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顯然沒想到王火竟敢出這麽大逆不道的話來,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一拍桌子,茶水四濺中,手指王火,怒道:“你什麽?難道,你敢抗旨麽?”


    範進見狀,瞪了眼又欲爭辯的王火,緩頰道:“七弟,休得胡!三哥的意思,是朝中大臣們,哪個不是文韜武略,經綸滿腹?大哥不過是個武者,難登大雅之堂。”又衝王莽施了一禮,“我這七弟,莽撞之人,向來出言無狀,得罪處還請王大人多多包涵。”


    仇九起身施了一禮,不住道歉,又為王莽續上茶水,見王莽麵色稍霽,道:“王大人,實不相瞞,仇某為替爺爺爹爹報仇,在江湖中一路摸爬滾打,所經所曆,已經徹底改變了仇某的人生取向。從前,仇某的確夢想著有朝一日能繼承爹爹的衣缽,提韁躍馬,揮戈匈奴,但仇某如今誌在江湖,對致宦一途已然興趣了了。況且,仇某仇已報,恩仍未償,那些幫助過仇某的,比如奶娘晉氏,先師楊笑天,神醫鍾萬手等,對仇某恩同再造,仇某豈可貪戀權貴而忘了恩人。此間事了後,仇某將即刻離京,去報答這些恩人。嗬嗬,王大人應該理解,仇某分身乏術,對聖上的盛情也隻好卻之不恭了,還請王大人在聖上麵前代仇某緩頰一二。”


    仇九施禮,道歉,續茶,其實是利用這短暫工夫在心裏揣摩對答之辭。王莽非善類,這是範進的判斷,仇九也有同感,因此他很慎重,實不願無緣無故惹上一個大敵。


    王莽身體後仰,攤開雙手道:“唉!王某與仇老弟一見如故,卻又要失之交臂,天下事,為什麽總有這麽多遺憾?真叫人唏噓不已。也罷,人各有誌,不可強求。”王莽言語間難掩失望,語氣一轉,“不過,王某愛惜仇兄弟是個人才,我王某府邸的大門也永遠會為兄弟敞開。唯願仇兄弟酬恩事了後,能再來與王某相聚,屆時王某與仇兄弟必定同桌飲食,同榻而眠,如何?”


    “仇某不過是一介草莽,蒙王大人如此看得起,不甚惶恐。王大人,世事難料,但願你我還有相見的那一天。”仇九回答的還算圓滑,既未拒絕也未應承。


    仇九口風一轉,接著道:“王大人,將來的事就留給將來再吧。仇某以為,目前還是要以鏟除汪賊及其餘孽,拔除五台聖宗這顆為害世人的毒瘤為務。”


    “仇少俠所言極是!實不相瞞,王某昨晚已連夜突審汪賊,查抄汪府,緝拿有關人等,並未耽擱一時半刻。”仇九的回答,似乎在王莽意料之中,神態舉止波瀾不驚,看不出有何情緒波動。


    “仇少俠,王大人所言句句是實。從昨日散朝後,王大人在天牢,汪府和未央宮來回穿梭,忙的昏天黑地,至今未曾合過一眼。”竇成插話。


    仇九起身一揖:“王大人辛苦,汪賊一案,有勞王大人了。”


    “食君之祿,憂君之事,這都是王某份內的事,何敢自稱辛苦。”王莽口風一轉,“不過,仇少俠一定想不到,趙能那廝昨晚竟又潛回了汪府,將他的義子阿醜接走了。”


    “竟有這種事?”仇九深感震驚,“如果仇某所料不差,昨天散朝後,汪府就已經被官兵圍了吧?趙能竟敢行此大險,這膽也忒大了吧!”


    “他這樣做其實並不奇怪,隻是我們太疏忽大意了。趙能殘疾之身,不能人事,這種人,把傳宗接代看的比命都重要,他若棄義子於不顧,獨身亡命天涯,那才叫奇怪呢!”


    “隻是這樣一來,要想再抓到他,恐怕會難如登天了。”


    仇九深感遺憾,誰又能想到,冷酷絕情如趙能這樣的人,竟還有人性的一麵。


    “仇少俠放心,昨晚王某已遍傳通緝布告,除非趙能從人間蒸發,否則終有他歸案的那一天!”


    王莽罷,衝竇成頭。竇成會意,起身而出,工夫不大領著兩個仆人返了回來,仆人各提一物事,放下後退了出去。


    這兩件東西都蒙著紅綢,看不清是什麽。仇九正在詫異,王莽一伸手,將那個扁平物件上的紅綢掀開,露出一個匣子,打開匣子,黃澄澄的光芒迸射而出,亮得晃眼,赫然是一匣子黃金。


    王莽將匣子合上,向仇九麵前一推,道:“區區薄禮,不成敬意,請仇少俠笑納。”


    仇九不知王莽此舉何意,連連擺手道:“無功不受祿,仇某如何能收這麽重的禮物?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仇少俠且聽王某完,再拒絕不遲。竇成受王某所托,為獲取汪賊的罪證,前段時間對仇少俠多有冒犯。仇少俠不計前嫌,昨日朝堂上又救了王某性命。這區區三百兩黃金,既是王某的賠禮,也是王某的謝禮,仇少俠千萬要收下,不然王某,包括竇成都難心安。”王莽態度極為誠懇。


    仇九還想推托,範進插言道:“大哥,這也是王大人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推來讓去的,反而虛套了。”


    竇成道:“還是範兄弟實誠,仇少俠,王大人也是一番心意,就別再謙讓了。”


    仇九隻得收下,王莽又將另一個圓柱狀的東西拉過來,扯下了紅綢。讓大家意想不到的是,紅綢一取下,裏麵竟然是一隻鳥籠,鳥籠中還棲著一對白鴿。


    仇九幾人不知王莽何以帶一對鴿子過來,皆望著王莽。王莽微笑道:“這是一對兒信鴿,是方便仇少俠與王某隨時聯絡所用。”不待眾人發問,王莽續道,“趙能狡詐滑溜,此次逃出京師,就像魚遊大海,鳥歸山林,再難尋覓。仇少俠之後在江湖上行走,碰上趙能的機會肯定比官府的人要大一些。若萬幸有那麽一天,王某希望仇少俠能在第一時間用這兩隻信鴿與王某聯係。”


    仇九心底起疑,脫口問道:“這是為何?”


    “仇少俠有所不知,趙能不僅是張家一案的罪魁禍首,而且他在宮中值守的幾十年間,未央宮發生了許多離奇案件,與他也脫離不了幹係,隻有此人歸案,才能將那些舊案理清楚。所以王某的意思是,仇少俠一旦擒獲此僚,能及時告知王某。王某一旦收到仇少俠傳來的消息,將即刻派人將趙能押解回京,好從他身上還原當年那些案子的真相。”


    仇九有些不以為然,屆時擒獲趙能之地很可能距京師關山萬裏,趙能武功奇高,路途迢迢之上,就官府那些人,很可能再讓趙能跑了,因此沉吟未答。


    “王大人放心,我大哥會按王大人的意思辦的。”範進代仇九作了回答。


    但仇九對範進太熟悉了,範進話裏那一絲不易察覺的應付,還是被仇九捕捉到了。


    “那好,那好!”王莽看一眼屋中的沙漏,“哎呀,不知不覺,巳時已過,王某諸事冗繁,就不再打擾各位了。仇少俠,幾位兄弟,告辭,告辭!”


    仇九與眾兄弟送二人出了客棧,王莽來時並未乘轎,與竇成一同上馬,抱拳告辭,打馬走了。


    轉上另一條街,竇成一提馬韁,與王莽並轡而行,輕聲道:“王大人,他們可有所覺察?”


    王莽搖搖頭:“仇九神色自然,不像做假。況且陷阱之中,朝堂之上,仇九與趙能和汪品浩見麵時,就在你我二人眼皮子底下,期間並未有隻言片語涉及你我。”


    王莽抬頭看著撲簌簌飛過初晴天空的一群信鴿,沉吟道:“也許,贈鴿一事……有些畫蛇添足了?”扭頭瞥一眼竇成,“竇兄,那個叫範進的,不簡單哪!”


    竇成道:“王大人既有疑慮,何不將這幫人出手了結了,也好永絕後患!王大人,隻要你一句話,屬下保證他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王莽無聲笑道:“竇兄,在官場摸爬滾打這麽多年,你的心可是變硬了許多啊。”


    竇成惶悚道:“大人不是常麽,天下大事,唯國與民,與強國富民相比,悲天憫人之心皆是婦人之仁。不是屬下心腸變硬了,是屬下看事情的眼光不一樣了,可無論怎麽變,屬下對王大人可始終是忠心耿耿的啊!”


    王莽笑道:“竇兄,何必如此緊張,你看事情能如此通達,王某甚慰。隻是,做事情,既要盡人事,也要順天理。王某昨日推演,這些人命不當絕,若強行出手,很可能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此時因汪賊一案,朝野震動,正值多事之秋,實不宜再生枝節。”


    “王大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可是咱們的地盤,即便他是虎是龍,也教他做狗當蛇!”


    “麥積山金芒宗又是誰的地盤,可到最後又如何?”王莽冷冷道,“竇成,記住,這個世上,真正被揭開的謎底永遠隻會是冰山一角,無論到什麽時候,都不要自亂陣腳。”


    “是!屬下明白了。”竇成冷汗涔涔。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亂世恩仇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君行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君行健並收藏亂世恩仇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