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奇怪,自此以後,湖底再也沒有以前那麽清澈,總是像擠滿汙濁似的,沉澱著一層烏黑色,這層黑色就像陰影一樣,侵蝕著每個人的內心,讓他們憂心忡忡,大家都明顯感覺到,湖上可以捕撈的魚蝦變少了。死魚死蝦也比以前更多了,甚至以前可以從淺談淤泥中大把大把挖出來的龍蝦,現在也如同蒸發一樣,不複存在。


    偶爾,一些有經驗的老漁民,會找到那些龍蝦,但是更多的時候,他們找到的是腐爛的龍蝦屍體和蝦殼,這些東西散發出來的臭味漸漸讓他們再也無心捕食,所以漁民們組建起來的村子人口也越來越少,最後變成了窮困潦倒的廢棄村莊,隻剩下幾個沒有辦法離開的老幼婦孺在那裏支撐著。


    偌大的湖麵上,風浪依舊,陽光也依然每年夏天都會在湖麵上反射出奇異的光芒,但那充滿生機的忙碌身影,卻如同翻過的曆史扉頁一樣,再也看不到了。


    ——


    諾諾失蹤30年之後,漁村以南最大的一座城市裏


    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正坐在窗前眺望遠方,他的瞳孔如同上好的珍珠一樣清澈,皮膚略黑,一頭短發中夾雜著絲絲縷縷的蒼白,是他這個年齡不應該有的蒼白之色。


    男人今年剛滿27歲,但卻已經是個老煙槍了。此刻,他一邊呆呆看著天空,一邊給自己點燃了一支煙,那是一支卷煙,並不是什麽上好的品牌,男人不在意這個。他點燃之後,深深吸了一口,在嘴裏回味半天,才朝著天空的方向吐出白色煙霧。


    這是他的一種習慣,吸了幾口之後,男人就將剩下的大半個煙蒂按滅在桌子上,破舊的桌麵上已經有很多黑色焦痕,男人甚至連一隻煙灰缸都沒有,他也懶得出門去買。


    他不喜歡城市裏熙熙攘攘的嘈雜聲,在他的腦海中,仿佛一直有一汪平靜的水麵在微微起伏著,紅色雨傘映襯在水麵之上,讓他感覺那是全世界最漂亮的畫麵。


    因為睡眠不足,他稍稍感覺有些疲累了,男人將煙蒂扔到地上,閉上眼睛靠在了很多天都沒有清洗的小床上,他的身上和底下的床單都散發出微微的汗臭味,這是一個夏天,但是正當空的陽光卻並不濃烈,所以男人看了半天,才覺得稍微有些晃眼。


    心裏想著還剩下的半天到底應該怎樣度過?男人不知不覺陷入了淺睡眠中,他一向身體不怎麽好,渾渾噩噩睡著也是經常的事情,身體不好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天生,而是因為他缺乏鍛煉,性情太過鬱悶造成的。


    淡淡的煙霧,逐漸形成了男人的夢境,在虛空中漂浮的夢境裏麵,一對衣衫破舊的男女若隱若現。女人留著普通的短發,發絲之間也參雜著縷縷蒼白。而男人,有著一張瘦削,顴骨突出的臉龐,臉色黝黑,皺紋如刀刻一般深邃。


    與此同時,一股熟悉的味道飄進男人的鼻尖裏麵,那是他向往,卻又再也無法真正觸及到的味道。


    “小豆,起來吃魚了,我今天做了你最喜歡的清蒸魚,而且沒有放料酒哦,你聞聞看,魚腥味是不是很濃?”


    聲音一傳進房間裏,小豆立刻就像準備好一樣從夢境中複蘇過來。他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幾步跑到女人麵前說:“小貴,趕快過來,我等你都等餓了。”


    “怎麽總是叫我小貴?我又不是你們家買來的,如果你是在嫌菜錢太貴的話,那我不幹了還不行嗎?!”女人嘟起嘴巴,不耐煩地說道,她實在不喜歡男人這樣稱呼她,明明自己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悅悅,喜悅的悅,難道不是聽了就讓人感到高興的名字嗎?


    可是小豆依然我行我素,他拉著悅悅的手,也不管悅悅手裏有沒有拿著東西,開心地說:“我叫你小貴,是因為在我思念的人中,有一個人也叫小貴,並不是因為你太貴或者菜錢太貴的原因,你不要誤會。”


    “是,是,我不會誤會,你已經解釋過很多遍了,我都聽出老繭來了!”樂樂故意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可是她的這副樣子落到小豆眼中,卻一點都不會感到生氣,反而讓小豆的笑容越來越放鬆了。


    小豆說:“好悅悅,謝謝你每天都給我做魚吃,最近生活費有點緊張,能不能下個月再給你呀?”


    “為什麽呢?”樂樂問道,倒不是因為她緊張小豆那點生活費,其實悅悅心裏一直很喜歡小豆,就算沒有生活費,悅悅也會一如既往照顧他的。隻是,對於小豆突然之間提出的事情,她很想知道原因而已。


    “其實,其實是因為我想要出去旅行一趟。”小豆猶豫半天,總算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瞬間悅悅的下巴就掉到了地上,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麽病病懨懨、鬱鬱寡歡的小豆,居然想要出去旅遊!不過同時,悅悅也感到很高興,因為小豆終於肯出門了。


    所以她問:“小豆,你想到哪裏去旅行呢?”


    “我想去大湖的北麵,我聽說那裏有個廢棄村莊,現在被重建起來了,我想去那裏看看。”小豆說。


    “大湖的北麵啊,那可是很遠的地方,穿過我們整座城市,一直往北走,還要劃船,經過整個湖麵才行。我曾經隨著父親去看過那條大湖,根本就看不到頭,湖麵底下烏黑烏黑的,而且聽說上麵還時常會有風浪呢!你這樣的身體能行嗎?”


    “沒關係,沒關係,隻要我想做,就一定可以做得到,悅悅,陪我一起去好嗎?”


    “我是可以去,不過,我們要去哪裏租船呢?而且穿過城市的交通工具也是個問題,我隻有一輛自行車,你總不能讓我騎車帶著你穿越城市吧?”樂樂認真地說,她提出的問題都很實在。


    她的話讓小豆低下頭去,又沉默不語了,過了一會兒,小豆像氣餒一樣坐回床沿上,憋了好久才對悅悅說:“那我不去得了,既沒有強壯的身體,又沒有合適的交通工具,我還是留在家裏吧!”


    “你看你,一遇到問題就隻會說這麽喪氣的話,我不過就是提出了一點建議而已,建議又不是反對,總有辦法可以解決的。你是個男人,男人不想辦法解決,難道要我這個做菜的女人想辦法解決嗎?”悅悅雙手叉腰,假裝怒瞪小豆,想讓他打起精神來。


    悅悅的話對小豆總是能起到作用,果然,剛剛還氣餒非常的小豆,此刻又抬起頭來對悅悅說:“你不要生氣,我這不是在想辦法嗎?我又不是說非要放棄。”


    “你呀,就是這樣,一會兒一個主意,真拿你沒辦法。”樂樂轉過身體,把米飯和清蒸魚端到小豆床邊的破桌子上。她剛剛放下盤子,就看到了桌上燒焦的印記,立刻氣就不打一處來。


    “你少抽點煙行不行?本來身體就不好,還要自己去破壞它,下次如果再讓我看見你抽煙的話,我就不理你了。”


    這回悅悅是真的生氣,所以小豆隻能提起精神來再次道歉,他對不起說得多了,自然也就變成了一種習慣,順口就來。悅悅知道他不可能聽話,隻好歎一口氣,對小豆說:“你先吃飯吧,以後要把窗戶打開,多通風,對身體有好處。”


    “我知道了,悅悅,我一定聽你話的。對了,去大湖北麵的事情你也一起幫我想想辦法,嗯…就這個星期吧,你要是想到什麽好主意立刻告訴我。”


    “好吧,我會想想的,現在我要去醫院了去,你趕緊吃完,晚上我再來看你。”悅悅說完,拿起已經空了的飯盒袋和自己的帆布手提包,就準備出門。小豆把雙腿盤在床沿上,還像悅悅來時一樣,朝她揮著手,臉上的笑容依舊。


    ——


    小豆居住的房子很狹窄,很小,就在一棟銀行大樓的邊上。從大樓側邊一條幽深黑暗的小弄堂走進去之後,大概一百多米,就可以看到小豆家的門了。那是一扇破舊的木門,本來應該是棕紅色的,經過常年風吹日曬之後,現在變成了烏黑的顏色,看上去汙濁不堪,上麵還有許許多多的裂縫。


    推開門發出的吱呀聲很大,門扉仿佛是老人僵硬的脊背一樣,讓人害怕它隨時隨地都會斷裂下來,門裏麵有一個小小的天井,天井裏有一口井,這口井早已經廢棄幹涸,沒有人在使用了。井口被木質的蓋子覆蓋住,還壓著一塊石頭。


    好像是迷信的人說,井裏麵會有不好的東西爬出來,所以才會壓上石頭的,其實小豆自己並不在意這個。穿過小小的天井,就可以進入小豆那間又黑又狹窄的屋子了。


    其實說到又黑又狹窄,狹窄倒是真實的,但黑卻並不盡然。因為在小豆床邊,有一扇很大的窗戶。白天的時候,這裏一直都光線充足,隻有在夜晚來臨時,才會顯得昏暗,並且有些詭異。膽小的人應該住不了這樣的屋子,幸好小豆隻是體弱,並非膽小。


    悅悅的原名叫做沐月桂,他今年剛滿19歲,父母都是護工,在大醫院裏上班。每天,他們都承擔著照顧病人的繁重工作,所以悅悅從小就非常能幹,總是把家裏打理得幹幹淨淨,讓父母一點都不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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