讓屬下來迎聖女前去王殿。”
歡顏的目光從他的脖頸處掃了一眼,淡淡道:“知道了,走吧。”
那高高在上的語氣,漠然的態度深深刺痛了求生的心。他知道孟星璿是故意的,專門派他前來迎歡顏,為的就是讓他難堪。
與歡顏同行,因為地位的原因,他微微落後歡顏半步,看著她完美的側臉,他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小師妹。”走出了好一段路,他終於按捺不住自己,低聲呼喚了一聲。
歡顏腳步微頓,然後繼續往前走,冷冷道:“我說了,叫我聖女。”
“歡顏。”求生眉頭狠狠蹙著,搖頭道:“我知道你恨我,但你應該明白我為何會走到今日這一步,我以為,你會是理解我的那個人。”
歡顏的腳步終於停下,她微微側眸,陽光在她完美的麵頰上油走,她嘴角微微上翹,說出的話更是冰冷徹骨:“歡顏二字,是你能隨便叫的嗎?左護法?”
求生一愣,定定的看著歡顏,眼底的冷芒吞吐不定。
歡顏眼中的戲謔與不屑深深的刺痛了他,他懊惱到了極點,忍不住斥道:“你憑什麽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我是墮落成魔了,我是背叛了重華宮和師尊,那麽你呢?高貴的聖女殿下,您又比我好多少?”
歡顏冷冷掃了他一眼,轉身邁步,情緒絲毫不受影響。
“我——原本就是魔。”她冷冷的扔下這一句話,和愣愣在原地看著她背影的求生。
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眼前的寧歡顏,當真不是從前的小師妹了。冷冷一笑,他抬手撫了撫胸口,心髒的跳動正在減弱,他體內的魔力終究不是與生俱來,不能長久的維持。
抬頭看著暗沉的天空,陽光落在他的麵上,非但沒有讓他覺得溫暖,反而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
要這樣苟延殘喘,靠著魔尊施舍魔力來感受生命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
乏了嗎?
受夠了嗎?
想擺脫嗎?
能擺脫嗎?
求生陷入了沉思。
歡顏走出一段距離,發現求生沒有跟上,不由得冷笑了一聲,渾不在意,獨自去了王殿。
此刻,王殿內很是熱鬧,孟星璿坐在高座上,一手撫著下巴,一手隨著絲竹聲在扶手上輕輕敲打著。
蕭漓負手立在他的身側,見到歡顏進來時,恭敬道:“尊上,聖女到了。”
孟星璿卻仿佛沒聽到一般,目光依舊隻注視著大殿上隨著樂聲翩翩起舞的數道妖嬈身影,薄紗輕舞,凝脂般的肌膚若隱若現,讓人產生無限遐思。
歡顏踏進殿中,目不斜視,從舞姬中緩步行來,一身紅裙宛如火蓮綻放,霎時間將那些美麗的舞姬的光彩給掩蓋了去。
孟星璿注視著歡顏,直到她走到他下首處坐定後,才拍拍手道:“都退下。”
蕭漓立刻點頭,帶著舞姬退了出去,臨走時還不忘恭敬的給歡顏行禮。
歡顏靠著椅背,一派慵懶,神情冷漠如冰。
孟星璿不覺露了笑意,看著越來越像自己的歡顏,心下十分滿意。不愧是他同源的血脈,生來便是魔,無論容貌還是氣度,都非尋常人可比。
感受著孟星璿的目光,歡顏冷冷道:“魔尊叫我前來,所為何事?”
孟星璿笑了笑:“我讓求生前去接你,想著你們從前感情甚好,怎麽卻是你獨自前來?”
歡顏淡淡一笑:“你心中打的什麽主意,我怎會不知?隻是,孟星璿,我從來不是你手中任意拿捏的戲子,沒必要演戲給你看,你若覺得無趣,大可讓那些舞姬多跳些舞,給你解乏。”
聽聞這話,孟星璿非但不惱,反而放聲大笑起來,他悠然起身,衝著歡顏搖頭道:“果然不一樣了,如今的你,連我都有些看不透了。”
歡顏凝視著他,目光坦然,沒有半分畏懼。
孟星璿嘴角噙著笑,立在陽光下,那姿態,哪有半分魔尊的樣子,分明就是一個翩翩佳公子,而且還是那種讓人感覺十分溫暖,如沐春風的類型。
歡顏心底不屑,眼神中也多了輕蔑。
“在魔宮這幾日,想必你也膩了。今日,便隨本尊出去走走吧。”孟星璿拿出骨扇,微微晃著。
歡顏一怔,瞬間明白了孟星璿的意思,他是打算今日帶她前去破解封印了!
離開魔族之時,依然是孟星璿帶著歡顏飛,她什麽都不用做,隻需要盤膝坐著,欣賞風景。孟星璿自打離開魔族後,麵上的笑意也漸漸收斂,露出了幾分凝重。
歡顏不禁猜想,是不是出了什麽事,讓孟星璿受到了壓力,才會這麽突然急著帶她去破除封印?
一路飛行無話。但歡顏的心卻是越發的不平靜起來。
這飛行的方向,似乎是——
再看看越來越熟悉的風景,歡顏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那片蔚藍的大海再度出現在眼前,無邊無際,海風帶著淡淡腥味撲麵而來,悶熱的氣息宛如暴風雨的前奏,讓歡顏有些呼吸困難。
這是忘生海!
孟星璿要她破除的封印,竟然在忘生海!
那日九黎帶著她離開火山口時,她還在昏迷中,並不知破除封印後,那裏的情況如何。但從她後來了解的消息來看,以火山口為中心,四周將近百裏都成了一片死地,樹木枯萎,寸草難生。
若是破除這忘生海的封印,是不是也會有同樣的後果,那漁村怎麽辦?桑婆婆和那些普通的村民們怎麽辦?
歡顏微微蹙眉,或許是魔性使然,她的心冷硬了許多,但是想到桑婆婆,那殘留的溫暖還是會讓她有些難受。
“你說的封印,便是在忘生海?”歡顏望著那片蔚藍,沉聲問道。
孟星璿淡淡道:“這隻是其中一處。”
說罷,他一揮手,紫色雲霧突然加速,一瞬間他們二人便出現在了海麵上的高空中。歡顏垂眸往下看去,隱約還能看到許多漁船在海麵緩緩劃動,上麵的人幾乎看不清,隻能看到幾個小黑點。
海風吹亂了她的額前發,她顧不得理會,轉頭看向孟星璿,冷冷道:“就在這裏?”
孟星璿似笑非笑的點頭道:“就在下麵。”
“你要我怎麽做?”歡顏斂眸,低聲問道。
“自然是潛入海底,破除封印。相信你已經有了經驗,知道應該怎麽做。這一次,應該不需要三年那麽久了吧。”孟星璿凝視著歡顏,雙眸微眯,聽起來打趣的話,卻讓歡顏品到了威脅的味道。
她緩緩呼出一口氣,看著下方的漁船,淡淡道:“待得漁民們收網回家之後,我再動手吧。”
孟星璿挑眉,深深看了歡顏一眼,嗤笑道:“我還以為你和從前不同了,沒想到,還是這般。”
說罷,他也不催促,幹脆躺在紫色雲霧上,眯上眼,束縛的打盹。
歡顏在他身旁盤膝坐定,靜靜的等待著。
直到日頭西斜,漁民們才搖著船槳,滿載著豐收的喜悅朝岸邊劃去。歡顏的目光一直跟隨著他們,看到了熟悉的小漁村的輪廓。
她腦海中不由得浮現了桑婆婆微笑的臉,還有她精心熬製的各種海鮮粥,那香噴噴的滋味仿佛還在唇齒間,但實際上已經過去了好幾年。
不知如今,她老人家可還好,是否還健在?
她走時留下來許多藥材,桑婆婆應該無恙才是。
似乎被自己這樣溫柔的心思給嚇了一跳,她眉頭凝結,暗暗告訴自己,他們的死活和她有什麽關係?
即便他們現在活著,待得封印解除,說不定就都會因為喪命。反正最終都會死在她的手中,她此刻的擔憂豈不是多餘?
越是這般想著,她的思緒就越複雜,直到太陽快沉入海平麵,孟星璿的耐心被消磨幹淨之時,她深吸一口氣,跳進了忘生海。
孟星璿看著她消失在海水中,勾起嘴角,邪魅一笑道:“悲天憫人嗎?待得你破解了這個封印,看到整個海麵都成了鮮紅色時,不知你會是什麽表情。”
潛入深海的歡顏用混沌之氣將自己包裹,慢慢的下降。海水幽暗,借著淡淡月光,她隱約可以看見一些礁石,珊瑚之類的東西,卻並未發現任何封印的痕跡。
就在這時,天蠶王忽然傳來信息:“主人,西北方有靈力波動。”
天蠶王對靈力波動極為敏銳,是源自它能搜尋寶物的天賦。聽聞此言,歡顏立刻朝著西北處遊去。
足足在水中遊了半個時辰,歡顏才隱約看到了點點暗藍色的光芒閃爍。
這暗藍色與海水顏色幾乎相同,不仔細看根本無法發現,所幸上麵有淡淡靈力流轉,不時地會發細微的光芒,歡顏才能瞧見。
她在暗藍色的封印前站定,思忖著這便是忘生海的上古神陣。
猶豫了良久,她抬起右手手掌,輕輕按在了封印上。混沌之氣化作利刃在她的掌心劃了一道細微的扣子,紫紅色的鮮血便順著海水飄蕩開來。
暗藍色的封印閃爍了一下,緊接著便是光芒大盛,耀目非常。
海麵上,孟星璿一直關注著海水的任何變化,當看到暗藍色的光芒閃爍時,他眼底分明劃過了一抹興奮。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轉眼便是天明時分。
漁民們出海了,孟星璿斜倚在紫色雲霧上,看著漁船從暗藍色的光芒中穿過,嘴角噙著淡淡戲謔的笑意。
日升日落,轉眼便是十日,孟星璿不急不躁,靜靜的等待著。那暗藍色的光芒分明越來越強烈,在夜裏,幾乎照亮了海麵一大片。
而海底,歡顏此刻已經半跪在地,她的雙手緊緊貼著封印,臉色煞白如紙,那暗藍色的封印表麵已經出現了道道細微的裂痕。
天命之前,必能破除。
她咬著牙絲絲的堅持著。
九黎感覺到她體內氣血的嚴重流失,便一直不停的通過血契幫她恢複,她才能一直支撐下去。
沒想到,這封印的力量竟然如此強大,幾乎要將她渾身的血液抽幹。
不過比起妙華境,似乎還差了一些。妙華境一共三層封印,而這忘生海的神陣似乎隻有一層。
眼看著封印表麵的裂縫越來越多越來越大,歡顏微微鬆了一口氣。
解除這封印,除了對她自身的消耗巨大之外,似乎沒有什麽危險。她卻是不知道,這世間,隻有她的血脈能破除這天君親自布下的神陣。
半仙半魔,再加上混沌之氣,歡顏的血脈幾乎堪稱這世間最珍貴的寶物。隻是此刻,她尚不自知。
天色漸明,清晨的薄霧籠罩了海麵一大片,孟星璿看著那暗藍色的光芒突然變得炫目,然後又迅速黯淡,瞬間消失幹淨。
他忽然咧嘴一笑,眼裏劃過一抹勝利的光。
緊接著,他親眼目睹了一場人間慘劇。封印解除後,自封印之處為中心,方圓百裏內所有活物都會在一瞬間被抽空所有精血與生命。
看著無數死魚浮上海麵,還有許多已經準備出海的漁船再不能行動,隻能在海岸處隨風飄蕩,而船上的漁民都在一瞬間流幹了鮮血,成了枯萎的幹屍,飄在海麵上浮浮沉沉。
慢慢的,越來越多的鮮血流入海水,慢慢將海麵染成了淡淡的紅色,清晨的陽光落在海水上時,海水呈現淡淡的粉色,說不出的好看。
漁村變得及其安靜,不少人家的煙囪還冒著白煙,顯然在悲劇發生之前還在做飯。原本生動的漁村,如今變成了一副死畫,再沒有半分靈動。
所有的植物都枯萎,所有的人畜都流幹了鮮血,沙灘成了紅色,海麵成了淡紅色,陽光越來越明媚,空氣卻越來越冷。
死寂!
當歡顏從海水中鑽出來時,第一個感受便是靜。
沒有海鷗在海麵覓食,沒有漁民們笑嗬嗬的談笑聲,沒有漁船劃過水麵的水波聲。隻有風,隻有清冷。
她木然轉頭,看想海岸的方向。
那一片紅色鋪天蓋地,瞬間彌漫了她的視線。
她呆住了,渾身像是被冰塊包裹一樣的冷。就在她怔神之際,孟星璿一揮手,一縷紫色流光將她的腰身纏住,帶著她到了半空中,落在了他的身邊。
而適才歡顏待得地方,一個巨大的黑色圓柱慢慢升騰而起,水波滾滾,聲浪滔天。
看著那黑色的圓柱升起,直到天際,孟星璿會心的笑了。當撐天柱衝破天空,龜裂的裂縫中灑落了點點金光時,他忽然伸手將歡顏麵上濕透的碎發拂去,溫柔道:“謝謝,辛苦你了。”
歡顏這時猛的醒過身來,目光定定的看著孟星璿,寒聲道:“你一早便知道這個結果?”
孟星璿不解的看著她。
“方圓百裏,但凡有生命的,都會瞬間死亡,你一開始就知道對不對?”歡顏嘶啞的嗓音質問著他,神情不善。
孟星璿此刻心情大好,忍不住笑著道:“你不也知道嗎?”
歡顏怔住,愣愣的看著滿是死魚的紅色海麵。
“即便是知道,你也選擇了破除封印,證明你早有覺悟,既然如此,又為何要來質問我?”孟星璿咧嘴一笑,再度伸手去撫摸歡顏的臉。
歡顏嫌惡的別開了臉。
孟星璿的手僵了僵,卻也不惱,隻揮了揮手,一張卷軸便從天空墜落,落在了他的手中。他摸索著那古老的卷軸,冷笑道:“果然,廢了一根撐天柱,第二根就容易得多了。這定山咒也變得聽話了。”
歡顏冷眼看著他,搖了搖頭道:“我不會再幫你,你我之間的交易,作廢。”
作廢?
孟星璿詫異的看著她:“你不想替司玉幽解除封印了?”
歡顏搖頭,寒聲道:“代價太大了,我付不起。”
她腦海中不斷重複的是桑婆婆的笑容,還有漁民們的淳樸。可是這一切,都毀在了她的手中,若不是她破除了封印,他們此刻應該正高興的出海,為生計忙碌,為豐收喜悅。
而且,這隻是一個漁村的慘狀。
方圓百裏,已經沒有了活物,究竟死了多少人,她根本想也不敢想。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