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覺得,悅悅看你的眼神是充滿愛意的,她應該願意嫁給你,有時候兩個人在一起的理由,不能以世俗的眼光去評判。就像我一樣……”


    “像你一樣什麽?你過去也經曆過這樣的愛情嗎?”葉阿姨的話明顯引起了小豆的興趣,他開始專注於兩個人的交談。


    葉阿姨停頓了很久才繼續說:“不,我經曆的愛情沒有你們那麽美好,我是一個孤獨的,不中用的女人,不像悅悅那麽聰明可愛,你要好好珍惜她才是,千萬不要做讓她傷心的事情。”


    夜晚,交談的雙方並不能完全看清對方的容顏,但是小豆覺得,葉阿姨的話語中似乎隱藏著什麽暗示,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詢問,隻能說:“我知道了,葉阿姨,謝謝你,你是個好人。”說完,他就朝著旅館內部走去。


    當小豆打開門的時候,他再次回頭看了一眼中年女人站立的地方,這才消失在門扉的後麵。葉阿姨一直目送著小豆的背影消失,慢慢回轉身體,目光看向碼頭所在的那一邊。


    那裏搭建起來的舞台還沒有被拆卸,在舞台之上黑暗的幕布背後,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個人影在晃動。葉阿姨歎了一口氣,她知道這個人是誰,邁開腳步朝著舞台幕布的方向走去,今天晚上的演出雖然沒有辦成,但這本來就是預料之中的事情,所以大家夥也不會在意。


    ——


    深夜12點之後


    葉阿姨掀開舞台上的幕布,後麵站著的男人讓她嚇了一跳,那個男人歪斜在一口大箱子上麵,看上去精神非常頹廢,葉阿姨趕緊走上前去,將男人的身體扶起來問:“你怎麽樣了?”


    “我沒事,你剛才是不是和新來的那個男孩子在一起?你們在談什麽?”趴在箱子上的男人問道,他的胸膛起伏著,好像剛剛從病中恢複過來一樣。葉阿姨知道他為什麽會這個樣子,也知道他問起談話的用意。不過中年女人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從口袋裏掏出一小瓶藥,從裏麵倒出一粒白色藥片,塞進男人的牙縫中。


    做完這些事,她才回答說:“我沒有跟他說什麽,我隻是讓他回去休息而已,夜晚的風浪特別大,他那種體弱多病的男孩子,就像當初的諾諾一樣,總是容易被大風帶走的。”


    小豆剛剛站穩,李伯伯就從樓下跑了上來,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小豆,大聲問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好像是小姑娘的叫聲。”他指的小姑娘就是悅悅。


    小豆回答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剛剛被尖叫聲吵醒,要不我們一起進房間去看看吧,你有備用鑰匙嗎?”悅悅的房門緊閉著,所以他們兩個人還都不知道小姑娘為什麽尖叫。


    “我有備用鑰匙,你先進去看看吧,也許小姑娘在裏麵有特殊狀況,我不方便看到。”李伯伯掏出口袋裏的鑰匙串遞給小豆,示意他前去開門。


    旅店管理者說的話是沒有錯,但他把小豆和悅悅想象成了已經在一起的青年男女,所以才會讓小豆去開門。這讓小豆也有些為難,他和悅悅根本就沒有進一步的發展,萬一悅悅真的有什麽特殊狀況,或者衣衫不整,那他進去了不是一樣尷尬嗎?


    來不及多想,小豆把鑰匙串抓在手心裏拍上了房門,金屬的鑰匙串撞擊在木料上發出很響亮的聲音,不消幾秒鍾,裏麵就傳來了悅悅的回應聲:“是小豆嗎?”


    “是我,你怎麽了?”小豆問道。


    “我沒事,隻是跑得太急,摔了一跤,你趕緊開門進來扶我一把。”


    接收到悅悅的求助,小豆總算是放心了,不過,他放心得似乎有些早。他的前腳剛跨進門框,視線就看到悅悅整個人臉朝下,趴在地板上,額頭上青紫了一大片,甚至都腫了起來,看著就讓人覺得很疼。


    小豆趕緊把悅悅扶起來,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感覺皮膚熱乎乎的,這一下確實撞得不輕,小豆對跟過來的李伯伯說:“這裏有紅藥水嗎?”


    “有,我這就去拿,小姑娘,你真的是太不小心了,早上起得那麽急幹什麽?”李伯伯說了悅悅一句,然後才回身朝樓下走去。


    等到李伯伯走後,小豆和悅悅才意識到兩個人正用一種很親密的姿勢抱在一起,悅悅臉騰的一下紅了,他們還從沒有像這樣親密接觸過,很多時候,他們之間的接觸都隻是維持在打打嘴仗而已,連手都很少牽。


    悅悅覺得,照小豆的脾氣秉性,遇到這種事一定會比她更加尷尬,所以她不用動彈,隻要等小豆自己鬆開手就行了。可沒有想到,小豆反而順勢把她抱得更緊了,兩個人的目光相交,悅悅感到今天的小豆似乎換了一個人一樣。


    李伯伯解釋說:“衛生間裏有熏香,而且,衛生間的窗戶朝向湖麵,所以你不可能聞到臭味。我們之所以把廚房和衛生間放在一起,是因為人工島的結構限製,迫不得已才這樣安排的。但是你可以盡管放心,裏麵收拾得絕對幹淨。”


    小豆打量著隔在衛生間和廚房中間的屏風,果然如李伯伯說的那樣,上麵一塵不染,一點都沒有惡心的感覺,包括衛生間漏出來的一部分門框也是,連木頭縫中都擦得幹幹淨淨。


    小豆問:“那廚房和衛生間產生的廢棄物要怎麽處理呢?”


    “這個簡單,衛生間的下麵有管道,一直通到湖底,在湖底支架的底端有專門製作的廢棄物儲存箱,全封閉式的,臭味一點都不會彌漫到上麵來。每個月,我們都會有專門的潛水人員下去清理一次。至於廚房,清理下來的動物內髒和魚蝦蟹的殼,都會扔到湖裏喂魚,其他的垃圾,我們會打包用小船運走。”


    “你們想得可真周到。”小豆誇讚了一句,李伯伯伸手幫他把皮膚稍稍移開一點點,對他說:“廚房和衛生間裏麵都有裝水的大缸,這裏不能安裝自來水,所以我們用的生活用水,除了飲用水之外,大多數都是自己過濾湖水得來的,飲用水是從外麵運過來的桶裝水,你可以放心使用。”


    “我知道了,謝謝您,李伯伯。”


    兩個人分頭進入了衛生間和廚房,瞬間走道底就恢複了寧靜,小豆和李伯伯交談了那麽久,廚房裏非常奇怪,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小豆也許是想快點洗漱完畢,到樓上去看悅悅的情況,所以也沒有在意廚房裏的動靜。


    李伯伯等小豆離開之後,走進了廚房門,一進去,他就把原本虛掩著的門關上了,還不忘從裏麵鎖好,似乎是害怕小豆突然闖進廚房一樣。


    ——


    2011年


    惲夜遙這邊第一天晚上還沒有過去,時間是晚上10:50,在搭建好的舞台上,歌舞表演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聲音嘈雜不堪,完全不能同惲夜遙以前看過的戶外表演相提並論。


    不過這也難怪,惲夜遙過去常看的可不是什麽廣場舞表演,或者隨隨便便的小演出。他經常去看大型的舞台劇和話劇,尤其是戶外舞台劇,這是他的愛好。所以現在,在嘈雜歌舞的荼毒之下,惲夜遙雙手死死捂著耳朵,把頭鑽在謝雲蒙懷裏,好像是正在田地裏挖洞的倉鼠一樣。


    老諾和惲夜遙還在繼續交談,老諾說:“演出結束之後,我們還會拿出小吃和天佑德青稞酒招待大家,你們可不能提前離開喲。”


    “好啊,我也想嚐嚐看呢。”惲夜遙的樣子看上去很開心,他提議說:“我也去表演一個節目吧,最近的電視劇裏正好有跳舞的橋段,為此我還練習了很久呢。”


    “那可太好了,頭一次看到專業演員的演出,我去跟歌舞團的負責人說一下,他們會同意你一起演出的。”老諾說完,趕緊站起來朝著後台跑去,屁股下麵的凳子被他的腳後跟踢到,翻倒在了一邊。


    謝雲蒙單手勾在惲夜遙肩膀上說:“你幹嗎要提出去演出?剛才走了那麽多路,還坐了兩個多小時的船,你不嫌累嗎?”


    “是小蒙你自己說的呀,我有演出,一定要第一個讓你看到。雖然是還沒有上映的電視劇,但等到上映不是不止你一個人看到了嗎?所以我才提出現在去表演的。”


    “這哪裏算是第一個看啊,充其量是和一大群人一起看好不好!我才不稀罕呢。”


    惲夜遙根本不知道謝雲蒙正在因為康晨生氣,聽到他這樣說,神色黯淡了下去,那像小扇子一樣的睫毛將瞳孔遮住,一副受到了傷害的模樣。謝雲蒙隻好安慰說:“小遙,你不要生氣,我隻是怕你累壞了。”


    “沒事,我就跳一會兒玩一玩。”當惲夜遙抬起頭來,謝雲蒙才發現他剛才被這位演員先生的演技給騙了,演員先生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一張臉上的笑容依舊。


    夜晚,湖麵上的放吹拂著畢方島的每一處地方,雖然舞台四周都架起了擋風的帷幕,但風還是吹亂了所有人的頭發和衣裙。惲夜遙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隻跳了一小段舞,就走下了舞台。事實上,他從來對跳舞和唱歌並不精通,隻是很會演戲而已。


    電視劇中跳舞的橋段並不算少,尤其是古裝劇,有時候耍帥舞劍也會用到一些舞蹈動作。但惲夜遙每次都不能讓導演滿意,得反複練習才能過關。


    不過在這裏,情況卻截然相反,在專業指導下練習出來的舞蹈,和業餘舞蹈團比起來,至少目測還是挺不錯的,所以惲夜遙得到了滿堂喝彩。


    謝雲蒙是拍手最起勁的那一個,等惲夜遙回到他的身邊,他立刻拉起演員先生的手說:“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待會兒我再回來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幫忙的事情。”


    湖麵上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就像是大海一樣,一浪高過一浪,水流卷過的地方,連纖細的樹枝都被打斷了,中年男人使勁撐著小船,向大湖深處駛去,他在幾個月之前就發現了那片不自然的陰影,就在大湖深處的某一個地方,像一座大橋一樣聳立在那裏。


    但是,當時由於不敢靠近,中年男人根本就看不清楚那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他是一個潛水的好手,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好幾次趁著湖麵平靜,潛入湖底深處。


    他發現在湖底有一條長長的管道,不斷有烏黑色,聞不到什麽味道的東西流出來。這些東西沉入湖底,淺淺的漂浮在泥沙上麵,像地毯一樣在湖底鋪展開來,卻沒有一絲一毫浮上湖麵。


    烏黑色的東西裏偶爾會夾雜上一些普通的生活垃圾,還有一些中年男人看不懂的東西,閃閃亮亮的,就像是珍珠上麵刮下來的碎片一樣,中年男人想撿幾個回去觀察,但是,他潛水的時間有限,還沒有等靠近那些垃圾,他就不得不返回湖麵上了。


    每一次回到湖麵上之後,中年男人都抓緊時間劃船返航,有時候都來不及拉起漁網,任有漁網拖行在小船後方。三天前的最後一次潛水,他甚至把漁網都弄丟了,為此,他還不得不編個理由騙過兒子。


    15歲的兒子諾諾已經長大成人,開始對什麽事情都很精明,尤其是船上的事情。中年男人認為,自己發現的怪異情況還不能告訴諾諾,他生怕小家夥因為好奇心,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


    那天回到海上之後,一切都很順利,漁網還在原來的地方。中年男人用最快的速度收起漁網,馬上返航向湖岸靠近。


    就在他離開不久之後,水麵下慢慢浮起一個黑色的頭顱,頭顱的表情扭曲恐怖,惡狠狠的眼神盯著還沒有完全消失的背影,就像一個潛伏在水底的惡鬼,‘惡鬼’的肩膀上掛著一點點漁網留下的殘片。


    隨著黑色的頭顱再次沒入湖底,水麵上逐漸平靜下來,好像從來都沒有人來過這裏一樣。


    ‘惡鬼’在幾天之前,無意中發現了這個中年男人,在湖底摸索觀察,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男人究竟發現了什麽?這讓‘惡鬼’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恐怖是什麽滋味!


    他估計,男人已經不止來過這裏一次了,而且之後還會來。所以‘惡鬼’天天在這個地方守候,他小心翼翼的尋找著機會,準備將發現秘密的窺視者拉入地獄深處……


    悅悅也非常高興的回應說:“好啊,不嫌麻煩的話,多告訴我一些關於傘的故事吧。”


    對話完畢,康桔匆匆忙忙將最後幾件衣服晾好,向畢方屋側邊的樓梯走去。康桔走路的樣子有些奇怪,一條腿好像很僵硬,少女想要問他為什麽會這樣?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畢竟,剛剛認識就提到人家的缺陷不好。


    所以悅悅裝作什麽都沒有看見,默默等待著,直到康桔走到樓下,一瘸一拐向她過來的時候,悅悅才裝出驚愕的神色,看向康桔的腿。


    康桔毫不介意地說:“這個是生下來就落下的毛病,我本來是一個孤兒,是被這裏的漁家收養之後,留在人工島上生活的。我聽我的養父母說,他們抱養我的時候,從我的繈褓中得到一封信,信上說明,我是個先天有缺陷的孩子,父母因為實在沒有辦法養活我,所以才選擇把我丟棄。”


    “這種事情說出來還真是讓人悲傷,不過,幸虧我命大,遇到了一戶好人家,而且現在在這裏的生活也很自由自在,也算是一種幸福吧!”雖然這樣說,但是康桔臉上依舊微笑著,看不出來她都有多少悲傷的神色。


    悅悅問:“那你的養父母呢?他們和你住在一起嗎?”這時康桔已經站在了悅悅的麵前,悅悅可以看到,康桔不僅腳有些跛,雙手也十分粗糙寬大,並不像是一雙女人的手,但是她的臉確實長得非常精致小巧。


    如果光看身材,不看長相的話,大概有些人會誤認為康桔是個男人。不過隻要看到她的長相,這種誤會就不會再產生了。為了緩解康桔的情緒,悅悅看著她的臉讚揚說:“你真漂亮。”


    康桔好像對悅悅的讚揚並不在意,她隻是輕輕地搖搖頭,主動拉起悅悅的手說:“我們不要在這裏交談了,趕緊回屋子裏去吧,早上剛剛忙完,現在大家都在休息呢。”


    “你們早上也會有休息時間嗎?”悅悅問道。


    “會呀,早上是最忙的了!我們會在五點之前起床,然後把人工島打掃幹淨,洗完所有的衣服,還有清理好當天需要的所有食物。嗯…大概在八點多鍾的時候,我們就都會回房補覺,一般在午飯之前起來。”


    “聽上去還不錯的,至少比我們的生活要好多了,”悅悅說:“我可沒有什麽時間在白天補覺,通常,我起來之後,就會一直忙碌到天黑為止。”


    “那你怎麽不叫醒我一起出去幫忙?”惲夜遙裝作生氣低頭吃飯,其實是為了掩蓋他有些微紅的眼眶。


    謝雲蒙說:“我看你睡得香,所以沒有吵醒你。還有,昨天晚上你睡著之後很不安分,可是早上起來卻沒有發現你犯起床氣,還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在謝雲蒙的印象中,惲夜遙是每天必犯起床氣的,但是晚上睡覺雖然姿勢不佳,也還算安分。所以對於昨天晚上惲夜遙的表現,謝雲蒙到現在還是一肚子疑惑。


    惲夜遙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想起你說的那個老師,讓我有些害怕吧…能管得住你的人,都是厲害的角色。”


    “這跟我的老師又有什麽關係?還厲害的角色呢!我很難管嗎?還不是總是給你當牛做馬,被你欺負呀!”


    謝雲蒙坐回床沿上,看著惲夜遙吃飯,嘴上大呼小叫著,惲夜遙白了他一眼,不想再理他,端起粥碗胡亂往嘴裏扒拉進去,吃完之後,他拿起碗和筷子,準備送到樓下去。


    這個時候,謝雲蒙才終於想起來,一臉大驚小怪的朝著惲夜遙的後背說:“喂!小遙,我想起來了,你好像吃飯之前沒有洗漱吧?!你個邋遢鬼,怎麽不刷牙就吃早飯呢!!”


    “誰說我沒有洗漱了?我下去刷牙的時候你沒看到!”惲夜遙嘴上雖然在反駁,但其實心虛極了,因為他確實沒有刷牙洗臉。這可不能讓謝雲蒙坐實,要不然以後有的被他嘲笑了。所以惲夜遙解釋完,就匆匆朝著樓下跑去,不給謝雲蒙再次開口的機會。


    兩個人到達這裏的第一個早晨,過得還算輕鬆愜意,也並沒有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當然,如果惲夜遙沒有發起床氣,算是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就另當別論了。


    ——


    15年前


    悅悅從康桔房間離開的時候,已經是早上9點半了,一路上她都沒有看到其他人,應該是像康桔所說的那樣,所有人都會去補覺了。悅悅沒有多想,徑直朝著旅店的方向回去。她頭上的青紫還有點隱隱作痛,摸上去鼓鼓的腫得老高。


    小姑娘不時伸手在頭頂上按摩著,並把劉海往前梳了,想要遮擋一下難看的痕跡。


    她開始有些害怕,再這樣深入湖心的話,自己有可能沒有辦法像原來一樣,潛入水中看到湖麵底下的陰影了。天空的樣子陰沉沉的,應該是快要下雨了,在這種天氣裏,潛水會非常困難。


    所以中年男人慢慢停下手中的動作,他回頭看了一眼,確認自己離岸邊究竟有多遠。


    ‘現在回去,應該還來得及吧,諾諾該要為我擔心了。’中年男人想著,準備返航回家。


    可是猛然之間,幾天前出現過的黑色頭顱,又慢慢浮出了水麵。那張臉上鋪滿了水草,根本看不清麵目,隻能看見他長長的黑發鋪散在水麵上,就像水底浮上來的惡鬼一樣。


    中年男人低頭的時候,冷不丁看見湖麵上夫妻的惡鬼,他嚇得立刻癱軟在船板上,連大氣都不敢出。他的雙手撐在身體後麵,手中的船槳也因為抓握不住,掉進了湖水裏。有一隻船槳,甚至脫離束縛,慢慢飄向湖中的鬼魅。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船在湖麵上浮動著,可以看到船麵上黑色和綠色的東西交雜在一起,看不清是人還是水草,跟著小船一起漂浮向未知的地方,船上的兩隻船槳都已經不翼而飛。


    在船底的側邊,可以看到,散落著許多赤色的斑點,這些斑點與水麵觸及,很快就融入其中,消失無蹤。


    水麵上的黑色頭顱和黑發早已經不見了,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就在小船完全消失之後,另一艘漁船出現在了這片區域裏,漁船上站著一個大概15歲左右的少年,少年的臉色焦急,拚命呼喊著某個人的名字。這個時候,天空中早已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雨絲打濕了鋪散在少年肩頭的黑發,他順手將長發束起,發尾瞬間隨著風的方向向前飄揚。少年身上並沒有穿雨衣,那件單薄的襯衫也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在雨幕中,少年的身影顯得單薄而又可憐,他聲嘶力竭的呼喚,沒有得到一絲回應。當湖麵再次翻滾起來的時候,少年連同承載著他的小船也一起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裏。


    50年前的真相正在慢慢揭露出來,來自湖底的惡鬼,帶走了少年諾諾和他的父親,這一切起源在哪裏?結局又將指向何方?真相淹沒在細雨和迷霧之中,令我們無從猜測。


    可是謝雲蒙不依不饒,他索性用力扯下一點點毛發,站起身來再次把東西湊近惲夜遙眼前,強迫他觀看,並且說:“這個根本不是什麽人的頭發,這個是馬尾巴上的毛,黑色馬尾上剪下來的毛,應該是用來製作什麽東西的。被人胡亂和肉塊混在了一起,而且在毛發中間被踩爛的也不是人頭,這是一個巨大的魚頭而已,隻不過形狀比較特殊,乍一看上去有些瘮人。”


    “你怎麽知道這是馬尾巴上的毛?而且,你對水生動物的了解,根本與我半斤八兩,怎麽能確定那就是魚頭呢?”惲夜遙氣急敗壞質問謝雲蒙。


    謝雲蒙解釋說:“我接觸過馬匹,雖然不能100%確定,在地上的那些確實不是人類的頭發。而且,外麵的倉庫裏麵不是堆放了不少魚蝦蟹等等的東西嗎?我在幫忙的時候看到,其中就有被拍爛的魚頭,和廚房裏的這個差不多,隻是大小有點區別而已。”


    “反正絕對不是屍體,小遙,我說你呀,是不是最近真的接演過恐怖片?才會這麽敏感?如果是真的,我勸你最好退掉,你的直覺太敏銳了,恐怖片對你不好。”


    “我沒有,你別胡說八道了!”惲夜遙氣急敗壞的說。


    不過聽完謝雲蒙的解釋之後,他的膽子確實大了不少。演員先生把頭伸進廚房小門裏東張西望,好像是在確定屍體是不是自己長腳跑了。謝雲蒙看到他這個樣子也是很無奈,順手扔掉手裏的馬尾巴,然後從邊上水缸裏舀起一瓢水洗了洗手。


    做完這些之後,他對惲夜遙說:“我們走吧,再不走就要造成其他人的困擾了,下次,你不許再亂跑,知道嗎?”


    “我沒有亂跑,我隻是來放早餐碗筷的,誰知道他們會把馬尾巴堆在門口啊!嚇死人了!”惲夜遙一邊拍著胸口,一邊跟著謝雲蒙朝廚房外麵走去。這個時候,還是沒有除了謝雲蒙以外的人過來,好像大家都沒有聽到惲夜遙的尖叫一樣。


    惲夜遙心裏雖然覺得很疑惑,但他壓了下去,沒有立刻說出來。走出廚房門的時候,那股心悸的感覺依然伴隨著他,惲夜遙覺得這並不單單是自己的直覺在作怪,剛才好像確實發生了什麽?可他就是說不清楚,到底有什麽地方不對?


    說完之後,康桔就匆匆從小豆身邊走過,她的身高比小豆稍稍矮了一點點,不過肩膀倒是看上去差不多寬。小豆在男人之中屬於身材單薄的那一類型,所以與常年勞作的康桔身形相似也不足為奇。


    就在兩個人擦身而過的時候,小豆似乎感應到了什麽?他的身體隨著康桔回轉,視線也緊緊跟隨著跛腳女人的後背,一隻手慢慢撫上剛才兩個人接觸到的部位,瞳孔中疑惑之色瞬間變得濃烈,讓人琢磨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觀望片刻之後,年輕男人似乎找到了疑惑的答案,他移開視線,看下一望無際的大湖,眯起了眼睛。


    ‘這個人看來很有意思,我要好好注意他的行動,還有,不可以讓悅悅太過於接近他。’小豆心裏想著,邁開腳步,向碼頭方向走去,那裏的雙層板房早已經落入他的眼底,確實很令人驚訝,尤其是陽台上麵掛著的那一排排重明燈傘,緊緊吸附著小豆的視線,讓他迫不及待想要去逐一觀賞!


    “老言,你快去看看吧!你的船被諾諾投出去了,現在那孩子已經離開港灣,我們根本就喊不住他!”一個漁民火急火燎地撞開了老言家的大門,跌跌撞撞衝到他麵前。


    “什麽?!”正在休息的老言一下子從椅子上竄了起來,他倒不是心疼自己的船,諾諾這個孩子全村人都喜歡,現在大湖上的風浪那麽劇烈,就算是老漁民出航,也難保安全,更不要說是諾諾這麽一個15歲的孩子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諾諾不是那麽任性的孩子呀?!老諾呢?他幹什麽去了?!!”老言劈頭就衝著氣喘籲籲的漁民吼,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此時,窗外的風雨綿密,還有越來越大的趨勢。風不停吹打著窗棱,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好像要把窗框玻璃一同撞碎一樣。這種天氣,不要說出航,就連湖岸邊都不會有人去!諾諾偷他的船到底要幹什麽?


    爭吵在繼續,不一會兒,大致的原因就聽出來了,洪亮男聲的主人認為自己和沙啞聲音的主人正在交往,但對象卻不願意把兩個人的關係公之於眾,而且還找種種理由搪塞他,讓她認為自己的付出都是在一廂情願。


    而沙啞聲音的主人認為他不肯承認是為了另一半著想,她不想戀人因為兩人的關係再次受到傷害,希望大家都能平靜生活。


    這種想法可真是奇怪極了,既然相愛,那為什麽不願意公開呢?情侶公開會傷害到其他人嗎?謝雲蒙完全不理解這種事怎麽會引起爭吵的,他小聲問惲夜遙:“小遙,那個女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


    “女人?哪個女人?”惲夜遙不明所以地問道。刑警先生立刻一臉無奈,難道他的這個朋友也秀逗了?


    “既然兩個人是戀人,那沙啞聲音的那個就一定是女人了,這你還分辨不出來嗎?”


    “呃…好,好像是吧……”惲夜遙一大滴冷汗從頭頂上冒出來,看了看謝雲蒙,舉得還是不要把自己心裏的想法告訴他為妙,勉強找了個理由說:“大概是這裏有他們其中一方的暗戀者,才會導致女的不想要公開?”


    “不像,”謝雲蒙倒是分析得挺認真,他說:“我覺得女人肯定有喜歡的人,隻是在欺騙男人的感情,所以才會找各種理由不同意公開,她想腳踏兩條船!”


    “哦呦!小蒙,看不出來,你這個木魚腦袋還知道腳踏兩條船?太讓我意外了!”惲夜遙擺出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眼睛瞪的老大看著謝雲蒙。


    “啪!”一個爆栗落在惲夜遙頭上,讓他疼得差點蹲下去,謝雲蒙小聲吼道:“誰是木魚腦袋了?!!你個連女朋友都沒有的人有什麽資格說我?!!”


    惲夜遙雙手抱在頭上,謝雲蒙居然打人,這讓他非常氣憤,明明自己沒聽出真相來,還好意思吼他!演員先生衝著好朋友吼回去:“你就是傻瓜!木魚腦袋!裏麵明明是兩個男……”


    “是小桔和小晨在吵架,他們經常這樣,不用介意。”後麵冷不丁傳來老諾的聲音,將惲夜遙想要講下去的話打斷。


    “惲先生,你可真聰明,我承認,你的說法確實可以照顧到所有人的感受,小桔也曾經對我這樣說過。當時他們剛剛來這裏不久,小桔一直因為康晨在城市裏做的那些事情感到內疚,希望可以回家好好解釋,可是他說服不了康晨。”老諾說。


    “有些事情不用大聲叫嚷出來,默默放在心裏反而更好。親人朋友如果是真心相待的話,時間一長也就默認了。但非要大聲說出來,那麽事情就會越演越烈,最後讓所有人都下不來台,畢竟在這個世間,麵子還是很重要的。”


    “嗯,確實如此。”惲夜遙認可老諾說的話。


    解釋到這裏,其實老諾說得已經很明了了,謝雲蒙對著兩人左看右看,完全不懂他們在互動些什麽東西,刑警一向不是個耐心很好的人,他也懶得再問下去,反正別人的感情和他又沒有什麽關係,於是問惲夜遙:“小遙,我們還去碼頭嗎?”


    惲夜遙知道他不耐煩了,想要脫離眼前的話題,正好,老諾也不想再說下去,惲夜遙便順水推舟說道:“李伯伯,我們想到碼頭去看看那些重明燈傘,您不介意吧。”


    “沒關係,你們喜歡盡管去看,就是不要把傘從架子上取下來,湖麵上隨時有可能起大風,傘很容易被吹走。”


    “嗯,我們記住了。”說完,惲夜遙拉上謝雲蒙的手就往碼頭跑去。


    從內心來講,惲夜遙倒是希望老諾再把話說得明了一點,對於那種事,惲夜遙很久以來一直想要聽聽看謝雲蒙是怎麽想的,他是抱著理解的態度,還是排斥!惲夜遙一直都捉摸不透。


    不管康晨是怎麽想的,總之他並沒有放棄敲門,那敲門聲仔細聽去,好像同房間裏敲擊床板的聲音還挺合拍。又過了幾分鍾之後,康晨才想放棄一樣回身向樓下走去。


    此刻,隔壁房間裏的男人還沒有停止走動,腳步聲倒是輕緩了一些。康晨朝他房門前瞥了一眼,很快消失在通往廚房的走道裏。


    ——


    幾乎占據了整片牆壁的窗戶被緩緩打開,一雙手小心翼翼控製著速度,不讓窗框發出太大的聲音,得開窗戶的男人傾聽著敲擊聲,不同人相同頻率的敲擊,並不能引起男人關注,他所關心的就隻有這敲擊聲會不會突然停止。


    等到窗戶全部推開,男人回身從旅行袋裏拿出一個長方形的東西,將它放在靠近房門的桌子上,俺下了一個開關,然後自己親手親腳再次靠近窗框,翻了出去。


    在他身體落入湖水的一刹那,空空蕩蕩的房間裏,什麽東西突然倒地,和地板發出沉悶的撞擊聲,仿佛是一個人因為什麽原因倒下了一樣。


    男人並沒有受到聲音的影響,他一個猛子紮入水中,就像是水下蛟龍一樣迅速竄了出去,毫無聲息,白色水花環繞在他身側,仿佛在給他保駕護航。


    從湖麵上向房間內部看去,男人剛剛所處的房間看不到一個人影,窗戶會指著打開的樣子,等待住客回歸。


    五分鍾、十分鍾、二十分鍾,一直到旅館大廳裏傳來吵鬧聲,房間外麵的湖水中,才再次看到人影,高大的人從湖水裏探出身子,熟門熟路爬進了窗戶,看上去輕鬆極了。


    五分鍾、十分鍾、二十分鍾,一直到旅館大廳裏傳來吵鬧聲,房間外麵的湖水中,才再次看到人影,高大男人從湖水裏探出身子,熟門熟路爬進的窗戶,看上去輕鬆極了。


    ——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康晨進入廚房不到兩分鍾的時間,就像是見了鬼似的,跌跌撞撞向外跑出來。他那張臉上布滿了恐懼,肌肉和神經緊繃著,原本像門縫一樣的眼睛瞪得溜圓,下嘴唇幾乎要被自己咬出血來。


    她拚命向畢方島的另一側跑去,方向直指老諾所在的那間倉庫。旅店主人依舊站在倉庫門口抽煙,他已經點燃了第二支煙,還有一大半沒有抽完。


    廚房現在總算是恢複了正常,惲夜遙早晨看到的究竟是不是人頭?還是像謝雲蒙所說的,隻是他看錯了而已,這件事由於之後廚房裏黑影的出現,變得詭異莫測。


    ——


    康晨看著老諾離開,自己迅速進入倉庫,在板房邊上的倉庫比較大,康晨爬上裝滿貨物的大箱子,毫不猶豫跳出了窗外。倉庫後麵的空間被連接在一起的房子完美擋住了,沒有一個人會看到他。


    康晨是個遊泳和潛水的好手,身體一旦進入湖麵以下,就跟脫離了束縛的魚兒一樣,迅速向既定的目標遊去。按照約定,康城應該朝著旅店後方前進,到廚房正下方的湖底去看一看。


    臨近中午,就在康晨與老諾分手的十來分鍾之後,康晨應該早已經潛入湖底深處了。


    此時在畢方島以東的某一片湖麵上,兩個隻露出頭部的人,緊緊擁抱在一起,不能確定這兩個人是男是女。一會兒之後,其中一個人將另一半稍稍推開,我們才看清楚,她有著一張美麗的臉龐,而另一個人明顯是個粗礦的男人。


    兩個人所在的位置與畢方島隔開了一定的距離,而且湖麵上的風很大,所以聽不清楚他們在交談些什麽。


    他們交談的時間並不長,最後男人狠狠吻了一下心愛的人,一個猛子紮入湖麵以下,女人也很快消失在湖麵上。


    這裏有幾個時間點需要說明,第一,早晨九點鍾左右,惲夜遙起床的時候,謝雲蒙已經去過廚房和衛生間了,那時他沒有看到任何人,甚至旅館裏的服務員也沒有看到。第二,惲夜遙吃早飯,和謝雲蒙拌嘴所用的時間不會很長,最多十幾分鍾。


    所以當惲夜遙看到廚房裏有死人頭一樣的東西,還有那些黑色毛發的時候,應該是早上9點半左右,這個時間點,廚房和衛生間依然沒有任何人在裏麵。第三,惲夜遙發出尖叫,被吸引來的人隻有謝雲蒙一個,此時那個潛入湖底的神秘黑影也在廚房裏,所以刑警演員兩個人的對話和行動,他應該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叫我小豆就可以了,我是昨天過來住宿的客人。”


    “是嗎?你是昨天很晚才過來的吧,我晚飯的時候都沒有看到你。”康宏邁開腳步向前走去,他想要靠近小豆,看清楚這個年輕男人的臉龐,是否真的和他記憶中一樣。


    50多歲的康宏視力不算好,也不算壞,稍稍有一些散光。走到兩個人還距離十幾步遠的時候,他再次開口說:“小豆,你是從哪個村子過來的?”


    “我住在南麵最大的那座城市裏,這次來是想要到大湖北岸看一看以前廢棄的漁村,可是我們到達湖岸邊的時候已經太晚了,隻遇到了李伯伯的船,於是就跟著他先到人工島來住兩天。”


    “哦,原來是這樣,那你應該還沒有看到我們這裏的特殊產品重明燈傘吧?”康宏問道。


    小豆說:“昨天晚上已經看過了,是葉阿姨拿出來給我們看的,傘麵底下畫著一隻人鳥,據說是畢方鳥。”


    “你說什麽?小葉給你看的傘上畫著什麽?!”康宏語氣中突然帶上了質問,臉色也變得凝重。


    小豆沒有心思注意他的變化,隻是回答說:“傘上畫著畢方鳥。”


    “那你……現在要去碼頭上看看吧,前幾天做好的成品傘現在可都掛在漁船上呢!每一把傘底下的圖案都不一樣,全都是小葉畫的,莫喜歡的話,可以帶一把回去。”


    “可是我身上沒有錢,而且剛才有人告訴我,這種傘的製作成本非常高,是純手工的,我怎麽好意思隨便拿呢?”


    “純手工的是真的,不過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貴重,隻是它的每一根傘骨都很特殊,你知道為什麽嗎?”康宏神秘兮兮的說道。


    他的這句話引起了小豆的興趣,小豆立刻反問:“為什麽呢?我覺得傘骨好像是金屬做的,那種塗上了黑漆的金屬。”


    “不,不是的,我建議你到碼頭上去看一看那些成品傘,隻有湊近了看,你才會知道那些傘骨是用什麽材料做的?到時候看清楚了可不要嚇得尖叫哦!”


    “我……我不會的,叔叔,我絕對不會忘了小桔。”


    “好,好,那我就相信你一次,一個15歲少年的承諾!”


    說完,康宏朝著康桔的房間門口走去,順手從地上拿起剛才看到的那把傘,他的眼角瞟了一眼傘麵底部,發現不是想象中的人鳥,而是一朵巨大的粉色花朵,康宏暗自鬆了一口氣,收起傘正想朝著女兒房間裏麵進去。


    沒想到身後的小晨突然之間爆發出一聲慘叫,噔噔噔跑過來一把就搶過了康宏手裏的雨傘,大聲說著:“你幹什麽?這個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做起來的,傘骨還不能彎曲呢!哎呀!你看!斷了兩根,你得負責幫我接好!”


    “這個是你做的?幹嘛要放在陽台上?”康宏回過頭來,詫異的問道。


    “是我送給小桔姐姐的禮物啦!她不是喜歡畫著花朵的傘嗎?”小晨氣鼓鼓地坐在地上開始修起了傘骨,他那張不算英俊的年輕臉龐上,都是因為康宏無意之中破壞所帶來的煩惱。


    康宏看到他這個樣子,也隻好蹲下身體,對他說:“對不起好了吧,我現在就幫你修,你這個傘骨的做法是錯誤的,跟我到小桔房間裏的學學吧!”


    康宏拉起地上的小晨,兩個人一起走進康桔房間裏麵,房門沒有鎖,進去之後,小晨才看到那掛在窗簾上方一排一排的重明燈傘,立刻發出一聲驚呼,說:“這些都是小桔姐姐做的嗎?”


    “她隻做了其中的一道工序,應該說都是大家一起做的。哎!我問你,其他的人今天怎麽了?怎麽起得那麽晚?”


    “我怎麽可能會知道?再說這裏也沒幾個人,就是偷懶睡覺唄,反正那位大廚的飯還沒有做好,大家晚點起床也沒什麽。”小晨光顧著看那些傘,對康宏的回答漫不經心。


    康宏從來不與他計較,視線投向邊上的飯桌,看到上麵擺著兩個茶杯,康宏問:“早上小桔房間裏有人來過了?”


    “好像是的,是一個女生,我聽到他們兩個對話聲了,但我沒有看到人。”


    “女生?我記得小桔好像從來不歡迎女生到她的房間裏去,你是不是聽錯了?”


    康宏的這句問話把小晨注意力吸引了回來,他轉過頭疑惑的望著老人,說:“我不知道!反正我聽著像一個女生,你幹嘛糾結這種事?小桔又不喜歡女生。”


    康宏隻是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那可不一定,你我都得小心防著點哦!你來看桌上的手印。”


    隻是阿姨不覺得什麽,小晨自己倒是有所芥蒂,猛地縮了一下腳,阿姨奇怪的抬頭看向他問:“小晨,你的腳受傷了嗎?”


    “沒,沒有……”


    “那你幹嘛不讓我碰?平時你從來都不這樣的。”


    小晨把阿姨扶起來,說:“因為腳上脫皮了,很難看。”


    “你呀,就是這樣,明明是個已經不年輕的男人,幹嘛還要計較這麽多?難看就難看唄!怪不得這麽多年隻有小桔才會看上你,我告訴你呀!男人就該粗糙一點,不要這麽斤斤計較,知道嗎?”


    “我知道了,阿姨,你忙去吧,我一會兒就能找到小言,還有你如果看到小桔的話,讓她在自己房間裏等我。”


    “對了,提起小菊,我要多嘴問一句,”阿姨說:“你們早上在小桔房間裏為什麽事爭吵?你吼得那麽響。”


    “沒有什麽,阿姨,我先走了!”


    看著小晨像逃跑一樣衝出門去,阿姨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兩個人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吵吵鬧鬧的,大家也懶得去管,不過,從內心裏來說,倒真的為他們的感情擔心。


    就在阿姨準備回頭繼續去做自己的事情時,老諾從外麵走了進來,他問:“剛才出去的是小晨吧?他怎麽一聲招呼都不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我怎麽知道?我隻是無意中提到他和小桔的爭吵,就變成那副樣子了,唉!老諾,他們的事情你可得多管管才行!”阿姨停下手裏的動作說。


    老諾並沒有如她預期表現出關心的神色,而是說:“我管不了他們,多少年了都是這個樣子,順其自然吧。對了,剛才小晨在廚房裏嗎?”


    “不是,我看他是從樓上走下來的。”


    “他進了誰的房間?你看清楚了嗎?”老諾皺起眉頭問道,同時抬頭看向樓上的一排客房,每一扇房門都關得死死的,看不出來到底哪間房間有人出入過。


    阿姨回答說:“我不知道他從哪間房間裏出來的,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快要走下樓梯了。”


    “我現在去樓上看看病人,你們動作快一點,讓工人們把餐桌搭在板房外麵,我一會兒叫上客人一塊兒過去,中午飯過後,碼頭上的那些船隻就要起航了,大家賣力點,爭取晚飯之前把所有的重明燈傘全部運完。”


    果然,言諾穀吞吞吐吐的開口說:“是葉阿姨,你自己上樓去看看吧……反正小晨這次禍闖大了,還有,你最好去找一下老康,他平時最疼小晨,這件事估計他還不知道!”


    “那老家夥在哪裏?”李伯伯也顧不上措辭了,大聲反問。


    “我怎麽可能會知道?你說的那老家夥,早上出去之後就一直沒有回來過,不是在倉庫裏收拾,就肯定是在板房那邊睡覺。”言諾穀回答完之後,一溜煙鑽進了廚房裏,還不忘驅趕那些出來看熱鬧的阿姨一起回去,美其名曰收拾廚房,其實是不想讓她們去趟渾水。


    別看小晨隻有15歲,他長得身高體壯,由於常年幹的是體力活,所以兩條手臂上的肌肉已經若隱若現了,看上去比一般少年要強壯的多。


    小豆聽到的慘叫聲來自於葉阿姨,李伯伯匆匆跑到樓上,一把推開第四間客房的房門,隻見肥胖的中年女人,用一塊手帕捂著自己的右手,手帕已經被血跡染紅了一大片。


    葉阿姨的手可是他們人工島的寶貝,唯有這雙手可以畫出惟妙惟肖的傘麵圖案來,李伯伯一下子就懵了,趕緊一個箭步衝上去,拉過葉阿姨的左手就開始查看。


    他掀開手帕隻看了一眼,心中的怒火就噌噌往上躥,那隻用來握畫筆的右手,食指和中指都受了傷,而且看扭曲的形狀,已經傷到了骨頭,就算是治好也保不齊會留下後遺症。


    李伯伯是這間旅館的主人,也是這座人工島的負責人,現在發生了這種事情,等於是要砸這裏所有人的飯碗,他在這裏可找不出第二個如此優秀的畫師。


    回頭立刻衝出房門,旅館主人直接衝到小晨麵前,一巴掌就掀在了他的臉上,把15歲少年打得生生往後退了好幾步,好不容易站穩腳跟之後,少年臉上已經鼓起了五個手指印,嘴角也溢出一點血跡,估計是口腔黏膜被打破了。


    小晨那雙倔強的眼睛還是不依不饒盯著悅悅看,好像要吃了她一樣,倒是悅悅有些心軟了,走過李伯伯身邊,小心翼翼問小晨:“你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嗎?如果真的是我做錯了,我可以向你道歉。”


    一個被砍去了頭和小腿以下部分的男人屍體,直挺挺躺在那裏,身體包括下麵的被褥全都已經濕透了,但不是被鮮血浸透的,而是湖水,布料上甚至還有蹦跳的小魚小蝦,好像是剛剛才被從大湖中打撈上來。


    這也許就是窗戶大開著的原因,因為在老諾沒有關注到的窗框上,也是一片潮濕,不停有水從牆壁上滑落,或者直接滴落到地板上。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說……這個人是隔壁的……不,不可能!他身上穿的衣服不像是……’


    注意到死者身上的衣服,老諾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身份,這令他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想要立刻逃出門外,大喊大叫把所有的人都找來。


    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年近七旬的老人努力同恐懼做著鬥爭,一步一步靠近床沿,死者身上的衣服明確告訴他,死去的人是康晨,可是他不相信,看不見屍體的臉,他絕對不會如此貿然的確定死者身份。


    把視線移向那隻放在床沿上的手,老諾仔細觀察著,那隻手已經被湖水泡得發白,但依然可以看得出來,是一個常年做粗體力活的人的手,大而且粗糙。


    以此可以確定兩點:第一,床上的屍體真的有可能是康晨。第二,絕對不可能是這個房間裏原本病人的手,或者隔壁那位房客的手。


    得到這個答案,老諾心裏更加緊張了,他的胸膛急促起伏著,轉身跌跌撞撞走到窗口,將身體靠在木質百葉窗上麵,拚命想著對策。


    首先,絕不能再讓任何人進入這兩個房間,其次,他必須要在屍體腐爛之前找出凶手,老諾稍微有一些外科知識,在如此潮濕的環境裏,不到一天時間,屍體肯定就會散發出臭味,到時他想要藏都藏不住。


    ‘對了,找個理由把那些人都趕到旅館外麵去,然後把房間的窗戶打開,讓臭味盡量往窗外散發出去,這樣也許可以給我拖延一點時間,可最困難的是,要找誰來調查呢?’


    老諾現在腦子裏唯一能反映出來的就是年輕刑警謝雲蒙,可同時他也在害怕,害怕原本島上的秘密,會因為調查工作而被揭露出來。猶豫再三之後,老諾咬了咬牙,終於下定決心。


    手中絲帶已經不知去向,卻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男人將尖刀插回腰間,然後拖著什麽東西向旅店客房方向遊去……


    又過了許久,就在老諾朝著旅店方向走過去的同一時刻,湖底又開始有人活動了,這回是一個不算太高大的身影,他臉上蒙著氧氣麵罩,看不清模樣,從剛剛發生打鬥的支架邊上露出頭來,確定沒有任何危險之後,才慢慢露出整個身體。


    左右看了一眼,帶著氧氣麵罩的人馬上向湖麵上遊去,他必須趕在老諾到達旅館之前回到客房裏麵,去扮演他的臨時角色。還有那個病人,他也必須照顧到,時間隻有短短十分鍾左右,所以他的行動不能有任何停滯。


    驚心動魄的一幕還在刺激著他的心髒,讓他心跳加速,呼吸急促。這個人的遊泳技術要比剛才打鬥的兩個人差遠了,而且剛才還經曆了一番忙碌,所以現在他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在往湖麵上遊。連他自己都有種隨時都會體力不支沉下去的錯覺。


    好不容易浮上水麵,他一把摘掉了氧氣麵罩,這時我們才發現,這也是一個男人,發絲遮蓋在他臉部,看不清長相,男人把氧氣麵罩扔進湖底,然後沿著牆壁上的突出物,奮力向某一間房間的窗戶爬上去。


    此時在窗戶裏麵,坐著的女人已經等待很久了,她看見男人上來,不僅不害怕,反而幫忙將他拉進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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