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這是哪來的刁民,竟敢殺縣太爺,得了失心瘋麽!”


    王火話間剛落,就見門簾啟處,一個身子肥胖如筒,臉如滿月,麵頰生痣的中年婦女邁步而出,邊走邊出言嘲諷,表情很是不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上了。


    “嘖嘖嘖,老娘當是誰呢,這不是範家那個‘煩死了’少爺麽!怎麽,這才出去幾天,混出息了?哼哼,也不秤秤自己幾斤幾兩,竟敢和諸老爺搶媳婦!”


    王火一拍桌子,瞪眼道:“哪來的肥豬婆,聒噪什麽!”


    別人可以忍,王火不行,打三哥的臉就是打自己的臉。


    “哎喲喲,這是打哪兒冒出來的怪胎,胳膊比猴兒的還長,指著老娘幹什麽?你以為老娘我會怕你呀!”


    麵對範進和五兄弟這麽多人,肥婆氣場十足,絲毫不怯。


    楊家主見雙方劍拔弩張,生怕鬧出什麽亂子,自己的肩膀可扛不起,趕緊打圓場道:“誤會誤會,大家消消氣,這是替諸縣令來提親的朱大娘。”


    王金心道:“怪不得這麽飛揚跋扈,原來是有依仗。”


    王金決定先打擊打擊她的氣焰,笑道:“嗬嗬,原來是姓朱的婆婆啊,久仰久仰!”


    對方人多勢眾,自己孤身一人,此時人家能給個笑臉,很難得,因此朱媒婆換上了一副笑臉,對王金道:“這麽多人裏,老身就是看這位哥順眼!你瞧瞧,眉清目秀的,還懂禮敬老,唔,不錯不錯,老身瞧著就喜歡。哥,老身認識幾個好人家的姑娘,趕明兒給你提門親事。”


    環指其餘幾人:“嘖嘖,再瞧瞧你們幾個,一身的匪氣,半禮貌不懂,活該全都打光棍!”


    朱媒婆正是不簡單,還懂得用離間計,幾句話完,就引得眾兄弟對王金側目。


    別斷章取義好麽?對兄弟就這麽沒信心?好歹等我把話完你們再下結論吧?王金看著五張表情嚴肅的臉,暗自叫苦。


    “七弟,你剛才叫人家什麽?豬婆對吧,你真是太有先見之明了!這人姓朱,又是個婆姨,可不就是豬婆麽!嗬嗬嗬嗬。”千夫所指,王金趕緊把早已設計好的話完。


    哦……眾皆恍然大悟,原來王金話中有伏筆啊!


    “豬婆婆給豬縣令提親……哎喲楊家主,你好糊塗哇!你想與畜牲攀親我們不管,但你怎麽忍心讓楊姑娘嫁給一頭豬?此事不可不可,萬萬不可!”王木一驚一乍,搖頭晃腦。


    “不可不可,萬萬不可!”王土亦搖頭晃腦,大聲附和。


    “你!你們……”朱媒婆臉色紫漲,氣得不出話來。


    盡管媒婆都是臉厚如牆,舌巧如簧,但被五兄弟瞄上,也隻有張口結舌,幹氣吐血的份。


    王火一反常態,忽然湊趣道:“楊家主,侄倒覺得,既然是縣令大人提親,駁了人家的麵子也不好,我的對吧?”


    楊家主不知王火想幹什麽,“嗯嗯啊啊”不置可否。


    朱媒婆聞言卻大喜道:“嗯嗯,還是這位哥通情達理,趕明朱嬸給你提一門好親事。”


    同樣的一招離間計,竟然還有效果,朱媒婆話剛落,眾人就對王火展開了無情的批評。


    “七弟,你燒糊塗了?”


    “沒有立場!重色輕友!”


    “七哥,枉弟叫了你這麽多年的七哥,原來你竟是個叛徒!”


    王金、王木、王土憤憤難平,朱媒婆見幾人窩裏鬥,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唯有範進和王水二人,不動聲色,他們甚至懷疑,這幾個人又在配合著演戲。


    果然,麵對兄弟們的詰難,王火麵不改色,接著道:“諸縣令好歹是此地父母官,楊叔,你是人家治下的子民,他既然來提親,當然不能拒絕。但是!”但是兩個字王火咬得很重,還故意拖長了音調,“但是婚姻講究門當戶對,諸縣令既然是豬,當以豚配。楊家主,剛才王某見院中豬圈有一白豬,毛皮光滑,身子渾圓,挺漂亮的,應該能配得上縣令大人。”


    王火此言一出,眾人哈哈大笑,朱媒婆被氣得七竅生煙,手指王火,怒道:“不知死活的東西,都死到臨頭了,還敢逞口舌之快!老娘現在就去告訴諸老爺,把你們通通下了大獄。”


    罷,朱媒婆氣咻咻轉身就走。王火緊搶一步,追到了院子裏,一拉朱媒婆的胳膊,笑嬉嬉道:“豬婆,別急著走嘛,好歹也給你家豬老爺把新娘子接回去咯。”


    “放手!”朱媒婆用力回掙!


    “不放!”王火語氣堅決。


    範進道:“七弟,別為難女流之輩,放她去吧!我們兄弟難道還真怕什麽豬老爺,驢老爺麽!”


    “三哥既然這樣了,那你去吧!”


    王火這人,一肚子都是紮騰人的鬼子,本來手一鬆就行,他偏偏還往前送了一把。朱媒婆本來就在用力回掙,再得王火助力,肥大的身子身不由己飛了起來,越過豬欄,“噗嗵”聲跌進了豬圈裏。


    王火返身而回,鼻子湊在那隻作案的右手上嗅嗅,狀甚嫌棄,咧嘴道:“咦……一股豬糞味!”


    五兄弟哈哈大笑,範進不便放浪形骸,強忍不笑,道:“七弟,過分了!”


    “過了麽,沒關係的。弟做好事向來不遺餘力,所以有時做過了頭也算正常,何況事關那頭漂亮白豬的終身大事,弟豈能不成豬之美?”


    五兄弟又是一陣瘋笑,連範進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王火落座,向院內打量,朱媒婆已不見蹤影,那頭白豬尚在圈中吭哧吃食。笑道:“這個豬肥婆,慌慌張張的,怎麽連新娘子都落下了,她倒自個去了。”


    又是一陣瘋笑過後,王水道:“行了七弟,安生會兒吧,別誤了三哥的正事。”


    族長正色道:“楊家主,老朽替賢侄範進求親一事,未知意下如何?”


    “唉!當初也是我們豬油蒙了心,不該做下悔婚另娉之事。如今諸縣令那一頭……唉!”楊家主唉聲連連,很為難的樣子。


    楊夫人幫腔道:“範族長前段時間就來起過件事,可是人家諸老爺死活不肯退婚,還,這些年若不是他罩著,楊靖這孩子早給他們抓去做苦役了。我們就是個平頭百姓,哪敢對抗官府?”


    楊家主怒道:“住嘴!當初都是你攛掇的。牝雞之晨,惟家之索,真是不假!”


    “當初誰能想到範少爺還能東山再起,你不也沒想到麽?”楊夫人聲嘟嚷。


    範進聲道:“楊兄,苦役是怎麽回事?”


    楊靖道:“範兄有所不知,官府最近大修長城,到處征集勞役,規定所有十六歲以上,四十五歲以下的男丁,每家除留一人外,餘者必須去服勞役。”


    楊家主接口道:“什麽服勞役,那就是送死,那些被強征去修長城的勞工,很少有能回來的,大部分都死在了外麵。”


    範進道:“據侄所知,楊叔已年屆五十,楊家似乎隻有楊靖兄一人符合年齡,按不應該在出丁之列,那個諸縣令憑什麽來楊家征丁?”


    “哼,當官的想圓搓圓,想扁捏扁,還不就一句話的事,人家一口咬定我謊報年齡,咱能有什麽辦法?”


    王火一拍桌子,罵道:“狗官,還沒了王法了!三哥,弟去縣城一趟,把那什麽豬縣令的豬頭拎回來。”


    楊家主慌忙擺手道:“這位爺,可不敢再莽撞了,剛才打了朱媒婆的事還不知如何了局呢,再殺了縣令大人,那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啊!”


    王水道:“楊家主且寬心,既然我們兄弟在這裏,天大的事有我們擔著就是了,絕不會連累楊家主一家人的。”


    楊夫人撇撇嘴,道:“俗話民不和官鬥,這位哥,不是老身駁你,就你們幾個,哪能鬥得過官府?別漢軍了,就是縣衙的衙役,虎狼一般,隨便伸伸手指頭,也能要了你們的命。”


    從眾人的對話中,王火聽出來了,三哥當年的婚事就是眼前這位楊夫人攪黃的,一直對她不感冒,如今見她又瞧不上自己幾個兄弟,火氣就上來了。正巧院內樹上,一隻老鴰“呱呱”叫個不停,當即滿飲了一口茶,“噗”地吐出一道水箭,正中七八丈開外的老鴰。這隻不幸的黑鳥,正叫的歡實,被水箭射個正著,“撲簌簌”掉下樹來,幾根黑色的羽毛跟著飄飄而落。


    隨著鴰鳥落下,一道的身影箭射而出,將鴰鳥淩空接在手上,跑過來遞給王火:“七叔,給!”


    王火摸著晉豆的頭,笑道:“侄兒真乖,去玩吧!”


    原來晉豆被前院的瘋笑聲吸引,獨自過來看熱鬧,見王火水射黑鳥,一時興起,也露了手輕身功夫。


    剛才王火將朱媒婆扔進豬圈時,動作幅度不大,楊家夫婦雖驚詫,到底以為那不過是兩相合力,湊了個巧而已。如今水箭射鳥,那可是王火有意賣弄,二人當然瞧了個清清楚楚,深感震驚,再不敢有半瞧範進一夥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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