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九月天, 用完晚飯,天還沒有完全黑。


    絢爛的霞光染紅了半邊天空, 火紅火紅的紅燒雲或卷著、或舒著,堆著挨著, 讓人移不開眼的美麗耀眼。


    林墨言牽著秀珠的手,兩人肩並著肩漫步在去往普林斯頓大學的路上。得償所願的男人,麵上表情前所未有的柔和,眸中的幸福滿足似乎快要溢出來,隻恨不得這段路越長越好,永遠沒有盡頭最好。


    “蘭斯,你在這邊有些日子了, 沒有關係麽?我猜, 你該是有許多事情要做的吧?”在外麵,秀珠用的仍是英文。


    既然已決定要和他試試,秀珠自要好好經營這一段感情,不管最後是否會開花結果, 都能做到不負己心。所以, 放在以前不會問的問題,這會兒她卻是會直接大方地問出來。


    “怎麽?這麽快就想趕我走?還是,我對你已沒有了吸引力,你覺得厭煩了?”林墨言腳步不停,握著秀珠的手緊了緊,玩笑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帶著掩不住的笑意。


    “跟你說正經的呢。”這人, 當真愈發沒臉沒皮了。秀珠重重地掐著林墨言的手臂,以示對他調侃的不滿,“好好答話。”


    “好吧,因為某些理由,我得了一個期限未定的長假。”


    “不知我能否知道是什麽理由?”秀珠心底一動,已有了些許猜測,望向林墨言的目光滿是戲謔。


    林墨言輕咳了一聲,“什麽理由,你會不知道?”


    “你不說,我怎麽會知道?”秀珠笑眯眯的,堅決不承認自己知道。


    “因為你。”林墨言也不是省油的燈,且這話說起來又不為難,“這理由可足夠?”


    秀珠點點頭,“勉強。”


    秀珠與林墨言的住所裏學校極近,說話間,普林斯頓大學的校門已遙遙在望。秀珠掙脫開林墨言的手,向前跑開兩步,再回過身對著林墨言揮手,“我進去了,你先回去吧。”


    夕陽下,女孩的全身都包裹在一層暖暖的橘色裏,對著不遠處靜靜凝望她的男人回眸一笑,笑靨如花綻放。男人回以一笑,默默目送她走遠,直至再也看不見,這才轉身踏上歸途。


    秀珠的心情極好,麵上的笑容直到她進了宿舍都還沒有斂起,哪怕是在休息室裏遇上了那位刻薄的伊迪斯夫人都未影響到她。她微笑著向伊迪斯夫人送出了問候,雖然回應她的是一如既往不友好的鼻音和離開後隱隱傳來的咒罵。


    伊迪斯夫人是一個大約四十歲的白人女性,淡金色的長發每日綰成老氣的發髻,薄唇緊抿,眼皮有些耷拉下來了,淡藍色的眼珠子時時閃著精明的微光。她是女生宿舍的管理員,除了假期之外的每一晚,她都會實行學校給予她的權力——到每一位女學生的房間裏查房,她要保證沒有女生在她的管理下夜不歸宿。


    伊迪斯夫人厭惡包括秀珠與克裏斯汀在內,所有除白人學生之外的人。她的討厭嫌惡與不友好表現得很明顯,但也僅止於用刻薄的言語來發泄不滿,再沒有其他的動作。她在工作上總是一絲不苟,不偏不倚,不會利用職權之便,給她不喜歡的學生下絆子,以達到教訓人的目的,這讓秀珠無法在心底真正討厭起她。


    至少,她是個公私分明,工作嚴謹的人。秀珠對著她,一向是禮貌有加,而不是像克裏斯汀那般,見了她如同老鼠見了貓,恨不得有多遠躲多遠。


    “海倫,你怎麽還在這裏?”克裏斯汀見著走進小客廳的秀珠,一臉的驚訝與緊張。


    見克裏斯汀臉色難看,秀珠不禁心頭一緊,“發生什麽事了?”


    “剛剛我聽到莉莉絲跟貝蒂在說,她要去上菲爾德教授的課,這會兒怕是都開課了。”克裏斯汀急急道,“我還以為你早走了呢!”


    秀珠雖然也急,但她還能保持冷靜,“克裏斯汀,你慢慢說,到底是怎麽回事?菲爾德教授的課不是在明天上午麽?怎麽到了今晚上,並沒有人通知我呀。”


    說到這裏,秀珠心裏咯噔一下,想到了一個可能,便再也呆不住了。她匆匆向克裏斯汀交代了一句,拿了課本筆記向著菲爾德教授平時上課的教室跑去。


    看這樣子,定是因著某些緣故,菲爾德教授今次的課改時間了,至於為何沒人通知她,說不得就要著落在莉莉絲身上了。今日跟著林墨言多說了兩句,回來的時間本就比往日遲些,怕是免不了要遲到,但遲到總比不到曠課要好。


    在報到第一日,秀珠對菲爾德教授的感覺不說完全正確,但也對了十之八九。菲爾德教授的治學態度非常嚴謹,對所有的學生都一視同仁,看不得學生有絲毫偷懶耍滑的念頭,這會兒上課遲到,不知道臉色會多黑,也不知會怎麽責罰呢。


    他的課,秀珠還未見過有誰敢遲到的。


    氣喘籲籲地站在教室門口,秀珠順了順呼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懷著忐忑的心情,輕扣了扣門,緩緩地推門進去。暖黃色的燈光打在她身上,所有人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原本低緩的講解隨之戛然而止。


    “教授,對不起,我來晚了。”秀珠望著菲爾德教授,誠懇地道歉。現在說什麽都是虛的,既然已造成既定事實,最重要還是先得到教授的原諒,將損失降到最低。菲爾德教授,可掌握著她日後的一部分畢業考評成績。


    “海倫?”菲爾德教授猶如實質的視線凝視著秀珠,半晌才問道,“你知道現在幾點了麽?”


    菲爾德教授的語聲聽不出喜怒,秀珠心裏一點兒都不敢放鬆,“六點一刻,教授。”


    “很好,你還知道時間。那麽,請回答我,課程幾點開始?”


    “對不起,教授。”秀珠低下頭,“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菲爾德教授微一皺眉,隨即眉間又舒展開來,快得讓人看不清他是否真的有皺過眉,“難道沒有人通知你?”


    說著,菲爾德教授轉過身,看向下邊一個亞麻色短發的白人男生,“喬治?”


    “是的,教授。”亞麻色短發的男生站起身來,“我沒有找到海倫,但我通知了莉莉絲,並拜托她代為轉告。莉莉絲跟她一間宿舍,不是麽?”


    菲爾德教授點點頭,讓喬治坐下了,隨後看向莉莉絲。莉莉絲平靜地與菲爾德教授對視,站起身來答道,“我通知她了,教授。當時萊恩也在,在小湖邊的長廊上,萊恩可以作證。”


    “是的,教授。我可以作證,莉莉絲確實通知過了。倒是海倫,當時似乎很急,不等莉莉絲將話說完便匆匆走了,我不確定她是否聽錯了時間。”萊恩是個金發藍眼的白人男生,他在莉莉絲話音一落地,便起身為她作證。


    “您瞧,教授。”莉莉絲露出一個放鬆的微笑,極隱晦地瞥了微垂著頭的秀珠一眼,“海倫她實在是太忙了,雖然我並不知道她在忙些什麽,但我確實很少能在宿舍看到她。當然,除了晚上,不然的話,伊迪斯夫人要找她的麻煩了。我猜,她可能忙得忘記了教授將課程換到了今天晚上。”


    莉莉絲的話,引起了其他學生一陣壓抑的輕笑。因著菲爾德教授的關係,他們不敢笑得太大聲。除了秀珠之外,教室裏僅有的另外兩名黑人男生,死死低著自己的頭,似乎不敢看正在發生的一切。


    “好了,你們兩個先坐下。”菲爾德教授讓莉莉絲與萊恩坐回去,轉向海倫,“海倫,你還有什麽要說的麽?”


    秀珠雙手緊緊握拳,指甲深深陷進掌心,不用看,她也能知道掌心定是多了幾個深刻的指印。她要用疼痛刺激自己,告訴自己不能在這個時候爆發,不然才是稱了莉莉絲他們的意,借菲爾德教授的手給她教訓呢。


    作偽證,栽贓嫁禍,睜著眼說瞎話,倒打一耙,今日秀珠算是全都見識了。她知道,自己是大意了。本以為不去理會他們,不給他們發難的理由,自然能相安無事,卻原來是她想得太簡單。她願意避著躲著,人還想著抽冷子給她一下呢,這梁子可算是結下了。


    “我很抱歉,教授。”事到如今,她還能說什麽?她說什麽菲爾德教授能相信?秀珠緩緩抬起頭來,“我無話可說。”


    教室裏一陣安靜,菲爾德教授許久沒有說話,秀珠就這樣直直看著他,目光幹淨清亮,沒有一絲畏縮後退。


    “海倫,回到你的座位上。”半晌之後,菲爾德教授開了口,“因為你,我們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難道你還想繼續站在那裏,等著我請你過去?”


    “當然不,教授。謝謝你,教授!”秀珠心裏一鬆,飛快地對著菲爾德教授一躬身,快速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


    看到海倫坐下來,菲爾德教授沒有立刻接著授課,而是盯著秀珠緩緩道,“海倫,因為你的遲到,我們不得不中斷授課,所以,我必須得懲罰你。上完課後,你需要獨自一個人將教室打掃整理幹淨,記住,是你一個人,不得找別人幫忙,你接受麽?”


    “是的,我接受,教授。”既然說了是懲罰,秀珠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且在她看來,不過是打掃一下教室,這根本算不上懲罰,想來是菲爾德教授不欲落人口實,不得不做出這樣一個決定吧?


    是的,在菲爾德教授沒有多言,直接讓她回了座位後,秀珠覺得,他是知道了整件事原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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