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可以棒打鴛鴦,難道也能拆散親情麽?“哈哈,茵兒,夜深深,咱們也該睡了!”仇九隻覺得久積胸中的鬱悶霍然消散,滿心都是對茵兒濃到化不開的感激之情,一把將茵兒抱起,走向內室。


    “你輕,別吵醒孩子。”茵兒欲拒還迎,渾身酥了一般,嬌羞無力。


    仇九在天山宗住幾日,正準備與茵兒雙雙赴漠北請苒果夫婦上山時,格達峰突然來了位不速之客。


    來人正是苒果的丈夫左項,一路報著天山宗客卿苒果的名頭,過了許多崗哨和護山大陣,上了格達峰。仇九早早收到弟子報來的消息,與茵兒前出廣場相迎。


    左項比仇九年齡稍長幾歲,算算也就四十幾歲的樣子,對一個男兒來講,正是沉穩睿智、英氣勃發的黃金年齡,但一見之下,卻讓仇九大吃一驚。左項麵容憔悴,雙目渾濁,頭發胡子油膩膩的,一撮一撮粘在一起,雖一身綢緞,卻皺巴巴的,沾在泥土草枝,隱隱還有一股發酸的味道。


    仇九隱隱猜到左項是因為情感失意,乃至不修邊幅,落泊如斯,不由心生愧疚。


    “左兄,多年不見,一向可好?快快有情!”仇九趨前相迎,伸手肅客。


    “姓仇的,用不著假惺惺裝仁義,你害得我好苦!”左項眼神怨毒,戟指怒斥。


    “左兄,仇某做下的事,仇某自然會負責,你若有氣,盡管來吧,仇某任打任罰。”看來,不讓左項出透胸中戾氣,這個人就廢了,仇九如是想。


    “姓張的,這可是你的。”左項拔出寶劍,“今天有你沒我,有我沒你,我們兩個,必須死一個。”


    左項話落,挺劍刺來。仇九麵色平淡,負手而立,沒有絲毫閃避的意思,任由寶劍刺向左胸,那是心髒的位置。


    劍尖沾衣,再入肉一分,仇九神色如常,仍沒閃避的意思。左項明顯頓了一下,突然一咬牙,用力刺入。眼見一代大俠就要殞落劍下,千鈞一發間,一道流光閃過,錚鳴聲中,將左項的寶劍打飛半空,又落下來,⊥↓⊥↓⊥↓⊥↓,插在地上。


    左項左手按著右手虎口,看著橫身二人中間的茵兒,冷笑不止。


    “你這人講不講理,上來就要殺人?苒姐姐以身相救,實在是情非得已,難道你不知道麽?況且,當時你與苒姐姐並無夫妻名份,九哥哥到底哪裏做錯了,你!”茵兒怒目圓睜,大聲喝斥。


    “夫妻名份,嗬嗬,好一個夫妻名份!”左項麵色灰敗,“苒果那賤人,不守婦道,夢裏都在叫著姓仇的名字,至今都不願與我同房,我們徒有夫妻名份,卻無夫妻之實,你還跟我什麽夫妻名份,嗬嗬,真是可笑,可笑啊!哈哈!”


    看著瘋子般揚天大笑的左項,茵兒一陣無語,又憐惜又厭惡,不知該如何是好,回頭求援般望著仇九。


    “九哥哥,你出血了。”茵兒一眼就看見仇九胸前洇紅一片,趕緊過來,掏出絲絹就要包紮。


    “無妨!”仇九伸手相攔。


    有妻兒,有兄弟,有未報家仇,所以即便仇九心懷愧疚,也不可能聽任左項要了自己性命,他是想拚著受傷,用自己的鮮血化解左項刻骨的怨毒。至於刺向心髒的那一劍,仇九對自己身體控製自如,包括五髒六腑,完全可以通過將髒器移位避開要害。


    不過,聽左項到苒果夢裏都在喊著自己的名字,想著苒果日日夜夜持續不斷地承受煎熬,仇九心如刀鉸,跨前一步,道:“左項,你這是何苦呢!既然如此,你就放手吧。天下好女兒多得是,又何苦與苒果相互折磨。”


    “姓仇的,你想得倒美,我放手,讓你和那賤女又宿雙飛?哼哼,你做夢吧!左某寧肯死,也不會放過那賤女,我難過,她也別想好受,我就是要糾纏她一輩子,就是要讓她生不如死!”左項咬牙切齒,雙目通紅,胸中滔天恨意仿佛要噴薄而出。


    左項由愛生恨,一口一個賤女。這不是愛,這是狹隘,是以愛的名義的占有,是把苒果當成了自己的私有財產。仇九對左項本有的一絲憐憫瞬間歸零,戟指道:“左項,再敢汙言穢語汙辱苒姑娘,仇某對你不客氣!”


    “姓仇的,你待怎樣?有本事,就照這兒砍,來呀,來呀!”左項一梗脖子,以手指脖項,一步步欺上。


    再怎麽,左項也是苒果名義上的丈夫,並且在苒果急難的時候伸過援手,仇九盡管厭惡執著於一己之私的左項,也下不了手。就這樣,堂堂一代武林至尊,被左項逼得一步步後退。


    這時,李新、趙剛、晉豆、高順等一眾天山宗長老,得到消息後,陸陸續續趕了過來,見宗主被人欺負得甚是尷尬,搶上幾步,橫身攔在左項身前,紛紛怒目而視,大聲喝斥。


    “嘿嘿,枉你一代宗師,平日裏道貌岸然,滿口的仁義道德,如今自己做了虧心事,卻躲在一幫屬下身後做縮頭烏龜。我呸!什麽狗屁飛龍俠,左爺瞧你就是個偽君子!”左項冷笑不止。


    “子,你什麽?”


    “子,高爺看你是吃豹子膽了,竟敢對我們宗主出言不遜!”


    “再敢滿嘴噴糞,晉爺爺讓你血濺當場!”


    幾名長老怒喝著,紛紛拔出了兵刃。左項從地上拔出寶劍,冷笑道:“你左爺爺既然敢來,今天就沒打算活著離開天山宗。左爺爺這條賤命就放在這兒,有種的你們就上來拿呀!”


    眾長老被左項囂張的氣焰挑逗得火冒三丈,拿劍的手都氣得發抖,劍尖發出嗡嗡的顫音,左項隻要再用言語相激,隨時可能會被萬劍穿心。


    “讓開!”仇九大喝一聲,排眾而出,在左項麵前負手而立,如淵亭嶽峙一般,左項瑟縮了一下,生出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


    “左項,你有氣衝仇某來就是。”仇九伸腳在地上劃了個二尺方圓的圈,“仇某今天就站在圈裏,手腳不動,任由你來攻。十招之內,隻要你能殺得了仇某,這條命任你取去,或者隻要你能將我逼出圈子,仇某這條命一樣是你的。”


    仇九有護體罡氣,左項不過是武煉巔峰境,論功力,根本破不開罡氣,所以茵兒和一眾長老並不擔心,紛紛退後幾步,為二人閃開空間。


    “嘿嘿,姓仇的,你哄孩子玩呢!你有寶衣,又有罡氣護體,你以為左爺爺不知道麽?”


    “呲啦!”仇九雙手一分,撕開對襟短褂,露出**的胸腔,慨然道:“仇某不用護體罡氣,接你十招又有如何?”


    “宗主,不可!”


    “九哥哥,不可!”


    二尺方圓的圈子,根本無法騰挪,又不準動手腳,如果再去了護體罡氣,與任人宰割何異,眾人沉不住氣了,一邊出言勸止一邊湧上前來。


    “本宗主有令,誰也不準上前,統統退後!”仇九疾言厲色,眾人不敢違背,重新退了回去。


    “嘿嘿,子,這可是你自找的,到了陰曹地府可別怪你左爺爺心恨。”左項原本灰敗的雙眸突然亮起一抹戾色。


    “左項,來吧,別廢話了!”仇九精神力超強,意識到左項有一種奸計得授般的得意,暗自加了幾分心。


    左項弓步直刺,仇九下身不動,上身先是扭轉,再略收腹,避開了這一劍。


    “一劍!也不怎麽樣麽!”趙剛長老記數中不忘評。


    左項緊接著一招上步平劈,都是極普通的入門招式,但用在此刻,卻很陰,因為這一招是攻向仇九膝關節以下的。有言在先,仇九雙腳不得挪動,此時情形,或者出圈認輸,或者腿被削斷,似乎再沒有第三種可能。


    一片驚呼中,仇九身子忽地疾速齊踝後倒,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貼地仰躺,整個人與地平行,距離不足兩寸。鐵板橋人人會使,但能像仇九這樣使到極致的卻絕無僅有。


    “好哇!好哇!”


    一片喝好聲中,趙剛猶在記數評:“兩劍!子夠陰的!”


    在左項寶劍橫掃自己腿時,仇九耳中響起一聲壓抑的驚呼,像是有人捂著嘴發出來的聲音。仇九心神一蕩,來不及細想,腰一扭,身體彈立而起。正這時,異變突起,左項迎著挺身而起的仇九,左手一揮,灑出一團白霧,將仇九籠罩其中。


    “啊!”“子,你使詐!”“子,你敢!”


    白霧撲麵時,仇九嗅到石灰粉特殊的刺鼻味,情知這種東西一旦入眼,輕則致人短暫失明,重則永久致盲,因此當即閉了眼睛。眾人也看出左項拋出的東西,是市井無賴才慣常用的石灰粉,紛紛喝斥。嘈雜聲中,仇九聽得一道疾風“呼”地襲向右胸,本能地扭腰左避。


    “九哥哥,心!”因為滿臉都是石灰,仇九閉著眼睛不敢睜開,卻忽地聽到茵兒淒厲的喊聲,不由大吃一驚。


    仇九根本未覺察到絲毫的銳器破空聲,那,危險又來自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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