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自稱是她哥哥的男子出去,秀珠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異樣。


    這是一個幹淨整潔、豪華寬闊的單人病房,但看房內家具燈具的式樣,那精巧複古的模樣,現代的醫院病房哪裏是這樣的?


    房間裏靜悄悄的,頭頂是一盞蓮花狀的水晶吊燈,水滴狀的流蘇垂下來,鵝黃色的窗簾半拉著,能夠看到外麵陽光燦爛、綠樹茵茵。床邊櫃子上擱著一個透明的雕花水晶花瓶,瓶子裏注入了大半清水,一束粉色的香石竹開得正豔,嬌嫩的花瓣上甚至還殘留著晶瑩的水珠,顯然是剛換上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極淡極淡的花香,竟是不見半點消毒水與酒精的味道。


    如果不是方才有醫生來給她做檢查,如果不是她的左手背上還掛著點滴,秀珠都要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身處醫院了。


    靜靜地躺在床上,秀珠大睜著眼睛,一眨不眨地對著頭頂的水晶吊燈,墨黑的瞳孔卻早已失去了焦距,不知神遊去了哪裏。不知過了多久,秀珠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眸中恢複了神采。她緩緩地抬起右手,放到眼前。這是一雙孩子的手,白皙纖細,指節短小。


    很漂亮,卻不是她原本擁有的。


    就在剛才,她得到了這個孩子的所有記憶。這個孩子與她一樣,也叫白秀珠,現在隻有十歲。一直守在她身邊的那名男子,確是小秀珠的哥哥白雄起。白雄起已經二十有七,大了小秀珠十七歲,從小便極疼小秀珠這個幼妹。


    小秀珠的母親在生她的時候難產,雖然當時救了回來,終究是傷了底子,在小秀珠兩歲的時候撒手人寰。小秀珠在父親與哥哥的看護下長大,雖則父親與哥哥一直很忙,沒有多少時間陪著她,但她仍覺得幸福和樂。


    不久前,小秀珠的父親因病去世了,十歲的孩子早已明白了死亡的含意,一時之間哪裏接受得了?然而,小秀珠一直是個倔強的小姑娘,傷心難過、累了倦了都是生生忍著,白雄起要操心的事情又太多,沒有第一時間發現自家妹妹的異常。待到父親七七剛過,小秀珠再也受不住得暈倒昏迷了。


    之後是接連的高燒不退,昏睡不醒。


    再然後,醒來的便是因著無良經理調戲、被經理太太悲催地一個花盆砸死的秀珠了。


    秀珠感覺得到,小秀珠並沒有消失不見,而是與她融合在了一起。她有著秀珠的記憶,同樣接收了小秀珠所有的情感,所以說,從真正意義上來說,秀珠與小秀珠已成了一個人。這讓秀珠心裏好受了很多,畢竟她並沒有將小秀珠取而代之,剝奪她的所有。她相信,此時此刻,小秀珠仍是以某種方式存在著。


    這種感覺很微妙。秀珠的靈魂進了小秀珠的身體,得了小秀珠的記憶;或者小秀珠忽然多出了屬於秀珠的將近三十年經曆,這兩種說法都是正確的。


    輕輕地合上眼睛,秀珠掩住眸中的黯然之色。


    再見了,奶奶,請多保重。


    秀珠抬起右手,擦去眼角滑落的淚滴,再睜開眼時,眸中已恢複清明。


    靜下心來,秀珠才得以將從小秀珠處得來的信息整理出來,得出了一些令她詫異莫名的結論。白秀珠,有個哥哥叫白雄起,白雄起一年多前剛娶了一個日本女人;有個青梅竹馬的玩伴叫金燕西,白家與金家乃是世交,白父在世時做主讓白雄起拜在了金家家主金栓門下,受他教導……


    這不是《金粉世家》的情節麽?初時看《金粉世家》,得知自己與其中一個女主角重名,她還拿這事跟著父母笑鬧,卻怎麽也想不到父母會在不久後遭遇車禍雙雙葬身,肇事司機逃之夭夭,讓索取賠償金變得遙遙無期。


    閉了閉眼,秀珠讓自己從以前的事中脫離出來,繼續分析眼前的處境。《金粉世家》裏的白秀珠,也許任性,也許驕縱,也許妄為,卻仍是不失為一個至情至性的人。她愛得不顧一切,甚至一度失去了自我。這樣一份深沉的感情,秀珠一直覺得,金燕西配不上。


    秀珠想,既然她知道了以後會發生的事,那麽她與金燕西之間,保持在小時玩伴的關係上,這便夠了。此時的秀珠僅僅十歲,金栓也隻是在政界小有名氣,並未取得那高高在上的總理之位,與《金粉世家》的故事發生少說都還有七八年,她有的是時間好好謀劃。


    正想著,忽然聽得房門大開的聲音,秀珠下意識地向門口望去,卻見白雄起已順手合上門,帶著一名二十出頭、挽著發髻、身著淺綠色滾邊繡綠竹中長袖旗袍的少婦進了來。


    “秀珠,好些了麽?”不等秀珠細細打量,白雄起幾步邁至秀珠床前,先看了一下點滴瓶,接著伸手摸了摸秀珠額頭,笑望著秀珠,“已是不燒了,這幾日可讓我擔心得緊,現在總算是安心了。”


    “哥哥辛苦了。”因著小秀珠的關係,白雄起在秀珠眼裏,便是她的哥哥,這一聲“哥哥”叫出來自是半點抵觸都無,“我已經好多了,過兩日,哥哥就帶我回家吧。”說到這裏,秀珠想到白父,不由自主地紅了眼圈,哽咽道,“我想家了。”


    “好,好。等哥哥問過醫生,馬上帶你回家。”白雄起也有些觸動,“別擔心,一切,有哥哥呢。”


    “嗯。”秀珠帶著鼻音應了一聲。


    兄妹兩個說話,那少婦一直沒有插嘴,直到兩人說完,她才上前來,麵上帶著溫和的笑,“秀珠該餓了吧?我熬了些雞湯,並著百合杏仁粥,要吃一點麽?”


    原本秀珠還不覺得,被這少婦一說,她還真覺得有些餓了,便也不客氣地點頭了,“謝謝嫂子。我要一些百合杏仁粥。”


    “跟嫂子客氣什麽?你呀,隻要多吃一些,快快養好身子,便是對嫂子最好的報答了。”


    有小秀珠的記憶,秀珠自是早已認出了這少婦是白太太。隻這白太太與她在電視劇裏看到的相差太遠,讓她一時有些不適應。電視劇裏的白太太隻出現了寥寥數次,秀珠驚鴻一瞥,印象最深的是她一絲不苟的日本禮節。也是到這時,秀珠才將眼前的白太太與小秀珠心目中的嫂子對應了起來。


    毫無疑問,白太太是個美麗的女人。眉毛細細彎彎,顯得溫婉秀氣,眼睛不大,卻很有神,總是帶著暖意,鼻子小巧,嘴巴大小適中,皮膚白皙細膩,身高適中,身材比例稱得上完美。與白雄起站在一起,確實極相襯。


    白太太雖是受的日本教育,她的母親卻是中國人,所以她的中文很好,也有著中國傳統文化熏陶出來的特質。在白雄起與小秀珠麵前,她一直是個合格的賢妻良母。所以,秀珠自電視劇中得來的結論,那個古板無趣的日本女人套到白太太身上,根本是大錯特錯。


    也許白太太在外人麵前多禮了些,但這是她自小所受的教育養成的習慣,並非不可原諒。隻若是對著自己家人都要鞠躬來鞠躬去,這日子還怎麽過下去?


    因此,白太太實在是個聰明的女人,她知道怎樣在丈夫麵前表現才是最好。


    一邊想著,一邊秀珠已被白雄起扶著坐了起來,白太太喂著她喝了一小碗百合杏仁粥。粥熬得極粘稠香濃,溫度正合適,百合與杏仁都細細碾碎了,喝著隻能覺出兩者的味道。一小碗百合杏仁粥喝下,秀珠覺得整個人都暖了起來,竟有些渾身一輕的錯覺。


    白太太輕輕為秀珠擦了擦嘴角,將空了的白瓷小碗擱在幾上,笑道,“秀珠可要嚐嚐雞湯?嫂子已將湯細細濾過了,去除了油脂,一點都不膩。”


    盛情難卻,秀珠隻得點了頭。白太太一臉笑意地張羅開,秀珠一嚐之下,果然覺得清淡爽口,不自覺又是一小碗雞湯下肚。白雄起見秀珠喝得高興,麵上不自覺地笑意更甚,讚許地看向白太太。


    “秀珠若是喜歡,不妨多用一些,也不枉你嫂子忙活這一個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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