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輪緩緩靠岸, 甲板上人聲喧騰,竟漸漸有了擁擠之感。


    馬達汽笛聲漸消, 隨著輕微的一聲搖晃,客輪終於靠上碼頭。隨著人流, 跟著王皓夫婦兩人,一段海上旅途之後,秀珠踏上了異國的土地。看在眼前的是截然不同與國內的情景,風格迥異的建築,不一樣的膚色發色,耳邊充斥著完全不同的語言。


    一切都是那樣陌生。


    此時的紐約,正處於崛起發展的時候, 商業、金融業逐漸繁榮, 移民激增,城市不斷向四周擴展。瞧著眼前繁忙的碼頭,一溜兒排開的貨輪,密密實實的集裝箱、貨箱, 秀珠相信, 在不久的將來,紐約會是整個美國的金融經濟中心、最大城市、港口和人口最多的城市。


    算算時間,離一九二九年那一場引起全美恐慌,甚至造成整個世界經濟大恐慌的華爾街股市崩盤,造成所謂的經濟大蕭條還有六七年,此時看在秀珠眼裏的,全然是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在這個架空的世界, 其曆史走向會不會和正史上一樣,秀珠還不得而知。至少,這段時間的美國,正處於經濟蓬勃發展的階段。


    “秀珠,到了這裏,也該是分開的時候了。”抱著小傑,王皓側過頭來,對著秀珠笑道。


    秀珠一怔,有些疑惑不解。倒不是她非要王皓夫婦送她到學校,畢竟雙方並不同路,隻以她對白雄起的了解,既然拜托了王皓夫婦,又怎可能下了客輪,連著碼頭都還沒有出去,便讓王皓跟她說了告辭?


    當然,這些想法秀珠並不會露出表麵分毫,而是回以微笑,“這一路多得王大哥照顧,秀珠很是感激。王大哥事兒也忙,便在此處分開也好。”


    王皓還未答話,他懷中的小傑已扭動著身子,雙臂抱著王皓的脖子,不依地嚷嚷,“小傑要秀珠姐姐!秀珠姐姐不要走!”


    “小傑乖,秀珠姐姐要去上學,小傑也要去學堂了不是?”王皓拍怕小傑的背,和聲安慰,“等小傑放了假,秀珠姐姐也會放假,到時候小傑再去找秀珠姐姐玩,好不好?”


    小傑看看王皓,又轉頭看看秀珠,終是點了頭,“那爸爸可不許反悔!”


    王皓點頭應是,小傑這才笑嘻嘻地看秀珠,“秀珠姐姐,咱們說好了,你可要等我來。”


    見秀珠笑著答應,小傑馬上高興起來,纏著王皓說話,似是已忘了方才要讓秀珠留下的事。秀珠轉過頭來,正對上王太太含笑的眼,那靈秀的目中帶著些許意味深長的促狹,在秀珠疑惑的視線下開了口。


    “秀珠是否有在心裏怪罪我與你王大哥將你丟在半路?”


    “自然沒有。大哥大嫂這一路上對我頗多照顧,既是已到了地方,哪裏有繼續勞煩兩位的道理,我感激還來不及,怎可能怪罪?如若真是這樣,我豈不是成了不知好歹之人?”


    “我隻說了一句,不想倒是引出你這一堆話。”王太太美目彎成了月牙,讓秀珠一時之間看不清其中包含的意味,“秀珠呀,你哥哥鄭重囑托,要是沒有其他理由,我們這般將你扔下,可怎麽向他交代?你放一百二十個心,保管一切妥妥當當,不會讓你操心半分。”


    王太太話裏有話,秀珠愈發不解,正欲開口說些什麽,卻見王太太對著前方一個方向努了努嘴,“諾,秀珠接下來的向導在那兒,我與你王大哥呀,算是功成身退了。”


    順著王太太示意的方向,秀珠抬眼看去。熙熙攘攘的人群間,一道頎長身影靜靜立在那裏。白色襯衫卡其色長褲,黑發微長,嘴角微揚,熟悉的眉眼含笑,似是看到了秀珠一行,他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許,抬腿邁步行來。


    未等秀珠自乍見故人的微妙感覺中回過神來,王皓已將小傑移到王太太懷裏,自己迎了上去。一番招呼寒暄之後,那人帶著薄薄欣悅笑意的目光望向了秀珠,緊接著是字正腔圓的京片子,和著溫和略微低沉的聲線滑過秀珠耳際。


    “怎麽,三年未見,秀珠已不認得我了麽?”


    怎麽可能不認識?那樣一個引人注目的人,便是再過幾個三年,秀珠也能肯定自己會認出他來。不過,時間對這男人還真是優待,三年光陰,他身上原還隱隱可見的青澀之氣已全然褪去,銳利鋒芒悄然內斂,整個人的氣質變得溫潤如玉,再不是當年還能瞧出痕跡的假作乖順。要不是秀珠對他的本性有些了解,這會子隻怕也讓他混過去了。


    “自然不是。”秀珠輕輕搖頭,笑著道,“我隻是在想,你怎麽會‘湊巧’在這裏?”


    “那你想到了麽?”某人的心情極好。


    “沒有。”秀珠笑著搖頭,“不然林大少提醒我一下?”


    林墨言輕笑出聲,“秀珠還需要我提醒?寒磣我不是?”


    “這怎麽敢?我還仰仗林大少為我引路呢。”林墨言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秀珠不用多想,便能知曉與白雄起有關。這三年,她自己隨未與林墨言聯絡,但自家大哥與他的聯係卻從未中斷過。


    怪不得當初白雄起那麽容易放行,原來在這等著呢。


    “你呀,不擠兌我幾句,你便不舒坦是吧?”林墨言失笑,語氣中卻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親昵。


    秀珠回想起與林墨言相識之初,如今再次見麵,卻早已是不同心情,不禁有些微感慨。身在異國他鄉,有一個相識的人幫忙引路,能夠聽到熟悉的鄉音,這感覺其實很好,更不需說這是白雄起與林墨言的好意。


    這般想著,秀珠也放開了心懷,笑嘻嘻地點頭,“所以,我現在舒坦了。”


    林墨言一怔,似是沒有想到秀珠會這麽回答,正想說話,那邊王皓已笑著開口,“好了,兩位,你們要是想敘舊,大可以到車上去敘個痛快,這一路上時間還長著呢,你們想敘多久就敘多久,絕對沒人會有二話,隻現在,還請兩位注意一下咱們這些旁人。林少,隻顧著咱們白大小姐,卻將王某人晾在一邊,這可不是待客之道。”


    “我的錯,還請王次長勿怪。”林墨言倒是爽快,大方地認了錯處,“待王次長安頓下來,定要使人送個信來,到時我定會登門拜訪,向王次長賠罪。”


    “林少這話說得重了,賠罪一說休要再提,倒是這地主之誼,林少是非盡不可。”王皓對林墨言說不上很有交情,隻知道是林公的孫子,聽白雄起隱約提起幾次,似是在國外很有勢力。這一回他被派來美國常駐,可想開展工作並不容易,如今有了搭上線的機會,且又是林墨言自己提出來的,又怎會有不抓住的道理?


    王皓的心思,林墨言哪裏會看不出,隻看在白雄起的麵兒上,看在他一路照看秀珠的份上,拉上他一把不過舉手之勞,自然痛快答應。王皓得到肯定的答複,心裏有了底,又兼時間不早,便與秀珠林墨言告辭,前往說好的地址,尋駐美外事辦前來迎接的同事去了。


    目送王皓一家子離開,林墨言一招手,一個金發碧眼,五官深邃的白人青年閃出人群,對著林墨言一躬身,便一言不發拎起秀珠放在地上的行李箱,走在前頭開路。


    說起來,秀珠的行李並不多,一隻大點的行李箱,被那個白人青年拎走了,另一隻裝了些私密物件的小箱子拎在她自己手上。恐美國這邊的穿衣習慣,風土人情不同與國內,秀珠隻帶了幾套換洗衣服,其他的待到了地方再行置辦。


    林墨言周圍暗中跟著人,秀珠並不覺得奇怪或者驚訝,白人青年拎走她的行李箱,她也沒有提出異議,甚至沒有向著四周圍看上一眼,去尋找猜測那必然還存在的護衛之人。


    秀珠不問,林墨言也不主動解釋。他打開一把不知從哪裏拿出來的粉白色陽傘,遞到秀珠手中,順便極其自然地將秀珠手中的小箱子接了過去。做完這些,林墨言才對著秀珠笑道,“秀珠,可以走了。”


    秀珠愣愣地回過神來,看看塞到她掌中的陽傘,又看看被林墨言拎在手中的小箱子,再看看陽傘遮起的陰涼外麵,那並不能算很大的太陽……


    好吧,既來之則安之,有人主動效勞的感覺很好很好。秀珠默默地跟上林墨言的腳步,心裏不斷地自我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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