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仇九別了眾兄弟,隨欒布前來拜訪景將軍.欒布到了大營,便將仇九交由親兵帶領,自己返回了住處。


    “令將軍,景將軍,仇少俠請來了。”親兵在帳外報告。


    話音剛落,氈簾啟處,景將軍出現在帳內,伸手相肅:“仇少俠快快請進!”


    仇九微笑頷首,邁步入帳。隻見景將軍身後尚站立一彪形大漢,連鬢鋼須,重眉環眼,正一眨不眨地瞧在自己臉上。


    三人落座,彪形大漢居中,景將軍和仇九側陪。等親兵奉上茶來,彪形大漢吩咐親兵帳外守候。景將軍向仇九道:“今日多虧仇少俠仗義出手,救了漢軍一千多條性命,此恩此德,天高地厚,本將軍先代眾位將士謝過仇少俠。”完離座,向仇九一揖到地。


    仇九慌忙起身,還禮不迭,道:“將軍言重了,晚輩身為大漢子民,做這末微之事,又算得了什麽?”


    二位將軍聽罷仇九一席話,相視一笑,均麵露讚許。


    景培道:“少俠真義士也!來來來,大家彼此認識認識。敝人姓景,名培,被人謬稱一聲‘錦毛狸’。這位是景某的五哥,人稱‘黑虎將’的令北將軍。哈哈,就因為五哥打仗凶猛,人又生的黑了,人家才送了他這麽個綽號。”


    仇九猛聽得“景培,令北”幾字,心頭狂震。當年父親張世卿在向仇九交待後事時,曾交給仇九一張羊皮紙,上麵記載了父親其餘九個結拜兄弟的名字,四五年來,仇九不時翻看,對上麵的名字早已稔熟於胸。此番北來,就是為找到父親當年的結拜兄弟,以打聽當年張家滿門被害的內情。真是上天保佑,沒想到甫一到這裏,第一個遇到的,竟就是父親當年的結拜兄弟。


    “兄弟初到漠北,便退強敵、救欒布、擊匈奴,立下大功,當真是可喜可賀!我和令將軍本該登門致謝的,但軍務冗雜,實在是脫不開身,還請兄弟見諒。”看到仇九忡怔不語,景培又客套了幾句。


    仇九在心裏不住念叨“令北,景培”的名字,對景培後來的話,根本沒聽到耳裏。“令北,景培?這不是五叔和七叔嗎?”出於謹慎,仇九顫聲問道:“景將軍,剛才聽你稱令將軍為五哥,不知你們的大哥是誰?”


    “我們的大哥……大哥,他失蹤了!”景培邊邊觀察仇九的反應。仇九的音容相貌,與父親張世卿年青時毫無二致。景培初見仇九時,仿佛見到了年青時的大哥,深感震驚之餘,就已經懷疑仇九乃大哥之後。回來後與令北一,二人心急,一俟欒布傷情稍愈,即差他將仇九單獨請來,想親自證實一番,故此先用言語試探。


    漠北、將軍、姓名、兄弟、失蹤……抽絲剝蠶,迷霧一層層散去,真相即將揭曉,仇九幾乎難以自持,仍強自克製,執著於最後一個問題:“那,那,兩位的大哥究竟是誰?”


    這個問題自仇九口中問出,相當不禮貌,且有以下犯上之嫌,但仇九還是問出了第二遍。


    令、景二人對仇九言詞中的不敬絲毫沒有留意,一副心思完全放在查證大哥後人上。景培道:“我們的大哥,姓張,名世卿,十六年前,遭奸人陷害,就此失蹤了。”


    終於得到了印證!


    仇九為避仇家,一直隱名埋姓,此次遠來漠北,萬裏尋親,終於見到了父親生前的結拜兄弟,如見親顏,一時間悲喜交集,再無顧慮,“撲嗵”一聲在二位叔叔麵前脆了下來,語帶哭腔:“令叔叔,景叔叔,子仇九,先父名諱正是張世卿。”


    別仇九情緒激動,令、景二人得仇九親承後又如何能夠自持?令北一拍大腦袋:“姥姥個熊,不是大哥的兒子也被害了嗎?怎麽像做夢似的?來來來,孩子,快過來讓五叔好好瞧瞧。”


    “真像真像,虎父無犬子啊!居然能以一敵四,把匈奴高手都打敗了,哈哈,好好!好賢侄,我那大哥在哪裏?如今可好?”令北粗獷豪邁,沒注意到仇九剛才是以“先父”稱呼自己的爹的。


    “四年前,父親大人已經被仇人殺害了。”


    景培腦子靈光,剛才在仇九言語中聽到“先父”二字,心中突突狂跳,已然感到不妥,如今再聽仇九親口出來,大喊一聲:“大哥!”


    再看令北,環眼圓睜,血脈賁張,身子搖搖欲墜,喃喃“大哥”不止。仇九雙目含淚,強忍著不哭。


    當年大哥被押解京師時,九弟麻元、十弟淩飛先行赴京師打探消息。令景二人事後得知,九弟和幺弟打聽到包括大將軍張達在內的張家滿門已悉數遇害,知道若大哥張世卿被押解回京,必然不能幸免,因此出手劫了囚車,救出了大哥。大哥從此隱名埋姓,遁入江湖。眾兄弟一直以為大哥尚在人世,沒想到十五年前那一別,竟成永訣,如何能不傷心欲絕?


    好大一會兒,令、景二人情緒才稍稍平複。令北問道:“我那大哥是怎麽死的,被何人所害?”


    仇九實在不願重提那段慘痛的往事,卻又不能不,邊哽咽邊斷斷續續的講了一遍。


    令、景二人隻聽得雙目赤紅,睚眥俱裂。“咚,哢嚓”兩聲,令北終於還是忍不住狠狠一拳砸下,把木幾攔腰砸斷,木屑四飛。“我日他姥姥!好你個汪賊,好你個閹兒!竟敢對一個抗倭功臣下此毒手,如此朝廷,保它做甚!七弟,明日咱哥倆就辭了這破將軍,給大哥報仇去。”


    景培心中也是憤怒難捺,但性子畢竟不似五哥暴躁,拍拍令北的肩,勸到:“五哥稍安毋躁,過去現在,很多事撲朔迷離,尚需從長計議,細查詳勘,不然如何報仇,又找哪個去報?況且,老九,老幺生死不明,我們怎麽離得開?”


    “哥哥是被氣糊塗了。七弟,五哥是個粗人,腦子裏想不了東西。賢侄此番前來,就是要打聽咱大哥父子遇害一事,待會你把這些年來發生的蹊蹺事同侄兒好好。”


    景培乍聽得大哥身亡,心思淩亂,雖覺大哥姓張,後人卻姓仇,甚是不妥,卻也無暇相詢。直到此時,大家情緒漸漸平複,才問道:“賢侄,為何你沒有跟我大哥的姓?”


    仇九把當年父親對自己的一番話向二位叔叔重新複述了一遍,當到那句“仇人盡誅!‘仇’就是九,你也才可恢複張姓”時,言猶在耳,父子卻已是陰陽兩隔,再難相見,終於控製不住,失聲痛哭。令、景二人咬牙切齒,在一旁陪著默默垂淚收斂了一下悲傷之情,仇九向兩位叔叔問起當年爺爺和爹爹被陷害的內幕。


    景培道:“想當年,這件案子的確撲朔迷離,有諸多耐人尋味之處。大哥父子久戍邊陲,將士擁戴,戰功赫赫,官聲一向很好,聖上倚為漠北屏障。沒想到,一夜之間竟淪為階下囚,不審不問,你爺爺赴京麵聖的第二日即遭殺害,如此草率處斬一國之棟梁,這其中必有奸人作梗使壞。當年聖上召你爺爺赴京師,是以商討軍機大事的名義,但三皇叔遣人遠赴漠北向你爺爺示警,希望你爺爺抗旨,隻不過你爺爺自信清者自清,決意赴京,慷慨赴難,這明三皇叔,也就是當時的大司馬是知道部分內情的。還有,你爺爺被害,你爹爹失蹤後,將士嘩然,軍心浮動,聖上派人安撫,竟給張家父子捏造了個勾結匈奴,圖謀叛國的罪名,還出示了你爺爺與匈奴之間的往來信件做為罪證。哼哼,張達大將軍與匈奴打了十幾年的仗,死在你爺爺,你爹爹手上的匈奴人積骨盈山,彼此早已將對方視如寇仇,直欲噬其肉,喝其血,勾結之辭,哪個能信?可是那些往來信件上,七叔曾親眼所見,字跡卻又的確是出自你爺爺之手,這件事,當真詭異。”


    令北道:“姥姥個熊的,張大將軍和大哥是什麽樣的人,我們兄弟清楚的很,怎麽可能做出勾結匈奴的事?打死我老令都不信,定是有人栽髒陷害。”


    從景培之口,仇九第一次聽了爺爺和爹爹當年被害的罪名,出聲問道:“勾結匈奴?晚輩怎麽從沒聽我爹提起過?”


    景培道:“當年你爺爺被聖旨招回京師,你爹爹被押解赴京時,欽差並未宣示罪名。那所謂的勾結匈奴的罪名是你爺爺被害之後,朝廷為穩定軍心,不得已才宣布的。你爹爹半路被救,如何能知?”


    令北揮拳狠狠砸在幾上,茶水四濺,重重地歎息了一聲:“唉!自大哥出事後,什麽都不順了,當年的十兄弟,如今隻剩四人了,敗仗也是一個接著一個。姥姥個熊的,一晃十幾年了,每天都好像在做噩夢似的。”


    “侄隻有四個叔叔了?其他叔叔呢?那另外兩個叔叔又是誰,現在哪裏?”十兄弟僅餘其四?仇九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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