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第三天早晨5:15


    從床底下伸出來的手抓住了惲海左撐在地上的手腕,那隻手非常纖細,幾乎隻剩下皮包骨頭,力氣也很小,惲海左從體溫和力量上明顯察覺到,手的主人身體狀況很差。


    他立刻掀開垂落到地上的床單,朝裏麵看去,映入眼簾的先是墨綠色的塑膠墊,在墊子上麵,一個奄奄一息的女孩躺在那裏,空洞的眼睛已經無法聚焦,口鼻中隻剩下微弱的呼吸。


    女孩身上看不出傷口,被一條毯子緊緊包裹著,毯子很髒,原本的顏色早已經看不出來了,還帶著一股腐臭味。惲海左趕緊將女孩從床底下拉出來,等到他把毯子揭開來的時候,才發現女孩瀕臨死亡的原因——傷口感染。


    這女孩渾身上下有大大小小至少十幾處傷口,有的已經腐爛化膿,深可見骨。有的是新傷,但已經流不出大量的鮮血了,隻有絲絲縷縷的紅色血絲布滿在傷口表麵,讓人看得觸目驚心。


    尤其是肚子上的那一大塊傷口,幾乎覆蓋了整個小腹,已經完全變成了黑色,再不治療的話,恐怕就算不死,也會落下終身殘疾。


    “喂!你能聽到我說話嗎?”惲海左呼喚了一聲,但女孩隻是無意識抓住他的手腕,沒有作出任何其他反應,看來,她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了,惲海左顧不得其他,隻能立刻開始動手給女孩治療。


    輕輕撕開女孩身上僅有的一點布料,惲海左拿出藏在身上的黑色手提包,打開放在女孩身邊,裏麵除了簡單的醫療工具之外,還有一些應急藥物,紗布和消毒酒精棉球。


    上藥之前,他首先要把腐壞的皮肉全部都去除掉,這是一項非常耗時的工作,還要隨時注意傷者的生命體征,以免發生意外。


    惲海左把需要用的東西都集中到一起,然後再拿出一個皮質的黑色工具袋,工具袋是長條形的,緊緊圈在一起。惲海左拆開上麵的皮帶,將整個工具袋鋪開在地麵上,裏麵赫然插著大大小小的十幾把手術刀,法醫從中挑出一把最小的,消毒之後,著手開始處理女孩肚子上的傷口,手術刀所到之處,可以明顯感覺到躺在地上的人在輕微抽搐,說明她還有感覺,這是一件好事。


    一邊治療,惲海左一邊輕聲和女孩說著話,希望可以喚醒她的神智。


    “小姑娘,不要害怕,你的傷很快就能治好,不會有事的。你要是能聽得到我說話,就把頭轉動一下,或者嘴唇稍微動一下也可以,我先幫你上一點藥,包紮好傷口之後,立刻帶你離開這裏。”


    連續不斷的話語回響在女孩耳邊,惲海左手中的動作也沒有停下來,海水慢慢從他的額頭滑落,說明女孩的傷勢確實非常嚴重,嚴重惲海左心裏完全沒有把握能夠救活她。


    目前最好的結果是,女孩可以自己醒來,但這種希望非常渺茫,惲海左隻能盡力而為。


    十幾分鍾之後,女孩肚子上腐爛的皮肉終於去除幹淨了,鮮紅的血肉和皮下脂肪顯露出來,這個時候,惲海左才看清楚她的傷口橫貫整個腹部,凶手用刀從胃部下方插入,然後向下切割,劃過肚臍眼刨開小腹,行為殘忍至極。


    但奇怪的是,女孩肚臍眼上方那一小段傷口明顯被人縫合過,而且應該用過藥物治療,並沒有化膿腐爛。惲海左擦幹淨上麵積累著的汙垢,可以看到紅紅的疤痕蜿蜒如同蜈蚣一樣,傷口周圍的皮肉因為緊繃而皺起。


    結痂的地方在肚臍眼處戛然而止,接下來便是不忍直視的畫麵了,惲海左皺起眉頭,表情帶上了一些憤怒,很明顯,這個凶手在女孩肚子上砍了兩刀,而不是一刀。他先是切開女孩的胃部,發現不對之後,再將原本的傷口縫合好。


    他給女孩處理傷口,並等待複原之後,才又從肚臍眼開始,順著原來的傷疤,劃開了女孩的小腹。


    這可真是太奇怪了,一般謀殺者根本不可能這麽做,凶手就像是在尋找什麽一樣,發現找錯地方,還補救遮掩一下,再去破壞另一個地方。


    惲海左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案例,他一邊實施救援,一邊思考著凶手這樣做的理由。上一個人不像是破壞一件物品,如果不一次性解決問題的話,凶手自己也要麵對被害者所帶來的威脅,比如說求救,報警,逃跑等等。雖然說眼前的女孩已經沒有任何力氣逃跑了,但這是長時間折磨的結果,剛開始的時候,女孩一定會想盡辦法自救的。


    如果凶手想要從女孩身上得到什麽呢?那他完全可以用哄騙誘導的方式來解決問題,何必要把人折磨成這樣,而且現在,凶手給人的感覺不是要女孩交出什麽來,而是想要在她身體內部尋找什麽東西。


    難道是某樣吞吃下去的犯罪證據?不像,當事人如果把犯罪證據吞吃下去了,那就代表已經被銷毀,凶手有什麽必要再去用這麽殘忍的方式找出來呢?


    也有可能是對凶手來說十分重要的物品,這一點現在無法判斷,首先,女孩還活著,惲海左不可能檢查她身體內部的殘留物。其次,這種判斷的可能性太小了,基本上凶手不會為了一些與犯罪無關的東西,去做這種容易暴露自己的事情,除非這個凶手是個執著的偏激的人。


    過去這棟房子裏發生的連環凶殺案,死者身上的特殊之處也有很多,要是結合過去的調查結果來思考的話,也不能說完全沒有方向,隻是……


    惲海左微微搖著頭,抑製住紛亂的思緒,過去和現在很多地方情況都已經發生變化了,有些事情根本不能用同一種方式去判斷。現在隻能先救活當事人再說,也許從小姑娘口中能夠得到惲海左想要的答案。


    ——


    跟蹤者匆匆忙忙的向同夥所在的地方跑去,從法醫先生蹲的位置來判斷,他很容易就會發現他們藏在那裏的秘密。


    奄奄一息的女孩一旦被法醫先生救活,他們所做的事情就會立刻東窗事發,法醫一定能夠查出你還身上那些傷口的真正意義所在,到時候,就算女孩像當初的安穀夫人一樣閉口不言,他們也難逃法律的製裁。


    安穀夫人和她兩個侄女就是最好的例子,隻是安穀夫人一時激憤和衝動,自己放下了原本屬於他們的罪行,這才讓他們得以逍遙法外,現在的情況,對於跟蹤者和同夥來說,比當初要糟糕得多。


    他在心裏祈禱著,法醫沒有辦法救活女孩,讓事情再次被隱瞞下來。可是,幸運女神究竟會不會幫助他們呢?跟蹤者心裏一點底都沒有,所以,他的恐慌也就溢於言表了。


    很容易能看出,這個跟蹤者沒有什麽城府,他一邊跑,一邊抬起手腕急促的看著時間,幾次都沒有看清楚,最後隻能暫時停下,靠在牆角邊上才算確定的時間,淩晨5:35。


    狠狠喘息幾口之後,跟蹤者快速潛入了陰暗的地方,她消失的背影處,留下了一點點紅色火光,好像瞬間點燃又瞬間熄滅的煙火,又像是衣服上摩擦出來的靜電火花。


    但實際上,這一團火焰要比焰火或者靜電火花威力強得多,它掠過的地方,明顯有好幾處出現了小小的焦痕,還冒出了白煙。


    我們現在不管火焰是從哪裏來的,先跟著跟蹤者的步調,來看看接下來他到底會做些什麽?


    在陰暗深處的地方,跟蹤者好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樣,挽住了一個人的胳膊,這個人站在那裏一聲不吭,等到聽完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他也隻是輕哼一聲以作回答。


    “你怎麽一點都不著急?要是小沐醒來的話,我們可就完了。”


    “你不記得當年的安穀了嗎?麵對死刑安穀不是也沒有出賣我們嗎!何況做那件事是小沐自己要求的,這孩子不會多嘴多舌!”


    “你憑什麽那麽肯定?小沐不是安穀,她沒有那麽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再說,我們就那樣把她扔在那裏不管不顧,小沐要是心生怨恨,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我們頭上怎麽辦?警察一定會相信被害者的話,我們是無論如何都要背這個鍋的。”


    “你真是膽小如鼠,都做了那麽多年了,背不背鍋早就不應該是我們考慮的問題了。如果每一件事都像你這樣前怕狼後怕虎,那還做什麽呢?好了,少囉嗦,去監視住法醫先生才是真的,不要在這裏浪費時間。”


    “我沒有浪費時間,法醫現在正在救小沐,他很快就會從那裏出來,如果他帶走小沐的話,你要怎麽辦?那些健康的孩子被帶出去還不要緊,但受傷或者病入膏肓的孩子被帶走,我就不信你一點都不心虛!事先聲明啊!我可沒有能力去阻止法醫先生。”


    “你沒有能力阻止,那就讓有能力的人去啊!我想你大概是忘記那個人了吧,當初在詭譎屋,你的父親是怎麽做的?他們查出你父親的時候,那個人的名字就被傳到了你的手機上,這些年以來,你不會把他給忘記了吧?”


    同夥的提醒讓跟蹤者陷入了回憶之中,他還不算太笨,很快就明白了同夥的意思。所謂一物降一物,當年的人也許還留存在惲海左記憶的某一個角落裏,隻要有那麽一點點印象,就可以被他們利用。


    “好,我現在就出發去找他,法醫如果先回來,他一定會問起我去哪裏了,你最好想好一個合適的理由,我走了。”


    腳步就像來時一樣匆忙,跟蹤者很快消失在通過視線範圍所及之處,他離開之後,一直站在那裏沒有挪動位置的同夥露出了微笑,等了這麽多年,終於那個人又要登場了,當年,詭譎屋中的凶手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他留下的未解之謎,居然會影響到這麽多年以後的案子,而且還不是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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