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兄有所不知,這裏的漢**致可以分為五類人.第一類是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裏的原住民和隨軍家屬;第二類是喜歡這裏的風土人情,或定居,或修煉,或遊弋至此的內地武者;第三類是到這個山高皇帝遠的地方躲避官府通緝的大盜、殺人犯、遭查辦的官員之類的人;第四類是被朝廷流放到這裏的犯人;第五類則是來此冒險求財,或被生計所迫ng到這裏的人。範兄請想,除第一類還算是心中裝有律法的百姓良民外,其餘四類,哪一個是善茬?這些人聚焦到一齊,哪能夠天下太平?因此,這裏的人,為求自何,大都身具武功,且奸巧圓滑,老於世故。”


    範進扭頭向後麵的五兄弟吩咐道:“聽到沒有,達魯城魚龍混雜,你們可別到處招惹事端。”


    “三哥你也太謹慎了,招惹事端怎麽了!有大哥罩著,還有欒校尉兜著,難道誰還敢惹咱們不成?”難怪王火硬氣,兄弟九人,錦衣華服,器宇軒昂,浩浩蕩蕩,路人為之側目,五兄弟打出娘胎裏出來,就數今天最是趾高氣揚。


    範進一瞪眼:“你們最好記住,我們來漠北是幫大哥的,不是來遊山玩水的,哪個敢添亂,心三哥回去收拾他。”


    “範三哥,別總拿著雞毛當令箭,也別總從門縫裏瞧人。”王火丟下這句話,在範進瞪眼過來之前,躲到隊伍末尾,扮了個鬼臉。聽三哥口氣,自己五兄弟好像惹禍精似的,王火自然不服。


    話間,已來到達魯城正街。酒肆、藥鋪、客棧、茶館、當鋪、鐵匠鋪,各色店鋪,一街兩溜,排了個滿滿登登。街上各色行人或著獸皮,或穿棉襖,或錦衣冠帶,或破衣爛衫,摩肩接踵,挨挨擠擠,倒也十分熱鬧。眾人對這方充滿異域風情的城頗感好奇,兩隻眼睛好像不夠用似的,見什麽都新奇,看什麽都熱鬧。


    眾人跟在欒布身後,穿街過巷,來到一個直徑有十來丈的巨大圓形建築前。欒布對眾兄弟道:“裏麵是較武場,那些受生活所迫,走投無路的武人,就來這裏比拚技藝,混口飯吃,其中倒也不乏好手。大家要不要進去瞧瞧?”眾人都是習武之人,對比武之類的事情自然興致很高,聞言皆有些迫不急待,都想進去看看熱鬧。


    把守入口的仆役躬身問道:“欒校尉,是哪陣香風把你老吹來了?裏麵有甲字號包廂、乙字號包廂和散座,不知欒校尉今天坐哪裏?”


    看得出,欒布是這裏的常客,連守門的都認識欒布道:“當然是甲字號的。”


    “甲字號的分大間,中間和間三種,列位人數不少,買個大間吧。”


    “今天怎麽這麽多廢話,這還用問嗎?就大間的!”


    欒布付了銀錢,由仆役領著進了較武場。較武場四周為看台,看台上視線開闊的位置建有包廂,除此之外就是用石頭壘成的散坐。看台之下,較武場正中,是五丈寬窄的圓形比武場地。


    眾人所在包廂,正對著較武場地的一麵,開有長條形看窗,窗上掛有軟簾,可隨意收放。窗前設長幾,幾上擺了幹果、瓜子、肉幹之類吃。大概是擔心觀眾酒後滋事,較武場內隻提供茶飲,不供水酒。眾人落座,仆役奉上茶水,大家一邊品茶,一邊閑聊,一邊等著比武開場。


    一通鑼響,欒布將窗簾拉開,大家望過去,隻見一皂袍男子,站在場地正中的木台上,手舉一椎筒形喇叭,正在喊話。


    “列位看官,接下來的一場,由紅方——飛天蜈蚣侯甲,對陣黑方——金毛熊烏乙。較武馬上開始,大夥抓緊押注哇!”司儀廢話不多,完這幾句即退出了場地,雜役上來撤去木台。


    彭良奇道:“這也太簡單了吧,怎麽也該介紹介紹出場雙方的身家背景,武功路數吧?”


    欒布笑道:“彭軍侯有所不知,在達魯城,因為很多人是到這裏躲避官府的罪犯,所以大家對各自的身份特別敏感,彼此決不打聽。剛才司儀介紹的人名和外號其實也是由參賽人臨時編的,什麽‘侯甲,烏乙,飛天蜈蚣之類的’隻不過是個代號而已,大家心照不宣。比賽完了,拿銀子走路,此後各不相幹。”欒布也是習武之人,常來此觀摩比武,對這裏的門道很清楚。


    話間,紅黑雙方進入場地。主角一亮相,在場的幾百看客一片嘩然。不為別的,紅黑雙方的反差實在是太大了。紅方是一個皮包骨頭,身形矮的麵黃肌瘦中年人,仿佛餓了半個月似的,剔去骨頭剩不出半斤肉來。而黑方好似一座鐵塔,身形高大粗壯,渾身肌肉暴凸,僅是一身硬紮紮的毛發,倒好像比紅方都要重上幾兩。


    俗話,身大力不虧。傻子都能看出來,黑方有著壓倒性的優勢,不別的,就是站著不動,紅方也不一定能打得倒他。一時間,四方看台喊聲四起:“押黑方!押黑方!”噪聲中,竟聽不到一個押紅方勝的。仆役端上來個黑漆木盤,躬身道:“幾位英雄,要不要押一注?”


    仇九不置可否,欒布和彭良不便強自出頭,五兄弟倒是興趣盎然,但有大哥三哥在,也不能擅作主張,都將探詢的目光看向範進。


    範進道:“有押紅方的麽?”


    “先生,還沒有。”


    “那也就是,如果都押黑方勝,這盤賭局豈不是要流產了?”


    “先生,的確如此。賭注流賭,這在較武場也是常見。”


    範進笑嗬嗬看了看隨行的八人,笑道:“那多掃興!算了,君子成人之美,我們就押紅方勝好了。”


    “紅方?”仆役大張嘴巴,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其餘八人雖沒表現出過分驚詫,但對於範進這種濫充大善人之舉也有些不以為然。


    “怎麽,不行嗎?”範進提高了聲調。


    “行,行,行。”仆役頭哈腰,瞬間把範進定性成了人傻錢多的苦主。


    “行就好,那如果我押紅方勝,賠率是多少?”


    “先生,按照我們較武場的規矩,最高賠率是一比二十。這場賭局,隻有先生一個人押紅方勝,所以如果紅方勝出,當然要按最高賠率計算。”


    “押注有上限嗎?”


    “本較武場為保證兌現,規定最高上限是十兩黃金。”


    “那好吧,我押紅方十兩黃金。”範進一伸手,笑眯眯看著仇九,“大哥,拿金子吧。”


    仇九從懷中摸出一塊十兩重的金子,眼睛都沒眨一下,“咣當”一聲扔進黑漆盤裏。仆役嘴角上翹,眼睛也彎成了月牙兒,毫不掩飾滿心歡喜的表情,暗道:“發了發了,這可是十兩黃金哪!哈哈,光這一筆抽頭就夠自己全家一年開銷了。”


    不料還未開口稱謝,手中的黑漆盤就被王火劈手奪過。


    “三哥,你這是敗家啊!這麽多錢,夠我們吃一年烤全羊的。”王火揀起金子攥在手裏,仿佛怕它飛了似的。


    範進笑道:“區區十兩金子,咱們大哥還沒放在眼裏,你上的哪門子火?如果沒人押紅方,賭局就不能成立,那樣也未免太掃興了,就隻當花錢買個熱鬧看吧!”


    “買個熱鬧?十兩金子買個熱鬧?三哥,你倒大方,反正割的不是自己的肉。”王火不依不饒。


    “不燙啊?怎麽就糊塗了呢?”王木將手掌搭在範進額頭試體溫。


    “人一天要犯三十六回迷糊,咱三哥正好趕上了唄!”王水打趣。


    隻要給一個由頭,五兄弟一開腔就沒個了當。範進深知此節,擺手打斷了作爭先恐後狀的王金和王木的話頭,道:“好了,好了,都別了,瞧你們幾個,貓疙挫氣的樣子,有出息好嗎?不就十兩金子麽!這樣,輸了算三哥的,萬一贏了怎麽?”


    王金道:“要贏了,我們不分金子就是了。”


    “就好像能贏似的。”王木見縫插針,好不容易逮了個話機會。


    “大哥,欒校尉,彭軍侯,你們幾位做個見證,萬一我贏了,這五兄弟每人要替我辦一件事。”範進挨個笑著看向五兄弟,“敢不敢打這個賭?”


    “有什麽不敢的,我們答應了!”十拿九穩的勝局,為什麽不敢答應,王火拍著胸脯替五兄弟應承下來,把金子重新放回了盤子裏。


    “我看你這個遇事衝動的毛病是改不了啦,也不問問三哥要我們辦什麽事就答應了。”王水到底謹慎些,怕上了老謀深算的三哥的當。


    “怕什麽,反正又輸不了。真輸了,有什麽事弟替你去辦。”王火滿不在乎。


    範進拍拍盛著十兩黃金的托盤,對仆役道:“還愣著做什麽?趕緊交上去呀!大家還等著開場呢!”又拊掌笑道,“大夥快為紅方加油啊,可別讓大哥的金子打了水漂啊,哈哈。”


    在場諸人,沒人看好範進,欒布和彭良也是篤定黑方會贏,聞言麵上雖不能帶出來,心裏卻道:“還加什麽油,就是加香油也白搭,喊兩嗓子就能把人嚇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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