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曠野間往前駛著,周圍的流民,越來越多。


    從林光口中,易鋒開始知曉,隨著人族與妖族之間,戰事的愈演愈烈,中州大地,到處都是流民。富疆這些年,日子原本就有不太好過,名為富疆,實際上貧富差距極大,窮困者不知多少。


    現在再加上大量的流民湧入,到處一片亂象。


    忽的,前方傳來騷動,緊接著便是歡呼聲,人群如同潮水般,往同一個方向趕去。


    在馬車上睡著的林小鷺也被驚醒,趴著車窗,往外頭看著。


    “大雷音寺,大雷音寺出現了!”有人大聲叫著,充滿了激昂,充滿了興奮。


    易鋒道:“出了什麽事?大雷音寺?那是什麽?”


    扭頭看向林光,卻見他又是疑惑又是敬畏的樣子:“大雷音寺?大雷音寺真的出現了?”


    馬車前行,轉過山腳,他們看去,隻覺腦中轟然一聲炸響。


    在他們的前方,浩然的佛力傳蕩而來。天空中,霞光縈繞,寶氣婆娑,一座金碧輝煌的佛殿在空中浮現,它是那般的浩然壯觀,令人瞠目結舌。


    金色的佛殿,周圍鑲嵌著美輪美奐的諸佛金身,一個個的,作慈悲狀,梵音從殿中傳來,大慈大悲,令人下意識的便生出喜極而泣的大歡喜之心。


    一座金橋從佛殿前搭下,眾多的百姓,爭前恐後的往橋上奔去,彼此推擠,生怕遲了半步。


    林光抬起頭來,看著佛殿,喃喃的道:“大雷音寺……真的是大雷音寺。”


    易鋒沉聲道:“這大雷音寺,到底是什麽?”


    林光道:“這是近年來,在富疆的一個傳說,赤荒大亂,百姓皆苦,佛祖不願見到百姓苦難,於是定期以大雷音寺,普度眾生。隻要能夠登上大雷音寺,就會被帶到傳說中的極樂淨土,那裏沒有戰亂,沒有饑荒,沒有疾病,每一個人都可以安居樂業,長生不老。”


    林小鷺從車中爬出,抓著父親的手臂:“大雷音寺,爹爹,那就是大雷音寺,爹爹,爹爹……”越搖越用力。


    林光抱起女兒:“嗯,我們也去,我們也去極樂淨土……”


    易鋒猛然按住他:“且等!去不得!”


    林光茫然的回頭看他:“為什麽去不得?”


    空中的佛殿發出的金色佛光,威嚴宏大,縱連易鋒也不由得心動神搖,難以把持。雖然如此,他卻僅僅地抓著林光的肩膀,不讓他下車。


    其實他也說不清,為什麽不能去,他隻知道,這世界不可能真的有這樣的好事,登上一座橋,就能夠得到超脫,富貴長生?


    說話之間,爬上了金橋的至少有數百人,金橋開始收縮,地麵上那些沒有能夠登上的人伸出雙手,哭喊著。“娘,帶我走,帶我走!”一個被擠到後頭的孩子抬頭哭嚎,往殿口收縮而去的橋上,男男女女,也不知道哪個才是他娘。


    金橋收起,空中金碧輝煌的佛殿在湧來的霧氣間,緩緩消散,那神秘而充滿慈悲感的梵音,也隨之一點一點遁入虛空。


    地麵上,沒來得及登上大雷音寺的人們,紛紛下拜跪倒,哭泣著,祈禱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這聲音此起彼伏,絡繹不絕,卻讓易鋒有一種無法形容的、頭皮發麻的感覺。


    “都怪你,為什麽要拉著我?”林光陡然咆哮,衝著易鋒怒吼,“現在上不去了,都怪你……”


    易鋒並沒有動怒,而是沉聲道:“林大叔,你也是習武之人,你真的相信,那佛殿通往的是極樂淨土?我對佛學了解不多,卻也知道,佛家一樣是講究修行的,搭上一座橋,登上一個殿,就到了極樂世界,這種事,你信?”


    林光抱頭哭泣:“那萬一是呢?萬一真的是呢?你看看現在,你看看我現在,家沒了,老婆去年被凶獸吃了,學武沒人要,自己也練到頭了,落得一生傷病,種地種不成,什麽都沒了,跑去投靠自己的大女兒。這麽大一個人了,活不下去,去投靠女兒,我的大女兒也隻是給別人做丫鬟啊,這都是什麽事……這都是什麽事啊。”


    男子發出悲慟的哭嚎,小女孩抱著爹爹的手臂,也跟著哭。


    周圍的百姓,連成一片,跪地祈禱,一片哭嚎,這一刻的他們,與其說是人,倒更像是佛經中餓鬼道裏的餓鬼,在無邊黑暗中,無力地掙紮,永遠也沒有盡頭。


    在那之後,馬車雖然繼續前行,但一路上,便都安靜了。


    到了前方的鎮上時,林光方才平複過來,他畢竟也是混過世麵的武者,雖然都是在最底層滾爬,但畢竟見識更廣一些,其實心裏上,對那大雷音寺也並不是真正的相信。


    雖然如此,易鋒卻是知道,哪怕再過許多年,他的心中,恐怕也是會想著,萬一那是真的,萬一登上了大雷音寺,真的就能夠到達傳說中的極樂淨土,那他是不是錯失了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機會?


    盡管在這樣,易鋒並沒有任何的後悔,他也不敢確定的說,那真的就是假的。


    但就算再來一次,他也一樣會攔住他們父女,即便在今後的每一個日日夜夜,他們都會在內心深處,對他生出難以釋懷的怨恨。


    但他做了認為自己應該做的事!


    那日傍晚,他們來到了前方的縣城,方入縣城,便有一個侍女打扮的青年女子,一眼看到林光和林小鷺,急切的奔了過來。看到她,林光又驚又喜。


    那正是他的大女兒林芊芊,原本以為要過幾天才能在郡城見到她,卻沒有想到,她竟然跑到這裏來等他們了。


    林小鷺看到姐姐,高興的撲了上去。


    看到父親和妹妹無事的林芊芊,也放下心來。


    天色漸黑,他們住入了城中的客棧,晚飯過後,林芊芊再一次的來找易鋒,為他白日裏攔住她的父親和妹妹,沒有讓他們登上大雷音寺的事而致謝。易鋒笑了一笑,道:“其實我也沒有做什麽,而且……其實我也真的不知道拉住他們,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林芊芊卻是憂慮的道:“那大雷音寺……隻怕非妖即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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