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黑爪,下頜一撮黑毛。竇成認得這隻鴿子,知道它從何處飛來。事關重大,竇成不敢耽擱,當即從鴿腿上解下細葦杆,略看了看,其上蠟封完整,頭,揣入懷中。


    此時朝議未散,王莽正在朝堂上會同眾大臣處理軍國大事。竇成躺身竹椅上,前後搖晃著,一邊懶洋洋曬太陽,一邊聆聽散朝的鍾聲。


    竇成已年屆六十,連日的操勞讓他疲累不堪,太陽暖融融照在身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睡夢中,忽見一虯髯大漢手提王莽首級,以鼓槌敲擊而行,招搖過市,發出“咣咣”的悶響。


    “啊!”竇成大叫一聲,驚醒過來,一抹臉,濕轆轆的都是汗水。


    “咣,咣”,敲擊聲猶未停歇,竇成啞然失笑,這哪是敲擊腦袋的聲音,分明是散朝的鍾聲。


    “神經兮兮的,許是太累了吧!”竇成自言自語。又坐了盞茶工夫,估摸著王莽已返回後宮,起身向後宮而來。


    禦書房,雙門敞開,王莽正在埋頭批閱奏章,忽聽輕輕的腳步聲,抬頭觀看,見竇成緩步而來,便停筆等候。


    竇成作為心腹,有不宣而入的特權,進入禦書房後,反手掩上房門。


    “聖上,天山傳來的飛鴿傳書。”竇成將細葦杆雙手遞上。


    “坐!”王莽輕聲示意,開啟封蠟,從葦杆中取出薄絹,展開觀看。


    觀畢,王莽麵沉似水,將薄絹遞於竇成,示意他也看看。


    竇成看罷,也是麵色凝重,見王莽不話,打破沉默道:“聖上,一天之內,結拜兄弟、漢室宗親、天台宗宗主,三撥人來訪,這是要做什麽?難道,仇九真想對抗天威?”


    “竇成,時至今日,你還對這個姓仇的惺惺相惜麽?”


    “是臣下糊塗了!”竇成惶恐,起身而揖。


    是不是惺惺相惜,從對仇九的稱呼就能聽出來。王莽稱姓仇的,竇成卻以本名相稱。


    王莽擺手道:“算了,你們學武的人,重俠重義,更敬重功夫∠☆∠☆∠☆∠☆,高的,這也不能完全怪你。隻是,彼此就快刺刀見紅了,這種婦人之仁卻千萬要不得,否則隻能貽誤大事。”


    “屬下記住了!”竇成再度起身而揖。


    王莽命竇成坐下回話,接著道:“竇成,你的看法。”


    “聖上,那個姓範的,號稱軍師,屬下沒猜錯的話,他與姓仇的見麵,肯定是商量對目前形勢的應對之策。至於那個劉姓宗親,毫無疑問,是服姓仇的以監國者身份出山的客。那個姓江的宗主嘛,據姓仇的有恩於他,他去做什麽,就很難了。不過,就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還無法判斷姓仇的接下來打算做什麽。”


    王莽閉著雙眼,揉著太陽穴,顯得心力交瘁,半晌方睜開眼睛,道:“竇成,無論他打算做什麽,但姓仇的監國者的身份是躲不掉的。有這層身份,那些不死心的劉姓宗親和前朝遺老,一定會源源不絕前去服姓仇的出山。即便姓仇的對其祖上被滅門尚懷恨在心,不願管舊漢的閑事,但時間一久,誰也難以保證他不會被服。姓仇的現在勢力很大,一旦他決定撕破臉,對我們新朝,將是一大威脅,不可不防!”


    見王莽因連日操勞而疲累不堪,想到王莽已是五十多歲的老人,竇成一陣擔心,卻並沒什麽將養龍體之類的廢話,他與王莽之間,不需要這些客套。


    竇成想了想,問道:“聖上,那是不是先派兵把姓仇的和他那些兄弟的宗門滅了?屆時,姓仇的一個孤家寡人,就不足為慮了。”


    王莽想都沒想,斷然道:“不行!竇成,滅那些宗門,是斬草不除根的蠢舉。打蛇打七寸,姓仇的一天不滅,那些宗門就一天不能動,姓仇的若被滅,那些宗門也不需要你我再費什麽手腳了,自然會作鳥獸散。你要明白,姓仇的在江湖上的號召力不容覷,隻要他不死,隨時可以再拉起一支人馬,我們貿然行事的話,隻會逼他與我們徹底翻臉。”


    “那怎麽辦?難道什麽也不做,坐等雙方兵戎相見的那一天?”竇成心亂如麻。


    “不,當然不能束手待斃!竇成,姓仇的不是離開宗門了麽,這可是斬蛇頭的好時機,你要抓住!”


    “是,臣遵命!”


    “竇成,你答應的太快了,你根本就沒做好準備,如此行事,唯敗而已!”王莽眼中的不滿一閃而逝。


    竇成惶恐,從椅上起身,翻身下跪。


    王莽接著道:“竇成,你是不是又想到了老祖宗?朕告訴你,他老人家年事太高,不能輕易動用。”


    竇成聲道:“回聖上,當今天下,除了老祖宗,似乎已無人是姓仇的對手,這可如何是好?”


    王莽淡然道:“所以竇成,要智取,不可力勝。據朕所知,姓仇的雖百毒不侵,但並非無懈可擊,這方麵,你可以去請教請教宋禦醫。”


    “聖上英明,臣遵命!”竇成跪答。


    “好了,你去吧!記住,做什麽事都要留出緩衝地帶和回旋餘地,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撕破臉皮!所以,你不可親自出麵,明白麽?”


    “臣下明白!”竇成躬身退出了禦書房。


    ……


    王莽很可能會借仇九外出遊曆期間,對仇九動手,這個早在範進預料之中,並向仇九發出過警報。一路之上,仇九都能覺察到身後綴了條尾巴,卻並不打算將其割掉,任由他一路跟進了天台山。交惡是遲早的事,想避免也避免不了,不如任他作為,看他使什麽手段,自己接著就是。


    彼不動,我亦不動;彼若動,請受雷霆之怒!這是仇九的想法,他有這個底氣!


    江宗主歸山,早有宗門弟子一路回報宗門,楚玉和江媚兒前出山門迎接。仇九與楚玉二十年後再見,感慨良多,相互寒暄致意,共上天台山。


    天台宗,眾人落座。楚玉再度起身,深施一揖再謝大恩。


    仇九伸手在玄珠上一抹,取出一粒聚靈丹,一枚還顏果,笑道:“嗬!楚兄大婚,仇某來得倉促,來不及準備什麽禮物,這個聚靈丹和還顏果,就權作仇某的賀禮吧!”


    聚靈丹和還顏果,這兩樣天材地寶,鼎鼎大名,江湖中人,哪個沒聽過?隨便拿出一個來,都可能讓天下聞風而動,引動一場血腥爭鬥,送掉幾十條人命也毫不足奇。


    江祭酒作為仇九的大哥,自然得到過一枚聚靈丹,由此也突破了超凡境,這件事,楚玉是知道的。楚玉早已是武煉巔峰的存在,但受限於天地靈氣,不可能再有寸進,除非有聚靈丹。楚玉渾沒想到,自己竟有緣得此重寶。


    而有了還顏果,江媚兒這麽多年來因受情感波折而憔悴的容貌將可盡複,庶幾也可減輕自己的負罪感。


    楚玉激動莫名,眼中見淚,翻身跪倒,以頭觸地,哽咽謝恩。即便是江祭酒夫婦,也為之動容,雙雙離座,深揖謝恩。


    仇九好不尷尬,一手一個將江祭酒和楚玉拉起,又央求苒果幫著將樂宜扶入座位。哈哈大笑道:“哈哈,江大哥豪俠豁達,如何也這般多禮,難道還將弟當成外人不成?”


    “對對,仇兄弟的對,都是一家人!都是一家人!夫人,酒酒酒,江某要與我這個好兄弟好好喝一杯。”無酒不能達情,無酒不能盡歡,江祭酒的激動,也唯有用酒表達了。


    酒席擺好,江祭酒推讓不過,坐了主座,仇九和樂宜側席相陪,然後是苒果、楚玉和江媚兒。看來江祭酒是真拿仇九當一家人了,連待字閨中的女兒都坐席相陪。


    席間,楚玉道:“仇恩公,楚玉知道你要從烏馱嘴裏打聽消息,因此將他生擒。你看,該如何處置?”


    仇九笑道:“嗬嗬!勞楚公子費心,但這個烏馱對我已毫無價值,倒是對還楚公子個清白之身,還有用處,留著他吧。”


    楚玉雖年長,但仇九與江祭酒兄弟相稱,自然不能與他稱兄道弟,稱賢侄更是不妥,也隻能含糊用公子相稱了。


    同席的人,都見識過仇九精神力的強大,清楚仇九用心良苦,那份感激愈發強烈。江祭酒粗中有細,感激之餘,想到了更深的一層。酒宴罷,江祭酒安排人,去請了幾個曾受烏馱之害的受害人參加婚禮,做個活證人。


    婚禮當天,賀客如雲,通通被請到了天台宗的練武場上。練武場正北,搭了個丈許方圓的高台,因為太,既不像戲台也不像擂台。


    江湖中人婚喪嫁娶,與世俗不同,沒有規定的套路,全憑自己高興,任性發揮,因此大家見怪不怪。但眾人見在眾多滿臉喜氣的賀客中,不乏淒苦悲憤麵孔,就好似來奔喪似的,這就有些令人奇怪了。


    令人奇怪的不止這個,紛紛的道喜聲中,仇九拎著一個皂衣人登上了高台。這個場景,顯然與喜慶的氣氛太過違和,台下頓時議論聲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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