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你是說林平領著北京大學學生□□,竟然被警備隊抓了?”


    秀珠一時覺得難以置信, 又覺得心底有些怔怔,不知那忽然湧上來的煩悶是為什麽。在秀珠想來, 林平這樣的人,就該一杯清茶,一卷書冊閑坐於寧靜中,而不應該跟著□□示威這樣的事兒聯係在一起。


    之前一直找不到他,便是在忙這件事麽?


    輕輕地呼出一口氣,秀珠平複了一下心情,問道, “那他現在如何了?”


    以林公的威望, 林家的關係網,總不至於讓林平長時間呆在警察廳。這麽一想,秀珠又覺得事有蹊蹺,警備隊的人, 一向是最有眼力見的, 就算一時看岔了,待進了警察廳還會不知林平身份?若是明知林平來曆,卻還將他抓起來,事情卻是不那麽簡單了。當即,秀珠便將她的疑問問了出來。


    “林公得到消息,馬上跟著林鬆誠一道趕去了,現在人已放出來。林平原是想將其他被捕的學生老師一道救出, 但警察廳哪裏敢答應?林公的麵子再大,也大不過這等地步。”


    秀珠點了點頭,“後來呢?”


    林司同畢竟早已退休在家,即便積威尚存,區區警察廳廳長也決定不了這麽大的事。林司同人來成精,哪些是能做,哪些事不能做,心理麵一本帳清清楚楚,根本由不得林平亂來。帶回林平,還可說是小孩家不懂事,自家大人來領回去好生教導,不管是警察廳廳長,還是授意此事的人,都會賣這個麵子。


    林司同親自來求情領人,那人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但要是想帶走所有人,那性質便完全不一樣了,林司同不會也不可能答應。


    “張廳長還算給麵子,答應了林平可以選擇帶走一人。這個人咱們都聽過名字,正是今年新一屆的北京大學畢業生歐陽於堅。”白雄起搖了搖頭,“這事兒就這般過了,金老爺子盯著呢,那人不敢有大動作。他應該很清楚,即便林公參加了金家三少的婚禮,並不代表林公看好金老爺子,這個時候,他不過是想試探一下林公的態度罷了,哪裏還能隨便得罪人?”


    “竟是他?”秀珠有些驚訝,頓了頓,沉吟道,“昨日我在報紙上瞧見,說是總理大選要提前,開始還以為是誤傳,這麽看來竟是真的麽?”


    歐陽於堅此人,秀珠還有些印象,劇中便是已先進知識分子的形象出現的。此刻聽得被捕的人中有他,秀珠並不覺得意外,隻是驚訝林平會在那三十幾個學生老師中選了他,這說明這兩人相識?當年白雄起請了歐陽倩來給她當補習老師,在她刻意地引導下,歐陽倩曾失口帶她去見歐陽於堅,後來因著種種原因並未成行。


    到了今日,秀珠早已能肯定,白雄起並不知道歐陽倩母子與金栓的關係,會找著歐陽倩給她補習功課,完全是巧合。這一段跟著歐陽倩的師徒緣分,秀珠並未刻意經營,除了過年過節倒是不忘派人送上禮物問候一聲,那歐陽於堅卻是從來未曾見過的。


    三十幾個帶頭□□鬧事的學生老師,多上一個不多,少上一個也不見就少了,有林公的麵子在,警察廳的人樂得送個順水人情。至於其他人,上層的交代要給,擾亂秩序的罪責要問,統治者的怒火要找到渠道宣泄,甚至眾多心思不穩的民眾也要靠那些人來震懾。


    秀珠心底胡亂轉著念頭,卻聽白雄起歎息了一聲,“是真的。總理大選本是在兩個月後,現在北京城這種情況,總統大人也頂不住壓力。正好趁著換選的機會,平息了民憤……總要有人出來承擔責任。”


    秀珠心道現任的國務總理悲劇了,這明擺著總統已將他推出來當替罪羊,連任的機會無限接近於零。當然,這一回出任“和平會意”中國代表的,本就是國務總理的人,背這個責任倒也不冤枉,否則倒黴的便是總統大人了。如此一來,金栓上位幾乎成了板上釘釘的事。


    秀珠笑了笑,“哥哥與金伯父準備了這麽久,這一回該是十拿九穩了吧?”


    說起來,金栓的運氣真當不錯。便是近期開始大選,算上準備時間,怎麽也得十來日,待到大選結束,權力交接完畢正式上任,多半要排到一個月後。這麽長時間過去,是個人都緩過勁來了,再一番雷霆手段下去,配合著懷柔,轟轟烈烈的□□抗議怕是要平息了。民眾的不滿與抗議,還停留在□□示威、演講宣傳的階段,並未有半點武裝力量的保證。隻要暴力手段一出,流血的一定的,無力反抗也是一定的。


    這是早已注定好的結局。


    對此,秀珠隻能覺得無能為力。不說她如今代表的利益,單說在曆史的洪流麵前,個人的力量實在是太過渺小,她根本沒有任何辦法與可能去阻止。


    接下來的事情基本在秀珠的預料之內,警察廳雖是逮捕了三十幾名帶頭的學生老師,卻似是愈加激起了民眾的不滿,各界人士紛紛對此事表示關注,抗議政|府無故抓捕學生。北洋政|府發布的嚴禁抗議公告,等同於虛設。


    沒過幾日,事態便持續擴大,學生團體與社會團體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不再僅僅局限於北京城了。天津、廣州、南京、武漢、廈門等城市,各省的各省的省議會、教育會、工會、商會、農會、學校漸漸參與進來,學生罷課、工人罷工、商人罷市愈演愈烈。到了五月底,事態愈發失去控製,雖不斷受到鎮壓,逮捕了一批又一批領頭人,北京城各大院校附近更是駐紮上了大批軍警,卻仍是收效甚微。


    流血開始增多,傷亡開始出現。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白家的工廠店鋪受到了極大的影響。原先白家對下算是寬厚了,店鋪裏的掌櫃管事店員基本沒有出現罷工、要求漲工錢的情況,但因著整個北京城幾乎所有街道都填滿了□□的人群,生意自是做不下去了,白雄起果斷地選擇了暫時停業。工廠由於建在城外,受到人流的衝擊小些,卻也因著工人心思浮躁,無心生產而關閉了不少。


    若是不能在短期內將事態壓下去,這種損失估計沒有人能夠承受得起。


    到了六月初,北洋政|府總理大選悄悄落下帷幕,原先的國務總理辭職,金栓毫無爭議地上位了。他原先的職位,財務部總長的位子由白雄起接任。緊接著是一番大張旗鼓的人事變動,有人官升三級,有人失勢落馬。在總統的默許下,早前被人提到過的交通總長、製幣局總裁、駐日公使被罷職免職,被抓捕的學生老師、以及各界代表領頭人也放了出來。


    說起這些人,北洋政|府內部,包括總統在內,全是恨得牙癢癢,本不該如此輕易放過他們,不將他們直接槍斃已算是仁慈了。是金栓力排眾議,言道此刻最要緊的是安撫人心,盡快恢複秩序,說服了總統以及那些反對的聲音。此舉可說是讓金栓贏得了大部分民眾的好感,原還處於敵意觀望狀態的□□示威隊伍平了些心氣,對著早已失望的北洋政|府重新燃起了一絲信心。


    這一係列措施下去,工人相繼複工,學生們也停止了罷課。等到了六月底,國際上傳來中國代表並未在合約上簽字的消息,□□抗議的聲音自然漸漸消弭於無蹤了。又過了大約十來日,大街上緊閉的店門紛紛打開,“劈裏啪啦”的鞭炮聲不絕於耳,市場、生活秩序算是完全恢複了正常。


    一場幾乎席卷全國的抗議活動結束,北洋政|府的工作再度步上正軌。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白雄起剛剛接了財務總長的位子,愈發得忙碌起來,好在局勢恢複平靜,也無需再擔心什麽。


    過了幾日,貝滿女中發來通知,說是時近七月,已到了放暑假的時候,學校不再組織上課,落下的課下個學期尋時間補上,讓學生們在七月八日去學校參加期末考試,總結這一學期的學習成果。


    在家的這些時日,秀珠並未有忘記學習。事實上,因著不方便外出,秀珠除了幫著白太太帶帶童童,便是看書學習了。所以,對著貝滿女中的安排,她沒有任何的不滿與異議。八日這天參加完考試,時間並不算太晚,大約是下午三點鍾的樣子,秀珠與宋語彤兩人說笑著,走出了學校的大門。


    秀珠抬眼一望,卻是在學校對麵的一棵茂密的榕樹下,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白色暗藍條紋襯衫,卡其色休閑長褲,黑色短發顯得整個人很是精神,鼻梁上一副標致性的大黑框眼鏡。他的視線對上秀珠的,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卻未有移開目光。


    林平,來找她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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